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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封推]-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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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兰道:“甭拦着我,这是大爷的令,我自有我的道理。”将那箱子盖打开,只见上一层不过是些粗布衣裳,便一层一层的往下翻,果见里头藏了玉胆瓶等名贵玩器,抖开一件棉袄,从里头掉出个布包,拉开一瞧,尽是金银玉的首饰,凤凰朝阳钗、赤金璎珞圈,显见是主子们才能戴得起的玩意儿。
香兰微微冷笑,把绿豆唤过来道:“快去把大小姐喊来,说后头出了了不得的事。”绿豆机灵,撒腿就去了。
过不久宋檀钗果然扶着珺兮的手来了,一众小厮长随连忙回避,香兰指着从郭妈妈箱子里翻出来的东西道:“姑娘快瞧瞧,这是她藏好预备带出去的。”
珺兮吐了吐舌头道:“我的乖乖,居然有这么多!”
宋檀钗气得浑身乱颤,咬着牙道:“岂有此理,这样的刁奴,活该乱棍打死了再丢出去!如今她人在何处?”
香兰道:“在太太屋里磕头呢。”
宋檀钗转身便要去。珺兮道:“姑娘别急,先让人把搜出来的东西搬回去罢。”
宋檀钗想了想道:“若是有些东西是母亲赏她的,咱们若是都拿走……”
香兰冷笑道:“姑娘放心,那最见不得人的,只怕她都随身带在身上呢,方才我瞧见她去给太太磕头,胸前腰后鼓鼓囊囊,夏天的衣裳怎会有如此臃肿的?”
宋檀钗一听。柳眉又竖起来。香兰与她小声说了一回,宋檀钗连连点头。
且说主屋里,郭妈妈泪流满面道:“老奴原指望能陪着太太日后好歹一处,谁想出了这档子事儿,我那不省心的小畜生给太太添了堵,老奴真是万死也难见太太……”说着连连磕头不止。
宋姨妈连忙起身扶了郭妈妈胳膊道:“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起来再说话。”
卷华也上去搀扶,郭妈妈站了起来。宋姨妈让她坐,她死活不肯,最后侧着身子坐在宋姨妈脚下的小杌子上。宋姨妈看着郭妈妈佝偻的身子和花白的头发不由心酸。暗道:“原先那么健朗爱笑的人儿,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死了女儿不说,跟我也生分了……”口中说道:“你也看开些罢,大哥儿说了。宋家一定会给你养老送终,赶明儿你看哪个丫头小厮好,让他们认你做干娘,当闺女儿子一样孝顺你一辈子。”
郭妈妈摇了摇头,眼泪哗哗淌下来,宋姨妈也跟着掉了两滴泪。郭妈妈用手背抹抹眼睛。对宋姨妈道:“老奴其实心里一直藏着件事,犹豫着要不要讲,可如今就要走了。便只好豁出去说一说,太太若是不信,便罢了,若是信,就留个心眼儿罢。”
宋姨妈道:“何事?”
郭妈妈朝她递了个眼色。宋姨妈会意,对卷华道:“你先去。告诉厨房中午给大姐儿添个汤。”
待卷华去了,郭妈妈便道:“老奴一直觉着那香兰不像个安分的,自从来到咱们家,家里给贴银子治病不说,还把大哥儿的魂儿勾了去。我听罩房里几个老姐姐议论,说大爷给香兰的爹娘都放了籍,原先她家不过个小门户,可这些日子就跟发了财似的,出手阔绰起来,顿顿吃饭有肉不说,还添置了新家具,听说还四下打探,要买房子呢!守门的婆子说香兰从后门回家回得勤,我觉着她是想方设法的从宋家搬银子往家去!太太你想想看,若非如此,她家怎的这么快便有钱了呢?”
宋姨妈心里有三分信,但仍迟疑道:“大哥儿过得简朴,房里能有几个钱?大钱都在账上,我虽不管,但也知道一分一厘都要记着。她一个丫头,还能往账上动银子?若说平日里吃穿阔绰了,许是那丫头偷拿了点银子,可买房子抄起来这样大的手笔,倒未必了罢。”
郭妈妈急道“太太就是太仁善!也不想想,大哥儿房里虽没什么银子,可还有几样儿贵重的物件,什么白玉尊,狮子鼎,都是老爷留下来的,若是让那丫头偷卖了……”
宋姨妈神色这才严肃起来,拍了拍炕桌道:“我省得了,明儿个就让檀姐儿偷偷查查,看大哥儿房里丢了东西没。”
郭妈妈道:“不光如此,我瞧着香兰的面相也不好,不是个多福多寿多子的富贵相。”
宋姨妈素知郭妈妈有些相人之术,连忙追问:“怎么个不好?我原还瞧着她面善,眉清目秀的,腰细屁股圆,是个宜男之相呢。”
郭妈妈故弄玄虚道:“太太有所不知,这等颜色太出挑的女子,反倒不好娶进来,你看她面如桃花色,《麻衣相法》里可说了‘面如桃花者,必妖。’就是说,这样神色像桃花一样娇嫩的,必是淫邪之人,恐生子不早矣,可不是什么有福之相,搞不好会让人资财散尽,穷家破业,还要克人命呢!”
宋姨妈一听“克人命”三个字便大吃一惊,忙忙的说:“这可如何是好,她克不克我们大哥儿?”又拉了郭妈妈的手道,“亏得有你,我竟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唉,若不是大哥儿说你在此地成天想起芳丝如何死的,怕你伤心,否则我真舍不得让你这般去了……”
郭妈妈心中一喜,刚想说“不碍得,愿意在这儿陪着太太。”便听见门响,宋檀钗扶着香兰的手推门走了进来,见了郭妈妈笑道:“妈妈还在这儿跟太太难舍难分呢?门口的马车早已备了多时了,方才还巴巴打发绿豆来问,郭妈妈何时启程。”
郭妈妈心里一紧,忙道:“太太舍不得我,我……”
香兰却向前迈了一小步,道:“妈妈赶紧去看看,方才你收拾好的箱子从马车上颠下来,摔在地上,七零八碎的东西撒了一地,小幺儿们要去收拾,我怕人多手杂偷拿了妈妈的东西,便命他们散着,没让再动。”
郭妈妈勃然色变,宋檀钗却似笑非笑道:“妈妈给太太磕了头就赶紧去瞧瞧罢。”
宋姨妈急忙忙便往外走,到后门一瞧,只见箱子四敞大开,里头除了她和芳丝惯用的那几样钗环及主子赏的玩意儿,其余藏的玩器首饰一样都不见了,箱子底的银票却没动,顿时手脚冰凉,嚎了一声:“哎哟!挨千刀的畜生们!”
却听背后有人冷冷道:“妈妈这是骂谁呢?”只见宋檀钗走来,命左右的婆子道:“去按着她的胳膊。”又对玥兮珺兮道:“去给我搜一搜。”这二人上前便往宋姨妈衣襟里掏,一摸果然是硬的,浑身连着摸出十几样贵重的首饰。
宋檀钗脸色阴沉,指着一个宝石戒指道:“这分明是太太的陪嫁,我这就去问问她,是不是赏了你了。”
郭妈妈腿都软了,痛哭流涕道:“姑娘饶命,好歹给我个体面罢!”
宋檀钗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命道:“把她捆起来扔到马车上。”
郭妈妈嚎啕不止:“姑娘饶了我罢!”
宋檀钗大声道:“还不赶紧把嘴堵上!”
有人往郭妈妈口中塞了块抹布,七手八脚的捆成一团。
香兰问道:“姑娘还打算把她送到京城里?”
宋檀钗微微蹙了眉:“这样的人送到老宅里也不安心,我是想卖了她,就怕母亲不答应。”
香兰默叹一声,这郭妈妈纵然可恶,可如今死了女儿,孤身一人,倒也着实可怜,既然已将人打发走,只要日后远远的不再相见就是了,何必做绝。便道:“听说当初老爷去世,郭妈妈始终伺候太太左右,这些年到底也有些苦劳,若这样卖了,传扬出去也说宋家不仁慈,听大爷说过,他还有个侄子在扬州,不如把她送到那儿罢。”
宋檀钗点点头,对赶车的道:“别往京城送了,直接送到扬州郭妈妈侄子府上,告诉她侄子,好生看管,不得让她再到宋家来!若看得住,每年宋家给五两银子;若看不住,也要他自己掂量掂量。”
她二人正站在马车跟前,方才郭妈妈听宋檀钗说“想卖了她”等语,怒得双目都将要瞪出来,口中“呜呜”的,浑身挣个不住,可后来又听香兰说让人送她到扬州亲戚家里,顿时便怔了,她万从没想过,已到这个地步,香兰还为她说上一句话。只觉浑身瞬间没了气力,死了一般瘫在马车上。
其实她自个儿心里也隐隐明白,芳丝自尽怨不得香兰,可她只有找个人恨,才能舒服好过些。若不是香兰来到宋家,她们母女便还是好好的,做着二层主子,吃喝穿戴体面光鲜,大爷虽看不上芳丝,却始终和和气气的,再磨上一两年请太太做主,大爷迟早都能将她收房。可如今呢?
芳丝被装殓进棺材孤苦伶仃的葬在地底下,宋家连她上吊的房梁都换了,众人团团围着香兰,就如同当初团团围着芳丝一样……
郭妈妈闭了双眼,泪滚滚的涌了出来。
☆、第九十六章 挑明
郭妈妈已被送走,宋檀钗回来禀明宋姨妈道:“郭妈妈改了主意,要去扬州投奔她侄子,女儿想着她孤苦无依,身边再有亲人照料颐养天年也好,每年宋家再送些银子,也算是个心意了。咱们家已替芳丝办了丧事,做了法事,又善待郭妈妈,天大的人情至此也该换完了。”
宋姨妈叹气道:“这般也好。”看见香兰站在门口,想起郭妈妈临行前跟她说的话,仔细打量,果见香兰生得面若桃花,心里不由堵得慌,暗道:“她一来,就因着她的原由让大哥儿赶走了我身边最可靠的两个人儿,郭妈妈说得极是,这不是穷家破业又是什么?”对香兰添了几分不喜,挥手道:“你们去罢,我要歇歇。”
宋檀钗便和香兰退下,暂且不提。
经此一事,宋檀钗却发觉香兰稳重可靠,逐渐亲近起来,时不时一处做活儿玩笑,倒也相宜。宋檀钗对宋姨妈道:“原瞧着香兰不过是生得貌美些,如今经了事才知道是个温和妥帖的人,谈吐见识比那些千金小姐还强呢。”
宋姨妈哼道:“小门小户家的,能有什么见识?”
宋檀钗道:“娘可别这么说,前些日子我发觉厨房的媳妇子偷拿家里的东西卖了赌钱,还亏空账上采买的银子,我怒极了就要把她赶出去。香兰知道便拦了我,道:‘我知道姑娘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可这仆妇已有悔意,她婆婆跟了宋家里几十年了,如今也过来巴巴的求情,若这般把人赶出去,恐怕寒了一众老仆的心,不如给她换个差事。今后再犯便发落到庄子上罢。’我想想觉着有理,便把人换去洗衣裳了,香兰又说:‘洗衣裳是个受累不讨好的差事,她若认认真真做下去,便不枉费姑娘的苦心,日后还可以用;她若做不下去,姑娘轻轻松松把人从府里打发出去,也没人会挑出理来。’又嘱咐我这事不宜声张,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就有下人在议论说我宽厚。碰上这样的奴才还知给个悔过的机会,是怜下的。那媳妇子洗了几天衣裳,自个儿便撑不住告病了。我便把人打发到庄子上,这没费力气便成全个好名声,还把那宵小之辈赶了出去,你说这不是有见识是什么?娘还怀疑她心性,让我查哥哥房里的东西。哥哥房里一样儿东西都没丢,就连平日里用些散碎银子都记着帐呢,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郭妈妈临走时顺了家里这么些东西,若不是香兰,只怕就让那个老刁奴卷包跑了呢。”
宋姨妈背过身,显见是不爱听。宋檀钗也便不在提了。
却说日月如梭,夏日将尽,转眼便已立秋。
香兰将一盆茉莉搬到屋里。把窗子放了下来,轻手轻脚给宋柯端了一碗汤,放在他案头,宋柯正做文章,把笔放在青花瓷笔架上。把汤端起来闻了闻,道:“今儿是排骨汤?”
香兰道:“枸杞排骨汤。今儿早晨就用文火熬着。肉也都软烂了。”手脚麻利的将书层层叠叠码好。
宋柯道:“太太那屋送去了么?”
香兰道:“玥兮送去了……唉,我不知什么地方讨了太太的嫌,太太总不愿见我似的。”说着叹了口气。
宋柯皱起眉头,原来宋姨妈前一阵子总和他提起香兰品性不好,后来品性的事不再提了,转而说香兰有个“穷家破业”的面相,不能留在家里云云。他听了随口应付几句,听得多了便道:“娘是从哪儿听来这些个无稽之谈,香兰品性我最清楚不过,房里的散碎银两和铜钱从来没见她动过,娘不信去问问玥兮、珺兮。还有什么面相,纯粹是江湖术士之言,小时候还曾有人说我活不过两岁,如今不也平安长大成人了?”
宋姨妈从此便不再说,他以为此事就揭过了,没想到宋姨妈仍耿耿于怀。宋柯仔细想想,他娘倒是在意这些鬼神怪力的论调,便打算过几日携全家上甘露寺拜佛,到时候给寺里和尚些银子,让他当着宋姨妈的面好生夸赞香兰的面相,也解解宋姨妈的疑心病。便道:“没什么,她就是因为郭妈妈走了不自在,你旁的不必多想。”
香兰又默默叹息一声,自己怎能不多想呢?她如今慢慢谋划和宋柯的良缘,出身已是差了一层,倘若宋姨妈再不喜欢她,便是难上加难了。
宋柯看着香兰站在他身边把写废了的纸一张张收拾起来,那素手纤长,指甲透明光润,露着一段雪白的腕子,便去握香兰的手,把她拉到身边来,悄悄在她白嫩的脸上偷了个香,见香兰耳根红了,偏又不让她走,轻轻捏她的指甲道:“别人在指甲上染凤仙花,你怎么不染?”
这些时日朝夕相处,二人耳鬓厮磨已然颇有情意,香兰却仍有些羞涩,想将手抽回来,宋柯却攥着没动,只得道:“染那劳什子做什么,怪俗气的。”
宋柯笑道:“染不染都好看。”在手里摩挲端详着,道:“你这一双手巧得紧,前一阵子给我做的香囊,上头绣了个枫叶和鸣蝉,精致得跟什么似的,俢弘见了就抢,幸亏我夺得快,否则那香囊定让他抢了去。他问我是谁做的,我说是在外头买来的,他还硬让我给他买一个。”
说着把腰间的香囊解下来,看了看道:“这花样子画得也好,竟有七八分‘兰香居士’的味道。”
香兰一怔,道:“你也知道兰香居士?”
宋柯笑道:“谁不知道呢?画技出了名了,意境也有趣儿,坊间有高价兜售其人作品的,可许多人瞧了都说形似神不似。听说你爹跟她有过些交情,手里有些他的画作,还有人跟我打听,想买上几幅呢。”
宋柯的笑容便如同三月的春风,夏日的细雨,看着他眉毛微挑,眼睛和嘴唇都变成弯弯的半月,香兰心里的忧愁瞬时随着那笑容烟消云散。
宋柯仿佛自言自语道:“你叫香兰,他叫兰香居士,香兰,兰香,这人不会是你罢?”他本是玩笑而言,抬头却见香兰含笑着不说话,仿佛大有深意,不由惊疑道:“不会真是你罢?”
香兰靠在宋柯身边,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在纸上刷刷点点,片刻一只小虫儿便跃然纸上,趴在宋柯名字落款旁边,扬着长长的须子,活灵活现。
宋柯大惊,拿起来看了又看,仿佛不认得香兰似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遭。
香兰笑笑着说:“怎么?不认识了?”
宋柯半晌惊叹道:“真的是你?”
香兰在宋柯身边坐下来,道:“小时候在静月庵里跟师太学的,如今卖得上银子不过因为有趣儿,倒不是画技精湛。如今告诉了你,可得给我保密,若别人知道这画是丫鬟画的,只怕卖不上高价啦。”
宋柯摇了摇头:“他们那些文人墨客要知道这画出自美人之手,只怕价格还要涨上几倍呢。你画里俗中有雅,雅中有俗的意境寻常的便比不上。难怪你家里要买房置地,兰香居士如今改画大幅,一张画便要五十两银子,抵得上坐堂掌柜一年的例银了。”他看着香兰,颇有些惊喜,却不知怎的,心里又十分惶惶。
香兰却慢慢肃正了脸色,挺直了腰道:“既然给你交了底,便是要交代明白。你救我一命,这个恩情我千劫万劫难报,这些时日相处……我……”语未说脸便红了,咬了咬牙:“我确实对你有情意,可是,我也不愿与人为妾。你门第清高,我不过个婢女奴才,卖身契还攥在你手里头,原不配跟你说这样的话,可如今我也斗胆讲一讲,若你无意明媒正娶,我自加倍还你当初赎我出来的银两,放我出去。你救我的大恩我永远铭记心上,日后必有所报。”
宋柯抿了嘴不言。
他如今是真心喜欢香兰,这女孩儿温和凝练,骨子里却极强韧,总是默默的关心体贴,事事帮他想得周全。原先他喜欢她容貌性情,如今便离不开她,想日后长长久久的在一处。原先他便觉着香兰这样的品貌为妾便委屈了她,如今她又有如此才情,只怕是断不肯屈就人下的了。香兰模样性子都好,若有个稍微体面些的出身,哪怕是个官家出身的庶出女儿,或是个地主家的闺女,他也要千方百计求娶来,而如今说香兰的爹娘已是良籍,可到底是奴才种子。且他又有志向,为了振作家门,最好是娶一房娘家得力的妻子……
宋柯默默的看着香兰,忽而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和脸颊,那手有些颤,仿佛想碰她,却又纠结不敢。
香兰不言,一双明澈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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