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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应该说，虽然是连累了，但，连累得心甘情愿。”
　　　　“是，心甘情愿。”
　　　　“……你还真听话。”一笑，却是难过的，“不过，他们……”
　　　　“你，担心他们？”
　　　　“毕竟你……”走到如今，就算有人是有所求，有人是真心相助，还有些莫名就到了这纠缠之中。
　　　　能得花谷相守，但有的人，却连……在那场战争之中丧生的人……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就算没了一个你，也不会好多少。能尽力补偿的，我也都已尽力做了。”“别多想。”
　　　　“……嗯。”
　　　　仰头，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舍不得移开视线。
　　　　就好像，离别的时候，永远不会到来……我和他，能永远这样厮守下去。

　　　　绿水桥平　第194章　云隐（1）

　　　　“玥儿，醒醒！”
　　　　“玥儿？我在这里！”
　　　　“玥儿？！”
　　　　不知何时紧紧捆缚住全身的浓浓哀伤，抓住了这熟悉的低唤声，终于渐渐挣脱、醒转。
　　　　睁开眼，视界却是模糊，唯独视界正中那一双丹凤漆瞳，深望直入心底。
　　　　……只是，脸颊上似有干涩的残余感，是，哭过了么。
　　　　脑海中残余的梦境碎片，心尖，灼烧般的疼痛。
　　　　“玖，我……”颤抖着的声音，喉咙却像是卡住了一般，只能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他，一时根本说不出整句话。
　　　　他俯身下来将我紧紧地拥进怀中，耳边是他低沉却令人莫名心安的声音，“玥儿，没事了。我在。”
　　　　那声音深化入心，淡淡的暖，这一刻，却是救命稻草一般。
　　　　“……嗯。”
　　　　我缓缓点头，手亦抬起紧紧拥住了他……十指几乎深深勒进他的脊背，像是要一点点地融入了才能彻底心安一般，因不安而近乎疯狂地渴求着……再不要分离……
　　　　适才的梦境之中，又梦到了呢，被杜文绑架的那天，杜玖浑身浴血地出现在黑暗雨幕之中，而剑刃冰冷的寒光，直刺心头，刹那鲜血迸溅，将整个视界刹那淹没殆尽……
　　　　如从悬崖上坠下的记忆碎片，几重的重叠，似是，不止这一世呢……
　　　　在辰城楚宅醒来之后，第一次见到杜玖时，是在楚宅的大门口。在和他视线相撞的那一刹那，满视界的猩红，虽说回过神来后发觉其实不过是撞散了的一地西红柿，但那时看到的……是这一世，还是，更久以前，又或者，很久很久以后……
　　　　那之前的自己，对现在的杜玖，一定是感觉很陌生的吧……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变了好多呢，也可能是相处久了，慢慢发现了越来越多，其实，他真的不过是面冷，其实，心是很温柔很温柔的。
　　　　那个时候……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发现在楚宅中醒来的我，又或者并不将我带走，而是继续观望楚氏夫妇接下来的行动，或许，我早就不在这里了吧……
　　　　“……玖。”嗓音，还是有些微的沙哑。
　　　　眼底酸涩异常，喉咙亦是生疼，大概是适才睡梦中哭得有些惨了。
　　　　“玥儿。”他轻声应，沉朗嗓音间蕴几分柔意。
　　　　……不知不觉间，倒是有几分像在哄着因噩梦醒来的小孩呢。
　　　　温柔的……杜玖哥哥。
　　　　将脸颊在他的衣襟处蹭了蹭，咧嘴一笑，道，“玖，再做酒酿丸子吧，我想吃了。”
　　　　“好。”他轻点头，亦是轻笑，丹凤漆瞳亦泛浅浅笑意，“不过，小心别又醉了。”
　　　　“反正……”我嘟嘴，半是假装有些不高兴，难掩微微泛红的脸色，挣扎着从他的怀抱中脱出来，“……反正，醉了也就任你处置嘛……我知道啦，你的规矩。”
　　　　反正，任何抗议无效，也早就认了……
　　　　他轻轻一笑，这才放开我，扶我坐好了，这才坐了回去，打量了我几秒，确认我真的已经没事了，这才起身离开，下楼继续做早饭去了。
　　　　在他走后不到半分钟，我也立即起身穿戴、洗漱，迅速将一切都搞定之后，立即下楼，与往常一样地拿了一本书作为掩饰，坐在厨房外边，边翻书边偷偷望向在里边忙活着的杜玖。
　　　　……不知若是“石头”郭锦看到了会是怎样，坐着坐着，不禁又一次想着想着思绪云游天外去了。于是杜玖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出来时，又一次见到了一脸傻笑呆望着的我，于是额前又吃了他一记栗子——力道很轻，倒是正正好将我的思绪敲回。
　　　　早饭之后，我待在侧室内，桌上是雪白宣纸铺展，未画几笔，其实还是看着屋外轻步舞剑的杜玖看着看着又出了神……只怕是到了他回屋之后，宣纸上还是没有几笔，怕是额前又要挨栗子了罢。
　　　　……倒是，也值了。
　　　　就算看了那么那么久，却总也还是看不腻……或许，永远也看不够呢。
　　　　真想，永远永远地，就这么一直看下去。
　　　　只愿岁月长久，静好。
　　　　……虽，近百年前，也有人，曾许下过这样的愿望。
　　　　隔了那么久那么久，如今，应该算是，总算实现了罢？即使，是那样短暂的……比曾经的，还要短暂么……即使……
　　　　杜玖曾说有问题想问容老庄主，在那之后，却再未提起。他曾说，在这里的这个我“出生”前，他曾有过那样奇怪的梦，还有道人对他说了奇怪的话，又有那么一块璞玉……我不知道，他是知道了多少，还是决定了，过去的那一切，如今再追究起来，大约已是不再重要。
　　　　而我，在梦境之中，虽还能梦回那些细碎片段，但每每醒来，总是会在他的怀抱之中，终于觅得一丝安心。
　　　　“玖，待会儿，我们再去雪桥湖走走，好不好？”吃过午饭，小憩之后，醒来便问杜玖道。
　　　　杜玖说那湖没有名字，而那湖边，那雪中的桥很像是“断桥”，但因为“断”字总是不太好，于是我就擅自起了这么个名字。
　　　　“好。”杜玖点头，唇角轻染笑意，望着我，瞳底，又似那般像是要将我融化其间一般的深漆。
　　　　微红了脸，轻咳一声，移了视线。
　　　　天气晴朗，虽山中因积雪而风愈发寒冷，但桃梅花海景致正盛，就算出去一趟，感冒了也是很值的。更何况……
　　　　“我一个人去那边就好了，要有事，我会叫你的。”到了湖边，休息一会儿，向杜玖道，“你可得第一时间赶过来哦。”
　　　　“是，夫人。”
　　　　被他一声“夫人”叫得又有些脸红，不过与最初相比，脸皮已经厚了不好，只是对他嘻嘻一笑，便小跑着往一边的小山坡去采药了。
　　　　近来翻阅医书，虽不时心下烦闷，倒也看进了一些，正好自己采些草药，虽说，对杜玖的身体，我根本无法……但，若只是一些小伤小病，慢慢地，我也能多少治好了罢。
　　　　用半路上捡来的小树枝轻轻翻动薄薄的积雪，在细小冰晶与湿漉漉的土之间细心翻着，倒是不多时就已采了小半筐。不过因为不时回头偷望坐在树下的杜玖，进度又缓了不少。
　　　　也不知当年杜玖的师父选择这花谷定居，是否也有考虑到玉颜前辈，毕竟这山中，着实有不少珍贵药材。
　　　　采药归来，大约已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望着湖面，忽然想起来什么，“很久以前，这里是不是有人住过？”
　　　　“湖底，曾有个小村落。”他轻点头，答。
　　　　“……啊？”我一下大惊，在他和蔚蓝湖面之间来回望着。
　　　　“玥儿，为何，如此惊讶？”他望着我，有些疑惑。
　　　　“没什么……哈哈……”
　　　　“没什么？”
　　　　我忽然想到的，其实不太好向他解释呢……
　　　　“那个……这么说吧，很久以前，我看过一个话本子，说的是，额，盗墓的故事，然后有一册里边有写到，湖底有个村落。”
　　　　“……嗯。”虽说听到“盗墓”两个字的时候，他眉间微蹙了一下，但幸好没再问下去。
　　　　或许，大概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习惯了我的这样种种奇怪了罢。
　　　　回来时，他正望着湖面，有些些的出神。
　　　　我倒并非不满这个，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还好，微温。至少，比我的脸颊要热上一些。
　　　　他的肤色本就偏白，除非是站在十四王爷身边还是有所对比，否则几乎可以是直接去做各种韩流化妆品护肤品广告了的，但此时却是……有些，苍白得透明。
　　　　或许，不过是阳光照射角度的问题。但，心底的不安，却如蚁噬心，再没有阻拦地狠狠扩散开去。
　　　　“……玖？”再抬眸，却见他眸色忽然有些凝重。
　　　　
　　　　绿水桥平　第195章　云隐（2）

　　　　心底一沉，太害怕，看到他露出这样凝重的神情。
　　　　“……玖？”
　　　　杜玖转过视线，望向我，安慰似地勾了嘴角浅浅笑着，“师父曾为我占一卦，言‘寡情少缘’。师父他其实为此担忧了甚久，师父他一向是个自然随缘之人，这件事却……当真挂心了许久。”
　　　　……确实，唯一的弟子，或许就好像父子一般。
　　　　“如今看来，倒是当时师父多虑了。夫人，真的……太好了。”轻声说着，他又浅浅一笑。
　　　　“……嘻嘻。”见他神色终于轻松了几分，不禁也稍微高兴了些，他这大概是在夸我了吧？于是想也不想，直接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愿望，伸出手去，在他脸颊上“狠狠”掐了一下。然后，盯着他的脸，一瞬惊呆。
　　　　倒不是因为泛着淡金的光线下他的脸太过俊美了，看了这么久，虽还是会不进感叹，但总算不至于像此时一般震惊，想笑，又不敢笑——
　　　　——他杜大人的俊美的脸颊上，不小心，被我印上了一只泥手印！虽然刚才是用小树枝在薄雪堆下边找草药的，但多少手上还是沾了些泥渍的。
　　　　“……？”
　　　　到底是杜大人，不到一秒就顿悟了，立即起身大步往湖边而去，撩起水，将脸颊上适才被我印上的泥手印洗了去。
　　　　看着他的背影，终于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冰冷湖水轻拍过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他看着仍在笑个不停的我，目光是那样地无奈，又那样地……宠溺。
　　　　不知什么时候，竟开始习惯了这样的他呢。
　　　　笑　着，让人想，永远一直这样下去……
　　　　同样是时间，可和深爱着的人在一起的时间，却是那么那么地太过短暂，眨眼间就已消逝不见。
　　　　剩下的……还会有，多少……
　　　　下山时，忽然寒风轻起，一场桃花纷落，如若漫天绯雪。
　　　　“玖，好漂亮！”忍不住惊叹。在其间跑来跳去的我，或许看起来有点那么地像疯丫头吧？
　　　　不过，至少我回头的时候，他是笑着的，很开心地笑，甚至是微微露齿地，眼角弯着，眉梢染过那么一抹的夕阳淡金。
　　　　“嗯。小心别摔着了。”在身后走得沉稳的杜玖，浅笑着望着我，轻轻应了一声。
　　　　光线渲染过那颀长身影的轮廓，刹那地回眸，在眼底深深烙下。
　　　　……其实，最美的，是站在花树下，浅浅笑　着，如此专注地望着因兴奋而手舞足蹈地像是一个傻瓜的我的，你呢。
　　　　大年三十，爆竹声亦在花谷间响起，回音不绝。年夜饭之后，我主动请缨将所有的碗碟都洗了。而杜玖就坐在外间休息，待我洗好碗筷出来了，才一起走到院子里去放烟花。前几日，杜林来过一趟，送了不少烟花，说是什么什么堂的最新，即使小孩也能轻松安全操作。先时不理解，后来才渐渐意识到，却下意识地回避着不敢继续深想下去。
　　　　桃海花海如今已开到了最盛的时候，烟花腾空时，上下耀映，刹那炫目竟真如仙境洞天。
　　　　待烟花尽了，却听杜玖忽咳了几声，于是也不再在院子里待了，早早回了屋内歇息。
　　　　原本以为，只要歇一歇就好，不想一不小心搭上他腕间脉搏，竟是——
　　　　“玖，你……？！”
　　　　他这是瞒了我多久……？！忍不住惊恐地望向他。
　　　　脉息薄弱，简直就像是，随时都可能……
　　　　他却只是淡淡地笑，眼角噙着几分柔意，轻声道，“没事。待会儿，再给你讲故事，可好？”
　　　　“……我不要。”终于还是哭了出来。还有多少时间……能不能，就这样让时间停住，再不走下去？
　　　　“……　。”一声轻唤，再次将我拥进怀里。
　　　　却终于再没说什么“别哭”、“我在”，只是，轻轻地唤着……就好像，无数次睡梦之中，曾听到的那个声音……
　　　　“　，想不想听我小时候练剑总是被师父打晕的故事？”
　　　　“……不要。”
　　　　“　，那想不想听小时候游虞让我去偷师父的酒，结果被师父发现了，罚抄三百遍《诗经》的事？”
　　　　“……不要。”
　　　　“　，那想不想听我第一次见到师叔的时候，被师叔下了毒，结果师父生气了，师叔为师父整整做了七件事，师父才原谅他的事？”
　　　　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心底，浓浓的苦涩，“……好。”
　　　　猛然惊醒时，眼皮酸疼得厉害，直蹦起来，结果脑门一撞，回过神来，原来是撞到了杜玖的下巴。
　　　　“……玖？”伸出手去，扯了扯他的脸。微微的温，肤色却是，比平时要苍白了几分。那绝不是晨光熹微时的错觉，呼吸之间，已再掩不住那愈渐的虚弱。
　　　　“对不起，我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嗯，没事。”杜玖轻声道，望着我，清浅地笑，漆瞳里亦是满满的笑意，“抱着你睡的感觉，很好。”
　　　　玉颜的药，早已换过了好几次，最近的一次，还是在七天前，走之前，他曾说……要不要，飞鸽传信再让他过来？
　　　　杜玖好像是看出来我在想什么，轻轻覆上了我的手，道，“不必了。其实再来，也是徒然。不过，师叔他，很快就会过来吧……他一向算得很准。”
　　　　“玖……”
　　　　“夫人，笑一个。”他忽然道，望着我，十分地坚持。他杜大人，竟然会有一天让我笑一个……
　　　　“好。”我应他，慢慢弯了弯嘴角，弯了眼角，发自内心地笑着——拼命地回想着，所有这些一同度过开心的时候……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
　　　　“……夫人。”他轻声唤，抬手，轻抚去了我眼角的泪水。
　　　　“夫人，又是，新的一年了。”
　　　　“……嗯。”
　　　　“夫人你也越来越漂亮了。”
　　　　“……嗯。”
　　　　但他说得极认真，甚至那双俊美异常的丹凤漆瞳也一眨不眨，只定定地望着我，忍不住，终于破涕为笑。
　　　　肚子这时竟不合时宜地唤了一声。
　　　　“夫人饿了？我——”
　　　　“——你别。”我拦住他，站了起来，微笑着，对他道，“你别，这一餐就我……”
　　　　“一起来吧？”他道，又是笑了。
　　　　先前或许是因为懒，又或许是因为太贪看他在厨房的样子，加上他的厨艺又真的太好，很多时候我都担心笨手笨脚的我只会添乱，故而虽也曾一起煮过饭，但也不过几次。
　　　　“这个是……？”然后，望着厨房一角，那小木桌上的一大盒——
　　　　“桃酥饼。”他浅浅笑道，“你　不是一直说要再吃吗？”
　　　　这一次，却做了这么这么多，满满的一大盒……
　　　　待到正午阳光最暖时，他说想晒一会儿，便扶着他到屋檐前铺了厚厚毛毯的小竹床坐着。
　　　　一时，相对无言。只是静静地倚在他的怀里，然后紧紧握住他的双手。
　　　　小手，大手。如今，却……
　　　　懒　懒地晒着太阳的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像一只满足了的猫，只是略略的困。
　　　　忽然，他又向前靠了一点点，将下巴轻轻搁在了我的肩上，极轻地呼气，“夫人，这三十多年，我……经历了太多次的出生入死，能到今日，已经是太过奢望了。”
　　　　“……嗯。”我轻点头。
　　　　他现在要说的一切，我都极度地害怕着抗拒着，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地听着，紧紧地，紧紧地抓住他的大手。
　　　　他轻叹了一声，“这一世，总算，是我更爱你一些。”
　　　　略微的惊讶，侧转头望他，却见他依旧如前一般地浅浅笑着，眼底，深深的柔意。
　　　　“　，你……其实，都想起来了吧？”
　　　　“……嗯，想起了，很多。”我轻声答。
　　　　……或许，是我说了梦话么？
　　　　他点头，像是看懂了我在想什么，抬手，轻覆上我的脸颊，“傻瓜，可说了不少梦话。”
　　　　半晌，微寒风起，谷间，纷落一片花雨。
　　　　“……谢谢。”他忽然又轻声道。
　　　　手，轻轻颤着。
　　　　侧过身去，微仰起头。
　　　　阳光，太亮，一时视线中他的脸，太熟悉的轮廓，些微的模糊。
　　　　只那漆瞳深处，深深的，映出自己的模样。
　　　　……太轻的触感，微凉。
　　　　最后的了……最后的，吻……
　　　　泪滑落，然后，他抬手轻轻抚去。
　　　　远山，有笛声响起，悠长，却又，那么的悲伤。
　　　　知是故人来。
　　　　杜玖似是意料之中，笑望向那笛声的方向，示意我扶他起来。
　　　　片刻，林间轻微　声近，花雨其间，一人轻步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