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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是，荧光蕈？
　　　　杜玖微抬起头，向那些荧光小菇看了一眼，脚步未减，“如此，应是快到了。”
　　　　“……诶？”
　　　　“玉菇一般长在地面阴凉处，并不会长在地下太深的地方。”
　　　　这么说，就快回到地面了？
　　　　这一路走下来，一直是在下坡，如此，应是快走出了山外？
　　　　又过了几个溶洞，石壁上皆长了簇簇层叠的荧光蕈，绿荧光小伞般的模样，悬在石壁上，一时竟给人一种误踏入仙境之中的感觉。
　　　　缓慢间，空气温度渐次回升，其间游移着的光线，也渐渐变得多了。
　　　　再下一个洞口，视界骤然明亮，只见一条清澄溪流横亘溶洞，映照着穿过石壁上诸多大小洞口射入的澄亮暖黄的阳光，缓缓流入池中。琉璃色的水面，微微激起细小的涟漪。
　　　　不禁凝然呆立，这情景，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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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水桥平　　第一卷　月茫茫逐华照君　　第23章　桔儿（1）

　　　　
　　　　“大人……那把剑，是怎么……得来的？”未反应过来时，已将问题问了出口。
　　　　杜玖顿了脚步，转过身来，模糊的视界中，却看不清他的脸。
　　　　并未真的想起了什么具体之事，心脏却越来越紧，如针刺一般的疼痛，沿了血脉迅疾袭遍遍四肢百骸。
　　　　太阳穴，烈火烧灼般，剧烈的疼痛。
　　　　泪水，划过脸颊，微温，腥咸。
　　　　模糊间，见杜玖大步走到了我面前，低下头，抬手抚去了我面上划过的眼泪，“你问那把剑做什么？”
　　　　声虽清冷依旧，却已放了轻慢。
　　　　疼痛不过几瞬，刹那而逝，泪水却根本止不住。
　　　　如此，静静站着，杜玖也只是抬手轻扶着一侧脸颊，一动不动地，低头看着我。
　　　　视界渐次清晰，抬眸对着的漆瞳之内，幽邃间，模糊地倒映着的，是自己的影子。
　　　　清潺流水声间，一声低叹，杜玖收了手，轻声道，“那把剑，原是家传，原是……我父亲的剑。”
　　　　杜玖的父亲？他和这里，又是什么关系？
　　　　传自父亲的剑，也就是说，他的父亲已经——
　　　　像是已知道了我心下疑问，杜玖唇边浅弯了下，似笑非笑间，半分苦涩，移开了视线，“是友人相赠。至于那友人又是如何得了这剑，我亦不知。”
　　　　“……嗯。”意识渐渐有些恢复了，这才发觉，虽不知真假，他竟回答了我这些问题，索性将另一个问题也问了好了，“大人，那块玉，又是从何而来？”
　　　　想是觉出我的声音已是恢复了正常，杜玖只“嗯”了一声，转身又迈开步子。
　　　　身后的小七轻拱了一下我的背，这才反应过来，忙紧追上。
　　　　他莫名其妙地将玉给我，也不解释，甚至一开始只说内里只放了一块石头——虽然玉石确实是石没错，“……那块玉，是在新水镇时，有人给我的。”
　　　　杜玖清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空阔的溶洞内，些微的反射。
　　　　在新水镇的时候？这样一块玉，如此奇特，究竟又会是谁人所给？杜玖，为何又要将它给我？
　　　　可这之后，杜玖却不再言语，只迈了大步向前走着。
　　　　耳边，偶尔能闻几声鸟鸣，冰凉空气间，游移着的光线越来越多。
　　　　又过了一个转角，正刚好一人一马的洞口，豁然出现在眼前。潺潺流水，自洞口边缘的一块藤蔓缠绕的巨石之下缓缓流出。
　　　　“之前，楚老爹告诉过我，你不久前曾受过一次伤，醒来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杜玖轻声说着，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正背对着光线，看不清表情，“你，以前的事，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样的问题，该如何回答？我能说的，也只有楚家告诉我的那些。
　　　　“……是。”
　　　　“你之前，一直是待在楚家庄？”
　　　　“……应该是。”
　　　　“应该是？”
　　　　“……嗯，因为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很奇怪……看来杜玖明知道我根本记不起以前的事，那他为何还要娶我？在朝为官之人，不是最该注意这些事么？若事实并非楚家人说的那样，他又该如何？
　　　　因觉着阳光刺眼，便垂下了视线。半晌，再无言语，跟在杜玖身后，默默地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周围仍是密林，紧跟着杜玖，大约又走了近一个小时，林渐稀疏，终于到了林子边沿，正挨着一条沙石大道。
　　　　不出所料，杜林和郭锦果然已经等在了那里，身后，只站了三匹马。
　　　　杜林先上前一步，面上温和笑意依旧，轻声道，“大人，客栈大火，那些家伙也都烧没了，马儿倒是都逃了出来。”
　　　　杜玖轻点了头，望向郭锦，郭锦亦点了下头。想是杜玖交代之事，他已经做好了罢。
　　　　“大人，这马……该如何处理？”
　　　　杜林说着，看向小七。小七低嘶一声，目光炯炯，毫不示弱地回看着杜林。
　　　　杜玖极轻地冷笑了一声，“既是得了人家的马，自然该付些钱。”
　　　　可是……那家店不是已经？
　　　　未待我将疑问理清，杜林牵过杜玖的那匹栗色马，将缰绳递过，杜玖接了，突然转过身，伸手将我抱上了马背，眨眼之间，杜玖已翻身上马，在耳边轻声说了句“抓稳”——呆愣间，听话地将手环住了他的腰——拉动缰绳，向前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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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斜，现在正歇在与平安城不过约一个时辰马程的简庄，一家客栈的大堂里。
　　　　才刚到，杜玖又有事出去，只留下杜林一人，在身边站着。
　　　　在马背上颠了许久，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酸疼。
　　　　客栈外的车马道上隔几分钟便有运送木石之类的马车驰过。
　　　　“看你还狂？！都被卖身为奴了还这么猖狂？！看我不打死你！！”
　　　　客栈的后院突然传来叫骂声和鞭打声。
　　　　“你还跑？！我看你跑得到哪去！！”
　　　　随着叫骂声听得越来越清晰——似乎是往这外面来了——
　　　　接着一个女子从后院口冲进了大堂，身上灰色棉布衣裙脏兮兮的，双发髻蓬乱不堪。
　　　　女子身后追着一个手执皮鞭的中年男子。
　　　　女子竟向着我的方向跑来了——
　　　　“夫人救命！”女子竟扯着我的衣角，躲到了我身后。
　　　　“你……”杜林上前想要拉开她，可是女子只是紧紧拽着我的衣服，一脸哀求地喊着夫人救命夫人救命……
　　　　转眼间中年男子已经冲到了面前。
　　　　“你以为有谁能救你？！还不快给我乖乖回来！！”
　　　　中年男子想绕到我身后去抓那个女子。
　　　　结果我被女子拽着像是带着小鸡躲老鹰的母鸡一样转来转去……
　　　　头开始晕了……
　　　　“这是在做什么？！”
　　　　严厉的责斥声。
　　　　中年男子突然停了下来，一脸痛苦地回过头去——他执鞭的那只手被人反拽了过去。
　　　　——不知怎么竟突然出现了的杜玖，冷着冰脸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躲在身后的女子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小的只是负责看管这批刚运来的待贾奴婢……这小贱人竟伙同他人偷……偷起东西来了，完了还抵赖包庇，小的……小的只是……只是拿鞭子教训教训这小贱人。得……得罪了大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一脸肥脂的中年男子哆嗦着声哀求道，手被扭得似乎疼得不行了。
　　　　杜玖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放开了手，看向我身后的那个女子。
　　　　“夫人救命……夫人救命……”
　　　　那女子一下跪了下去，一个劲地磕起了头。
　　　　“你……不要这样……”
　　　　我伸手想去扶她——场面太乱了……到底……
　　　　“多少？”
　　　　站在面前的杜玖突然开口。
　　　　“诶？”中年男子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一脸谄媚地笑着，哈腰说道，“不多不多，十两十两……只是大人不介意这小贱人……”
　　　　“我可没有偷东西！是你自己拿了别人东西还赖在我们身上！”
　　　　女子抬起头，眼神愤恨地瞪着他。
　　　　“你！”
　　　　中年男子抬起手像是又想扬鞭，但动作到一半便停了下来，表情僵着，“大人，您可别听她乱讲……”
　　　　“拿去。”杜林走上前来，递过一个大银锭，中年男子一脸恶心的笑，赶忙伸手去拿，接过银子后便很快又走回后院去了。
　　　　“走了。”杜玖回身准备向客栈外走去。
　　　　“老爷，等等，请让妾身给她换身衣服再走吧。”我说道。
　　　　杜玖回过头来，漆色的眼眸刚好映着门外昏红得炫目的残阳。
　　　　“好。”
　　　　杜玖只说了一个字，便又转回头去，只剩背影被游移的光线描绘出轮廓留在下一秒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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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水桥平　　第一卷　月茫茫逐华照君　　第24章　桔儿（2）

　　　　
　　　　“你听说了没？平安城福临客栈大火，那可是家百年老店呐，一把火就烧没了。”临得最近的一张桌子，一个大叔夸张地睁了眼，神情兴奋地对才从楼上下来的同伴道。
　　　　“诶？我才在楼上听隔壁说，是个疯婆娘放的火。也不知那家客栈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听说平时那个疯婆娘虽然疯，但根本就是个傻子，客栈平日里也待她不错，怎么好好地就一把火把客栈给烧了？说来也还真是倒霉。”
　　　　“真是这样？飞来横祸，那也真是倒霉透了，怎么平日里做好事也招报应？”
　　　　“欸，谁知道那家客栈是不是背地里做了什么坏事，不然好好的怎会这样？”
　　　　大堂之内，众人在杜玖一行人入店之时就已在议论平安城内福临客栈的那场大火，想是平日无聊，遇着了这样的事，定要说上许久才歇。
　　　　杜林向店侍问了一间空房，吩咐打些清水来，又帮着从包裹内取了一件适才新买来的衣服，只在房间外等候。
　　　　门才关上，女子立即屈膝跪了下去——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反应——磕头道，“桔儿谢夫人相救。今后愿为夫人犬马，以报夫人再生之德。”
　　　　好歹扶了她起来，一时尴尬，毕竟花钱将她买下的是杜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你是叫桔儿？先别说这些了，来，先将脸洗净了，再将衣服换上，我们过一会儿就要走了的。”
　　　　桔儿怯生生地应了一声，握住了我伸过去的手。牵了她到水盆前，拿过毛巾帮着她将脸洗净了，再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稍微理了理头发，看起来已比刚才好多了。
　　　　才将走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回过头对她微笑道，“以后别叫我‘夫人’，该叫我‘如夫人’的。”
　　　　“是，夫……如夫人。”桔儿慌乱地垂下眸去，唇边嗫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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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离破碎的视界，天地间，只剩了一片刺眼血红。
　　　　那是……夕阳。还有，腥甜的血。
　　　　潮冷的风，湿漉间，烧焦的腥味。
　　　　“如夫人……”有个声音在头顶轻唤。
　　　　呆愣着，任周身一片熟悉的黑暗将自己紧紧包绕。
　　　　刚才，好像做了个梦，但我记不起梦的具体内容了……现在的这个声音，是否是现在将要开始的另一个梦……不想醒来，一直像这样待下去，就好……
　　　　“如夫人……”怎么还是那个声音。
　　　　“如夫人……”那个声音，很烦。
　　　　“如夫人……”为什么，那个声音要叫我“如夫人”？
　　　　“如夫人……”如夫人？我嫁人了？
　　　　“如夫人……”如夫人……挣扎着，意识沉浮间，慢慢想起，我好像是被丢在了某个未知的古代。
　　　　这，不是梦么？
　　　　不是一个太长太长的梦……下一秒醒来，我会发现我其实就躺在自己的粉紫色史努比大床上……
　　　　意识渐次明晰，伴随着后脑勺一阵细小针扎般的刺痛。
　　　　不论是否睁眼，该是梦的，还是会继续下去，不是么？想到此，终于，决定睁眼。
　　　　“如夫人，老爷吩咐，夜已深了，您该回屋就寝。”桔儿在我睁眼的瞬间语速跳跃地对我说道。
　　　　“好。再坐会儿便进去。”我点点头。规矩比人大。
　　　　月色苍冷，洒遍中庭。
　　　　在半路时候经过，暂时借住的这个林家庄，是个修建在半山腰上自成一座小城的庄园。听说主人是替官家打理盐铁生意的，常年在外，一行人到这里的时候，也只是这里的管家出来接待，安排在东侧院住下了。
　　　　杜玖今晚又是不归，说是有事。
　　　　桔儿，这昨日在简城外的客栈被杜玖从人贩子手中买下的女子，或许是因为杜玖顾虑到总是让杜林留下照看我总会有些不便之处，才同意让她也加入了同行的队伍。“桔儿”这名字，她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自称的，后来说起，说是家里人都这么叫她——如今她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唯一的哥哥在去年被征徭役参加京沂大运河的修筑，半月后便传来了因事故身亡的消息，之后父母接连病倒，家里也因此负债累累，终于在送走母亲后，被卖给了人贩子。听了她的经历，竟想起了那如行尸一般恐怖的槐大娘——也不知槐大娘现在究竟怎样了。如果真如在简城外那家客栈所说，大火的原因被归咎到了槐大娘身上——杜玖，最后到底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我不敢去问杜玖本人，问杜林，他只微笑着答了一句“如夫人放心”，再也不说其他。
　　　　再望向恭谨侍立身后的桔儿，虽相处不过一日，心下已隐约觉得奇怪——观她言行，并不像初次为侍婢之人，很多地方太过熟练，还有答话时的神态，不知不觉间，都能瞧出些端倪。
　　　　也或许，还有些事，她一时半会还不好说，我也不好强求。待以后熟悉了，若她愿意，再说就好，或许，到时候还能帮着做些心理建设。
　　　　“桔儿，以前去过京城么？”
　　　　仍是坐在檐廊下，背靠阑干，抬头望向半掩在才飘过的纤云后的苍冷清月。
　　　　“如夫人，京城桔儿从未去过。”桔儿答道。
　　　　“那，下午听说之后会随老爷回京，桔儿怎么表现得那般高兴？和杜林说话的时候，也像是对京城懂得不少。”
　　　　我微笑着问道。
　　　　“嗯……虽然桔儿没去过，但大哥倒是跟着人走货去过一趟。”桔儿只是静静立在身后，还带着些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变了莫名的悲伤，“……大哥每次去，都会给桔儿带不少好玩的小东西回来呢。真的，有不少……”
　　　　良久，静得能听见眼泪“啪嗒”坠地的轻细声响。
　　　　“桔儿……”我站起身，拉过桔儿的手，手指冰凉，再在外边待下去，就算我不生病，桔儿也该感冒了，“还是早点睡吧，不然明早起不来可就惨了。”
　　　　正待迈步，墙角忽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猫叫，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墙角阴影之间，正对上两只发散着森冷荧光的绿色猫眼。
　　　　身后，一声脑袋撞上了木柱的闷响，回过头去，见桔儿正抚着后脑勺，疼得只呲牙，目光闪避间，竟流露着一丝惧意。
　　　　看来是被这猫一吓，一下子后退，撞到了廊柱。
　　　　“桔儿怕猫么？”
　　　　桔儿摇了下头，紧接着又点了下，疼痛间，表情已是混乱，“桔儿……桔儿并不怕……只是……奴婢被吓了一跳，那……那猫出现得太突然……这么冷的天，它怎么……怎么不待在暖和的地方……怎，怎会出现在这里？”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奇怪，转过头去再看那猫时，墙角，已只剩了一片幽邃冰冷的黑暗。
　　　　“吱呀”一声，院门突然开了，原本已是紧绷了的神经，更是吓了一跳，过了几秒才看清，从那里走进来的正是杜玖。
　　　　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只冷冷地迈着大步走过中庭，待走至身边时，略俯身，在耳边冷声说了句，“后日回新水镇一趟，在东岩城略停，之后西行，还要去西茶一趟，才会回京。”
　　　　好奇怪，行程之类的，杜玖原是从不说的，都得我自己厚着脸皮去问杜林，这次为何又要这样特意告诉我？而且，不是原定明日就出发么？怎么又拖到了后日？是想要看到我的什么反应么？
　　　　——我该有什么样的反应么？
　　　　“大人？”
　　　　我侧过身面向他。
　　　　杜玖冷着脸，停了脚步，不置可否地回望着我。
　　　　“大人……”我试探着开口，虽已经知道答案了，“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他轻点了下头，有点漫不经心地伸过手玩弄起我的一缕头发。
　　　　“为什么要去西茶？”
　　　　轻声问，移开了视线。
　　　　不敢直视他的眼。
　　　　那漆色的眼瞳，深邃得像是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吸进去一般，才被那只猫惊吓得支离破碎的神经，承受不住。
　　　　“发生了一些事，”一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