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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天子一朝凰-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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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呆在玉凉山已是徒劳,何况玉凉山的夜晚阴森恐怖,墨白简单收拾了现场,我便急急忙忙拽着他下了山。正如他所说,即使掘坟之后得知笙歌尚在人世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没法子找到她。
    大明宫咸宁殿里。晁凰的亲笔信一封接着一封传来,冰蛊的期限越来越近,李温的戾火症也一日比一日严重,内心的烈火舔舐着他,令他整日整夜不得安寝,已多日不曾临朝。双眼深陷,面容枯槁,形同死人,大明宫中风言风语近日也传开了,都说当今皇上的残暴不仁遭到上天惩罚,降下死罪,大限已至。而李温从不近女色,登基以来膝下无子,他的兄弟又早因他的残暴而被诛杀殆尽,朝中一时诚惶诚恐,流言四起,众说纷纭,最要命的一则流言则说大唐将亡,李温驾崩后将有异姓称帝。
    晁凰写给我的书信笔迹越来越潦草,看其字可知其心,我知道她已心急如焚,度日如年。朝政的紊乱,时局的动荡,李温的性命,我有心帮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
    两日后长安城久旱初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满塘荷叶上,我趴着窗子撑腮看荷叶被雨水敲打的前仰后合。
    搅得满城风雨的流言也搅得我心神不宁。
    之前我已经下了定论,笙歌的所作所为远远不是一个普通刺客那么简单。如果我能找到笙歌,如果笙歌所做的一切都另有隐情,那么,事情的真相很可能会成为化解李温心结的关键所在,李温的冰蛊虽然没有根治之法,但至少可以延长他几年寿命。
    朝政的急转直下,已经让这件事情变得远远不止救活李温性命这么简单。李温常年积病,不问朝政已是常事,朝中大权早已旁落,如果李温此时病逝,一旦朝中大臣亦或是藩镇起了谋反之心,内里空虚的李唐皇室绝无实力阻拦外臣的铁蹄,到那时,李唐皇室被推翻,流言就将不再是流言。
    而我发誓要守护湛儿统治过的这片江山的诺言也就灰飞烟灭了。
    好在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想得入神,并没发现墨白何时站到我身后,直到身上被裹上一件黑色外袍,上饰熟悉的金丝花纹。
    我惬意地转身,靠着窗沿:“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些眉目来。”
    雨点淅淅沥沥打在窗子上,褐色木窗因潮湿而加重了色彩。他略微颔首,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李温心境崩塌,我一直都把那里当作故事的结束,可如果他的心境并不是故事的全部呢?步虚画境既然是过往的重现,或许我们可以借助幻境看到在李温的心境中所没看到的过往,或许就能知道东宫易主后笙歌的去向,也就能顺藤摸瓜在现实中找到她。只是,”我揉了揉太阳穴:“要怎样才能画出我们想要的那段过往?”
    他手中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块油酥糕,笑着递给我:“一天不吃东西,你整日为别人的事操心,不累么?”
    “你光说我,你不也一直在为此事奔走么?头发都湿了,是刚从外边回来吧?”
    我除下披在身上的锦袍,点起脚尖往他身上裹。他长得这么高,我即使踮起脚尖为他披外袍的姿势看起来像是在搂着他的脖子拥抱。
    他拦住我,把锦袍推回给我:“不必了。”
    我原本想要继续推让,但他很快将我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在李温心境里我便觉得笙歌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也怪事情过去了太久,昨夜方想起,笙歌这个名字,是我给她起的。”
    “你给她起的名字?”他突然这样说,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认识笙歌?”
    他反问我:“你可还记得李瀍登基之前,我曾随你一起去过一趟西境?”
    我点点头:“当然记得。”
    我还记得,他在那穷乡僻壤之地也很有名气,不是因为画圣的名号,而是因为曾在民不聊生的战乱中给了当地百姓很多救济。那里的百姓对他磕头膜拜,就像供奉一尊神祇。
    想到这里,二十多年前的记忆在脑海中逐渐清晰,我恍然:“我们下榻的那家客栈的老板姓笙,那时他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就是笙歌!”
    相隔了太遥远的时光,若非今日提起,恐就被永远尘封下去了。
    笙歌出生那年,西境大旱,颗粒无收,官府的苛税却有增无减。诞下笙歌的时候,笙家已断粮多日,本打算一旦孩子生下,就将她分食。好在墨白及时出现,送给他们些钱粮,救了笙家,也救了笙歌。
    而我回忆起这段往事,心中仍有一丝疑虑:“天下之大,同名同姓者有之,又怎么知道这两人是同一个人?”
    “是不是同一个人,我们去问一问便知。”墨白笑着抓起我就往门外走。
    我被带的一个踉跄,看着窗外久下不停的雨,不情愿地被牵扯着:“去问谁?”
    墨白顺手拎起竖在门边的油纸伞:“去了不就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长夜笙箫

因为心急,没等雨停我们就上路去找那位能解开笙歌身世之谜的神秘人物。
    出长安城一路向东,策马扬鞭将近半日,道路泥泞不堪,湿透的衣衫上溅了许多泥点,墨白终于勒马停了下来。
    我四下张望这片荒郊野岭,坑坑洼洼的小路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蒙蒙雨雾中。
    身后传来墨白的轻笑声:“不打算下马?难不成是想让我多抱你一会?”
    我全身一颤,连忙摆手:“不……不是……”但心里却惊讶万分,不能置信的看着路旁一座破旧的茅草屋:“我们已经到了?就是这里?”
    墨白点点头,翻身下马,向我递来一只手。
    我犹犹豫豫地把手递给他,仍目不转睛盯着面前这座茅草屋,门口用作招牌的旗子已经泛黄褶皱,上面潦草写了个“占”字。
    “你在逗我?你不是说要带我来问笙歌的下落吗,跑到风水先生这儿来干什么啊。”
    我一边走,心里一边犯嘀咕,墨白不会是被逼的毫无办法,荒唐地想让我给笙歌算上一卦,卜出她的下落吧?!
    “你不是不信这些占卜算命的东西么?”我停下脚步踮起脚想要摸摸他的额头,担心他是被雨淋发烧了。
    他笑着挡开我伸过去的手,把我往茅草屋里推:“哪来这么多话,雨这么大,还不快进去。”
    我满腹猜疑地踌躇着推开门,门轴吱呀的响声很大,像是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打开过。房屋内看起来比外面还要破旧,木头的柜子和箱子已经腐蚀的很严重,几只破碗摆在外头,碗沿都被磕碰出许许多多的沟壑,没有一个是完整的,碗底沾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和油污,像从土里刚刨出来的老古董。地上全是湿的,屋顶大大小小的漏缝滴答滴答向下掉雨点。有的洞太大,甚至能露出外面的亮光。
    这里越看越不正常。
    突然有只老鼠从我脚底下嗖地窜过去,我吓得大叫一声,蹿了起来:“墨白。你带我来这种鬼地方做什么?!”
    没等墨白说话,一条破旧的棉被挂起的帘子后面突然传来咳嗽声。
    我顿时吓得捂住嘴,这种地方竟有人住?!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在棉被后响起来:“外面的人,若是过路讨饭吃的,还是走吧。老头子我自己还填补饱肚子,若是来占卜算卦的,那就请进来吧。”
    我看了墨白一眼,清了清喉咙,向棉被后答道:“老先生,我们不是来讨吃食的,也不是来算命的,我们来向你打听一个人。”
    墨白突然开口,驳回我的话:“不,我们专程前来卜上一卦。”
    棉被后的老头咳咳地笑起来:“老头子我腿脚不便。还是请公子和姑娘里边说话吧。”
    老头掀开破的露棉絮的棉被:“公子要算什么?”
    他的样子与长安街头流浪乞讨的乞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时值夏季,他依旧裹着厚厚的破棉衣,衣服上沾满了已经发霉变黑的饭渣。
    我有点嫌弃地不愿意靠近,墨白已经猫腰钻了进去,我站在外边犹豫了下,也只得跟进去。
    “地格,天命,寿数,福祸,姻缘。公子要算哪一个,我老头子无一不通。”老头儿一边说,一边摸索摆在他前边的几张同样破旧的骨牌。
    我冷哼一声,这老头子穷的都没人样了。骗人倒是一套一套的。算卦一说,纯属子虚乌有,不过是耍嘴皮子赚钱糊口的手段。曾经有善占卜的老道士在我的百日宴上预言说我是个长命百岁之人,可结果呢,我十八岁就葬身火海,不仅死了。还死的尸骨无存。
    墨白倒是出奇地有耐心,摸出一锭银子放到老头儿面前:“算一个人。”
    老头子略微点点头,从一摞骨牌中抽出一张:“敢问公子要占卜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的眼睛是浑浊的,他在对墨白说话,目光却毫无焦点地看向我,手指在床榻上摸索着,摸了半天才摸到那锭银子。我这才意识到,这个算卦的老头是个瞎子。
    墨白淡淡道:“笙歌。”
    老头死寂的眼睛里仿佛有流光一闪而过,不能确信自己听到的名字:“谁?”
    “笙歌。”
    老头儿的神色忽然变得紧张惶恐,撒手将骨牌呼啦一声推到地上,胡乱摸索着往墙角缩:沙哑浑浊的声音明显颤抖:“你们是谁?你们是什么人!”
    我终于对这个老头产生了兴趣。
    他难道果真认得笙歌?否则怎么会一听到她的名字就有这么大的反应?
    墨白安抚地向惊慌恐惧的老头儿解释道:“老先生莫怕,我们只是听说你是笙歌的远房亲戚,曾在笙歌落难的时候收留过她,她现在不知去向,我们想要找到她,所以才特意来向你打探。”
    我听得一愣,望向墨白:“这个老头是笙歌的远房亲戚?谁告诉你的?”
    墨白张了张口,又闭上摇头道:“我还是不说为好。”
    “不行,快说!”我逼近他一步。
    “当真要说?”
    我不明白这样的小事他何必还要卖关子,催促他道:“当然当真,你废什么话!”
    他嘴角噙起坏笑:“玉缘坊的香梅姑娘。”
    “你——你瞒着我又去玉缘坊找姑娘!”重要的是又是那个叫香梅的青楼女子!我登时气急,扬起手臂就要朝他打过去。
    他佯装躲避,笑道:“你看你看,我都说不告诉你了吧。”
    老头儿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哑着嗓子说:“公子说的不错,老头子我确实认得笙歌……”
    要不是今日还有更要紧的事,我定和墨白闹到底了,不过眼下,只好暂且放他一马,转身向老头儿问道:“老先生,你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老头陷入沉思,毫无焦点的眼睛扫向我们,似在犹豫不知该从何讲起。
    “她是我弟弟的女儿。”老头刚开口,声音已经开始呜咽,仿佛接下来要讲的,是一段魔魇般的记忆。
    “弟弟晚来得子。原本是件喜事,可惜那一年赶上西境大旱,颗粒无收,西境百姓们易子而食,弟弟原本打算将这孩子煮了去……听说是得了善人相助。才得以保全性命,那善人还为她取了名字,便是笙歌。”
    他说的这些,和墨白所述殊无二致。
    “可是谁能想到,武宗皇帝登上皇位后,下令征讨回纥,当时笙歌的母亲早已亡故多年,家中只剩父亲和祖父,全部被征到了他的麾下,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回纥之战虽已时隔多年。但我依然记忆犹新,夙沙炎在那场战争中为救李瀍,化身西境一抔黄沙,那惨烈的一战中唐军虽胜,却伤亡惨重。
    我一直觉得那场战争里最委屈的是夙沙炎,现在想想,其实真正受苦最多的是战火中的百姓。
    “那笙歌怎么样了?”我着急地挠挠头。
    墨白凭借身高优势拍了拍我的头:“急什么,听老先生说完。”
    老头儿叹了一口气:“当时我在长安替人算卦,勉强糊口,对弟弟一家的遭遇并不知情。后来才知道,家破人亡的笙歌流落街头,被卖进了玉缘坊。”
    我一时没反应上来,等反应上来时狠狠吓了一跳:“玉缘坊?!”
    “好在没过多久。有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就替她赎了身,她无处可去,那公子就把她送到了我这里。我收养了她几年,”老头越说越吞吞吐吐,好像在故意隐瞒什么事情似得,细节也全都漏掉了。只囫囵概括说:“后来,却硬是要去给一个王爷当婢女,我拗不过她,就让她走了,从那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她。“
    不过好在他说了半天,终于说到重点。“那王爷,可是当今陛下?”
    “正是……”老头儿点头,神色不自然地绷紧了,说完,便不再言语。
    如此说,老头口中的笙歌确是我们要找的笙歌无疑了,找了这么多天,事情终于快要水落石出。
    老头儿的一番话让我想到了能找到笙歌的办法,开心道:“多谢老先生,老先生多保重!” 说完迫不及待地拽起墨白往外走。
    “公子,姑娘,请等一等!”老头突然开口。
    我吸了一口气,暗忖他和玉缘坊里那个太子乳娘陈妈妈是一家子吧,怎么都爱话说一半藏一半,等人要走了才把事情全说出来。
    转身回去之时,老头儿表情颓唐:“我这双老眼已经瞎了,腿也走不了路了,我已经受到报应了。”
    我一脸莫名其妙,心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却突然猝不及防地朝我和墨白的方向扑通下跪:“姑娘若真能寻到笙歌,请姑娘一定转告她,老头子我对不起她,她大人大量,不要怨恨我,老头子我在这儿给她跪下了,来生做牛做马,老头子也会偿还她!”
    我听得云里雾里:“你莫名其妙说些什么啊?”
    老头什么也不解释,只一个劲地磕响头:“求求姑娘了。”
    ……
    从茅草屋走出来,天已经放晴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墨白:“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算卦的老头很蹊跷?”
    老头虽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笙歌的亲人,但他刚一听到笙歌的名字的时候,表情明显不是听到亲人名字时候的亲切和高兴,相反的,他像撞见冤家一样,很紧张,很惊恐,这是疑点之一。
    还有一点,他虽然告诉了我们笙歌被他收留之后的经历,却语焉不详,什么细节都没有。“照他那么说,他收养了无家可归的笙歌,养育了她好几年,这分明是他对笙歌有恩,可最后他怎么突然又下跪又磕头的,说他对不起笙歌,还让笙歌饶恕他?这不是很奇怪么?”
    墨白不置可否,云淡风轻地换了个话题:“你想到了找到笙歌的办法?”
    这一次换作我卖关子,得意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墨白:“……”
    不管老头隐瞒了什么,他已经把我们解开这团乱码的关键找了出来——笙歌曾被卖到玉缘坊。
    所以只要我作出一幅步虚画境去到那时的玉缘坊,就能找到玉缘坊里的笙歌,也就能顺着这条时间线得知她最终的下落。
    回府之后,我迅速搬来笔墨纸砚张罗开,一边研墨一边暗自赞叹墨白这一次帮了大忙。如果不是墨白找到那个奇怪的老头,找到笙歌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虽然你有的时候挺讨厌,但有的时候也挺让人离不开。”
    “哦?”墨白坐在窗边玩弄折扇,偏过头,脸上浮起得意神色:“那我是讨厌的时候多一点,还是让你离不开的时候多一点?”
    我朝他做个鬼脸:“讨厌的时候。”
    墨白:“……”
    玉缘坊很快在笔下落成,我把手伸到画卷上空,举起匕首对准手腕,多年不曾割腕取血,竟有一点不敢下手。
    墨白不经意抬头,发现我举止踌躇,合起折扇问:“怎么了?”站起身朝我走来,看到我一手拿着小匕首比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轻轻拿折扇敲了敲自己的左肩,想了想,问:“怕疼?”
    我抬起眼睛看着他,点点头。
    换做几年前,我一定会一边举起匕首朝他比划,一边逞强地大嚷:“我才不怕!”可这些年过去,他已经太了解我,最知道我什么时候是真的坚强,什么时候是假装。
    他走到我身后,一只手轻轻附上我的眼睛:“看不见,会不会好一点?”
    温柔的触感,温柔的声音。这个人,天下女子可望不可即的人,他有一双莹白修长的手,手中的笔可以画出倾尽天下的水墨,此刻温柔地附在我的眼睛上,属于我一个人。
    屋子里静悄悄的,显得窗外雨打树叶的声音格外清晰。心底渐渐有了勇气,匕首划上手腕的皮肤,细长的伤口也并不觉得多么疼,血珠顺着刀锋滴到画作上。
    他蒙在我眼睛上的手指渐渐松开,眼前连绵阴雨已经骤然变换成晴朗深夜,夜空无月,繁星满天。鳞次栉比的长安城处处张灯结彩。玉缘坊坐落在我们身前,尤为富丽堂皇,气势磅礴的建筑被各色灯光映出缤纷色彩,坊中华灯初上,璀璨如白昼,人流攒动如潮,人声聒噪,正是长安最繁华处。
    人流熙熙攘攘间,高耸的角楼上突兀响起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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