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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颜。”谢时轻轻唤了一声。
　　霍颜转过头，有点奇怪道：“周可温他们都叫我阿颜，怎么你每次都连名带姓地叫我？”
　　谢时凝视着霍颜的眼睛：“姓为血脉传承，知其所生。名为立世之本，知其所命。一姓一名，铭记于心，方显郑重。”
　　霍颜看着昏黄路灯下男人认真的脸，老脸一红。
　　谢时继续追问：“方才的问题，如何作答？”
　　霍颜：“嗯？什么问题？”
　　谢时：“成亲。”
　　霍颜：“……”
　　谢时见霍颜不说话，眼中显示出几分不安，“你……不愿？”
　　霍颜心脏砰砰跳得加快，有意不去看谢时：“……也不是。”
　　谢时：“那什么时候来帅府提亲？”
　　霍颜脸都要烫得着火了，生平头一次有了舌头打结的体验，“婚姻大事，总，总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我家只招上门女婿……”
　　谢时：“我母亲不在世，父亲已经同意了。”
　　霍颜：“可是我父母还在啊！”
　　谢时沉默了片刻，道：“所以只要他们同意就行了？”
　　霍颜：“……”
　　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其实她并非不喜欢谢时，只是要做出结婚的决定，却还是有点犹豫，说不清心里在担心什么。是嫌弃谢时不是人类？还是害怕他有一天会离开自己？还是无法接受他日后可能像谢大帅一样娶上好几房姨太太？
　　亦或是，她担心自己，不知道哪一天会离开这里，发现她依然躺在二十一世纪的家中，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正胡思乱想中，霍颜无意间瞥见宴会厅二楼的阳台。
　　她看见，教养良好规行矩步，总给人以乖巧娇羞之感的陈思妮，正站在阳台上抽烟。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哎对不起大家，昨晚写着写着又睡死过去了，蒙头一觉到十点！替换晚了，再给大家抽30个红包，鞠躬鞠躬~终于盼到今天休息了，可以安心在家码字啦，所以今天三更！祝大家五一节快乐~

　　☆、落定五

　　陈思妮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　一瞥之间；　正与霍颜对视，然后她笑了；　夹着烟的手向霍颜挥了挥。
　　霍颜一愣，微微点头回应。
　　陈思妮吸完了一支烟，站在外面吹了一会儿风；　便转身离开阳台；　重新回到宴会大厅。
　　谢时见霍颜一直盯着阳台那边看，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到陈思妮；　问霍颜：“你之前认识这位陈小姐。”
　　霍颜看了谢时一眼，“没有，怎么了？”
　　谢时：“这个陈小姐，你要小心。”
　　霍颜略显意外；　“哦？怎么了？”
　　谢时摇摇头，“目前我看不出她想做什么，但是这位小姐来头并不简单。”
　　两人正在说话时；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霍颜下意识就想躲起来；　抓住谢时的手蹲下，躲在喷泉后面偷偷往外看。
　　来人只是两个酒店的工作人员；　其中有一个正是那之前在宴厅门口核对宾客名单的礼仪官。
　　其中那个服务生感叹道：“不愧是陈家小姐的生日晚宴，瞧瞧这排场！出席的人物全都响当当啊！对了，今天名单上的客人已经到齐了吧？”
　　礼仪官拿出名单；　就着路灯光核对，“还有一个人没到，应该是不会来了吧？”
　　服务生：“什么人啊？居然敢放陈小姐的鸽子。”
　　礼仪官：“哎呦，这可是个出名的人物了。你猜是谁？”
　　服务生：“可别卖关子了，这我上哪儿猜去？”
　　礼仪官：“就是满春园的当红坤角儿，玉清风玉老板啊！”
　　服务生：“玉老板！听说她今天的戏唱塌台了？”
　　礼仪官：“可不是么！就是唱塌台了，现在满北平城都在议论这事儿呢！”
　　服务生：“这可不应该啊，玉老板正当红，怎么会唱塌台呢？”
　　礼仪官：“这就不知道了，听说是演砸了戏，出了丑了。”
　　服务生听得直唏嘘，“啧啧，怪不得不露面了，这是丢了多大的人，换了我也没脸来喽。”
　　两人在喷泉边坐着歇了一会儿，又闲聊两句，便返回大厅里继续工作去了。
　　霍颜默默地从喷泉后面重新站起来。
　　谢时很敏锐地察觉到霍颜神情不对，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
　　霍颜回过神，看向谢时，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来晚宴的路上，莱森会长对她说过的话。
　　她说，你们中国人都很喜欢内斗。
　　尽管霍颜告诉自己，这仅仅是正常的商战手段，虽然不够光彩，却也只是为了利益与生存。
　　然而莱森会长偏偏要联系当前的政治形式。军阀混战，互相倾轧，全然不顾外敌环伺，抱着各国列强的大腿互相内耗……这就很戳心了。霍颜很清楚，霍家皮影戏日后最大的劲敌是谁。
　　不是另一个戏班，也不是什么国剧，而是来自地球另一方的，无比强势的西方文化。
　　然而她如今为了保存自己，费尽心机打压同样即将面临颓势的传统艺术，到最后，究竟谁成了最大的赢家？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做的是否妥当……”霍颜犹豫着，终于将自己为了对付玉清风，包票闹场的事说了出来。“我很想要将莱森会长的酒店项目争取过来，这样不仅能带动如意街的发展，还能为如意楼日后转型做准备。这周还有玉清风的两场戏，我已经包了她全部戏票，只要再让玉清风塌两次台，她这名角儿的身份必然要毁，满春园也会从此大伤元气，甚至迅速被其他戏楼挤兑。但是……”
　　霍颜说到后面，深深吸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谢时一直在旁边安静聆听霍颜的倾诉，直到这时，见霍颜不再说话，只是懊恼地用手捂住脸，才轻声开口，接了她未说完的话：“但是你并不愿意看到满春园倒台？”
　　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放在上辈子，或者霍颜原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以她的性格，一定会为了打压对手赢得竞争，不惜一切代价。然而她不是，她从一百年后而来，亲眼见证无数传统文化的凋敝和断绝，因此她不再只是一个单纯商人，从第一次跪在霍家祠堂内，看着那一排排祖先牌位，她便亲手为自己捆缚上一把名为“传承”的枷锁。
　　唇亡齿寒，皮影如此，国剧又能强过多少？眼看如今大小戏楼遍地开花，梨园行当兴盛繁荣，然而终归逃不过退出文化主流的命运。
　　大家总归是要一起死的，何故还要急在这一时，费尽心血，只为自相残杀？还不如想想，如何能苟延残喘，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
　　可是如今她放过对手一次，焉知对手不会借机反扑？没准最后变成了东郭先生，她连残喘的机会都没有了。
　　哎，心乱如麻。
　　霍颜不停揉着自己的脸，不知道该如何决断，妆都要揉花了。
　　这时，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霍颜被人从身后抱住，温热的身体隔着布料从身后传来，似乎连心都跟着暖和起来。
　　“我们九州异兽原则上不许干涉人类生活，不得更改人类历史。然而如今我已经下定决心，谢家军在一日，便要庇护北平一日，使得百姓安稳度日，商贾安心经营，学生安静读书。”谢时轻轻拿下霍颜捂在脸上的手，让她转过来面对自己，深邃的眼眸几乎能望入霍颜被层层包裹的内心。
　　“霍颜，在遇到我之前，你不可以犯错。但是在遇到我之后，你可以试着出现失误。你想做什么可以不必顾忌后果，这大概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你身上所背负的，我愿意帮你一件一件拆下来。”
　　谢时说话的语气还是那样平淡，甚至是有些刻板无趣的，但是他的神态很认真，似乎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但凡有百分之一的不确定，都不会做出承诺。
　　霍颜抬头看着他，眼眶发热，忽然流出眼泪，然后又笑出来，骂道：“还让我做什么都不必顾忌后果，你以为你多厉害吗？”
　　以后万一被别的军阀打跑了，还不是要我来养？
　　谢时任凭霍颜将鼻涕眼泪蹭在自己的军装外套上，见她从来到晚宴之后，眉宇间一直凝聚的一抹愁云终于一扫而空，眼中也浮现出笑意，微微伏低身，将霍颜一下抱起来。
　　恰逢此时，大厅内传来整点报时，院子里的喷泉忽然开启，扬起一片片水帘。
　　谢时抱着霍颜站在喷泉池边，抬头看着她，原地转了一圈。
　　霍颜被吓了一跳，打着谢时的后背，“哎！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谢时：“现在做好决定了吗？”
　　霍颜眼睛里亮亮的，好像能映出灯光下的喷泉，以及喷泉前穿着军装的男人。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嗯，已经决定了，我会把剩下的戏票退还给玉清风，即便因此丢掉了吸引投资的机会，也无所谓，大不了我们靠自己嘛。”
　　谢时严肃地摇头：“不对，不是这个。”
　　霍颜一愣：“嗯？那是什么？”
　　谢时：“做好决定，什么时候来提亲吗？”
　　霍颜：“……”
　　你今天晚上就认准了这一件事对吧？
　　谢时继续抱着霍颜转圈。
　　霍颜都要晕了，气得猛捶谢时的后背，“哎呀，你放我下来！不许转了，我头晕！哈哈哈好了好了我提亲，提亲！提亲还不行么！”
　　谢时终于停下，抬头看霍颜：“认真的？”
　　霍颜：“嗯嗯嗯，认真的认真的！我爹写信说他下个月会回来，等他回来我就和家里人说，这总行了吧？”
　　谢时这才将霍颜放下来，“不许失信。”
　　霍颜凶巴巴地打了谢时一下，转身就往宴会厅走，嘴角却控制不住扬起笑容，“你这是逼婚你知道么！”
　　谢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看着霍颜的背影，慢条斯理地揉了揉胸口被捶的地方，立刻尾巴一样跟了上去。
　　两人重新回到宴会厅，霍颜小声抱怨：“都怪你，今天我来这里本来是想多认识些人的，被你这么一捣乱，一个人都没认识成。”
　　谢时：“你要认识谁，我可以给你介绍。”
　　霍颜故意道：“自然是想认识那些漂亮小姐了，怎么，原来少帅和那些名媛千金熟悉得很？”
　　谢时用责备的目光看着霍颜，似乎在说，这一页就不能揭过去吗？
　　霍颜也不逗谢时了，这时听见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叫她的名字：“霍小姐。”霍颜回头，见陈思妮笑吟吟地看着她。
　　陈思妮看了谢时一眼，“谢少帅，可不可以把你的女伴借我一下呀？”
　　谢时正要开口，还没说话，霍颜就猜到他要说什么，立刻对陈思妮道：“当然可以，陈小姐要找我做什么？”
　　陈思妮：“能否借一步说话？”
　　霍颜点点头：“好。”
　　说完霍颜便和陈思妮走了，留下一脸不高兴的谢少帅站在原地，似乎对霍颜的擅自离开非常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继续去码第二更~今晚一定要写出三更！

　　☆、落定六

　　“陈小姐；　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霍颜问。
　　陈思妮挽着霍颜的手；　带着她向洗手间走，看了她一眼；　低声在她耳边道：“其实我找霍小姐没有什么事，只是看霍小姐的眼妆有些花了。”
　　霍颜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拿脸当面团揉了半天。
　　真是要命！那只猫是个傻子么？都不知道提醒她？
　　陈思妮似乎看出霍颜在想什么；　忍不住笑道：“放心吧；　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女人的妆容，只有女人才会注意到。”
　　霍颜微微挑眉，侧过头看了陈思妮一眼；　想到刚才她偷偷躲在阳台抽烟的样子，越发觉得这人有趣。
　　两人走进洗手间，陈思妮从手包里拿出一套化妆品，都是进口的牌子货；　非常接近后世的化妆品，有些在后世都是顶级的奢侈品。
　　霍颜谢过陈思妮，在洗手间里重新补了个妆。
　　要说她最喜欢六国饭店的什么；　就是现代的抽水马桶和自来水了，对一个现代人来说；　没有这些，就算住在金砖砌的房子里；　幸福指数也要大打折扣。
　　陈思妮在非公共场合，完全就是放飞自我的状态，懒洋洋倚着墙；　坐在洗手台上，看着一点也不乖。她见霍颜非常熟练地使用着那些对大多数国人来说还非常陌生的女性化妆品，饶有兴致，似乎也对霍颜越来越感兴趣。
　　“霍小姐，我母亲将我从上海带到北平，其实就是为了来给我相亲的。”陈思妮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您猜猜，她想要让我嫁给什么人？”
　　霍颜回头看了陈思妮一眼，笑道：“外面都在传言谢陈联姻，我猜陈夫人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应该是谢少帅吧？”
　　“Bingo！”陈思妮打了个响指，歪歪头，认真观察霍颜的神情，然后拖着长音“嗯？”了一声，“霍小姐难道不担心吗？”
　　霍颜：“哦？我担心什么？”
　　陈思妮：“如果没猜错的话，霍小姐应该喜欢谢少帅吧？”
　　霍颜已然重新整理好妆容，淡淡一笑，“那又如何？”
　　陈思妮：“嗯？你就不会生气吗？”
　　霍颜昧着良心装淡定，好像之前那个想要喝猫汤的人不是她一样，“这男人啊，就像养猫，该是你的，怎么也跑不了，如果不是你的，就算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照样要和别人跑了。”
　　陈思妮一愣，然后噗嗤笑出声，“这种比喻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霍颜：“那么陈小姐呢？陈小姐也想要嫁给谢少帅？”
　　“我吗？”陈思妮弯起眼睛，笑得狡黠，“霍小姐猜猜看，我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呢？”
　　霍颜走到陈思妮面前，忽然凑近，轻轻用鼻子嗅了一下。
　　陈思妮的身上只有淡淡的香水味，闻不出一点烟草味儿。
　　小狐狸尾巴藏得真好。
　　“香水不错。”霍颜所问非所答，只是这样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陈思妮微微挑眉，随即领会了霍颜的言外之意，又忍不住笑起来，“哎呀，被霍小姐发现了我的真实面目呢。”随即她从洗手台上跳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脸坦然道：“不过霍小姐放心，我对你的谢少帅没有兴趣。”
　　霍颜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是么，那陈夫人恐怕要失望了。”
　　陈思妮神情间有点不屑：“母亲是个糊涂人，以为将我嫁给军阀，就能让她从父亲那里重新得到尊重。殊不知现在国内的军阀不过是傀儡，今天这个还在当权，明天指不定就成了刀下亡魂。”
　　霍颜脸色微变，这陈小姐，话里话外不是在咒她那只猫么？
　　陈思妮很敏锐地察觉到霍颜神情的变化，抱歉一笑，“对不起，我大概说了霍小姐不爱听的话，不过这也是事实，我很欣赏霍小姐的为人，这才好心提醒，选择军阀需谨慎。这个世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对女人来说，什么最靠得住？不是男人，也不是银票和大洋。”
　　霍颜看向陈思妮。
　　陈思妮笑得温婉真诚，在霍颜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金条啊，金条最可靠。”
　　说完，陈思妮便将借给霍颜的化妆包收拾好，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了洗手间。
　　这个陈小姐……
　　三观和她意外地相合啊！
　　不对，应该说，是和认识谢时之前的她很相合。
　　霍颜走出洗手间时，谢时已经被一帮人缠上了，虽然脸又变得黑臭黑臭的，好在没有直接掉头走人，强忍着应酬。
　　难道就是为了帮自己引荐，让她能多认识些人，这猫才勉强试着和这些人打交道吗？
　　霍颜看得好笑，心中却暖暖的，正要过去找谢时，忽然听见门口礼仪官高声喊道：“满春园老板玉清风，恭贺陈小姐芳寿。”
　　宴会已经过了小半，这时忽然又有客人到访，自然是引人注意，更何况，这人还不是别人，正是眼下正处于人们茶余饭后热议中的话题人物，今天在满春园唱塌台的玉清风。
　　“哎呦，这玉老板怎么来了？”一位夫人惊讶。
　　“玉老板是谁呀？”这问话的夫人听口音显然是从上海来的，而且对国剧不太懂行。
　　“您没听说过玉老板吗？国内第一个坤角儿啊！满春园的红人！听说以前是王府豢养的歌姬，清廷倒台后逃了出来，在满春园唱戏，一夜成名，后来又直接将满春园从原来的东家手中盘了过来，是个人物呢！”
　　“哎，不过听说今天中午这位玉老板唱塌台了！把戏演砸了，如今外面都在议论呢！”
　　肖卿坐在餐位区，听着身边的夫人小姐你一句我一句，冷笑一声：“你们知道这玉老板的底子么？”
　　众人一听这边有八卦，赶忙凑过来，“哦？不是王府歌姬吗？”
　　肖卿面露厌恶之色，“什么王府歌姬，这人也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她姓徐，以前家里是做皮影戏的，啊对了，就是现在那个挺有名气的霍家如意楼，前清那会儿，霍家出事，如意楼被查封，就是被徐家盘下来的。徐家班主徐金刀为了陷害霍家人，将女儿嫁给了老佛爷跟前受宠的太监，就是这玉清风。”
　　我的天呀！惊天大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