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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春光-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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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栋瞳孔微缩。“臣失职。”
“不怪你。父皇向来多疑,现在才被他察觉,你已经不错了。”萧展换了一支小楷,在纸上龙飞凤舞,“慕家那边如何?”
萧展这回终于将商贾慕氏记在了心里。
“没有异常。就是。”只要说起男女之事,朱文栋流畅的语气就略显僵硬,“慕二公子那个偷汉子的小妾走了。”
“走了?”萧展失笑,“只是这样?”
“是的,女的早就失宠了。”
“一个早就失宠的女人,竟能这么放了。”萧展转眼向窗外风雨,“冷宫多少失宠的妃子,想走也走不掉。小家小院,自由自在。”萧展再问:“护卫查到没有?”
“没有。”朱文栋答:“护卫不在慕府。”
萧展沉吟,“继续查探。”
“是。”朱文栋又说:“太子殿下,还有一事。”
“说。”
“灵鹿山有一座匪寨。我们的人昨日守候在皇陵,没等到皇上,却发现有外人在那徘徊。竟是山匪。”朱文栋说:“说来也巧,匪窝和皇陵相距不远。为首的山匪比较孱弱,咳嗽声不止。听他的话,是要破解阵法盗墓。探子想细听,此人警觉,被一名壮汉背起,疾跑而去了。”
“皇陵……父皇,山匪,以及慕家,近期都在灵鹿山?”萧展眼神忽地凌厉了,“朱文栋。”
“臣在。”
“撤掉皇陵的人,皇上那边的线人也切断联络。皇上肯定起了疑心,我们万万不可暴露。另外,再派人手,查探那座匪寨。”
“是。”朱文栋领命离去。
萧展闭上眼,再睁眼,又是温润的东宫太子。
李琢石这时说话了:“太子殿下连皇上也信不过?”
萧展和悦一笑,“我这正是跟皇上学的。但凡有一丝善心,皇上的帝位都不可能坐到现在。”
“太子殿下何时能收敛疑人的性子,也许晚上就能酣然而眠了。”
萧展眷恋地看着李琢石,“是我吵到琢石了。”
“我是怕你日夜思念梦中那名女子,将来和圣上一样,不到强壮之年,已白了发。”
萧展的柔情,终被这一句话冻结。
——
风徐徐,雨迷迷。崩山居像是横渡过千山万水。
“昨天丁咏志说,皇上是因为和昭仪生病而改约了?”慕二公子这天才有心情琢磨皇城的事。
寸奔答:“是。”
慕锦若有所思,“皇上不是这么深情的人。”
皇上如何,寸奔不便评论。他说:“二公子,关老说的那人,已经查出来了。是刚进的马房丫鬟,不多话,内功浅。乍看之下,不像习武之人。可是比起常人,走路太过轻巧。”
“盯着。”慕锦沉了眼,“适时伪造消息给她。”
“明白。”
正说到这里,丁咏志又来了。他要讲的事情,和慕锦今日的猜疑不谋而合。
丁咏志这会谨慎了,瞪大双眼,确定面前是慕锦,才说:“昨日夜里,宫中又给我传话。皇上身边有奸细,最近不见面了。”
“哦?”慕锦好奇,“谁派的?”
“不知。”丁咏志说:“二公子,皇宫形势复杂。东宫,西宫,群臣,各方势力角逐。皇上须得万分谨慎。”
“嗯。”慕锦摆手,“不见就不见了,我又不是稀罕。不过,胆敢盯梢皇上的人,想必来头不小。”
“四皇子假死一事,慕家称得上是主谋了。事情败露,这是诛连九族的欺君大罪。如若没有万全之策,皇上就算想保住慕家,有时也是身不由己。”丁咏志说:“皇上说,二公子最好暂离京城一段时间,待皇上彻查奸细。”
这也提醒了慕锦,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走走。“寸奔你准备一下,过几天就启程。”
寸奔问:“二公子想去哪里?”
慕锦思索片刻,“我问问去。”说完便走了。
丁咏志讶然,二公子想去哪儿,还要问人意见?他惊奇的目光投向寸奔。
寸奔沉稳不语。
丁咏志以为,慕二公子是问慕老爷意见去了。
然而,慕二公子去的是掩日楼。
——
从前慕锦到来,那一脚踹门,让二十从床上惊醒过数回。
今日,她坐在廊亭刺绣。
二公子无需踹门了,踏进掩日楼,便见到了她的身影。
她和小六坐在一起。两人侧向楼外。
慕锦选的侍妾,无论正脸或者侧颜,都是倾国佳人。小六正是如此。
二十鼻子不及小六高挺,额上不如小六饱满。美色上,她输了一截。
小六半靠廊柱,嘴上正絮叨什么。
二十低头,一边刺绣,一边倾听。
慕锦缓下脚步,想偷偷看看二十此时的表情。
谁知,小六眼睛转了过来,她惊得一下站起,“二公子!”昨日她才庆贺二公子的小妾红杏出墙,现在见到,她有些心虚。
二十抬起头来。
又是那一张被擀面杖擀过的脸。慕锦从前不知,擀过的面团是什么样子。上回,二十为他长寿面,他见到了,擀过的面就像此时的二十,平平坦坦,没有起伏。
慕二公子直盯着二十瞧。小六识趣地说:“二公子,我先回房了。”她赶紧溜走了。
二十放下手中的刺绣,起身又要跪下。
慕锦不耐烦,“跪什么跪,你膝盖没肉不疼是不是?”
她只得躬腰了。
掩日楼深陷在雨后泥土的芬芳中。檐梠雨水滴在她的碧玉簪上,莹澈的微光折进了慕锦的眼睛里。“回房说。”
二十赶紧跟了过去。
慕锦进去,自顾自坐下。
她不敢坐,退到门边。
门外乌暗天空将这道身影映得黑沉。
沉得连擀面杖擀过的面都见不到了。慕锦说:“别站那儿,挡光,坐。”
二十听令,坐下了。
她一直低头。他见到的,仍是沾雨的碧玉簪,晶晃在柔顺黑发里。
他直接问:“过几天出外游玩。你想去哪儿?”
二十不懂。什么叫她想去哪儿?二公子出游,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二公子又问了一遍:“你想去哪儿?”
二十指了指他,再指指自己。
慕锦问:“你的意思是听我的意见?”
二十点头。他问得可真奇怪。他是主子,她是奴才。难不成还要听她的不成?
“大霁国的名景,我走过大半了。”慕锦没有特别着迷的胜地,再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二十想去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家乡西埠关。她不能说,不敢说。说了,二公子又会以为她想逃走,折磨她一番。她再强健的身子骨也不够他折腾的。
慕二公子好声好气地问两三遍,已经极有耐心了。见到的,还是她一副呆滞的死样。
他又开始烦了,隐忍地问:“江南去不去?”
二十抬眼,看了他一眼。她哪知道他想不想去。
慕锦又问:“霁东呢,想去吗?”
她还是看他一眼,不给任何回应。
慕二公子玩着折扇,“想去的话,点一点头。”
他没说不想去的话可以摇头,于是她就点了头。
“去哪儿?江南还是霁东,你选一个。”问完,他想,由东玩到南也行。
这两个地方,二十都没去过。二公子莫名其妙问她一堆她不知道的问题,她能如何作答?
慕二公子耐心耗尽,起身。“算了,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恐怕连江南和霁东在哪儿都不清楚。”
烦,闭关一日,本来心情挺好,见到她就烦了。
——
回到崩山居,慕二公子又准备闭关。
“二公子。”寸奔略有迟疑,“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锦懒洋洋的,“你在我身边这么久,当讲不当讲分不清?”
寸奔敛起表情,表现了一个称职护卫的极高素养。说:“刚才老刘管家来问,上回的补药,二公子受不受得住。”
慕锦手里的长扇转到一半,卡了。
“我说你不在,他就走了。老刘管家临走留下一句话。”寸奔又说:“老爷有令,二公子该和二夫人圆房了。”
掩日楼憋了一肚子火,慕锦听到“补药”二字,火气连连上升。“和老爷说,我受不住,再补我就暴毙了。有这熬药的时间,不如去给我订一副上好的棺材。”
才说完,桥上护卫来报:“二公子,老刘管家来了。”
“告诉他,我死了,我不在。”扇子越扇越快,“寸奔,别过几天了。就明日,启程去霁东。把那个烦人精带上,还有杨桃。”慕锦没有解释烦人精是谁。
寸奔意会过来:“是。”
第36章
二十虽说早入大户; 可当的是奴仆,卖来卖去; 干的杂役和丫鬟。陪同主子远行这件事; 从未轮得到她。
除却她自己在灵鹿山的逃跑。最远的,就是和李家小姐去过京郊。李家小姐与男子幽会; 二十则负责把风。
李家小姐身材丰满,站在瘦削的二十面前,尤其臃肿。男子嘴上和李家小姐情话绵绵; 眼神直向二十瞟。男子上门提亲了,对二十纤薄的身段念念不忘,指名道姓让她陪嫁过去。更对二十口出秽言。
之后,二十连连犯错,惹恼了李家小姐。又被卖掉了。
到了慕府; 二十陪三小姐在京城几条街游过。
京城外的名胜; 二十是不清楚。
寸奔来了掩日楼; “二十姑娘,二公子明日启程去霁东。你准备准备。”
二十怔了怔。
从前,二公子远行; 拒绝女子陪同。这次叫上了她,不知是否要让她去做奸细了。做奸细; 也是死得快的一种人生吧……
叶上雨水滴在二十的脸; 她反应过来,向寸奔点了点头。
十五上前,惊讶问道:“明天就去?”
寸奔看一眼十五; “是的,一早出发。”
“这天……”十五抬头,只见天边的黑云,“会不会又下雨?”
寸奔说:“二公子说明天就明天。”
那倒也是。十五便不问了,挽起二十的手。“二十,得赶紧收拾东西了。”
二十知道得赶紧收拾东西。但这是出游,不像她之前的逃亡。而且和二公子一起,她不知道该如何收拾。生怕二公子半途索要什么古怪东西,她可变不出来给他。
寸奔看出了她的疑惑,说:“二十姑娘不必担心,杨桃会过来帮你整理包袱。”
二十感激,向寸奔展颜微笑。
“今晚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就出发。”寸奔平静、平淡、平稳。
寸奔一走,二十就匆匆回房间了。
几个女人得知,叽叽喳喳地过来。这是第一回 ,二公子与女子远行。
小六竟然有些感动,“二十,你要飞上枝头了。”
十五回房,拿出两盒新胭脂,递给二十。“胭脂水粉要带的啊。”她们不就凭脸蛋、凭身子,才能让二公子高兴。
小十说:“这些玉簪呀,金簪呀,都捎上。”
“银两应该不用了。二公子没给我们发月银。私私攒的,就自己藏好。”小六向二十眨眨眼,叮嘱道:“二公子问起银子,你就说一两都没有。”
“吃喝肯定用二公子的。只不过二十要妆扮得漂亮些。你想啊,二公子风华绝代——”小十顿了下,这里边儿都是大美人。二十就……
小十又说:“二十是小美人。”反正二公子喜欢就可以了,大美小美也差不太多。
二公子自由主见,不畏世俗,旁人意见听不进半句。众人也不担心,二公子与二十般不般配的问题。
二公子觉得不是问题的问题,一定不是问题。
叽叽喳喳说了一轮,说的都是女子的装扮。
十四倚在门边,终于说了句:“这一趟出门不知去多久,万一来了葵水怎么办?你得把那些东西也带上。”
二十连连点头。
没一会儿,杨桃过来了。
几位美人儿只听二公子给二十派了个丫鬟,却不知竟是如此美丽的女子。
小六纳闷地跟小十说:“二公子是不是美人见多了?所以觉得二十尤其出色?”
“是吧。”小十说:“话本也有讲,以稀为贵。二公子天天见自己的绝世美颜,恐怕腻了。而且,二十长相小美,心灵大美。”
小六点了点头,“二公子不是肤浅之人。”
——
乌云不散,夜空无星。
清晨又下了一场雨。
二公子决定了今日出行,不再更改。
出行的仅四人。车夫是慕府的,送几人上船便回返。寸奔、车夫和杨桃坐在车厢外。
杨桃为了遮掩姣好容貌,戴了一顶斗笠,再盖了面纱。
寸奔的俊秀成了路人眼中的美景。
二十被慕锦拉进了车厢。
她与寸奔、杨桃同是奴才。她在里面,杨桃也应该坐进来,好歹是位姑娘家。不过,比起和二公子同处一室,坐外面是更舒坦辽阔的。
马车将行。
马总管站在慕府门前,毕恭毕敬地说:“二公子,我已向各路钱庄发出信函。二公子如有吩咐,可随时前往。”
“知道了。”慕锦远望乌云。
马总管躬腰,说:“祝二公子顺风。”
“嗯。”慕锦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放下车帘。
马匹踢踢踏踏,离开了慕府。
二十正襟危坐,垂头看着裙摆上的芙蕖。
慕锦偶尔掀起帘子,欣赏外面的街景。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但也比面前那女人的刻板脸好看。
慕二公子看几下她面无表情的样子,不一会儿就要扭头向外面,舒缓一下心口的闷气。
真是,为什么要带这个女人出来,不见她,不就心情畅快了。
可她已经跟过来了,没办法。
唯有迎难而上。
不知第几回掀帘,慕二公子又放下。终于开口了:“前几日,本想让手语师教你几句话。但你知道,你这人爱搅事,给我添了麻烦,闹得不愉快。念在你以后要为我效劳,口不能言……”脸不会笑,眼不懂转,嘴更是扁不起来。
慕锦这一顿,顿了片刻,才继续说:“我看你那些唱大戏,看得累了,整日猜来猜去。那几天我闲得慌,与手语师学了些。这趟去程也无聊,你就跟我学吧。”
二十点头。
慕锦教了十几句。
二十学得用心,一一比划。
两人的教学看似融洽。
只是,慕锦偶尔又要掀开帘子。见到街口的煎饼摊。擀面团、煎大饼。怎么都是不见起伏的东西。
——
从京城到大霁的东边,从水路沿着嵊江而行,比走陆路方便。
马车才到码头,浓浓的乌云从远方飘来,天空飞起了绵绵细雨。
一名管事上前,“二公子,一会或有雷雨。我已经安排了最好的船夫。祝二公子顺风。”
出航的起点,正是慕家与苏老爷做交易的那一座码头。已是慕家的商号,高高的杆旗扬风呼啸。
在慕锦看来,这桩交易已经完成。
苏燕箐得到了她想要得到的东西。慕二公子的正妻,这空置多年的名分给了她。慕家与苏家的生意也有联手,这桩亲事的初衷达到了。谈生意时,谈到了成亲,却没让他签字画押,非得圆房。
慕老爷生怕被官家盯上,才要息事宁人。
慕二公子的挺立东西如何用,用给谁,他才做主。
杨桃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二十从马车下来。
二十终究不习惯这种被人伺候的感觉,下马车,被杨桃扶住,反而滑了一下。
杨桃赶紧挽住。
上船时,二十又滑了一下,杨桃还是扶住了。
二十站在船沿,杨桃一侧的帮扶反而让她失了平稳。情急之下,她伸手抓住了另一侧寸奔的小臂,晃了几晃,终于定住身子。
寸奔没有动,任凭她抓握,“二十姑娘,当心。”
慕锦听见这话,回头就见她紧紧抓住寸奔不放。
握得有多紧?暗青的筋脉乍现在白皙的手背。
黑沉沉的乌云像是压在了慕锦身上,他敛起笑,上了二层。
寸奔立即提醒道:“二十姑娘,二公子上去了。”
二十连忙跟去了。踩上狭小的楼梯,她又回头。刚才抓那么紧,似乎指甲都陷进寸奔皮肉了。她歉意地笑了笑。
寸奔低首。
他和杨桃留在了一层。
这般主仆关系让二十不适。明明寸奔的资历比她更高,怎么好像她与慕锦同进同出,寸奔却停留在仆人的位置。
比起马车,船舱十分宽敞。二十仍然是坐在边上,仍然那张脸。从她出门至今,慕锦就没见过她换过表情,一滩死水,雨水跳得都比她活泼。
此时已到了京郊,岸边只有荒芜的野草,没有美感。
对,没有美感,就跟眼前的女人一样。喊她陪同出游,是一大错误。就该把她扔在掩日楼,关个三年五载的。
慕锦抑制不住的阴郁浮上了心头,透在了眼底。
天上忽然惊起一声响雷。本该被雨水湿润的雷声,穿透乌云时,却是干涩的。
二十纹丝不动,学的就是寸奔的沉默本事。直到被一把拽住手腕,她才抬起眼来。
慕锦这脾气早就想发了,不过觉得,那日将她丢进逝潭,他有些惋惜。因着这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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