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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成欢-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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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炳雄不太敢去看徐成欢了,他怕泄露了自己复杂的心思。
    他硬着头皮承认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白炳雄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这,这就跟协助剿匪扯不上边了……”
    “他们要是卖给了其他州县的军队,还可以说成是特殊情况下的军队互调支援,找人跑跑关系还是能保住命的,可这群胆大包天的孙子,还真的就把兵器卖给了潼关那边的一拨土匪,这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白炳雄恨恨地拍着大腿,咬牙切齿。
    徐成欢点点头,蹙起眉头作思索状。
    其实她一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而她之所以这么跟白炳雄慢慢分析,并不是成心要显摆自己的聪明,而是要让白炳雄从心底对她的意见重视起来,真正相信她并不是胡言乱语——赶走那些上门闹事的妇人并不算什么难事,不过是时间问题,真正的难题在后面,要是白炳雄下一步还是疑惑重重不肯配合,那她也不敢保证事情就能朝着她预期的方向去走。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安静得落针可闻,白炳雄两口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唯恐打断了女儿貌似很高深的沉思。
    徐成欢在心里默默地数数,打发时间,等到数了七十以后,她才屈起手指轻轻地叩了叩身边高几的漆面。
    白炳雄和白太太立刻肃容竖耳,生怕错过一个字。
    白太太刚刚一听那什么保住命啊,土匪啊,这会儿也是心乱如麻了,眼巴巴地看着像是胸有成竹的女儿。
    “父亲,既然已经说不清了,那就不说了,做吧。”
    白炳雄伸长了脖子:“怎么做?”
    徐成欢很满意白炳雄的态度,没了那么多疑东疑西的废话。
    “这件事,要父亲亲手去做,只是,父亲一直为人刚正,忠君爱国,清正廉明,光明磊落,不知道肯不肯做?”
    徐成欢毫不犹豫给白炳雄戴上了一堆的高帽子。
    白炳雄没想到女儿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忧愁之下也有些兴奋:“欢娘怎么知道爹爹这么多优点的?”
    “因为在女儿心里,父亲的形象就是这么高大。”
    徐成欢盯着身边高几的漆面,随口说道。
    这漆面斑驳脱落,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再上漆修补了,各个房间里的摆设,也是各种不上档次。更不用说家里规矩散漫参差不齐的仆从,从上到下普通平凡的衣衫,就连一顿早膳,也只有一样主食一样粥,有个肉菜还是切成丁的。
    说实在的,除了那些历史中的传说人物,她从来没听说过哪个七品官家里的日子能过成这样。
    大齐如今是太平盛世,虢州这地方虽不及江南富庶,但是靠近中原,也是物产丰饶之地,军中历来又是油水丰厚,要是白炳雄也和那些蠹虫一样,只要稍微伸伸手,这日子也不会这样清苦。
    这足以说明,白炳雄不管为官如何,于做人上,廉洁清正,的确是值得钦佩的。
    白炳雄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种种缘故,只是由衷地从女儿的夸赞里生出满腔自豪:“欢娘,还是你了解为父!”
    “是的,我相信这次的事情你并不知情,但是父亲,你现在必须告诉自己,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并且是你指使去做的。而且,要一些非常手段,不知道这个小人,父亲肯不肯当?”
    “什么?”
    白炳雄被当头泼了一瓢凉水。
    他从骨子里认定自己是英雄好汉,怎么能去做小人?
    但是转念间,在女儿平静如水的眼神里,他却咬咬牙,重新坐了下来:“虽然小人不堪,但跟全家性命比起来,都算个屁!欢娘你说,我做!”
    当日下午,白炳雄就回了军营,按照女儿指示的一一安排布置去了。
    性子爽朗心中不藏事儿的白太太坐立不安,满心烦躁。
    “欢娘,你说,你爹爹他,能做好吗?”
    徐成欢发觉自己居然不忍心看白太太这样,遂拉了她坐下,一边调整力道像是从前讨娘亲威北候夫人开心一样给她揉捏着肩背,一边劝道:“娘亲放心,父亲会做好这件事的。”
    白家并没有什么门路,白炳雄做到把总这个位置,以他的性格,他的累累军功,绝不掺假,徐成欢对此深信不疑。
    只要他是真的骁勇善战,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第四十章 浪费粮食
    一连两天,白炳雄都没再露过面。
    白太太干着急,去冯同知家道谢的事儿也撂到一边去了,天天心神不宁地在家等消息。
    徐成欢虽然也有担心,但是更多的是担心事情的进展能不能如预期一般顺利,至于白炳雄的安危,她也说不清自己是因为对白炳雄太有信心,还是因为她内里到底不是白家的人,总的来说并没有白太太那样忧心焦虑。
    她带着两个乖巧听话的丫鬟,除了安慰陪伴白太太,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趁着白祥欢去了县学读书,堂而皇之地把他的书房翻了个遍,光明正大地顶着天才的名头背书,背了一本又一本。虽然白祥欢书房的藏书量以她挑剔的眼光看来实在是贫瘠,但好歹读书人该有的必读经典还都是有的,这样以后她再说什么也不用担心被人看穿了。
    午后,待白太太撑不住去午睡之后,徐成欢又去了白祥欢的书房。
    迎春和摇蕙被特别批准进入了大少爷的书房,仰视着满架子的书,鼻端充斥着墨香味儿,两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丫鬟心情是相当激动的,不由得挺直了腰,端端正正地站好,肃穆敬仰的神情堪比没被卖掉的时候在自个家拜祖宗。甚至在她们心中,祖宗也还是比不上读书人金贵的——她们那样的贫家,祖宗也都是不识字的!
    徐成欢也不去管两个局促紧张的丫鬟,自个一一从书架子上挑过去,也没挑出一本自己没读过的书。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了书桌前,随手拿起桌案上的几本书翻起来。
    第一本,正常,是一本《左传》,第二本,也可以,是一本《孟子》,但是到第三本,就不对劲了。
    徐成欢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封皮上明明写着《论语》两个大字,可内里的内容居然是——白祥欢这个不要脸的!
    但是,一边腹诽白祥欢不要脸的某人,却是两眼放光,再也没放下手里这本表里不一的书。
    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一本萧绍昀严禁她看的,据说是少儿不宜的,情节萎靡污秽的话本子——《莺莺传》!
    她随母亲威北候夫人去外祖家庆贺外祖母忠义伯老夫人六十大寿的时候,请的戏班子唱过一出戏,叫做《西厢记》。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那出戏华丽婉转的唱词,痴痴缠缠的张生和莺莺,让她大为沉醉,后来在闺学里,听梁国公家的两位庶出女儿暗地里讨论过那出戏的出处,据说就是一个叫做《莺莺传》的话本子。
    她好奇之下费尽心机,偷偷买了好几次话本子,但不是被萧绍昀逮着,就是被徐成意这个专门跟她作对的庶姐告到父亲和哥哥面前,导致她虽然心心念念,却没正经地读过一次。
    如今这话本子却是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面前,真真是天意!
    徐成欢的脸皮只红了那么一下下,就顺应天意看了起来,趴在书桌上是看得津津有味,口齿生香,如痴如醉。
    这一看,就看到了太阳下山。
    两个丫鬟站得有些腿酸,但是她们能进书房就了不得了,再辛苦也不敢打扰自己小姐读圣贤书,完全不晓得自家小姐看话本子入了迷早就把她们忘到九霄云外了。
    所以白祥欢踏进书房的时候,一看见占领了自个书房的三个女子,刹那间真以为自己走错了路,反应过来之后,简直是头顶都要冒青烟了,白欢娘这个疯子,怎么配来糟践他的书房?!
    “白欢娘,你居然敢擅自进我的书房,你给我立马滚出去!”
    徐成欢看得正起劲,被人打断,不悦地横眉怒目瞪过去,才发现主人回来了。
    对于白祥欢这样恶劣的态度,虽然她知道曾经疯傻的白欢娘害得白李氏失去了生育能力,让白祥欢作为白家唯一的男丁压力山大,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要容忍这个不爱护亲妹的傲娇男。
    徐成欢舒舒服服地往椅背上一靠,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才拿起手中的书扬了扬:“白祥欢,你觉得,是我勤奋好学犯的错大,还是你表里不一,拿着话本子玷污圣贤书的错误大?嗯?要不要拿去娘亲面前评评理?”
    白祥欢凝目一看,发现这个不招人待见的妹妹居然发现了他的私密事,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一张俊脸顿时成了赤红的猪肝色,这个不知羞耻胡乱翻他东西的疯子!
    “白欢娘你居然敢随便翻我东西,你给我出去!”
    恼羞成怒的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可笑的斗鸡,这就是徐成欢此刻最真实的印象。
    “白祥欢,你除了居然,还能说点别的吗?一个大男人,像个泼妇一样大吼大叫,真是有辱斯文!”
    她不屑地一笑,将手里的书合上,随手递给身后的摇蕙:“为了督促你好好读书,这本书我没收了,免得你误入歧途,你要是再多半句废话,咱们就拿着这本书去见娘亲!”
    徐成欢说完这话,也不管白祥欢几乎要气得岔了气儿,悠哉游哉地起身,挥挥手:“摇蕙,咱们走!”
    主仆三人大摇大摆就要带着白祥欢的把柄溜之大吉,白祥欢这才忍着肝儿疼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书还给我!”他伸出手,咬着牙忍住内伤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千万不能再被一个疯子说成泼妇!
    徐成欢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表情狰狞的白祥欢,嘲讽的眼神看得他又要忍不住发飙,才忽地笑了起来:“怎么,想抢啊?行啊,打得过我你就把书拿回去,敢么你?”
    太无耻了,太可恨了!
    白祥欢快要气炸了!
    明明知道他打不过她,偏偏要来打他的脸!太欺负人了!
    他就知道,这绝不是他妹妹,这就是孽障,专门气他的孽障!
    看着他扭曲的神色,以前从没这么痛快呛过人的徐成欢开心极了:“白祥欢,你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妹妹么,不是口口声声的疯子么,疯子又怎么了,你背书背不过我,吵架吵不过我,打架更打不过我,你说说,你活着除了浪费点粮食,还能干点啥?还好意思站我面前大小声,不嫌占地方!劳烦让让!”
    迎春一看大小姐这么威武,也是有如神助,胆量噌噌往上涨,气人话张口就来:“大少爷劳烦您让让,挡路了!”
    说完就跟着已经抬脚开溜的徐成欢昂首挺胸地从白祥欢面前走过,眼神都不带给大少爷一个的。
    摇蕙想了想,到底没迎春这么缺心眼,一言不发地跟上去走了。
    白祥欢被亲妹妹用言语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脸已经不能用猪肝色来形容了,已经要用颜料来形容了,真正是又青又紫。
    “哗啦——哐啷!”
    躲在书房外明哲保身的小厮小武只听见一阵书本落地和砚台破碎的声音,心头一阵揪疼,完了,大少爷砸了这么多东西,他可要怎么报给太太?大少爷真败家!
    由于有了这次的正面交锋,白家晚膳的桌上,气氛格外不和谐。
    徐成欢时不时笑眯眯地给胃口不佳的白太太亲手夹点儿菜,自个吃得也挺香,只有对面的白祥欢,似乎是跟碗里的面条子有仇,筋道的面条硬生生都被他戳成了面糊糊。
    好不容易憋到用完饭,已经从母亲口中了解到父亲干什么去了的白祥欢,就迫不及待地发难了:“白欢娘,就算是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我跟父亲疏忽了让你受了点罪,你也不能这样祸害父亲,你给父亲瞎出主意是何居心?你这是置父亲于险境!你真真是其心可诛!”
 第四十一章 有什么错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活脱脱就是在说徐成欢居心不良,公报私仇,罔顾父亲性命安危。
    这帽子徐成欢自然是不认的,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万年护女狂魔白太太就发飙了,好像这两天提心吊胆的人不是她一样:“白祥欢你给我闭嘴!你妹妹出的主意就很好,你能你倒是给你父亲分分忧啊?你能么,你能么?”
    白太太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白祥欢还没发完的怒火瞬间歇菜儿,老娘的巴掌可是不含糊的,他领教了十多年,早已闻风丧胆。
    他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徐成欢一眼:“好,那咱们走着瞧,爹爹要是有一点点闪失,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徐成欢撇了撇嘴角,给了他一个不屑的表情,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起来,把白祥欢气得又是一阵肝儿疼。
    这就是挑衅,明晃晃的挑衅!
    他还就不信了,他找不出这疯子一点能说服老娘的错处来!
    他的眼神往一边移了移,立刻就瞄准了目标。
    他清了清嗓子,放柔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大公无私:“欢娘啊,你这个丫鬟,是叫摇蕙?”
    徐成欢放下茶杯,拿帕子沾了沾嘴角,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摇蕙,才毫不在意的回了一声:“是啊,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
    白祥欢狗腿地转向白太太:“娘亲,欢娘这是,对咱们一家人,大大地不满呢。”
    “嗯?欢娘有什么不如意的?跟娘亲说说。”
    白太太明显是弄错了重点,白祥欢内心泪流满面。
    但是他还是接着栽赃:“娘亲有所不知,这‘摇蕙’二字,是有出处的,出自楚辞中的《悲回风》,头一句就是‘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娘亲,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她内心感伤郁结,可是娘亲,您对她这么好,天天把她捧在手心里,她还这样哀怨之气盈满周身,一点都不体谅感激您,是不是有点太不孝了?”
    徐成欢拿着帕子的手拧了起来,霎时对白祥欢刮目相看。
    这家伙,倒是歪打正着。
    是,她给小青改名儿成摇蕙,的确是冤结内心的意思,她一个花样年华的小姑娘,皇后的位子都没坐热呢,就被夫君抹了脖子,不冤吗,不应该悲伤一下吗?
    而她真正要告诫自己的,是后面的一句。
    吾怨往昔之所冀兮,悼来者之悐悐。
    她怨恨往昔的那些期望,告诫自己以后要警惕。
    再也不要让任何人有伤害到她的机会。
    可是这厮居然不要脸地把一个丫鬟的名字往孝道上面扯,这构陷栽赃的手段,和前年被人告发恶意构陷的大理寺少卿有得一拼!
    白太太读的书不多,儿子这一篇话说得她是一愣一愣的,完了一想竟然两眼热泪上涌:“欢娘,你是不是还在怪娘,怪娘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徐成欢默默地叹了口气,可怜天下慈母心哪,白祥欢这个无耻小人,跟她过不去就算了,做什么要招惹这个可怜的妇人伤心呢?
    既然他如此不仁,就别怪她这个妹妹不义!
    她毫不迟疑,起身,提裙,利索地蹲下身去,依偎在白太太膝前。
    “娘亲,哥哥他,他太欺负人了……”
    漂亮的小姑娘一双大眼含悲带怯,似乎有泪却不垂落,楚楚可怜,委委屈屈。
    “我给小青改这个名字,是因为我背到《悲回风》的时候,觉得这两个字好听,并没有想太多,娘亲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心怀怨怼呢?我知道娘亲对我好,如今这个世上,只有娘亲对我最好。若说我真是心有郁结,那也是因为哥哥对我的态度……娘亲,我虽然疯傻,但我这些天也从书中看到过,为人兄长,当爱悌弟妹,可是哥哥对我……娘亲,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哥哥这般厌恶于我……”
    徐成欢放软了声音,也还是自有一番小女儿娇态的,半真半假的一通话说完,又是恰到好处低下头住了口,委屈心痛的模样,简直比大哭一场还要让白太太心疼万分。
    是啊,欢娘是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因为命运不济,曾经痴傻而已,她的亲哥哥,却从来不曾给她一个好脸色!
    “我可怜的儿哟!”白太太撑不住,搂住女儿就哭了起来。
    一边目瞪口呆的白祥欢看着母亲和妹妹抱头痛哭,终于觉得有一丝心虚愧疚。
    她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白祥欢怔怔地细想,除了她幼时发狂推了母亲一把,她真的,好像,并不曾做错过什么。
    他得知母亲给他添了个妹妹的时候,他是略微有些失望的。
    那时候他已经五岁,爹爹每天逼着他蹲马步,他累得要死要活的,却摆脱不了,他多希望自己有个弟弟,然后让爹爹抓着弟弟去习武吧,他就可以解脱了。
    可是当他看到妹妹粉嘟嘟的小脸蛋,还有莲藕一样的小胳膊小腿的时候,他也是满心欢喜的,小小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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