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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罗刹女-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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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里有话,她示意她说下去。白音长叹,“您回来也有小半个月了,镇日在家里不出门,外头的事儿自然不清楚。”
“我也是听蒋铎说起,早前高天王让您去杀五省总督,说好要带回他的首级,为的是要大振士气。他很看重这一环,没成想您只是杀了人,却没带回那项上人头。前面军士浴血奋战,后头有人生事不满,说您原本就心猿意马,投天王投的不实在。还说您是官宦人家出身,和大伙格格不入,只怕那五省总督与您家有旧,所以您才故意手下留情,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迟早要坏天王的事。”
她听得冷笑连连,寒着嗓子道,“既然不信我,为什么这么多天,还不见有人来找我麻烦?”
白音乜着她,“可不是有人帮您顶了么!所以我说蒋钊这个人心里有数,倒像是算准了那帮人会进谗言,您前脚刚见完天王,物议才起来些,他后脚就让人架着进了天王府,露出一后背的刀伤。只说是他贪功冒进,让敌军发现了行迹,您为了救他,不得已才耽搁了天王交办的任务,这是把责任都往自个儿身上揽。饶是受了伤还不招人待见,这人得多可怜。怨不得他哥哥心里难受,要是我,也要急坏了的。”
一后背的刀伤!她愣住,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所谓养伤,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是安心要让她欠他的情,欠得让她浑然不觉,欠得这么理所应当。
摇头咬牙一刻,她暗道,这个地方的确不适合她待。冷静下来,对着白音道,“既这么说,我该去看看他。不过白天人多眼杂,我不想叫人盯上。这会儿没人,我去去就回。”跟着淡笑着补充,“我不欠别人,这个情早晚会还他,只是,不会是你心里想的那种还法。”
她决绝的去了,白音能说什么,望着她的背影,轻轻一叹。低下头,接着做她的活计。
沈寰跳窗进了蒋钊的屋子,房内的药味盖过了原本的熏香,细细辨别,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他人是趴伏在床上,只穿了白色中单。背上隐隐透出一道包扎过的伤疤,从右肩胛骨到左边的腰窝处,纵贯身体。不必亲眼看,也能想象有多狰狞。
可惜了那么雪白的一身皮肤,她想着,登时哑然失笑。因为知道伤势不那么严重,关注点自然也不同——也许还是因为她并不觉得心疼。
他睡眠浅,听到声音,自然回过头来,朦胧的双眼,看到她的一刻陡然亮了亮,“你终于肯来看看我了。”
有惊喜,也有撒娇,还有让人无法忽略的,诉不尽的委屈。她自顾自的坐下,也不靠近他。
“这回本下的更大了,要想将养好也得再过半个月。”她没有多余的表情,接着问,“是谁?都是哪些人在怀疑我?”
她最关心的是这个?蒋钊目光一黯,“还能有谁,看你不顺眼的,陈文德是一个,他身后的神棍负责制造谣言。你别忘了,那回揭穿蝙蝠夜半敲门的事,因为找不到线索,他们便认定和你这个新来的家伙有关。”
“不知不觉的,我居然得罪了这么多人。”她若有所思,摇头不解,“其实我无足轻重,不过是个杀人工具,又不争什么功劳,何必如此?”
他有些艰难的摆手,顺带调整了一下卧着的姿势,“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在别人看来,未必可信。这世上大多是以己推人的人,他们自己满心算计,满眼都是利益,自然不会相信有人能怀着纯粹的想法,不争不抢。”
她点头,“可是你心里都清楚,我的,他们的,任何人的心思你都能猜得出。所以你以身相护,让我免遭他们的逼问。不管怎么说,我多谢你。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
他对她坚硬的语气不满,也有些不安,“你想做什么?此刻不宜轻举妄动,我好容易才稳住了局面,你要是强行出头,我这伤可就白受了。”
说着垂头,声音暗哑,无奈一笑,“你进来到现在,连一句问我疼不疼的话,都还没说过。”
她看着他,轻声笑笑,“我不喜欢说废话,受伤当然会疼。所以只能劝你,好生养着。
顿了顿,想着此间的勾心斗角,情不自禁感慨,“我还是经历的太少,以为你们这些人会怀着拯救天下苍生的心念,应该更有志向抱负。其实也不过如此,争名夺利哪里都一样。”
他同意,颔首是说,“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纷争,有结党。为谋利,为营私。桃花源只是文人臆想,真实的世界里绝没有存在的可能。”
“你……不会是心灰意冷了罢?”他紧接着问。
她想了想,自己从来就没抱着多大希望,没有希望,当然也没无从谈及失望。
“也还罢了,这里不欢迎我,我就离开。天下之大,总能找个容身之所。”
他一惊,几乎要跳起来,牵动伤口,疼得冷汗直下,雪白的脸更显惨淡,“何必呢?说了哪里都一样,你有本事又桀骜不驯,总会有人心生嫉恨。既然来了,就该想着怎么立足。我……我别的帮不了你,但至少我在这里还有些根基。天王信得过我,我心里清楚。你,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和我……和我在一起,我定然能护住你,不受别人猜忌。”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在听闻她有离去之意时,将这些话倾囊道出。蒋钊偏着头,认真说道,“我对你的心意,你现在都清楚。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至少应该仔细想想未来的前途。和我在一起,对你没有任何坏处。日久生情,这种事不是不可能,我,也能等得。”
他能等,但她不确定自己的心意何时才能扭转,她可没有自信能违拗得了那颗一贯执迷的心。
淡淡笑笑,她无谓激得病人情绪激昂,“再说罢,眼下养伤最重要。”她蓦地一扬手,掷给他一支青色小瓷瓶,“这是我师傅留下的,说是治外伤有奇效,我没什么机会用,所以不知道有没有那么神奇,你试过再告诉我罢。”
不再逗留,话音落,她人已跃窗而去。清影疏淡,几个纵身之后,回到一面山墙阻隔的自家宅院。
沈寰清楚知道了谁是敌人,敌人也对她更加留意。她以不动不觉应付外间瞬息万变,敌人干脆就主动出击,请她入彀。
几日后,她得到邀约。那位刘仙君的管家亲自登门,称仙君对她仰慕已久,一直未得合适机缘。如今前方战事稳定,听闻她伤势休养无碍,遂决定请她过府一叙。
该来的总会来,她笑而不语,颔首应了下来。
第77章
赴宴要有赴宴的规矩,造访刘仙君这样潼关城内天师级人物的府邸,至少明面上不该携带任何兵刃利器。
沈寰出门前,白音又在做绣活儿打发时间。她看了一会儿,趁白音不注意,从针线包中拿走了三枚绣花针,别在右边中衣袖口处。
兵器不再多,好用就行。
刘仙君住的地方,从前是城内富户的宅院。据说商人仰慕他的神通,自愿把家宅让出来供他居住,然后举家搬出,非但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是阖府上下与有荣焉。
北方宅院,通透开阔,没有江南园子那么多曲径通幽,曲水流觞。不过书斋处还是别有一番意趣,庭内有天井,围着院墙种了一圈芭蕉。墙外有一棵大柳树,枝繁叶茂,柳丝拂过院墙,有不知名的鸟儿藏在叶底深处啾啾鸣唱。
房内有八卦图,也有罗盘咒符等物,刘仙君身穿绛色道袍,迎出来时候笑容可掬。
进屋前,府内侍卫上前预搜身。刘仙君略显尴尬,大而化之笑道,“沈爷是贵客本不须如此,奈何他们是天王特意赐予老夫的。平日里谨慎惯了,不拘什么人前来总要例行公事一番。上回险些连陈将军的副将都得罪了,老夫也拿他们没办法,毕竟是天王的好意,还请沈爷多担待。”
沈寰含笑道了一声好说,伸展手臂,任由侍卫们前后左右翻腾了一阵。侍卫官见找不出可疑之物,这才挥手示意可以放她入内。
房门敞开,二人坐在窗下品茗。刘仙君点茶的手艺不错,茶汤看上去浓淡适中。
沈寰抿了一口,笑赞两句。扭头见身畔漏窗的花纹精巧富丽,刻的是一则道门典故,母鹿断肠。
“仙君这处书斋真是别致,连漏窗都和北方传统人家不同。”
刘仙君摸着光洁的下巴,不无得意,“沈爷好眼力,此处还正是老夫特意命人改过的,仿效苏杭时兴的样式。要说考究二字,还真得是他们南边人精于此道啊。沈爷四海为家,不知有没有去到过江南繁华风流地?”
沈寰的父亲曾任浙江水师总兵,驻防浙东一带。不过那时节她只是个三岁的女娃儿,等闲也不出门,以至于到了今天,她对江南风物早已印象模糊。
“小时候随家人去过,记不大清了。不比仙君,博古通今,大江南北,足迹遍布。”
刘仙君摇摇手,谦逊笑笑,“不然,修道之人,吃斋化缘,走得地方多些也属寻常。倒是每至一处,总要留心那里的风水地貌,这也是积年的老习惯了。像是金陵,历经千载,几朝的古都,可惜啊,时移世易,如今的金陵城王气泄尽,都是败在那一条胭脂水米分染就的秦淮河上。”
他说着哈哈一笑,“你看看我,三句话总是不离本行,沈爷莫怪。老夫也是有感而发,好好的一座皇城就此陨落,可见阴气太盛,阳气便会损耗。这女人……”
他忽然抬眸,笑看了一眼沈寰,“女人总归不是善类,沈爷是侠客,想必平日里也是禁绝女色的了。”
沈寰点点头,忽然一笑,“想不到仙君对女子倒是颇有微词。不过依沈某看,女人也未必一无是处。譬如前次陈将军带回来的那三十名少女,现如今荣养在城中,日夜为天王祈福。这样高妙的主张,不也是出自仙君的神机妙策?”
她盯着刘仙君看,他的双目微眯,露出一丝一闪而逝的讶然,还有不豫。
她趁机接着说,“仙君是道门中人,早前听闻道家修炼的法术繁多,其中有一类是专修阴阳调和之术的。我觉得倒也合乎自然天理,由此可见,道家也并不是尽数排斥女子。”
刘仙君没料到她说话这么咄咄逼人,稍稍有些发愣,半晌仍是笑意盎然道,“说的在理,沈爷对道门知之甚多,看来还是老夫太过狭隘了。”
二人相对一笑,气氛变得松快下来。那好茶恰似醇酒,两杯下去,刘仙君对她已然换了称谓。
“沈老弟提到修炼之法,我近日确是有些心得。前些日子才刚练就了一盏桃花仙酿,今天既与老弟一见如故,少不得,就要拿出来与你分享一二。请老弟务必赏光品评品评。”
沈寰欣然道好,心中暗笑,今天的重头戏终于来了,且看看他有什么花样再说。
刘仙君的桃花酿,质地醇厚,气味诱人。分别呈与两杯中,然后像是有意为之,他用精心养出的小指指甲挑起了自己杯中的几滴,含入口中。尝过之后,目光清幽,望着沈寰但笑不语。
沈寰素性/爱洁,看着这一幕心里直觉得有些犯恶心。垂下眼自己消化了一番,余光见他拿起另一只酒盏,向自己面前推来。
她佯装低眉沉思,实则眼睛紧紧盯着刘仙君的手。于是看得一清二楚,刘仙君那枚一寸长的小指指甲正对着酒盏,轻轻滑过。
他的动作极快,瞬息间手指已离开。然而沈寰的眼力和她的耳力一样好——她曾在漆黑的夜里靠掌风聚拢一群萤火虫,一只只的细数它们的数目,直到连数十次答案相同才肯罢休。所以刘仙君在她眼皮子底下,将指甲中一星没有颜色的米分雾落入酒盏,便丝毫没能逃过她的注目。
比谁的手法更快么,那就试试看罢。举盏之时,她以大袖遮掩,迅雷不及掩耳般将杯中酒泼洒向窗外。紧接着连声大咳起来,借以掩饰酒水落在花叶上的声响。
“不好意思,喝得急了些。都为仙君的桃花酿滋味太好,小弟失态了。”
刘仙君摇首笑笑,不以为意,“老弟喜欢的话不妨多饮几杯,寒舍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也不过借此物聊表寸心,以贺你为天王立下的奇伟大功。早前你只身前往敌营,取那王介瞻的性命如探囊取物。天王能得到老弟襄助,真乃如虎添翼。”
沈寰一派闲雅,连连摇头,“仙君谬赞了,实在令沈某汗颜。其实我不过是杀人的时候,手法够快而已。”
“沈老弟风采卓然,这一个快字足以睥睨当世。”刘仙君颇有兴致,笑问道,“不知可否露两手绝技让老夫开开眼界?”
他一边说,一边眼睛不离的观察着她。
沈寰心中冷笑,她知道,他在算也在等,等她毒发那一刻尽快到来。
双双起身,沈寰和刘仙君步出书斋。她走到墙根下,柳树梢上正栖息着几只麻雀。
藏在袖中的手指捏上绣花针,她回眸冲刘仙君嫣然一笑。蓦地里扬起头看向其中一只麻雀,刘仙君紧紧盯着她人,这会儿也就不由自主跟着她的目光仰起脸。
她在此时瞄准麻雀,手不抬,纯以指尖力道射出绣花针。细针破风的声音轻不可闻,刘仙君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见那麻雀身子一晃,直直地坠在了地上。
他急忙走近前,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的查看,到了居然没能在麻雀身上找到一丝伤痕。
刘仙君不会知道,沈寰用的是一枚绣花针。力道掌控的够好,便足以将针身全部没入麻雀腹内。
他转过身来,与沈寰目光相对,她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惊恐。
面色渐渐有些发白,他颔首哂笑,“高手,高手,果然厉害。”
她淡笑,请他再回书斋之中,方才踏入槛内,她忽然反手阖紧房门。
他不解的回过头来,眸光凝重,“老弟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缓缓点头,她歪着脖子打量他,“你不好奇么?我怎么到了这会儿,还能活着!”
脸色骤变,他兀自干笑两声,“老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扬了扬下颌,示意他看窗外。一片郁郁葱葱中,正倒毙着一只通身漆黑的猫儿。
“它喝了你的桃花酿,死在了花丛中。”沈寰踱着步子,慢悠悠地说着。
刘仙君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她,“我劝你,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年轻人不可冲动。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喊一声,你就插翅难逃。不管你的功夫有多好,我不信,你可以敌得过城内过万的兵马。”
“是么?我有没有本事,你不是都看见了?那麻雀身上你也仔细瞧了,连一点伤痕都不见。”她笑意玩味,眼中却汇聚起浓郁的狠戾,“你此刻有没有想明白,我究竟是用的什么法子,杀人?”
她幽幽一笑,手指已捏紧袖中另一枚绣花针。
“你……”他睁大双眼,大约是想要再威慑两句,可惜只说了这一个字,整个人便似愕住了,呆立一刻,身子猛地向后倒去。
双目瞪大,眉心正中处有一枚红点!沈寰有些厌恶的瞧了一眼,伸手摘下他的汗巾,将那道红轻轻抹去。
“是你先要杀我,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她淡笑着扔下汗巾,站起身,没有迟疑的跳窗而去。
回到家,白音还在灯下绣着荷包。沈寰立刻吩咐她,收拾东西,去隔壁蒋家兄弟那里,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她今天赴宴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白音唬得花容失色,蒋铎更是一脸讶异,不知道从何问起。三人乱哄哄的,倒把屋里养病的人惊扰了出来。
“你杀了那个妖道?”蒋钊原本惨白的一张脸登时更添凄惶,“你……”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千军万马喊打喊杀的声响,“你不能待在这儿了,趁他们还没派人来拿你,得赶快走。”
“我知道,只是来告个别,顺便把白音托付给你们。”沈寰冲着蒋铎说,“能认识你们兄弟二人,是我来潼关这段时日最为快慰的事。眼下我留不住了,白音却不方便再跟我颠沛流离。她是个好姑娘,在我心里就像是姐妹一样。如今托付给你,希望日后你能善待她,给她一个承诺,一个完整的家。”
蒋铎讷讷的,简直不该如何应答。白音比他敏感得多,已然泪如雨下。
“您真的要走了?我,我还没和您待够呢。咱们不是说好要一起……说不准还能杀回京城,改朝换代的嘛。”
改朝换代,谈何容易?高凤翔被刘仙君这样心胸狭隘的妖道所骗,在她看来已算心智眼界有限,只怕将来就算以武力攻克京师,那个位子也不见得能坐牢靠。
不过她没必要打击这些热血男儿,只是笑笑,“我离开这里,就决定还是回到京城去。在那儿等着你们也是一样的,他日有缘,咱们还会再见。”
拱拱手,就要告辞,沉默许久的蒋钊忽然出声,“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真当潼关城的守兵是吃干饭的!我知道议事厅后头的山上有条小路,可以直通渭河,过了河你就安全了,跟我走。”
她惊诧,蒋铎阻拦,“不行,你的伤还没好。”
蒋钊理都不理,披上一件斗篷,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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