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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煦赶上城楼，楚昭业和王贤跟在颜煦身后，就看到颜宁的虎口，甚至崩出了血，她只是稳稳地搭箭，脸色冰冷如雪苍白不见一丝血色，箭，脱手飞出。
　　眼看着那箭就要射到颜烈时，城楼下斜刺里射出一箭，将颜宁射出的箭给撞飞了。
　　那箭，歪斜着飞到刑车后，掉落在地。
　　颜宁转眼，看到刑车左后方两里处，影影绰绰的一群人，而箭射出的方向，看那身后大旗，应该是北燕太子。现在的北燕太子，是苏力红。
　　北燕国主的马车，在正对刑车的地方，身后一面大旗，在寒风中沙沙作响。
　　北燕国主没想到，颜明德竟然能狠心自己杀了自己儿子？
　　颜烈他还没玩够呢，怎么能让人死了，他连忙下令让刑车推回来。颜烈被抓后，除了骂过几次人外，硬是一声不吭。
　　颜明德的儿子，倒是硬骨头啊。等他拿下玉阳关，他就把颜家人在城楼上慢慢剐了。
　　苏力红一箭射落颜宁的箭后，看向城楼。他对折磨颜烈并没什么兴趣，但是他的父王说，有时，酷刑可让人军心涣散。他对这倒觉得有几分道理。
　　再说，他虽然是太子，但是北燕国主的成年儿子，还有好几个，顺着父王，对他比较有利。
　　颜宁看着刑车后退，如疯了一样，抓起几支箭，又往边上跪着的大楚俘兵射去，有三人被她一箭射穿咽喉而死。其余几个俘虏，好像看到救星一样，忽然跳起来，大叫，“杀了我们！快杀了我们！”
　　城楼上的人听到这话，好像疯了一样，忽然都拿起弓箭，箭出如雨。
　　不过片刻，地上，就留下了几具尸首。有北燕人，也有大楚的这些俘兵。
　　颜烈那辆刑车上，又举起一块铁盾牌，将颜烈给遮在后面，往回拖去。
　　那辆刑车是靠三个人的人力拖动，刑车为了牢固安全，用了不少铁，拖得缓慢。
　　颜宁一箭箭射在盾牌上，那钝响，在城楼上都可听见。
　　盾牌后，忽然传出一阵低低的断断续续的歌：“玉阳关，红河岸，雄关如铁……”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一开始，都听不清是呻吟还是吟唱。
　　但是，这首歌，每个玉阳关的人，都会唱。甚至，不需要人唱出词，哼一下就能听出来。
　　颜宁知道，二哥知道自己带人来了，这首歌，小时候是二哥教自己唱的。
　　第一代颜家家主镇守玉阳关，看这一片荒芜中矗立的孤城，亲手，在玉阳关校场上写下：
　　红河岸，玉阳关，雄关如铁，矗立如山。
　　男儿泪，英雄业，为国何惜一腔血。
　　保家国，何辞露宿与风餐。
　　后来，有个过路艺人看到后，给谱了曲。先是城中士兵们传唱，后来，每个玉阳关人，听到了，都会了。
　　颜烈，是告诉大家，自己不怕死吗？
　　颜宁丢下弓箭，自重生后，第一次在人前，双膝跪地，嚎啕大哭。
　　颜煦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肩膀，“宁儿，站起来，阿烈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颜宁抬起头，看着大哥强忍悲痛的样子，就抱着他的腿，喊了一声“大哥”。
　　颜煦揉着她的头发，眼中热泪滑下。
　　颜烈今日，不用再当众受刑了。

☆、356章　阳关日暮

　　颜明德看女儿泪出如雨，走到颜宁身边，抚着她的头，叫了一声“宁儿”，却再说不出其他任何话。
　　安慰女儿颜烈能救回来吗？
　　这话，连他自己都骗不过，何况，他们不能出关。
　　他是镇守玉阳关的大将，而此时，关外有八十万北燕人，关内，只有五十万。兵力如此悬殊，他根本不能带人出关一战，只能忍着，熬着，再等援军到来。
　　颜宁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想对父亲说“为什么不救二哥”，可是，看着父亲斑白的头发，通红的眼眶，还有一脸憔悴，她怎么还能对父亲发火？
　　她捂住嘴，扭身往城楼下跑去。
　　楚昭业和王贤，正站在城楼的楼梯处。
　　颜宁跑到两人身边，忽然停了下来，看了王贤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跑下去了。
　　颜煦怕她有事，想要追上去，颜明德叫住了他，“大郎，让她……让她一个人待会儿。”
　　颜煦应了一声，看到父亲竟然踉跄了一步，连忙伸手想扶。
　　颜明德摆手表示不用了，耳边，还有将士在轻轻唱着“玉阳关，雄关如铁……”，他挺直了脊背，沙哑地说道，“传令下去，注意警戒！”说完，他对黄岐等几人说道，“我们回营再议吧。”
　　其实，看了刚才那一幕，现在，谁还有心思扯淡？议一千论一万，还不是只能等着援军？
　　来救援的几位将领，只觉自己无颜面对颜明德父子，他们日夜盼着援军到玉阳关，可是自己这些人来了，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三殿下，还有那二十多万人，什么时候能到啊？”黄岐看颜明德父子走下城楼后，对站在城楼楼梯口的楚昭业问道。
　　“已经，让人去送信了。”楚昭业说了一句，难得的，他觉得自己有些词穷。
　　不过，此时，大家都无心说话，听了他这一句，夏仲天气得踹了一脚城楼，跑下去了。
　　众人都下楼之后，楚昭业慢慢走到城楼上，看着对面的北燕营帐，一直看到红日西斜。
　　颜宁回到府里，擦干了眼泪，一直站在院中。
　　这座宅子，是颜家在玉阳关的府邸。她和颜烈，都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颜宁三岁时，就跟在颜烈的屁股后头疯跑了。
　　颜烈讨厌一个小尾巴跟着，每次都凶她，可是每次颜宁摔了疼了，他一边嫌弃一边又背着妹妹回家。
　　有一次颜宁跑出去玩，遇上几个不认识她的大孩子，起了冲突。颜烈跑过来找她，一看被打了，也不管对方人多，冲上前就揍，对方被他打趴下了，自己也挂了彩。颜宁哭着说他流血了，颜烈不在乎地一擦，“二哥是男子汉，不怕流血。”他拉着自己回到家门口，又恶狠狠地说，“再敢偷偷跑出来，我揍你哦。”
　　二哥，揍过很多人，但是对自己，却是最没脾气的，总是被自己欺负。
　　颜宁站在院子里，一直到了红日西斜时分，虹霓叫她去吃晚饭，她才木然地回到房中。
　　这日夜里，黄岐等人都待在军营中，只有颜明德、颜煦和颜宁三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颜明德本来还担心女儿会吵着带兵出城，如今看她只是双眼通红地大口扒饭，他自己食不下咽，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颜宁吃好饭，“父亲，大哥，我回房去了。”她轻声说了一句，放下碗，走了。
　　走到房门口，转头看父亲和大哥还看着自己，“二哥，一定会没事的，一定！”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明德和颜煦知道颜宁心里难受，对她这种自我安慰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颜宁走到房外，玉阳关天高地阔，连月亮，都比京城的要亮。
　　她叫虹霓把孟良交过了，吩咐了几句。
　　第二日一早，吃早饭时，虹霓禀告说颜宁说留在房中吃早饭了。
　　颜明德现在，只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这个小女儿，昨日她虽然没有当众指责自己，但是那满是怒火和委屈的眼神，他又怎么不懂呢。
　　虹霓离开后，他叹了口气，对颜煦说，“今天军里也没什么事，你等会儿，去看看宁儿。”
　　颜煦点点头，他比颜宁大了几岁，几年没见妹妹，原本，是一心期待的。
　　颜明德和颜烈回到玉阳关后，将这妹妹夸上天去了。他自然也相信妹妹厉害，可听说颜宁居然还争着当上了援军主帅时，他才知道这妹妹果然不同寻常。
　　结果，盼来了妹妹，却把二弟给丢了。
　　他慢慢走到颜宁的院子，这院子是颜宁小时候住的，一直空着。
　　虹霓坐在颜宁房门口，一看到颜煦来了，愣了一下，站起来叫了一声“大公子”，人却没有让开。
　　颜煦看大白天地颜宁还关着门，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门，“宁儿，是大哥！”
　　颜家人都是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一向早起，何况现在已经快中午了，他担心颜宁一个人躲房里伤心，想着劝慰几句也好。
　　可叫了两声，里面寂静无声，虹霓讷讷地说：“姑娘，姑娘说要一个人待会儿。”
　　颜煦看了虹霓一眼，觉得不对，一把推开了房门，虹霓想拦，都没拦住。
　　房里的床上，被褥平整，哪还有人？
　　“宁儿呢？”他转头，厉声问虹霓。
　　“姑娘，姑娘昨夜就说要救二公子去！”虹霓连忙跪下来回禀道。
　　“什么？你——你们就由她胡闹？”
　　“奴婢，奴婢拦不住。姑娘说，谁要是拦她让她走不了，她就拿刀扎自己！奴婢，奴婢不敢拦！”虹霓昨夜发现颜宁要偷溜离府时，知道她要去救颜烈，想拦，可颜宁掏出一把匕首就要扎自己，她哪里还敢动。
　　“她怎么出的城？”颜明德不放心，想过来看一眼，走到房门口，就听到了虹霓的话。
　　他一向令出如山，说了不许打开城门让人出城，守城的将士就没人敢违令。颜宁若是想从城门走，肯定会有人来禀告他的。
　　可是，从昨夜到现在，没人来禀告过有人离关的消息。
　　

☆、357章　颜烈中毒

　　颜宁的确没有从城门离关，她和颜烈小时候，想偷跑到关外红河边玩，又怕守城的将士告诉父亲，所以，他们找了一条暗道。
　　说是暗道，其实，是一处出水口。
　　为了防止城内积水，在四城各有一处排水孔道，万一大雨，就将城中积水排到护城河去。
　　玉阳关这里城墙都是包浆而建的，牢固异常，这几处排水孔道都是用方砖砌的，为防雨水冲垮，整个孔道是用砖砌出来的方形长道。
　　靠北面这里的出水口，靠近一棵槐树。那老槐树年长日久，树干不知为何有些空了。
　　据说这种上年头的槐树里，容易藏着精怪。颜烈那时候要爬进树干里看看有没有精怪，结果妖怪没找到，倒是发现那树洞挖下去点，就能排水孔道了。
　　他们两人反正没事干，每天颜烈带她来挖一点挖一点，硬是将树洞和孔道挖通了。
　　从树洞进去，可从那水道可以爬出去，然后到护城河边上，若是无人就可贴着城墙走，在北面的碉楼下有个上岸处，而那处，离银山只有两里都不到的路。
　　当年夏日时，颜烈还曾带她从孔道钻出来，然后跳下护城河凫水上岸。
　　现在是冬日，颜宁虽然让孟良等几人准备了水靠皮套，但能不下水还是不下水的好。她已经看过北面的巡防时间，很容易就避开巡防的人。
　　子夜时分，颜宁带着孟良等八人，就这样离了城。
　　颜明德发现颜宁不见时，他们已经在银山的一个山洞中藏着了。
　　靠近玉阳关的银山，也是颜宁熟悉的，自小在山中爬树掏鸟窝，打猎挖东西，这山洞，也是当年找到的。
　　“姑娘，我们就穿着北燕杂种的衣服，混他们军营去？”颜六咬了一口干粮，问道。
　　“不急，等入夜，我们再摸进去。”
　　“北燕军营那么大，二公子也不知被关在哪里。”
　　“北燕国主和太子的营帐，肯定都在中军处，我们进去后，就先看金顶大帐在哪里，就往那方向走。”颜宁昨日，已经细细想过了，“待靠近金帐后，再抓个人来拷问。”
　　“姑娘，要不到时，我们就顺手把北燕国主给宰了？帮二公子和兄弟们报仇？”一个颜家军的人想到这两日，就恨不得将那国主给剐了。
　　“金帐外面肯定很多护卫，我们过不去。到时，若是找到二哥了，孟良和颜六带着二哥先走，我带人断后。若是惊动北燕人了，你们就抢马走，知道吗？”
　　“不行，姑娘，怎么能让你殿后？”
　　“姑娘，到时我们四人殿后。”楚六四人也跟着来了。
　　颜六对这个跟自己一样叫六的人，有些不顺眼，不过，还是得承认，他们的身手很好。
　　“你们的身手，没我好。”楚六看了其他几人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颜六磨了磨牙，他们的身手很好，可这说话，也很招人恨。
　　颜宁看楚六那样，想起那个高傲俊美的楚世子，微微一笑，“好，楚六和我断后，其他人人护着人走。我二哥重伤了……他肯定不能走，你们要背着他，所以你们人要多几个。”
　　其实，若真是被发现了，哪还有什么断后不断后，楚六身手再好，千军万马中，也只有被踩成肉泥的份。
　　颜宁想了想，又拿了几粒药丸出来，“我们不能落入北燕人手中，这药，吃下去不痛苦。”这药，是她离京时从孙神医那拿的，原本是想路上给楚昭业用的。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现在，这机会，倒是要给自己人备着了。
　　颜宁想着，有些不甘心，一定要活着回来算账！
　　其他几人拿了药丸，都收了起来，他们明白姑娘的意思，再落入北燕人手中，自己是折磨，对关内的人来说，就是威胁。
　　楚六看颜宁自己将一粒药丸也收好，张了张嘴，又没再说话了。世子爷留自己四个卫护她安全，只是，这姑娘不是寻常大家闺秀，好像，自己这四人，总是没什么作用？
　　罢了罢了，到时候自己四人死在她前头，也算不违世子爷的令了。
　　“好了，歇息一下，到晚上，换上衣裳后，就摸到山下去。若是遇上北燕人，你们两负责回话，楚六你们四个不要说话。”孟良和颜六会说几句简单的北燕话，而带来的还有两个颜家军中人，精通北燕话，只要楚六四人不开口，应该能蒙混一时。
　　孟良等歇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爬到洞口张望，眼见已经过午了，长出了一口气，“姑娘，他们今日，没把二公子带到阵前。”
　　颜宁点点头，她一直紧绷着，若是今日二哥还要被拉到阵前受刑，自己，还能不能等到入夜？
　　原本，北燕国主今日是还要被拉到阵前受刑的，只是，一早发生了意外。
　　颜烈昨夜被灌了参汤续命后，居然中毒了。
　　幸好发现及时，毒及时排掉，只是今日若不清清余毒，还是要送命的。
　　他不想让颜烈送命，只好扫兴地决定今天先让军医给颜烈清清毒。
　　但是，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北燕国主一向是个多疑的人，他让苏力红查查，昨日到今晨，有谁进过关押颜烈的营帐。
　　苏力红还没来得及审讯，有人来报军粮送到了。他只好让人先将那几个士兵关押起来，自己先去清点军粮。八十万大军连人带马，每日耗费可不是小数，所以，所有军粮进出，他都要亲自过问一遍才放心。
　　待清点完，太阳都快下山了。他匆匆吃了晚饭，先将军粮之事跟国主禀告了，才终于腾出时间，来问问那几个士兵。
　　那几个士兵将昨日到今晨，进出关押颜烈营帐的人一一说了一遍。
　　苏力红脑中过了一遍，让人将几个士兵继续关押起来，又吩咐人去叫拓跋焘。
　　拓跋焘如今已经是北燕左将军了，他作战勇猛、爱兵如子，很受士兵们爱戴。
　　听到苏力红传自己，他到了苏力红的营帐。
　　苏力红看他进来，冷冷看了几眼后，问道，“阿焘，你为何要帮颜烈？”

☆、358章　拓跋指路

　　拓跋焘一惊，随即，就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他的面相，看着有几分凶狠，此时，却全然舒展了，慢慢跪了下来，“殿下，是属下做的，您把我杀了吧。”
　　“你……”苏力红看他竟然一口就承认了，气得想一脚踢过去，终于，还是忍下了怒火，“阿焘，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颜烈。只是，战场上，本就是你死我活。”
　　“殿下，要是战场上，属下见到颜烈，只要能杀他，就不会手软。可是，为什么要这么折辱他？他，是个英雄，为什么不能让他像英雄一样地死？”拓跋焘有些激动了，“砍头，五马分尸，属下都觉得不算什么。属下愿意带兵去攻打玉阳关，但是，拿他吊在阵前受刑，这，这不是英雄所为。”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完话，胸膛起伏，还有些喘气。
　　这些话，显然憋在他心里很久了。
　　“在大楚的时候，颜烈和颜宁救了您，那时，属下就觉得欠了他们的情。后来，在虎啸关的时候，颜烈又放了属下一次，属下看着恩人受刑，活着，比死了还难受。”拓跋焘又说了起来。
　　虎啸关时，他奉命殿后，颜烈在后紧追。路上，他为了避免马踩到一个孩子，结果马踩到一个坑，把他摔下了了。颜烈追上后，看了他片刻，“你倒还是个人！”就这样放了他一马。
　　现在，看着他受刑，自己却每天就这么看着，自己，还是个人吗？
　　苏力红听了拓跋焘的话，没有立即开口。
　　拓跋焘，从他幼时就跟着他了，这个人的脾气性格，自己还是知道的。
　　重情重义，忠心耿耿。在战场上杀敌时，他勇猛无敌、身先士卒，而下了战场，别看他一脸络腮胡子长相凶狠，脾气其实挺温和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