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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先进去，掏出火折子来将厅里的灯都点亮，又将小炭盆点了起来，招呼傅容月坐在炭盆边。

　　　　傅容月坐下后，见他目光摇曳的看着自己，抬手附上自己的脸，多少有些不悦：“先生再看什么？”

　　　　“别介意。”秦霜傲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我仍然是觉得你长得太像她了。”

　　　　“先生白天并没有说是像谁。”傅容月静静的说。

　　　　秦霜傲点点头，正色道：“白天人多口杂，若非我情不自禁，这句话你也不会听到的。”

　　　　“那现在先生把我叫出来，是想说了吗？”傅容月歪着脑袋猜测。

　　　　这样的神色，越发的跟那个人像，她好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片天真，让他忍不住心软，忍不住想伸手拍拍她的头，担心她这么纯洁，会被居心叵测的人骗了去。

　　　　他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来，抚摸了一下傅容月的头。

　　　　傅容月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被他突如其来的慈爱弄得莫名其妙，受惊一般的将头偏了偏，然而，秦霜傲的手仍旧是落在了她的头顶，她的躲闪压根就没一点作用，耳边只听见秦霜傲喃喃自语：“连这个倔脾气也是一样的。”

　　　　他说了这句话，缓缓抬头看向傅容月，一字一句说：“你猜的没错，我说的人，正是你的母亲。”

　　　　“先生认识我母亲？”傅容月半信半疑。

　　　　秦霜傲闻言，上了年纪仍然显得俊朗非凡的面容露出一丝怅然，嘴角的笑意变得生动起来。

　　　　顿了顿，他扭头看向傅容月，目光中闪过一丝不确定，微笑着将自己的披风递给傅容月：“你坐得靠近炭盆一些，把我的披风裹在腿上吧。我说过，今夜要说的话还很长。我把你叫出来，就是想把这些都告诉你的，毕竟，就跟你看着我很奇怪一样，我心里也有一个天大的疑团，只能等你来帮我回答了。”

　　　　他目光中露出怀念之色：“苏绾啊，我跟她又岂止是认识两个字能够说得完的？要说，得从百年前说起……”

　　　　百年前，大魏还未一统，当年还是东魏皇子的高祖魏时被尊为一代战神，铁蹄所过之处，无一不缴械投降。当年的四国之中，东魏实力最强，北燕、南楚、西赵各有千秋，四国你争我夺，可就苦了那些在夹缝中生存的国家。其中就有夹在东魏和北燕之间的附属小国，名叫夫夷国，夫夷国年年被北燕骚扰，无奈之下，只得从属了北燕。后来，魏时一统天下，派传奇女将南宫瑾用兵西北，夫夷国首当其冲，举国被灭。

　　　　国没了自然就没了家，夫夷国的百姓或往南迁，或往西跑，各自去寻安身之所。

　　　　秦霜傲的祖辈在迁徙之中跟族人失散，就流落到了东魏来，在深山里扎了根。久而久之，便在山里建起了一个村寨，祖辈收服四方贼匪，占山为王，长达百年之久。

　　　　到了秦霜傲十六岁时，父亲去世，他继承了山寨，做了土匪头子。

　　　　傅容月听到这里，心扑通一跳，猛然间想起当初程氏说给自己的听的那段往事。

　　　　怎么就这么巧，秦霜傲早些年也是做的土匪，难道他竟然就是那个早就该化作尘土的人？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傅容月的身躯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她忙用力握紧拳头，稳住自己的心神，让自己静下心来，不要胡思乱想。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忍不住在说，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秦霜傲看了她一眼，他并不知道她早就听到了这个故事的后半段，还以为她冷，将刚刚烧开的茶水给她倒了一杯，推到她手边，又将炭火拨的更热了一些，才继续说自己没说完的故事。

　　　　他做了土匪头子，外面的时代早已日新月异，天下一统，四方安定，又找不到原先的祖辈，那山头俨然已经是他唯一的家乡。

　　　　秦霜傲年少时拜了个好老师，师父交给他做人的道理，让他要学天地间的好男儿，决不能学得贼人的一丝恶毒。他谨记在心，不过骨子里的匪气却是怎么也改不了的，对师父故事里的那些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勾当很是感兴趣。从前有老当家压着，他什么也不敢做，如今却是不怕了。

　　　　他每每下山巡游，总能带回个把孤苦的人，有时候甚至是一家，山寨一扩再扩，到了后来，便是爆满，山寨几乎负荷不起。

　　　　到了二十那年，师父撒手人寰，临走前叹息着给了他一条明路：“你既然要走这条路，须得有些收入。从前师父不许你打家劫舍，如今你要养着这么一山寨的人，有些规矩就可以改改。你须得在我跟前发誓，只取不义之财！”说罢，又费力气递给他一块木牌，轻声说道：“这块木牌，是师父年轻时行走江湖无意中救了一人，那人送给师父的，听说，他是唐宗的。你将来遇到难题，拿着这木牌到唐宗，他们绝对会伸以援手的！”

　　　　秦霜傲哭着发了誓，感激师父的养育之恩，便用了山寨最后的家当为师父修了一座坟，同自己的父亲葬在一起。

　　　　用完了家当，就需要跟山寨的其他当家一个交代，他便生平第一次劫富济贫。

　　　　如此就一发不可收，三年的时间里，不少富商在那里吃了闷亏，不少贪官在这里哭爹喊娘，也全多谢这些人，养活了他的一个寨子。

　　　　只要不出后来的事情……

　　　　二十五岁那年的七月，山中接连下了数十场暴雨，山洪暴发，将寨中好几户人家的房子都冲散了，大家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也颗粒无收，一大寨子的人都指望着他过日子。秦霜傲带着兄弟们在山下守了一个多月，说来也怪，那一个多月中，竟没一支商队路过。他们走远些去狩猎，也一无所获。

　　　　山寨里的人都开始勒紧腰带过日子，秦霜傲也越来越愁，不得不考虑二当家的提议，下一支路过的队伍，不管是什么人，先劫了再说。

　　　　这个决定刚做完，第二天，山路上还真就来了一支车队，他带着人马冲下山去，顿时一阵人仰马翻，侍卫、家丁们纷纷跑了，就剩下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坐在马车中。

　　　　一问之下，秦霜傲才知道这人是当今大学士苏永图，带着人是要去江南主持乡试的。苏永图是个清廉的官，随身银两加起来不超过一百两，更别提那些行礼中不值钱的书本什么的。

　　　　秦霜傲正要打发他回去，二当家却不甘心，瞒着他就将苏永图绑上了山寨，还修书一封到了苏家，让苏家能说得上话的人带着五万两赎金前来赎人。

　　　　五万两银子，那可真是天价了！

　　　　若是真的拿到了这笔钱，不但能解决山寨的燃眉之急，还能保得山寨十年衣食无忧！

　　　　他大发了一次火后，权衡再三，虽然还有一个办法，却总觉得不能轻易动用，最终只能妥协，无奈的接受了二当家的这个安排，认命的默认了这个决定。但秦霜傲怎么也没想到，这次默认，会让他断送了山寨百年基业，断送了全山寨人的性命。只因为他没料到苏永图一向清廉，可无形之中却牵扯很深，分明是一块硬铁板！

　　　　勒索信送到了苏家，他紧紧派人盯着苏家，得知苏家的长女四处奔波凑钱，竟真的凑齐了五万两银子，带到了山寨来赎人。

　　　　只是，他的眼线也同时发现，忠肃侯府也有所行动，就在苏绾动身的时候，忠肃侯世子就带了兵马紧随其后而来。

　　　　他听了，颇为不以为然。

　　　　这五芒山百年基业，祖祖辈辈不断加护山寨周围的陷阱、阵法，要困住这些朝中无用的兵马，可实在是太简单了。

　　　　手下的人接到了前来赎人的苏家大小姐，他便下令封山，将所有陷阱阵法都打开，等着傅行健钻进套子里，强行将傅行健跟苏家大小姐分了开来。

　　　　秦霜傲在寨中的忠义堂等着苏家大小姐前来，远远的就瞧见一袭绿衣聘婷袅袅的跟着小兵走过来，怀中抱着一只楠木盒子。

　　　　近了，他才看清这位小姐的容貌。眉似远山，颜若秋水，是他在山寨中从未见过的绝色，那颗藏在皮囊下的心仿佛被一只手重重的挑拨，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好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他不敢言语，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惊了她的魂，看她小心翼翼的靠近，走到自己跟前后，柔声细语中藏不住恐惧的问：“请问，你是寨主？”

正文　第179章　混乱生情，一往情深

　　　　第179章　混乱生情，一往情深

　　　　“我是。”她的声音真好听，像他听过的山中的泉水流动那样好听，秦霜傲着迷一样，直到身边的二当家拐了拐他的胳膊，他才一下子回过神。

　　　　许是他生得俊美，并不像其他兄弟那样刻意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这小姐稍稍放了些心，低声说道：“我叫苏绾，我是前来赎我爹的。你们要的银子都在这里了，我爹呢？我想先见见她。”

　　　　他点点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五芒山的贼匪是有格调的贼匪，绝不会出尔反尔。

　　　　很快，苏永图被带了过来。

　　　　自打山寨里绑了苏永图，他得知后就让手下的人给苏永图松了绑，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就是怕来的人不好说话，以苏永图受伤为由推脱。

　　　　苏永图到了院中，立即就看到了苏绾，他表情一脸，走到女儿跟前就怒道：“谁让你来的！”

　　　　“爹……”苏绾见自己的父亲平安无恙，眼泪刷刷的直坠：“你平安就好，女儿担心死了。”

　　　　苏永图平日里就十分疼爱这个女儿，见女儿落泪，心就软了，上前拍了拍女儿的手，将那楠木盒子抱在怀里。他打开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扭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么多银票，你哪里来的钱？”

　　　　“女儿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又找相熟的人借了一点。”苏绾抹了抹眼睛，笑道：“爹平安就好，这些钱以后女儿来还。”

　　　　她笑中含泪，一言一语都是对父亲的孝心，顿时触动了秦霜傲，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若是爹还在，他也是愿意花所有来买他的平安。再瞧苏绾，俏脸含泪，如梨花带雨，让他的心又是猛地一颤。

　　　　他豁然站起身来：“你叫苏绾？是哪个绾？”

　　　　苏绾一脸疑惑，不过畏惧之下，她还是乖乖的回答了他：“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绾别离的绾。”

　　　　秦霜傲点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银票我不要，人也可以走了。不过，你留下。”

　　　　苏绾乍然听见他说不要银子也放人，眼中一喜，听了最后一句，俏脸瞬间血色全无，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接往苏永图的身边躲。

　　　　苏永图满面惊惧，护住苏绾，语气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扫先前的柔软，变得强硬起来：“寨主，你要绑老夫还钱，老夫认了，但小女无辜，请你放过她！”

　　　　其实，做出这个决定不止是苏绾和苏永图吃惊，山寨中的人也是百般不解。二当家在一边惊呼：“大当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可是就指着这笔银子了呀！这人放不得，银子一定要拿的！”

　　　　“银子我会去想办法。”秦霜傲什么也不听，只看着苏绾微笑：“这人我一定要留下。我喜欢她，我要她做我的压寨夫人！”

　　　　一句话，差点把苏绾吓得昏死过去，紧紧拽着苏永图不敢撒手。

　　　　苏永图脸色发白，怒斥道：“你若敢打我女儿的主意，我……我跟你拼命！”

　　　　他听了这话，脸色一变，难得有兴致想开口跟苏永图讲讲道理，苏绾却误以为他是怒了要找苏永图的麻烦，她担心自己的父亲，忙站出来说道：“好，我留下，你把我爹放了！”

　　　　“爽快！”秦霜傲心花怒放，当着苏绾的面，就吩咐两个兄弟将苏永图带下山去。

　　　　苏永图大惊失色，他是十分疼爱苏绾的，挣扎着怎么也不肯走，扯得衣衫凌乱，终于被那两个不耐烦的兄弟一人夹住一只胳膊，直接抬走了。苏永图离去之后，又折返回山寨再遇到前来救人的傅行健，那是后话，秦霜傲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此时，秦霜傲一门心思都在苏绾身上，抢了个人，没想到竟换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他满心开心，将苏绾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

　　　　因山寨中十分缺钱，他怕兄弟们会为难了她，特意找了个小妹子前来照料，也是怕苏绾想不开会自尽。

　　　　安置好了苏绾，秦霜傲就找出师父给的木牌，在当天秘密下了一趟山，前往唐宗去寻求帮助。

　　　　师父说得没错，那块木牌果真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唐宗的人见了它，什么也没问，直接将他带到了宗主跟前。他将来意一说，唐宗主连犹豫都没有，马上就让人给了他五万两银票，连还都没提！

　　　　不过，秦霜傲从来不爱占人家的小便宜，他还是立下字据，说他日一定归还，才带着银票回了山寨。

　　　　这下子，寨中的兄弟们也有了交代，果真没人再对他有所怨言，对苏绾也不再凶神恶煞的。

　　　　他们甚至还结伴悄悄趴在院子上大量苏绾，打量大当家未来的媳妇。

　　　　那天晚上回来，他忍耐不住跑去院子里探望苏绾。他拿到银钱，第一件事就是悄悄跑到城里的玉器店买了点首饰和衣衫，想着回到山寨要第一时间送给她，全然没想到时机合不合适，那种迫切的心情，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苏绾见他大半夜来看自己，吓得紧紧捂住被子缩在床角，满脸恐慌，全然没有白天面对父亲的温柔平和。

　　　　他忙柔声说：“我吓到你了？”

　　　　苏绾不敢搭话，只是他没走一步，她彷如承受着煎熬一般，等他快要走到床前时，她终于崩溃一般的哭了起来：“你不要过来，你不要碰我！”

　　　　秦霜傲一愣，当真止住了前进的步子，他站在苏绾的跟前，挡住了身后的月光。他终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也是双颊通红。说真的，他虽然一见到苏绾就很喜欢她，但他绝不是那种喜欢霸王硬上弓的男人。苏绾不愿意，他怎么也不会的，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会儿言语，才说：“你放心，我不碰你。”

　　　　苏绾半信半疑的收了眼泪，抬头看他：“真的？你发誓？”

　　　　他听了，本已经沉重的心一下子就轻松起来，噗嗤一笑。长在干净的土壤里的孩子啊，大概不知道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男人的誓言，此时夜深人静，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他要是真的想发生点什么，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能把自己怎样呢？

　　　　话虽如此，他还是举起手来，郑重其事的说：“我发誓。”

　　　　苏绾听了，这才宽了心，没那么紧张了。

　　　　她四下看看，犹豫了一下，才说：“你跟他们不太一样……”

　　　　“当然。”秦霜傲听她这么细声细气的跟自己说话，就觉得浑身上下没一处不舒畅，一股骄傲盈满全身，他哈哈一笑：“我可是很讲道理的。”

　　　　“若真讲道理，怎么会把我扣下？”苏绾撇了撇嘴。

　　　　这话让秦霜傲很是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忽然瞥见手上的东西，才想起自己过来的初衷，将东西递了过去：“这是给你的。”

　　　　“什么？”苏绾不接。

　　　　秦霜傲将东西塞到她怀里，脸颊滚烫，好在夜里也看不出来，他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如果你觉得还可以，明天就穿这一身吧。”

　　　　他说完，再不敢看苏绾，生怕她拒绝，快步逃离了房间，不过他理智还在，走出门的时候还顺手关上了门。这一夜，他站在苏绾的门口，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先是安静，随即一阵窸窸窣窣，他就笑了。

　　　　她最后还是打开了他给的礼物呢！

　　　　第二天一早，秦霜傲便来院子里看苏绾，出乎意料的，苏绾还没起床，他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动静，心中怕她想不开，忙推开门查看。

　　　　他让去照看的小丫头年纪小，是三当家的小女儿，昨夜他去时就睡着了，到现在都没醒，他奔到床边，瞧见苏绾好好的躺在床上，枕头边摆着他送的衣衫和首饰，只是双颊酡红，呼吸不匀，情况并不正常。他探手在她额头上一抹，入手滚烫到灼热，他被烫着一样的缩回手，忙起身去喊山寨里唯一的郎中。

　　　　路过小丫头身边时，他把人拍起来，怒道：“怎么照看的，你这种睡法，人死了你都不知道！”

　　　　那小女孩被他吓得够呛，跳起来也跑去看了苏绾，惊呼道：“大当家，这个姐姐好烫！我去找我娘！”

　　　　他拉都拉不住，人就跑出去了。

　　　　秦霜傲没办法，只能自己去喊郎中过来。等回来时，小丫头的母亲张婶已经在了，说道：“大当家的，不碍事，可能就是吓着了。”

　　　　郎中看过，果真是吓着了，开了药，说喝下去睡一觉，一天就能好。

　　　　他半信半疑的将药灌了下去，果然，没一会儿苏绾就醒了。见他坐在床边，她眼神有一会儿的恍惚，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了，烧退了下去，人也精神了很多，只是嘴唇干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