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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封推]-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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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兰见秦氏的脸皮紫涨,含着泪道:“我不敢分辨自己多么清白,但太太素来是个大方明理的人,请仔细想想,我天天在府里如何,丫头们都是瞧得见的,就连崔道姑来,我都没见她一见。前些日子我回家一趟,可身边时时都有人盯着,上哪儿去讨这样害人的符咒?这是其一。二者,我虽年轻不懂事,与大爷也曾有口角争执,可大爷待我不薄,我这般害他。于我有何好处?三则,大爷对我偏爱些,背地里嚼舌根子的大有人在,因此生恨生嫉要陷害我也未可知。”
这一番话说完,秦氏虽还沉着脸色,但眼风却朝四周几个丫头身上扫去,显是被香兰说动了。
暖月见不好,忙跟着跪在地上道:“回禀太太,我有话说。前几天我影影绰绰瞧见姑娘往枕头里头缝了个什么东西,当时未深想。没料到……没料到竟然是这个……”用袖子抹脸,偷偷将桂花油擦在眼睛上,登时泪流不止。
秦氏听了这话脸色又变成煞白。指着骂道:“妖媚谗言的下流东西,还巧言令色的糊弄主子,都有人瞧见是你做的,你还铁嘴钢牙,实在可恶。还不把她给我叉下去!”
左右婆子便要涌上来,拖了香兰便往外拉。香兰倔强道:“求太太明鉴,倘若是我,教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还求太太查明此事,冤枉了我不打紧。倘若放过凶手,任凭黑心下作种子留在大爷身边,日后倘若害了大爷可怎么了得。”
秦氏一颗心仿佛热火烹烤。又是气,又是怒,听了香兰的话,把喉咙里的火苗往下咽了咽。
吴妈妈连忙喝住那几个婆子,凑上前。小声道:“太太,她说得有理。若是冤枉错人。把藏了奸的还留在府里,日后咱们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秦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眉目间已一派淡然明朗,半晌才道:“你说这事不是干的,可有证据?不是你干的又是谁干的?”
香兰一扭头,目光灼灼望着暖月道:“你说瞧见我缝枕头,当时是什么场景?可有人跟你一起看见了?”
暖月心里有些慌,余光扫了画眉一眼,只见她跪在自己身边只是掩着面哀哀的哭,便稳了稳心神,按着早就套好的一番话,道:“便道:“这是三天前的事了,我记得是个早晨,大爷出去练武之后,我往屋里送熏香饼子,把东西放在外头桌上,我就往屏风后瞧了一眼,就看见一个人香兰在床头缝枕头呢。当时屋里没旁的人,只我们二人罢了。”
香兰挑了挑眉,那天她确实坐在床头做针线。她心知暖月定然是套好了一番话,故而心里也不惊慌,可暖月说得有鼻子有眼,这样一番话却实在难反驳,又无旁人可证她是无辜的……
她想了想,暗道:“妙,没旁人瞧见更好,也就没人证明暖月说的话是真的。”遂冷笑道:“暖月,你这谎话说得倒圆,那天早晨我压根儿就不在屋里,屋后头的几丛菊花开了,我赏花去了……”
一语未了,只听身后有人道:“回禀太太,香兰说的是实情,那天是我陪她去赏花的!”
香兰猛回过头,只见小鹃直挺挺跪在地上,道:“那天早晨是我陪她去赏花,香兰看了好一回,连话都没说一句呢。”说完看了香兰一眼,便垂下了头。
香兰只觉一股暖流从心里涌出来,手在袖里攥了攥,再转过身,吸了口气道:“正是,我那天早晨只看了一回菊花……”说着眼眶便红了,哽咽道:“暖月,大爷曾收用过你,后来却一个眼风都不曾给,你常常凑上前儿却得不了好儿。可这又不是我的罪过,你原本惯在外间伺候的,我为着成全你,才把你让到里屋来,请你伺候大爷穿衣铺床,你怎就这样栽赃陷害,恩将仇报,前些天是你拿去换枕头套子的罢……”一语未了,眼泪已滴下来。
画眉心里沉了沉,低了头暗道:“方才还咄咄逼人,这会子竟然说哭就哭了,往日里小瞧她。这些日子暖月特意留意着她独自在屋里的时候,没料到她竟是个会邀买人心的,身边的小丫头愿意替她作伪证,最后还反咬了一口。”
暖月吃了一吓,她到底气怯,指着香兰骂道:“你,你胡说八道,含血喷人!”头抢地咚咚磕头,道:“太太明鉴,不是我,不是我!”指着香兰道:“是她,是她!小鹃跟她交好,所以撒了谎!人人都知道她进府不情愿,三天两头的抹眼泪儿,伺候不好大爷又挨打挨骂,被大爷掐脖子险些没了命,除了她心里有恨,谁还会歹毒到去害大爷?只有她才巴不得让大爷死了。”她到底是心里装不住事情的,到后来神色慌乱,语无伦次。
秦氏眼角微跳。
画眉心中暗骂暖月烂泥扶不上墙,把盖在脸上的袖子拿下来,眼睛通红,神色哀戚道:“妹妹,事到临头人赃俱获,你又何必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着把地上那个符捡起来道:“这符上写的字体跟你平日里写的一模一样,不是你又是谁?”
暖月额头已青了一块,眼珠儿慌乱的转了转,结巴道:“对对,就是她!”
秦氏听了,当时便命人取香兰往日里写的字过来比对,却是如出一辙。
秦氏把那篇大字扔到香兰跟前,冷笑道:“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香兰目光清明,道:“请太太让我写几个字。”言罢自顾自起身,走到桌子跟前,用毛笔蘸着墨,在纸上刷刷点点一番,拿到秦氏跟前道:“太太请看。”
秦氏一瞧,只见上头分别用楷书、草书、隶书、行书、燕书、篆书写了“死绝”两个字,且楷书又分柳体和颜体及大楷小楷,骨架清秀,笔力雄厚。
秦氏吃了一惊。寻常大家闺秀练好一种笔体便已不易,就算是林长政这样两榜进士出身,也未必能写出这些来,这陈香兰一个奴才出身的女孩儿,竟一口气写得这样飘逸洒脱,实让人刮目相看。
香兰跪了下来,静静道:“太太请看,我虽不才,字体也会几种,这符咒上的楷书是我平日里惯写的,所以才让有心人栽赃,倘若我真有歪心眼子,换个笔体写,或是故意写得狗爬一样,谁又能猜着是我呢?”
秦氏看着香兰明媚殊丽的脸庞,又对上她明澈闪亮的眸子,那眼睛好像天上寒星,又如幽暗深潭,一不留神就把人的心神摄了进去。
二人目光胶着片刻,秦氏又低头看她手里拿着的那一页字。
暖月瞧着心急,尖声道:“这就是你的计策了罢?故意掩人耳目罢了!”
香兰看了暖月一眼,目光中似带嘲讽,忽然正了正容色,对秦氏道:“太太,我还有几句话要说一说。”
秦氏一怔,又看了香兰几眼,微微颔首。
香兰扭过身子,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暖月和神色哀痛的画眉,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几个丫头婆子,叹了一声道:“这世上没有颠不破的圆,我是信有地狱阴司报应的,有些话我放在心里已经许久了,事已至此,不如当着太太的面,敞开了说出来。”两眼盯着画眉,问道:“画眉,你把头抬起来,我问你,你这个时辰你早该睡下了,怎又忽然到正房来?”
画眉心中暗恨,她虽知香兰是个口齿伶俐的,却也只道她是个镇日里爱哭淌泪儿的受气包,谁料这个关头竟分寸不乱,把她全盘计划推翻,还给自己挣出一线生机。她盈盈泪眼,泪珠儿还挂在粉腮边上,委委屈屈道:“妹妹好凌厉的口齿,我听屋里乱糟糟的,知道出了事,放心不下才过来瞧,见这张符,又瞧见上头的字,已唬掉一半的魂魄,又想起妹妹总对大爷怀恨,这才关心则乱,哭出声来,为大爷不值,又想替妹妹求情……”说着不住抽噎,又哭起来,悲悲戚戚的,口中还犹自道:“不管谁放的,都黑了他的心肠!我可怜的爷……”
☆、184 符咒(六)
秦氏虽不喜画眉浓妆艳抹,但因她说话伶俐,做派爽快,又会殷勤奉承,懂眉眼高低,便有几分好感,想到她往庙里要的是求子的符,心就有些软了,见她哭林锦楼,又不免高看一眼。
香兰见了这番形容,心里也忍不住赞画眉巧舌如簧。吴妈妈、春菱、汀兰、莲心等与香兰交好之人则心中大恨,又为香兰担忧。
谁知香兰竟轻轻笑了几声,摇了摇头,道:“画眉,有句话叫‘机关算尽’,你舌灿莲花,能说会演,又懂察言观色,讨人喜欢,从大爷上峰赠的小妾,摇身一变成了姨娘,你莫要以为你有多高明,把旁人皆当成傻子,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打量别人不知情。”
画眉闻言脸色一变,一瞬间又恢复成悲伤模样,叫起撞天屈道:“妹妹!莫非你陷害大爷的事被我识破,你就这样含血喷人么!”
香兰道:“三更半夜,你先不顾太太之命,闯到主人家卧房里来,居心叵测,这是其一。你说‘妹妹跟我说起过,你是因大爷迫你,才不情不愿进府的,你心里恨大爷,做梦都想出府去’,我何曾跟你说过这样的话?你我会面,身边素有三四个丫鬟在场,都可作证。你栽赃陷害,两舌恶口,挑唆生事,这是其二。”
画眉目瞪口呆,刚要张嘴反驳,却听香兰抢白道:“方才你跟暖月一唱一和,咄咄逼人,句句利刃,要置我于死地,竟然还说想替我求情,明眼人谁瞧不出来当中的门道?你素来不是个心地善良之辈。先前岚姨娘就是听信你百般撺掇,这才一口应承了办诗社的事。挑唆她与赵氏不合,你也是一副‘好姐妹,我为你着想’的面目。难道你不知道岚姨娘天性烂漫,单纯厚道,不擅俗物?且她大着肚子,本就该安心养胎,就算你不惦念青岚,倘若真为大爷着想,也该惦念青岚肚子里的子嗣,不该挑动她的念头。”
秦氏听得分明。眉头蹙了起来。
画眉把手存在袖子里,双手捏紧,竟把一根寸把长的指甲生生折断。脸上仍做了悲悲戚戚模样,委屈道:“妹妹说这话让我真再没心活着了,我不过同岚姨娘说了诗社的事,何曾挑唆过她?”说完看着秦氏,道:“太太。太太,你可要给我做主!”
香兰冷笑道:“斯人已逝,再提也无益。可我要让太太知道,你素来就是这样阴狠手毒的人。”
画眉虽神色委屈,可嘴角挂起一丝冷笑道:“妹妹是真个儿恼恨我了,还是做贼心虚。故意把话头绕我身上好让大家盯着我莫须有的错处给自己开罪呢?如今说着咒死大爷的符咒,跟岚姨娘又有什么相干。”
香兰轻笑,画眉柔弱模样果然是装的。如今已让她逼得快要现了形,遂道:“自然相干。大爷房里的人,鹦哥老实,鸾儿性子鲁直,可好坏都在脸上。只有你笑得和煦春风,骨子里却争强斗狠。一心要在后宅里拔尖。我知道你为人,素来远着你,想不到今日还是让你同暖月一道栽赃陷害。”
香兰又去看秦氏,声音软下来道:“我不懂事,缺了礼数,不曾拜见过太太,太太不喜欢我,也是人之常情。我出身低微,不过飘萍之人,再进林家也非我愿。可大爷究竟与我有恩,这样下作的事,我陈香兰不屑于为之!”
此时门口有人道:“好了,甭说了。”一语未了,林锦楼已迈大步走了进来,上前便去拽香兰胳膊,硬生生把她架了起来,说:“嗳,嗳,爷都扶你了,你还往地上出溜什么?大凉的天儿,跪地上不怕跪出毛病么。”抬头对秦氏道:“方才儿子在外头都听见了。”说完又看了画眉一眼。
这一眼虽平淡,却冷然刺目,如同刀剑寒霜。画眉登时毛骨悚然,浑身打了个激灵,软在地上,心里又惊又怒。林锦楼亲手去扶香兰便是表明他态度了,画眉余光看了暖月一眼,见她已委顿在地,暗道:“如今这情形,只好丢卒保车了。”
香兰不愿大庭广众之下同林锦楼拉扯,便挣扎两下,却让林锦楼抓了胳膊提起来。她抬头偷看一眼,只见林锦楼正瞧着她呢,便连忙把脸扭开,林锦楼一松手,她就垂了头,又快又轻的往后退了一步,侧着身子规规矩矩站着。
林锦楼暗道:“刚才在门口偷瞧着,她还是个厉害模样,有两分气势,怎么见了爷又跟受惊的小兔儿一样了。”
却说那长发家的是个爱耍小聪明之人,如今眼睁睁看着画眉落了下风,香兰却转危为安,后悔自己跟错了风,且香兰又正是林锦楼跟前最得意的人,若真记恨了她,只怕自己要穿小鞋。她素日闻林锦楼威名,却鲜少亲眼得见,又觉着自己是在老太太跟前挂了号的红人,再说秦氏还敬她三分,更不用说是林锦楼了。故而林锦楼一进来,便打定主意在主子跟前抓乖买好,亮亮自个儿的身份,让香兰不敢轻举妄动,便走上前,脸上堆了笑,道:“大爷回来了,外头可冷罢?”瞪了香兰一眼,伸了手指头戳了戳她肩膀道:“你耳聋了还是眼瞎了,没瞧见大爷刚进来,不知道去倒盏热茶么?没眼色的东西。”
香兰大怒,刚要斥长发家的动手动脚,却见林锦楼早就一脚踹上去,骂道:“哪儿来的狗在这儿乱吠!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随便支我的人!”
这一脚踹得长发家的往后退了几步才跌倒在地上,疼得捂着肚子直哎呦。
林锦楼指着长发家的问秦氏道:“府里得脸面的管事媳妇我还知道一二,这人瞧都没瞧见过的,怎么配进我屋子?等明天知春馆就变成菜市儿,牛头马面都过来吆喝几声才痛快。”
秦氏也怕林锦楼着恼,呵斥长发家的道:“今儿晚上你灌黄汤了罢!没大没小,没尊没卑,哪就轮得到你说话!还不快滚出去!”
☆、185 符咒(七)
秦氏又对林锦楼柔声道:“她是你祖母眼前的,会做一手好汤,又会说笑,陪老人家打个牌凑个手,也是个乐儿……”
秦氏原想劝林锦楼看在林老太太面上揭过这一茬。孰料长发家的被两个媳妇搀扶着,一边哼哼唧唧站起来,一边道:“太太不必替我说话,想来是大爷恼了我……唉,也好个没意思,枉费我一片痴心的替大爷着想……”
韩妈妈忙呵斥道:“老货!还不赶紧闭你的嘴!”
林锦楼淡淡道:“爷就是恼了你,今儿晚上就让她收拾铺盖卷儿差事革了滚蛋。明儿个我亲自去回老太太。”
长发家的登时傻了眼,韩妈妈生怕她再满口胡沁惹林锦楼生厌,忙命两个媳妇儿架了长发家的去了。秦氏对长子素来溺爱,又好言安抚林锦楼两句,方才安静下来。
方才长发家的一闹,众人皆去看她与林锦楼,却不曾留意抬头看向跪在多宝阁旁的如霜,二人目光相撞,画眉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如霜也略一点头,又迅速垂下脸。
林锦楼在左下首的位子上坐下,刚要开口,却见如霜跪着往前蹭了几步,“怦怦”磕了两个头道:“回禀太太、大爷,我……我有话说。”
林锦楼道:“你说。”
如霜脸涨得通红,看了暖月一眼,咬了咬嘴唇道:“太太,大爷,这符是,是暖月放的。”
暖月浑身一颤,睁目结舌,冷汗从后背涔涔冒了出来,指著如霜道:“你胡说!我一直在府里,上次崔道姑来的时候我在三姑娘那里,这段日子又不曾回家,哪儿来的符咒?”
如霜不理暖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方道:“暖月被大爷收用过,就一直想往上挣,得大爷的青眼。奈何大爷不正眼瞧她,又宠爱香兰,暖月心里不痛快,哭一回,总关起门来骂香兰姑娘坏话,又同我说‘日后非要治一治那淫妇不可’!我劝她几次,她也不听。后来有一回,我瞧她叽叽咕咕跟鸾儿姑娘说了些什么,过后鸾儿姑娘把头上金簪子拔下来。又褪下一个镯子和一个戒指,一股脑儿推给暖月,最后从袖儿里摸出个东西,暖月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才默默收到袖里……我当日躲在房后头。这才看了个真切。”
说到此,暖月发了狂似的说:“我没有,我没有!鸾儿不曾给过我东西!”说完双目赤红看着如霜,站起身冲过去道:“你个贱人,为何中伤我!”被左右婆子死死拉住,又按在地上。
林锦楼问道:“后来呢?”
如霜脸色苍白。道:“后来暖月总鬼鬼祟祟的,我跟她住一处,难免留心。瞧见她偷拿了香兰姑娘写的字回来,拿笔墨纸砚偷偷的写。我问她,她说她抄经书,我也没放在心上……再后来,房里换枕头套子。是暖月拿去缝的……”
暖月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是画眉。她给我的符,她教我说的那番话!如霜,如霜,我不曾对不起你,拿你一直当亲姐妹相待,你!为!何!这!样!对!我!”声音在夜空里回荡,分外渗人。
秦氏皱了眉头,一使眼色,吴妈妈便拿了块抹布堵了暖月的嘴,暖月呜呜咽咽的挣扎,泪珠儿大滴大滴的滚了下来,恶狠狠盯着如霜看。
如霜垂下头,似是不敢触碰暖月的眼神,道:“暖月曾经说过,香兰姑娘与眉姨娘不合,倘若出了事,香兰姑娘定会怀疑到眉姨娘头上,觉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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