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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百味-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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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目光往床上扫了一眼,轻声道:“去休息罢,你也忙了一天。这里有我。”
  本想说自己还不累,但又考虑到他二人的关系,叶温如没有推辞,依言颔了颔首,欠身退出去。
  桌上的肉粥几乎没有动过,已经凉了。她整整一日没有吃过东西,只怕在亲王府上那人也不会好心给她吃食。
  百里信手端起来,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适才连药都那么难给她灌进去,怕是也没法吃这粥了。
  将往床边去时,脸上感觉到有微风拂过,担心风吹着她烧无法退下,百里遂走到窗前把窗户关上。
  不过“吱呀”一声细微的响动,七夏却好似听得明白,眉头皱了一下,极其不舒服地翻了几次身,口中低低喃喃地念着。
  “阿姐……阿姐……”
  他回到床边,俯身把自她额头滑落的帕子拾起来,放到盆中细细拧干。
  熟睡中,七夏还紧紧拽着床单,满脸委屈,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连话语也带着哭腔。
  “阿娘,娘……”
  “爹爹,爹爹……”
  等把家里的人一个一个喊了个遍,她忽然消停了。就在百里替她换上帕子的那一瞬,她微不可闻地开口叫了一声“百里大哥”。
  他手上一滞,心头某一处似被何物重重敲了一记,那般滋味百转千结,揪得他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37章 【以彼之道】
  
  睡梦里,她眉头未松,神情痛苦,一脸的憔悴,嘴唇苍白无色,翻来覆去,口中仍断断续续唤着他的名字。
  之前或许曾因为她的执着有过几丝小小的触动,而今见她把自己的位置摆在同亲人相等之处,不得不说,此时此刻百里心中确是十分感动,定定望着她,连眼神都不由自主变得温柔起来。
  七夏呛了一口气,难受地咳了几声。
  “百里大哥……”
  百里坐在床边,将她手握住,轻声道:“在这儿。”
  ……
  忙了一宿,直到第二日七夏烧才退去,窝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吃肉粥。
  她足足饿了二天,胃里空得都不剩什么了,光一碗粥着实不够塞牙缝。但季子禾又说她脾胃尚虚,吃不得大鱼大肉,只能灌这些清淡的。
  盯着她老老实实把药喝完,拥着被衾睡下,百里这才抽身离开。
  回到书房,将借来翻看的那几本旧档收拾好,以细绳裹于油纸间,门外忽响起窸窣的脚步声,还没等抬头,梅倾酒张口就问:“小七怎么样了?”
  他又垂首整理,“没事,烧已经退了。”
  “那就好。”梅倾酒松了口气,神情稍稍缓和些许,随即又肃然起来,“我说,小七这亏咱们可不能白吃啊!”
  “我知道。”他把书册重重往桌上一放,“啪”的一下,溅起不少浮灰。
  极少见百里脸色难看到如此地步,梅倾酒咽了咽唾沫,心下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虽……虽说不能白吃亏,你也别太冲动,这……这好歹人家还是个郡主,要是突然之间没了,你可不好交代。”
  “笑话。”百里甚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像是这么没脑子的人么?”
  梅倾酒嘿嘿直笑,搓了搓手:“是、是……小人目光短浅,不如百里大将军深谋远虑,惭愧惭愧。”
  他收回视线,取了火漆在油纸包上密密封固,骨节却因为用力而浅浅泛出白色。
  良久低低道:“别以为我不敢动她。”
  这话听着背脊发凉,梅倾酒心虚地朝百里看了一眼,竟莫名同情起某位郡主来。
  厢房内点着安神香,味道极淡,但宁神效用甚好,闻着便感到舒心。
  季子禾轻手轻脚推门进屋,因怕吵着床上的人午睡,他连关门都费了很大一番劲,没让其发出一点声响来。
  七夏虽是昨晚就睡了一夜,早上也醒得迟,但午饭吃过药后又倒头开始睡。知道她这是病未全好的症状,季子禾小心在她床沿坐下,抬手去把脖颈处的脉象。听了一会儿,发现脉搏比昨日有力多了,他缓缓撤回手。
  昨晚叶温如告诉他,沐浴的时候,在她臂膀上还见到几处淤青,幸而别的皮外伤不多。男女有别,即便是大夫,他亦不好替她细看,也不知伤的重不重。
  伸手从她脸颊边轻轻拂过,眼底下的一圈青黑在煞白如纸的面容中尤其显眼。
  短短几日,她看着好像瘦了许多,初见时还是圆脸,折腾了三次,如今下巴都开始变尖了。梦里还在百里百里叫个没完,真不知此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若没有他,她大约也不必吃如此多的苦……
  季子禾心疼地替她将散在唇角的青丝挽到耳边,然后又紧紧握上拳头。
  以往只在朝臣嘴中隐约听说过浚仪嚣张跋扈之举,竟没想到会蛮横到这个地步。欺负旁人也就罢了,他再三示意,她却视若无睹,简直不将他放在眼里。
  季子禾眉峰渐蹙。算起来,浚仪虽不是太子身边的,但安亲王却是个闲散之人,既非是三皇子一派也非是四皇子一派,要想随意给他冠上一个名头应当也不是难事。
  思及如此,他在心中兀自计划,信手捏了被衾替七夏仔细盖好。
  *
  一夜风雨,早起时院中满是落叶,铺了厚厚的一层。
  浚仪郡主倚着美人靠,一面看池子里红黄花色的游鱼,一面瞧着远处卖力扫叶子的家仆,着实是有些闲得发慌。
  这些时日过得太平静了,派人去百府上打听,只说他们一干人等找了大夫在医治,忙得不可开交,本以为百里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找她兴师问罪,可眼下五六天过去了还是一点风声也没有。
  想必这个人亦是个雷声大雨点儿小的,尽会虚张声势,没什么真本事。
  拿着团扇悠悠扇了一阵,她信手捻起一块双色豆糕,不过只吃了一口便皱着眉放下。奇怪,明明都是豌豆黄所做,怎么那丫头的吃起来就能入口即化,融软清香……她家的厨子可是御厨,这宫里的菜式,市井之地根本无处购买,她如何会做?
  正狐疑之际,那边月洞门外,一个丫头急匆匆朝她走来。
  “郡主,郡主……”
  浚仪直起身,语气不耐:“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是……世子。”丫头打量她脸色,小声道,“世子回来了。”
  “我哥?”她不得其解,思忖着看向别处,喃喃自语,“奇怪,他回来做什么?”
  带着丫头一路回到厅堂,果然见得秦阳林在其间往复踱步,两手摩挲,满头大汗,一副万分焦急的模样。
  “哥。”浚仪提着裙摆进去,“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去郑州看铺子了么?”
  “诶,诶!”秦阳林一把拉着她,双目冲红,明显是连夜赶的路,“出事了,出大事了……咱们送到宫里的那批药材不知怎么了,竟……竟都成了次品!”
  “次品?!”她身形一僵,险些没站稳,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你!你好大胆子,居然干做这样的事?!”
  “不是,不是!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秦阳林急的青筋突起,就怕她不相信,险些没跳起来。
  浚仪咬着牙,怒瞪他:“……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拖到现下才说!”
  “我也是才知道啊!”他急得焦头烂额,“这么多年了,咱们铺子供药从没出过这种岔子。那箱中只外层三寸的药是上品,我翻到箱底,其余全是以次充好……这些药我暂时都扣住了,可还有好几箱前些日子就已抵达顺天,你……你说……哎!爹爹呢?爹爹哪里去了?”
  “还问我,爹爹上个月就出门避暑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呢!”浚仪也被他这话吓得变了脸色,一时心中七慌八乱,惶恐难安。
  “你切莫着急。”她勉强镇定下来,安抚秦阳林道,“只有几箱而已,太医院只管开方子,抓药是御药房的事,那些医官内侍,不一定看得出来。咱们别自乱阵脚。”
  浚仪犹自踱步,又道:“药送到顺天,还不一定已经进宫了,我托人去问问……不妥不妥,我等会就收拾行礼上京。”yz“好!……好!”秦阳林脑中已是一团乱麻,眼下听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劲儿点头。
  “这事你别传出去,谁都不要说。我去找人摆平。”浚仪喝了口茶水,稳住心神。
  “诶!”秦阳林抓着她的手,“哥这条命可就在你手上了,你可千万要帮我!”
  “我知道我知道!要是上头怪罪下来,莫说是你,我也脱不了干系!”她这个哥哥一向不顶事,因怕他再说下去,自己会愈发烦乱,浚仪扭头催促道:“行了,你舟车劳顿也累了,先去房里休息,午饭我会派人给你送去。”
  “好……”秦阳林抬袖擦那一头的汗,着实是疲倦难耐,依言回房。
  浚仪闭目深深吸了口气,坐在帽椅里,抖着手端起茶杯狂饮了几杯,稍稍平复心情,盘算着该如何是好……
  “郡、郡主!……”尚没休息多久,前头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往这儿跑,她把杯子一丢,没好气。
  “又怎么了!”
  “门外……门外来了个妇人,领着个男娃,说……说是老爷的种。”后半句,小厮撇着她的脸,声音低得听不见。
  “什么?!”她气得满面通红,拍桌而起,“真当我府上没人了么!什么东西都敢来撒野!你们都是死人啊?不知道轰人走吗?”
  虽是如此说,她仍旧怒气冲冲朝外走。
  还没走出府,老远就听到一个妇人又是哭又是骂,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浚仪杏眼圆睁,银牙咬碎,刚要招呼人,怎料迎面竟飞来一块砖瓦正中她脑门。眼前立时一片漆黑,她连吭都没吭出一声,面朝地就倒了下去。
  “郡主!郡主!”
  “快,快去叫大夫……”
  一时间吵声闹声脚步声混杂一片,场面愈发难以收拾……
  *
  晚霞黄昏,日暮时分,炊烟袅袅升起。
  梅倾酒看着百里将那封书信装好密封,眉毛拧出个难以言表的形状来,啧啧摇头:“你真要寄给你爹?”
  后者连眼皮都没抬,淡淡道:“难不成寄给你爹?”
  他把茶杯一搁,懒懒靠着朝他笑:“喂,这算不算是公报私仇啊?”
  “我就是公报私仇了,又如何?”百里把信封收入怀中,拿眼睇他,“怎么,你要去告发我?”
  “不敢不敢,我哪儿敢啊……还不被你整死。”他夸张的打了个哆嗦,心里却道:老百家果然厉害,仗着眼下圣上不顶事,又手握兵权,只怕逼宫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吧……
  “大公子。”
  有小厮上来带话,“左大人那边派人来催了,问您几时出门。”
  百里颔首道:“跟他说,我马上就来。”
  “是。”
  “对了。”小厮还没退下,他又叫住,“记得叫庄姑娘一起。”
  “是。”
  他将桌面收拾整齐,这才向梅倾酒示意,“走,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酒筵仍旧是在樊楼,此次是左桂仁掏腰包,一则是因百里即将启程,为他送行;二来七夏大病一场,刚刚痊愈,也算是庆祝庆祝了。
  特意挑了别致的雅间,为照顾季子禾和叶温如两人,左桂仁特意屏退左右,只他几人在其中饮酒畅谈,也免去些许不必要的尴尬。
  “来来来……好酒好菜,大家千万别见外。”左桂仁生性豪爽,当下自饮了三杯,亮出空酒杯来,示意众人动筷。
  
  ☆、第38章 【酒后真言】
  
  七夏大病初愈,尽管已经康复,但喝了几日药,又昏昏沉沉睡了几天,难免有些提不起精神。加之季子禾不住唠唠叨叨叮嘱她不能吃得太咸太辣太重口,为了堵住他的嘴,她眼下只能捧着粥碗,盯着一桌的鸡鸭鱼肉,巴巴儿的吃那几道清淡的素菜,眼里委屈得都快滴出水来。
  “庄姑娘。”热酒下肚,左桂仁的话也不禁多起来,“怎么不吃肉呢?光嚼那几片菜叶子有什么意思!”
  七夏正要说话,季子禾却温言替她回道:“多谢左统制的好意,只是小七身子还虚着,吃不得大鱼大肉,我想等她再好些……”
  他此话说得虽是自然,旁人却都听出些许亲密之感来,叶温如低头默默吃饭,梅倾酒端着酒杯笑而不语,百里神色如常,看不出异样。
  “你啊,就是做大夫做久了,干啥都小心翼翼的……不过是风寒发烧,几碗姜汤一喝,捂捂汗就没事了。何必跟护小鸡崽儿似的……来来来。”左桂仁不以为许,夹了一个鸡腿搁在七夏碗里,之后还觉得不够,干脆把炉子上温着的酒提来给她倒上,“姑娘,吃,天大的事也没吃饭重要。”
  季子禾忙道:“左统制,左统制……鸡腿就罢了,这酒……”
  “热酒暖身。”左桂仁朝他笑道,“信我没错。”
  季子禾没有办法,回头时,竟见七夏当真喜滋滋把酒杯捧上了手,不禁担心:“你会喝酒么?”
  “从前喝过。”
  “什么酒?”他有点怀疑。
  七夏刚抿了一口,眼珠子一转,问他:“糯米甜酒算不算?”
  此时连百里都忍不住跟着叹气,“没喝过就别喝了,免得一会儿醉的不省人事。”伸手正要从她手里把杯子夺过来,七夏却赶紧护在怀里,侧身避开。
  “没喝过不代表不会喝啊。”她犹自坚持,“酒量这种东西,练一练总会有的。”
  这话一出口,就惹得左桂仁大乐,他抚掌笑道:“好好好,不错不错,小姑娘有点魄力,我喜欢!说得对,酒量么,多练练就有了!”
  见七夏一杯喝完,他忙不迭又斟满,两人倒像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一个姑娘家,喝什么酒。”百里眉头深锁,对她此举很是不满,但碍于左桂仁在场,又不好喝止。只瞧着七夏越喝脸上越红,分明就没什么酒量。
  梅倾酒和着酒把嘴里的菜咽下,眼睛直直盯着那边几个人看,神色仔细,倒比看戏还认真,算算那边儿挨着坐的,只怕除了尚在嘻嘻哈哈的左桂仁,剩下的仨,心头都是各怀思想。
  他往叶温如身边凑了凑,小声问道:“你瞧小七那样子……我看,这不是练酒量,这是在借酒消愁啊。”
  叶温如不置可否地朝七夏那边看过去,忽然轻轻道:“她心里想必不快活……”
  “怎么了?”
  她收回视线:“这些天百里公子好像都没去看她,一直是季公子在旁照顾。她问过我好几回,我也不知怎么回答……”说完,叶温如偏头问他:“百里公子是不是很忙?”
  “这个……”琢磨着要不要把郡主府上的事告诉她,可转念一想,上回在庐州城他不过就多嘴一句便被百里训了个狗血淋头,这事儿还是别说的好。
  “也没什么,就是忙……”他打着哈哈,“贵人多忘事嘛,常有的事,常有的事。”
  “就是再忙……也该去瞧瞧她吧。”叶温如替七夏打抱不平,“他明知道小七对他……哎。”到底不是当事人,她也不该对此评头论足。
  叶温如摇摇头,仍旧低头吃饭。
  说谈之间,七夏已经灌了小半壶酒了,季子禾拦都拦不住。原本她就不擅饮酒,这会儿显然是已喝醉,乍然听到百里方才的话,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也不看他,冷声就道:“我喝我的,与你何干,我的事情,才不要你管。”
  声音刚落,一片安静,在场众人皆是惊愕不已,想她素来对百里千依百顺,从没摆过脸色,现下敢说此话,大约就是所谓的酒后壮胆吐真言罢……
  百里语气甚是平静,也没见恼意:“我可没说要管你。”
  七夏把杯里的酒水喝干净,转过来时,眼睛里满是怨愤。
  “是,是,你是大将军,你怎么说都是对的。反正一切是我一厢情愿,反正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喜欢我。你高高在上,如何看得上我。有家世有背景相貌比我好的姑娘满大街走,是我天真是我无知,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一面说一面摇头,嘀嘀咕咕的,又倒上了酒。
  这话明显是醉话,但看她面颊绯红,虽然早有醉态,双目却仍旧清亮。
  一时更没人吱声了,全齐刷刷地朝百里看去。
  他展目扫了扫,也不由带了几分不悦:“我几时是个趋炎附势之人,你少诬赖我。”
  “那我问你。”她红着眼,认认真真地望向他,“你对我可有半点喜欢?”
  跟了他这么长时间,七夏这还是头一回将此话当着他的面问出口。从前她不问,是知晓时候未到,不愿让他对自己太生分,而今时隔这么久,她也很想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遂睁大双目,似乎是要把他没个表情记在心里,定定等他回答。
  四下里鸦雀无声。
  隐约好像听到有人在吞唾沫,梅倾酒和叶温如坐着未动,连左桂仁也没去提壶倒酒,唯有季子禾一个人置若罔闻,一筷子一筷子的夹着摆在面前的那盘兰花豆干。
  百里眉头紧皱,嘴唇微微开合好几次,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料想他也不会说出好话来,七夏把酒杯一推,低声告辞走了。
  “诶,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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