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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欲娶之,必先毁之-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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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旧是酒醉闲散的姿态,扣箭的手漫不经心地抚着箭羽,“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高洋显然是不信她的话,才会有此举。
凤隐掌心冒出薄汗,垂眸道:“妾闻汉武帝的钩弋夫人生来双手握拳,无法伸开,汉武帝一见,轻轻一掰,手便自然伸开,手里含着一小玉钩,因此便封为钩弋夫人。旁人都无法使她的手伸开,唯有汉武帝可以,这难道不是天降奇女于真龙天子,天子的威德连神明都畏惧吗?”
凤隐是在暗示高洋,她就如同那个钩弋夫人一般,生来便异于常人,是天帝赐给下界天子的礼物,专门等着皇帝临幸的。
她以钩弋夫人比作自己,自然也把汉武帝比作高洋了。
汉武帝何许人也?雄才大略的君主,通西域,伐匈奴,威慑远国,将汉王朝推向了鼎盛时期。将高洋比作汉武帝,高洋焉能不喜?尽管他是暴君。
高洋虽然大喜,但没有高兴到糊涂,他仍将箭对着,反问道:“既然如此,朕为何碰不了你?”
“妾之身体异常已久,恐非一朝一夕能解。”
高洋听凤隐引经据典,说得很有道理,心里欢喜,大笑道:“照你这么说,朕暂时碰不了你?”
他说这话时,慢悠悠地撤下箭矢,一手把弓,一手持剑,眼神醉态朦胧。
凤隐连眼也不眨:“妾也不知。”
高洋弃了弓箭,哈哈笑道:“你倒是好胆识。”
凤隐虚应道:“陛下过奖。”
高洋大喜,招来一个宫人,宫人由外入内,战战兢兢地行了礼,面色惨白如纸。
“怕我?”高洋又拾起弓箭,连发两箭,宫人不敢闪,也闪不及,被携势而来的箭矢掼倒在地,瞪着眼,气绝身亡。
高洋又连招了几个宫人,均是战战栗栗,他勃然大怒,一连杀了几人,直到找出一个面色正常的,才满意地吩咐了一番。径自取了剑,大步走出侧殿。
紧接着殿外传来一阵杂乱惊慌的奔跑声,奔跑中还伴随着瓷器碎裂,衣帛撕裂声。高洋笑声狂肆,追着宫人近侍就是一阵砍杀。
凤隐隔着重重锦绣帷帐,依稀看到人影晃动,剑光掠影,鲜血飞溅,华美宫殿,绮丽廊芜宛如炼狱。
她心里一阵冰凉,轻轻闭上眼。
“姑娘,陛下吩咐奴婢伺候您沐浴,请移步浴池。”那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宫人悄无声息地走来,一脸平板地说。
凤隐哪有心思沐浴,不过只能顺从。
池水氤氲着腾腾热气,凤隐对那宫女说:“我不大习惯让人服侍,你能否回避一下。”
那宫女面无表情地屈身:“那奴婢就在屏风外候着。”
凤隐顺着池壁滑入水中,热浪扑面而来,她拍了拍脸,轻叹一声,袁檀此刻应是安全无虞。可高洋太过反复无常,他的安全只是暂时的,她该怎么救他……
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妥善的法子,水渐渐变凉,凤隐刚起身,那宫女听到水声自屏风后转了出来,很熟练地为她穿起衣服来。
凤隐望着她,沉思了会儿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为凤隐结好腰带,平静道:“奴婢叫楚锦。”
“你入宫几年了?”
“三年。”
凤隐沉吟,依照高洋杀人的频率来看,楚锦能存活下来实在不容易。她有些佩服,转而又微微一笑道:“我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想竟三生有幸被陛下看上,一朝飞上了枝头。”说完,自己先抖了一抖,顿了顿,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那跟我一同被送进宫里的御囚是不是都死了?”
楚锦点头:“刚才全被陛下杀光了。”
凤隐脸色唰地一白,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怎么了?”
凤隐牙齿打颤:“有点冷。”贯彻四肢百骸的冷意。
楚锦转身去关窗子,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道:“奴婢刚才听说清河王看上了一个供御囚,听说那个御囚面容俊秀得很。清河王请示陛下之后,当下就带走了。”
凤隐狠狠一怔。
面容俊秀?凤隐努力回想了下,除了袁檀,其他囚犯的脸完全跟清秀二字不沾边,俊秀更是谈不上,所以楚锦说的一定是袁檀。所以袁檀还活着。她蓦地笑出声来:“你方才说什么王?”
“清河王。”
凤隐背过身,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袁檀只想着往她的脸上抹泥巴以避免她遭受侵犯,其实最该抹泥巴的脸是他的脸。
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原本她发愁怎么救袁檀出去,眼下却该发愁怎么救自己出去。
凤隐折回侧殿,坐在床上苦思冥想。
殿内熏香静静燃着,日光笼着一片明晖。
“啪”一声窗子被狠力打开,一阵清风涌入,沁人心脾,窗牖外花树摇曳,凋谢了一地残花。
一团紫色的云气在半空中凝聚,渐渐凝聚成人身,那人紫衫玉带,眉眼极俊,风流蕴藉,目光扫过来,隔着窗子定定地望着她。
凤隐眼睛睁得大大的,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于是揉了揉眼,欣慰地发现这果然是真的。
那人缓步走到她面前,冷笑了两声:“总算找到你了。”一顿,又道,“云殊仙子多爱八卦你又不是不知,三姑六婆见了她都得甘拜下风。如今可好,你爱上凡人的事被她宣传得四海皆知,父王本就在其他仙伯面前抬不起头来,如今更加抬不起头来。”
凤隐此时满心欢喜,纵然被训斥,她也欢喜得不得了,欢喜地唤了一声:“大哥。”
文箫后退两步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宫装,宫里的女人皆归皇帝所有,而没人能强迫小妹,所以她是自愿留下了。思及此,他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难道你爱上了北齐的皇帝?”
凤隐震惊地抬起头来。
文箫面色发黑:“我不知道你的口味这么重。”
“……”凤隐实在佩服他诡异的想象力,她口味是有多重才会爱上一个杀人狂?
文箫却以为她默认,脸色更加难看:“你若爱上一个正常的凡人我就由着你了,若是北齐的皇帝那是万万不能。”他伸出手来,神色坚决,“跟我回去。”
凤隐侧身避开:“大哥,我得救一个人。”
“谁?”
凤隐只道:“先别问这么多,晚了,我怕他被人轻薄了去。”
“女人?”文箫脸色缓了缓,“把人救出来你就得跟我回去。”
凤隐犹豫了下:“好。”先答应再说。
文箫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走吧。”走到门口发现凤隐仍坐在床上,他问:“你想反悔?”
“受了点小伤,你帮我一把。”
文箫狐疑地踱回来,一探她脉搏,脸色陡变:“这是小伤?”
凤隐心虚地干笑两声。
第37章 风雨欲来
文箫和凤隐隐了身,潜入清河王的宅邸。
清河王的宅院占地宽广,廊庑众多,回廊徘徊,文箫带着凤隐转得有些头晕。
凤隐经验十足地说:“清河王此刻肯定在自己的寝室。”
文箫微微一怔:“大白天的他在寝室做什么?”
“轻薄别人自然是在寝室,难不成还在大堂,呼朋唤友地过来观赏?”
“确实有不少人这么干过,北齐的皇帝就喜欢征集淫妇,然后在宴会上让他的臣子和这些淫妇交欢,他自己则在旁边饮酒观赏。”
凤隐斜眼睨他:“你见过?”
文箫咳了一咳:“我那是不小心撞见的。”
“原来是这样啊。”凤隐意味深长地一顿,“不过我还是觉得正常人比较多,这世道还不至于令人那么绝望。”
挑了一栋看起来最宽敞,最奢华的屋宇进去,果不其然,天助凤隐。
重重叠叠的锦绣帷帐之后,摆着一张三面围屏的长榻,榻中放置着小几,旁边还放着两盏香茗,榻的两侧分别坐了一人,右侧的人背靠隐囊,面容出奇的俊美,眼角眉梢间尽是桃花色,这应该就是清河王了。
左侧的赫然就是袁檀。
凤隐瞧袁檀意色从容,不像是被怎么了的模样,她悬在胸口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两人似乎在玩“握槊”,握槊是一种棋类的博戏。凤隐正想走上去看个明白。文箫忽然一把拉住她,默了会儿道:“你不是说要救人,这又是哪一出?”
凤隐指了指袁檀:“他就是我要救的人。”
文箫嘴角一抽:“你不是说是个女人?”
“我什么时候说来着?男人就不能被轻薄么?
文箫一愣,嘴角浮现揶揄的笑:“原来他才是你的情郎?”随即又道,“说不定他命格里本该和清河王发生一段断袖情,我若救了他反而改了他的命格,自己岂不是要受法力反噬?”
凤隐说:“其实他的命格早被我改得乱七八糟了,我不也没事么?”
“你、你简直是胡来。”文箫脸色冷凝,“强行篡改凡人的命格本就是逆天的事,你该庆幸自己没事,跟我回去。”
凤隐眉头一跳,正寻思着该怎么说服他,忽听呼啦一声响。
只见榻上的清河王霍然起身,扬手推翻了棋盘,一掌按在小几上,身上蹦发着怒气:“到此为止。”
袁檀将白子投回钵里,微微一笑,道:“殿下输了。”
两人有言在先,若是袁檀赢了,就放他走。清河王之所以答应是因为自诩握槊高手,胜券在握,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清河王重重一哼:“你不要忘了若不是孤救了你,此刻你恐怕已是皇帝剑下的亡魂。”
袁檀轻声道:“所以殿下是想耍赖?”
清河王瞬间涨红了脸,瞥了袁檀一眼,拂袖而去。
袁檀静坐了会儿,端起茶盏,只喝了一口,尽数泼在地上。然后施施然起身,走到窗边,负手驻足凝视窗外。
凤隐不明所以,也跟着上前,一走到袁檀身后,却见他霍然回过头来,目光定定凝在地上那片被茶水染湿的一处。
南北朝的人仍以席地而坐为主,进了屋都要脱鞋履,所以袁檀走的时候绕过了那片水渍,凤隐并没有感到奇怪,但是她是穿着鞋的,所以并没有刻意绕过水渍。又因为从是外面进来的,鞋底带了泥,一脚踩在水渍上,水和了泥土十分明显。
这时,袁檀忽然轻声道:“阿隐。”
凤隐十分震惊,转头发现文箫同她一样震惊。
只听袁檀又道:“我就猜你在这里。”
文箫沉默了会儿,奇道:“他竟看得见我们?”
凤隐一颤,恳求的目光转向文箫。他轻叹一声:“也罢就让你们见一面。”随即撤去隐身术。
饶是袁檀修养极好,逢变亦能处之泰然,看到凤隐从无到有的现身变化,仍禁不住为之一怔,继而目露笑意:“果然是你……”
凤隐很想扑进袁檀怀里,但是碍于文箫在场,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硬按捺住激动之情,改握他的手:“什么都不要说,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腾云驾雾比马车速度快,比牛车安逸舒适,不一会儿,三人落在北齐边境的某个村落里。
四周重峦叠翠,远山含黛,漫山遍野都是青青的草,一望无际,那深如碧玉的绿色从山脚直蔓延到山顶,仿佛与天相接,衔接得浑然天成。
文箫特意避开袁檀将凤隐带到一处,道:“这里已经出了北齐的边境,不会有人追来,所以他的安全应是无虞。我不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纠葛,眼下最紧要的是你的伤,所以,儿女情长什么的统统靠边站,你必须跟我回北海。”
凤隐没有吭声,她这个大哥年少时很风流,对待美丽的女人一向没什么原则,偏偏在其他事情上很有原则,且不容动摇。她评估了下将文箫打晕然后带着袁檀开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于是只好暂时妥协道:“我当面跟他辞别一下可以吧?”
文箫淡淡道:“你现在这迎风就倒的模样,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袁檀隐含笑意的目光正朝这边望过来,凤隐心头一软,忙应道:“我自然是不敢的。”
***
苍穹蓝蓝,碧草青青,凤隐缓步朝袁檀走去,与他一同坐下,陷在柔软的草地里。
“他是?”袁檀将目光自文箫身上收回来,微微垂下了眼。
凤隐顿了顿:“我大哥。”
“很好。”袁檀指了指前方一片苍翠之色的山峦,笑言,“我最爱看这自然天成的景色,宫殿楼台终究会化为废墟,唯有眼前之景能长存不灭。处于其中,我觉得自己的胸怀都变得豁达起来。”
凤隐鼻子一酸,垂眸应道:“是啊。”拉过他的手,故作漫不经心地把玩,嘴里轻问道,“在清河王宅邸,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袁檀转过头来,望了她好一会儿:“如果对一个人熟悉到一定程度的话,她身上的气味以及周围的气场我能感觉得到。”
凤隐向他靠近了些许,袁檀轻轻揽住她的腰,隔了许久才缓缓道:“在树林里,皇帝的车驾突然停下来。由于我在最后面,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只是听人转述说有个女囚拦住了皇帝的御驾,我就猜出来是你。”他说到这里,不觉将她揽得更紧,眼里有未褪的惊惧,“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么?你太任性了!”
凤隐讷讷地:“我是没有办法。”
顿了一顿,艰涩地开口,“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吧?大哥要我回去。”
袁檀默了一阵,语声极轻极淡:“是,我已经猜到了。你大哥的做法是对的,你现在连自保都是问题,身子又不能承受颠簸,假如我们再碰到调戏什么的,连逃跑都是困难。”他轻声一笑,语声转柔,“所以,你回去吧,将身子养好,我等你回来。”
凤隐低下头,她想到建康陷落那次,她怎么也找不到袁檀,心口便如有千斤重。
“我是怕找不到你。”凤隐轻声说着,细指扣紧他的衣袖,不敢有丝毫松开。
袁檀转而托起她的下鄂,目中流淌着脉脉柔情,“阿隐,你听着,以前无论身体被如何禁锢,至少我的心是自由的,但是遇见了你,身是自由了,心却被情所禁锢。你又怎么会怕找不到我呢?待你走后,我会动身去长安,我在伯玉兄家中等你。”
他字字真切,凤隐听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凑上前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笑道:“那你一定等我。”
袁檀气息略有些不稳,抬眼瞟见文箫站在远处,正背对着他们,他情不自禁俯首吻了下去。凤隐轻吟一声,双手缓缓爬上他的背,搂住了他的脖子。
第38章 一世长安
因着凤隐有一位性喜拈花惹草又于药理十分精通的师父,文箫直接带她去了沧海岛。
两人落在沧海岛入口处的丹青林里,凤隐一手撑在树干上,绿荫笼罩而下,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形成一片暗影。
文箫步子一顿:“怎么不走了?”
“大哥,我受伤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父王他们好不好?”
“为什么?”
凤隐掩住嘴角咳了一咳:“我怕父王担心啊。你想?二姐伤还未养好,再添一个我?左右我这伤要不了命的,待我养几天看不出异样来再回北海。”
文箫看她半晌,点头:“也好。”
凤隐暗暗松了口气,其实她最怕的是父王知道后将她禁足。
拈花神君万万年如一日,面朝土地背朝天地在摆弄他那些花花草草。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转过头,只见文箫扶着凤隐正朝花圃走来。
拈花神君何等眼毒,瞧凤隐走路不稳的姿态便心知有异,忙丢了锄头,手指切上她脉搏,面色沉重:“是谁伤了你?”
日光太强,凤隐有些晕眩,挤出朦胧的笑容来:“姓名我不清楚,只晓得她是个漂亮的母狐狸,生有一窝小狐狸,乃是魔界之人。”
“快把她抱进屋里。”
拈花神君那片园圃里遍地神芝仙草,随便抓一把再熬成药汁喝下去,凤隐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师父,你这里要是有能助凡人一步登仙的仙丹就好了。”凤隐饮恨道。
世间的凡人灵物们大都是断绝红尘情爱,潜心苦修数百年甚至更久才换得一席仙位,可谓极不容易。但是,也有运气好到令人发指的凡人因偷吃了一颗仙丹而白日飞升,开了此例,很容易令一些人心生歧念不走正途,所以这种仙丹早在数万年前被天帝一道诏令尽数焚毁。
“怎么,你果真爱上了凡人,想助他成仙与之双宿双飞?”
凤隐:“……”
云姝仙子很好,真的是好极了。
凤隐干脆闭上眼装死。文箫走过来为她掖了掖被角:“你好好养着。我把鲛人带过来好好照应你。”
“嗯。”凤隐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听见文箫带上门出去的声音。她背过身,轻声道,“师父,我想睡会儿。”
“也好。”拈花神君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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