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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她还是没有收到沈顾他们的消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霍小姐？”发现霍颜走神了，藤田俊吉又叫了一声。
　　霍颜这才重新将注意力收回来，冷眼看着藤田俊吉。
　　藤田俊吉挑挑眉，“霍小姐，我理解您此时的心情，但是我之前就提醒过您，如果您不想落得今日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最好能让我参股。然而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您也只能接受北平商会会长的任命。”
　　霍颜冷笑：“藤田先生，您比目下大佐要了解我，应该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做汉奸的。我们霍家可丢不起那个人。”
　　藤田俊吉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宪兵，“霍小姐，时到今日，很多事都由不得您了，若是您不同意目下大佐的请求，恐怕今天你这如意楼就要查封，若是依然冥顽不灵，您身边的亲人也可能会遭到连累。”
　　霍颜：“这个藤田先生不必为我担心，我们家人如今已经不在北平了，这里只有我一个，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藤田俊吉：“哦？您的女儿也不在吗？”
　　霍颜面色微变，随即又立刻镇定下来，“我女儿么，自然也和我父母一道离开北平了。”
　　藤田俊吉笑：“霍小姐，今天目下大佐经过如意街附近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在街边玩，打听出她是您的千金，甚是喜爱，便将小姑娘接到宪兵队去玩了……”
　　霍颜猛地站起身，眼中冒火。
　　藤田俊吉：“不过霍小姐放心，目下大佐承诺，只要您明天愿意配合发表就职演说，小公主自然会一根头发不少地给您送回来。”
　　霍颜：“呵呵，那我若是不愿意呢？”
　　藤田俊吉：“霍小姐，您是聪明人，若是您一味与目下大佐作对，结局是什么，难道您不知道吗？”
　　霍颜与藤田俊吉对视片刻，忽而一笑，又坐回了座位，拿起茶杯不紧不慢呷了一口，“不就是出任个会长么，这是目下大佐对我的赏识，我又何必非得拧着性子来？再说了，我在这里经营戏楼，来的都是客，又何必与当权者过意不去？”
　　藤田俊吉见霍颜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甚至有点回不过神，愣了好半天，连嘴巴都忘了合，还是霍颜给藤田俊吉递了杯茶，他才缓过来。
　　藤田俊吉：“那，那霍小姐这就算同意了？”
　　霍颜：“啊，同意了。”
　　藤田俊吉还是有点不放心，“霍小姐，您该不会又藏着什么后招吧？”
　　霍颜：“藤田先生说笑了，我能藏什么后招？我女儿都被你们给扣住了，我除了配合，还能怎么办？”
　　藤田俊吉似乎觉得霍颜说得有道理，总算是告辞离开，走出如意楼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想到这样一个让人心生敬佩的对手，最后也会为了私人情感而屈服，不免又是一阵唏嘘。
　　助手山田满脸喜色迎上来：“藤田先生，那霍小姐终于肯服软了，恭喜您！”
　　藤田俊吉却半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甚至带着点恼意地冷冷瞥了山田一眼，“从今天开始，以前的那个霍小姐，便已经死了，失去一个强大的对手，多了一个依附的奴仆，又有什么值得恭喜的？”
　　霍颜等藤田他们离开了，不免冷笑。
　　敢拐走她那混世魔王的闺女？
　　呵呵。
　　只怕明天早上他们日本宪兵队的人会非常想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当天晚上，谢时终于带回她等了许久的消息，沈顾他们已经顺利将吴运谦等人护送到四川，预计天亮之前就会进入北平。
　　于是在晨曦初露时，只见一群狗从城外跑进来，在日本哨兵的眼皮子底下游街串巷，悄悄溜进了如意楼。
　　“哎，你们可算回来了！”霍颜等了一整夜没睡，早就收拾了行李包袱等在如意楼内。此时的通道入口，已经小得需要一个成年人弯腰才能勉强通过了。
　　然而当霍颜看到变回人形的沈顾，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看了半天才发现，沈顾他居然穿着一身血污的衣服！
　　“沈二爷，你还好吧？你这是……受伤了吗？”
　　沈顾低头瞥了一眼身上的血迹，淡淡一笑，“不是我的血，是畜生的血。”
　　霍颜惊喜道：“你的病……这是完全好了？”
　　沈顾：“嗯，已经完全好了。”
　　不过霍颜很快又发现，范一摇看着有些没精神，似乎并没有因为哥哥病情痊愈而高兴，不由心生疑窦，于是趁着天犬会的天狗们开始排着队进入九州通道，小声套范一摇的话。
　　果然，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她便从范一摇那里套出实情：“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日本兵阻拦，哥哥变出原型咬死了好多日本兵，这要是回到九州，肯定要受到处罚，搞不好还要被监‘禁呢！”
　　霍颜心里一沉：“这么严重？”
　　范一摇愁眉苦脸地点头，“是呀！异兽或是阵法师暴露身份伤害普通人，听说这在九州是很严重的罪……哎呦！”
　　还没等范一摇把话说完，她就被江南渡拎着领子提到一边，“不要听她胡说，九州通道封闭这么多年，我们这些困在这里的异兽和阵法师，谁身上没有几条人命？真的要处罚，又哪里处罚得过来？沈二爷不会有事的！”
　　尽管江南渡这样说，霍颜还是有些担心，然而看到穿着脏衣服，神情间隐有解脱之色的沈顾，霍颜又释然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一个人做了近三十年的噩梦，如今终于梦醒，如果是她，恐怕也愿意为之付出任何代价，哪怕牺牲身体的自由，也希望灵魂得以安宁。
　　“阿颜，听说普通人刚刚走进九州通道时，会对过于浓郁的灵气有些不适应，你别怕啊，很快就好的！”范一摇站在通道旁，认真和霍颜嘱咐。
　　霍颜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沈顾：“阿颜，你和一摇先进去吧，我与谢时和江南渡在这里压阵。”
　　霍颜往窗外张望了一下，“我家那小猫崽子还没回来呢，我得等她，你先和江镖师他们进去。”
　　沈顾一惊：“怎么，如意不见了？去哪儿了？”
　　霍颜：“不用担心，应该马上就回来了。现在入口在不断缩小，没有时间耽搁，你们先进去，我随后就来。”
　　沈顾还在犹豫，这时从如意楼二层的某个窗户跳进来一只小白猫，三两下顺着柱子从二层窜到一层，不是如意是谁？
　　沈顾这才放心，江南渡看上去也是松了口气，于是率先和范一摇走进了通道入口。
　　“小崽子，耽搁这么久！”霍颜蹲下‘身，任凭如意飞扑进怀里，在小猫脑袋上狠狠揉了两把。
　　如意猫讨好地在霍颜手心里蹭了蹭，又翻开肚皮，霍颜哪里还忍心责备，只能抱着猫跟在沈顾身后，准备走进通道入口。
　　说实话，终于要踏足那片传说中的神奇土地，霍颜心里多少是有些紧张的。
　　“不用担心，我就在你的前面。”沈顾回头对霍颜说。
　　谢时恢复成人形，守在霍颜身后，成为最后一只即将离开普通人世界的异兽。
　　然而，就在沈顾走进通道时，异变突生，原本供一个成年人弯腰就能进入的光门，猛地缩小，而与此同时，如意楼外又传来叩门声。
　　“霍小姐，您在里面吗？目下大佐让我们来接您去参加商会会议。”
　　霍颜看着面前的通道入口，已经只剩下一个拳头那么大，再也不可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她的一颗心直坠谷底。
　　叩门声越发急促粗暴。
　　“霍小姐？您在里面吗？”
　　霍颜把心一横，就在这短短几秒之间做出了决定，她忽然将如意猫推进入口，又对身后的谢时说：“你快变成猫！这个洞口还能容一只猫通过！快！”
　　然而谢时却只是低头看着霍颜，并没有动。
　　眼看着那洞口越来越小，霍颜心急如焚，忍不住用力捶谢时，“你看什么呢！快点变身啊！这次九州通道封闭，你可能就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然而谢时却抓住霍颜的手，“我说过，你留在这里，我也会陪你留在这里。”
　　终于，通往九州的入口缩小成一个小小光点，彻底消失不见。
　　霍颜气哭了，恨不能打死面前这人，“谢沉川，你是傻子么！你再也回不去了你知道吗！”
　　通道入口关闭，霍颜等同与自己的骨肉至亲永别。
　　恰在这时，如意楼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看到霍颜身边的谢时，带头的日本军官甚至还愣了一下。
　　这不是……谢少帅么？
　　袁大帅身死后，东北沦陷，一向以骁勇善战著称的谢家军竟是凭空消失，从北平撤军，谢家父子也下落不明，目下大佐本打算稳定了北平的局势之后，再好好盘问霍颜谢家父子的情况，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看到了谢少帅！
　　“霍小姐，目下大佐……”
　　“我知道了，不就是去开会么，走吧。”霍颜神色平静异常，甚至不等那日本军官说完，便直接打断他，准备往如意楼外面走。
　　“霍小姐请稍等！”那日本军官却抬手拦住了霍颜，看向谢时，“我们之前并不知道谢少帅在这里，考虑到少帅的尊贵身份，我们不敢怠慢，还需要进一步请示目下大佐。”
　　霍颜心里一沉，回头看了谢时一眼，谢时走过来，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两人并肩而立，霍颜心中那丝恐惧，竟是忽然消失了，她紧紧握了握谢时的手，随后放开他，转而对那日本军官说：“我的就职演讲要在如意楼门前进行。”
　　日本军官：“这个还要请示目下……”
　　霍颜；“我只在这里演讲，若是不行的话，你们便另请高明吧，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做这个商会会长。”
　　这日本军官想了想，与一名下属低语几句，那下属出去以后不久又返回来，向军官汇报。
　　军官听了之后点点头，然后对霍颜说：“霍小姐，那么，就请您在如意楼门前做就职演讲吧！还有您看一下这个，这上面有几件事，需要您当众宣布。”军官说着，将一张折好的纸片交给霍颜。
　　霍颜接过纸片，展开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的东西，唇角一点点勾起，竟是漾开笑容，看得那日本军官莫名有种不安感。
　　霍颜：“好的，没问题，不就是这几条么，让目下大佐放心，我自会在就职演讲中宣读。”
　　日本军官盯着霍颜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窥探出情绪，“霍小姐，您可看仔细了？”
　　霍颜：“自然是看仔细了。怎么，是不是连你们日本人自己都觉得这些要求很不要脸，所以才会心虚？”
　　日本军官从未预料到，一位看上去知书达理的小姐，会忽然口‘爆粗言，他尚没有藤田俊吉的身经百战，这一下竟是被骂懵了，他身边的下属倒是立刻抬起枪，瞄准了霍颜。
　　这种时候，未经上级批准，谁敢动霍颜？日本军官立刻呵斥一声，让下属们把枪收起来。
　　霍颜也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径自走到如意楼大门口，抬头看了看今天颇为明媚的大太阳，然后指使一个日本小兵拿椅子过来。
　　小兵看向军官，军官点头示意，小兵这才给霍颜搬了一把椅子。霍颜毫不客气地坐下来，那日本军官则是忙于指挥布置现场，在如意楼大门外摆上桌子，茶点，果盘，再支起遮阳棚。
　　经过这一番折腾，不少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待弄清楚原来霍家小姐要出任日本人的商会会长，无不流露出鄙薄不屑之意，一声声“走狗”“汉奸”送到霍颜耳畔。
　　然而霍颜就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在椅子上大大方方地坐着，时不时低头喝两口茶，或是吃几块点心。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万字居然还没写完，崩溃……对结尾内容量产生误判，对不起大家，不过这回还有一章一定可以搞定了！

　　☆、不朽六

　　因为有谢时的出现；　宪兵队开始暗中向如意楼加派兵力；　将整座如意楼围了个严严实实。
　　谢家军骁勇善战，谢少帅更是恶名在外；　因此即便现在谢时已经是光杆司令，依然让这些日本兵不敢轻视。若不是此时日本人想让霍颜顺利就职商会会长，只怕早已将谢时五花大绑；　押送到宪兵队了。
　　“霍小姐！您真的打算给日本人做这个商会会长么！”
　　这时一些留守在北平的掌柜也被日军半强迫地驱赶到这里；　说话这人正是与霍颜有着多年交情的圣元钱庄的陈掌柜。
　　陈掌柜此时眼中多有震惊，然而更多的，却是彻头彻尾的失望。
　　“霍家丫头；　你这样做就不怕让祖宗蒙羞么！”
　　“是啊，怎么能给日本人做走狗呢！”
　　“哎，果然还是女流之辈，毫无大丈夫骨气可言！”
　　议论声渐大；　就在这时，目下大佐的车子抵达如意楼大门口，一队日本宪兵跑过来；　先前还在对霍颜议论指点的众人立刻噤声，不敢再说话。
　　霍颜将茶水饮尽；　拍拍身上掉落的点心渣，站起身。
　　“霍小姐；　听说您的丈夫谢少帅回来了？”目下大佐下车后，向如意楼内望了一眼。
　　霍颜笑道：“是啊，回来了是回来了；　但他如今已经不是谢少帅了。”
　　目下大佐也笑了笑：“霍小姐放心，倘若您成为北平城的商会会长，那么身为会长的家属，我们一定不会为难谢先生的。”
　　霍颜拱了拱手，“那么以后就要多多仰仗目下大佐的照拂了。”
　　这番卑躬屈膝的嘴脸，此时落在如意街上众人眼中，看得人心里窝火，却敢怒不敢言。很快目下大佐便宣布召开北平第一次商会会议，并任命霍颜为商会会长。
　　“接下来，有请我们北平城商会会长发表就职演说。”目下大佐一边说一边鼓掌，然而台下却无人配合，死寂一片。人们只是盯着霍颜，目光中满是愤怒和鄙视。
　　霍颜就是在这样一道道刀子般的视线中，不紧不慢走到日本宪兵临时搭建的演讲台上，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脸，笑道：“街坊邻居们，北平城的老少爷们儿们，今儿个我有幸受木下大佐抬爱，担任北平城商会会长之职……”
　　“呸！贱‘货！汉奸！”有人想要跑过来冲霍颜吐口水，却被日本兵用刺刀压制下去。
　　霍颜停顿了片刻，便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道：“我有幸受目下大佐抬爱，担任北平城商会会长之职，日后一定会尽职尽责，为北平的经济繁荣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接下来，我还要受目下大佐之托，向大家宣布几件事。”
　　看着霍颜云淡风轻地在台上给日本人做走狗，不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老街坊们都难过得想要流泪，他们知道，如今他们成了亡国奴，不管换了谁，恐怕都会和霍颜一样，做出相同的妥协。但是，这可是霍颜啊，是如意街上名头响当当的祸害啊！
　　然而如今，连阿颜都屈服了，他们的希望就没了。
　　至于那些比霍颜年纪小的，从来都是将霍颜当做大英雄崇拜的如意街孩子们，也都一个个瞪着眼睛咬着嘴唇，紧紧握着小拳头，不愿相信此时站在上面替日本人说话的，真的是他们无敌的阿颜姐。
　　霍颜将之前日本兵给她的那张纸片拿出来，轻轻抖开。
　　霍颜又低头看了一会儿那纸片上的字，笑道：“目下大佐做事妥帖严谨，他怕我将这几件要紧的事忘掉，特意让人写在纸上拿给我看。所以接下来我要宣布的这几件事，究竟是什么呢？”
　　她唇边笑意愈深。
　　“第一，号召全北平商户，向帝国军队捐赠部分资产，用以支持东亚共荣之友好事业。我身为北平商会会长，自然要起到表率作用，宣布向宪兵队捐赠二十万大洋！”
　　此话一出，原本寂静无声的人群中终于出现了骚动。
　　霍颜眼睛都没抬，继续道：“第二，因为帝国军队进驻华北，是本着帮助当地人民尽快实现幸福与安居之生活，所以北平各行各业私藏有医药生产等制作秘方者，有义务将秘方交给宪兵队统一管理调配。我身为北平商会会长，宣布率先捐出霍家独门泡制皮影的秘方！”
　　这下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大了，人们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霍颜，好像在看一个疯子，不少老一辈人甚至破口大骂起来，最后被日本兵鸣枪示警镇压下去。
　　霍颜却只是将声音提高，努力压过喧哗声：“第三，因为帝国军队军费紧张，为了使东亚共荣事业得以顺利进行下去，也为了让北平经济更加高效有序，北平大小商户有义务将手中产业让渡一部分给军方经营。我身为北平商会会长，宣布让渡出如意楼的控股经营权……”
　　当霍颜将纸条上的全部内容念完，人群中的非议声反倒是消失不见了，人们只是安静地看着霍颜，看着她笑容满面地说出这一个个屈辱的字词，看着她缓缓将那张满载血泪的纸片一点点折起。
　　“街坊们，我知道，今天你们看到我站在这里，心里一定在想，嘿，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居然给日本人做走狗！真是不知羞耻！不错，我要是你们啊，我也这么想。没准我还要忍不住上去挠她丫个卖国贼！”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