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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江：“可不就是这孙子！你说是不是巧了？”
　　岂止是巧了，简直是灾难！
　　霍颜也顾不上做什么衣服了，起身就往外走。
　　霍刘氏心疼地在后面追着嘱咐：“哎，阿颜啊，你这月份儿大了，别这么毛毛躁躁的，慢点儿走啊！”
　　还没走到称心楼，霍颜便听见一阵阵喧哗声，人群围成一堆，还时不时叫两声好。朱江费力地拨开人群，护着霍颜走过去，霍颜一眼便看见正骑在一人身上挥拳头猛揍的贺邱。
　　“都看着干什么呢！还不快把人给我拉开！”霍颜一嗓子差点喊破音。
　　称心斋里那些同仇敌忾看热闹的小伙计这才一拥而上，将贺邱拉下来。
　　藤田俊吉狼狈地躺在地上，嘴角也被打破了，眼睛也肿了，躺在地上装死。
　　霍颜吩咐朱江：“快去看看藤田先生，赶紧请大夫来给人瞧瞧。”
　　朱江很不情愿，捏着鼻子过去将藤田俊吉搀扶起来，却看向霍颜，似乎不知道该把这人弄到哪里去。
　　霍颜压低声：“快将人扶进咱家院子里，把大夫找来，在安排两个伶俐的伙计负责照顾藤田先生，伤成了这样，可得好好看一看了。”
　　朱江不明白霍颜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人如此客气，却还是照做，点了两个小伙计，将藤田俊吉送进了霍家大院。
　　贺邱红着眼睛，一直盯着藤田俊吉，要不是旁边有人拉着，只怕还要冲过去揍人。
　　“都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各位去忙吧！”春巧很伶俐，此时已经明白了霍颜的担心。为什么要把那日本人送回家，还要找大夫看病找伙计伺候？还不是怕事情闹大，最后倒霉的还是贺邱。
　　这年头洋鬼子在国内都是横着走的，反而是中国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忍气吞声。
　　人群散去，霍颜和贺邱重新回到称心斋，周可温揉着自己红肿的手腕，在旁边唏嘘，“姓贺的小子平时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发起疯来连我都拦不住，为了个那样的女人，至于么？”
　　谁知这句话算是又点燃了贺邱的炸·药包，他立刻将仇恨的目光转移到周可温身上。
　　周可温拍拍屁股，赶紧躲了，生怕再受池鱼之灾。
　　霍颜此时却没有心情追究是非对错，只是蹙眉对贺邱道：“贺大哥，您今天惹上了日本人，这事儿只怕有点麻烦了。”
　　贺邱撇开目光，闷不吭声。
　　霍颜：“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但是你可要答应我，不能再有第二次了，知道么？将一个日本人伤成那样，若是惊动了日本领馆，就算是谢大帅本人出面，只怕也保不住你了。”
　　又简单交代了几句，霍颜也不知道贺邱能听进去多少，却是无暇再顾及他，又立刻回到家里，去看藤田俊吉的情况。
　　此时朱江已经将大夫请了过来，为了保险起见，请的不是中医，而是常给霍家看病的德国医生。
　　藤田俊吉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像被人打了个半死，哼哼着出气多进气少。
　　“只是一些轻微伤，霍小姐尽可放心，涂抹一些外伤药，很快就能恢复的。”德国医生给藤田做了仔细的检查，对霍颜道。
　　春巧忍不住插嘴，“就知道没什么大事儿，那日本鬼子装死呢！”
　　霍颜低嗔了一句，示意春巧不许多嘴。
　　送走了德国医生，霍颜又来到藤田俊吉的病床前，陪笑道：“藤田先生，实在是对不起您，我们店里的员工打伤了您，我身为东家，也要负一定的责任。您尽管放心在我们家里养病，一切话费开销都由我们来负责，您就把自己当作自己家。”
　　藤田俊吉总算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霍颜，目光有些阴沉。
　　“霍小姐，您知不知道，只要这件事我通报给日本领馆，就会上升为外交事件。您那个中国店员，一定会被重惩的。”
　　霍颜笑道：“藤田先生说笑了，您这样宽宏的为人，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惊动日本领馆呢？”
　　藤田俊吉古怪地笑了两声，全然没有了以往的风度，目光因极致的贪婪而显出兴奋，“我们日本人被你们中国人伤害，这怎么可能是小事？不过我与霍小姐的父亲是朋友，也不愿意让霍家人受到牵连，所以只要我愿意，完全可以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霍颜：“那就多谢藤田先生了。”
　　藤田俊吉：“只要霍小姐能答应我一个微小的请求。”
　　霍颜眯起眼，“藤田先生尽管说。”
　　她倒是想看看，这个日本人嘴里的“微小”请求，到底有多“微小”。
　　藤田俊吉：“只要霍小姐愿意分享一份霍家皮影泡制的秘方，我便可以既往不咎，不再追究那个中国人的责任。”
　　此时朱江和春巧就站在霍颜身后，一听到藤田俊吉提出的要求，脸色都变了，目光恨不能变成刀子，一片片的把这人的肉割下来。
　　呵呵，这请求真是没让人失望，果然很微小啊。
　　霍颜：“我若是不同意呢？”
　　藤田俊吉冷笑出声：“那我就要为我自己主张应得的利益了。容我善意地提醒一句，之前在上海，有两个中国人伤害了日本侨民，当地的军政府为了维护中日两国外交关系，可是判了那两个中国人死刑的。”
　　“东洋鬼子，告诉你！别太猖狂了！”朱江听得脑子里一下下地充血，差点没忍住冲上去，还是被霍颜喝止。
　　霍颜再转头看向藤田俊吉，脸上已经是堆满了笑容，“哎，我当是什么事儿，不就是一张处理皮子的秘方么，藤田先生若是感兴趣，明天我就抄一份给你。”
　　“阿颜姐！”
　　“阿颜妹子！”
　　春巧和朱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来，不可置信地瞪着霍颜。
　　“阿颜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咱家的皮影方子，怎么能给外人，更何况是个日本人！”春巧都要急哭了。
　　朱江也道：“阿颜妹子，这事儿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了，怎能轻饶了你，你可别做傻事！”
　　霍颜板起脸，“怎么，我现在是霍家的当家人，霍家能有如今的产业，也都是我一手赚下来的，我想要怎么做，还轮得到你们来说么！”
　　朱江和春巧都像不认识一样盯着霍颜，霍颜却不再理他们，只是对藤田俊吉道：“藤田先生，您这下放心了吧，接下来便只管好好调养身体。”
　　藤田俊吉神情中有些警惕：“霍小姐，您可不要以为我会这么轻易相信你，或许你这只是拖延之词。”
　　霍颜：“那您说怎么着吧！”
　　藤田俊吉眯起眼睛想了想，“我要你现在就去通知我的助理，然后你再立刻将秘方写出来，我愿意用藤田家族的荣耀保证，只要你肯将秘方交给我，我从此不会再提及今天的事情。”
　　霍颜想了想，“没问题，朱江，你去通知藤田先生的助理，让他过来一下，再带一些藤田先生的起居用品过来。”
　　朱江站着不动，霍颜用眼神催促，朱江还是不动弹，还冷哼一声，“我不会给东洋鬼子跑腿，那不就成了汉奸了？我还想死了以后去见我家老祖宗呢。”
　　藤田俊吉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霍颜也沉下脸来，对藤田俊吉道：“藤田先生，抱歉了，属下不懂事，容我出去教训，先不打扰您休息。”
　　霍颜让朱江和春巧跟着自己出来，刚一出门，春巧便忍不住道：“阿颜姐！你怎么能这样呢！真的要把秘方给日本人？”
　　霍颜：“不然你们让我怎么办！难道要看着贺邱被下大狱？”
　　两人埋头不说话了。
　　霍颜笑了笑：“放心，想从我身上拔毛，可没有那么容易！朱江哥，你信我，先按照那日本人的吩咐，把他助理请过来。还有，这件事不能让老爷子知道。”
　　朱江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对霍颜的信任占据了高峰，跑去请藤田俊吉的助理了。
　　霍颜则对春巧说：“我现在要去一趟沈府，这里就先拜托你照看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忍，先稳住这东洋鬼子再说，懂了吗？还是那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春巧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过阿颜姐，你最后肯定不会让那日本人好过的吧！是吧！”
　　霍颜挑挑眉，“这个……就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挖坑一

　　霍颜到沈家找沈顾；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两只哈士奇在院子里啃柱子；　一根好好的红木漆柱都快啃出白木茬了，旁边的家仆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　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过去掐住狗脖子的冲动。
　　要命啊，这种长得像狼一样的狗简直太恐怖了！以前家里有一只，已经要忍受不了；　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又跑出来一只！这还让不让人活？
　　偏偏少东家和老东家双双放出话来；　家里的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动不得。据说以前有家丁私下虐打府里的狗，做得极其隐蔽；　然而不知道为何，居然还是被东家发现了，差事也弄丢了。
　　所以如今府里的下人们全都把狗当祖宗供，谁都不敢得罪。
　　门房见霍颜过来；　忙道：“霍小姐是来找我们家二爷的吗？真是不巧了，我们二爷现下不在府里呢！”
　　霍颜默默瞟了一眼还在啃柱子的哈士奇，笑道：“我找二爷有些要紧事；　估计他一会儿就回了，我先在这里坐着等等他吧。”
　　门房：“好嘞；　那您先在这里坐一坐，我让人去给您泡一杯热枣茶；　您这身子可得小心些！”
　　霍颜：“劳烦您。”
　　两只哈士奇的其中一只终于停嘴，抬头往霍颜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跑走了；　剩下的一只似乎觉得自己一只狗啃柱子没什么意思，歪歪头，向霍颜这边跑过来。
　　旁边的家仆是个普通人，自然不知道面前这只狗子其实就是他们府里如今实际意义上的老大——他们的小姐，因此看它向霍颜这边靠近，便有点紧张。
　　霍颜却示意家仆放宽心，微微俯身，向哈士奇伸出手。
　　哈士奇跑到霍颜面前，两只前爪一搭，扒住了霍颜的膝盖，狗鼻子在霍颜隆起的小腹上嗅了嗅。
　　霍颜在哈士奇的头上摸了摸。
　　这时门房跑进来，心喜道：“霍小姐！二爷回来了！”
　　霍颜抬头，果然看见沈顾穿着一身月白长衫进来。
　　“阿颜，听说找我有事？”沈顾还没坐下来便问，他知道，若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霍颜绝对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并执意在此等他。
　　“是有件事要麻烦你。”霍颜也不和沈顾客气，“东北日本商会会长藤田俊吉，这人你听说过吗？”
　　沈顾：“就是那个想要收购你们戏楼的日本商人？”
　　霍颜有点意外，“你也听说这件事了？”
　　沈顾：“谢时前一阵拜托我查过这人的底，提起过他。怎么，这人最近又来找麻烦了？要不要我让帮会里的兄弟做掉他？”
　　霍颜：“……”
　　每到这种时候才会意识到，沈顾其实是一个黑道头子来着。
　　“日本人在我们这里出了什么意外，总归是一件麻烦事，别脏了你们的手。不过你既然查过他的底，事情就好办多了，你知道他在北平最近都在做什么吗？”
　　沈顾：“日本人想要插手北平的娱乐业，他最近一直在物色合适的剧院，不单是和你接触过，我听说他最近也在试着联系天美娱乐'城那边，不过到底是个什么进展，我还没有查到。倒是有一件事，值得琢磨。”
　　霍颜：“什么？”
　　沈顾：“藤田俊吉早在本人来北平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买了一块地，而且我听说他在招募皮影匠人。你觉得，他这是想干什么？”
　　霍颜挑眉，呵呵笑道：“看来这是有人见我们做皮影赚了钱，眼红了啊。”
　　沈顾：“你家的皮影深受那些西洋商人的欢迎，最近又这么大张旗鼓招募工人，兴办皮影工厂，俨然一副要将这块市场垄断的意思，自然有人动脑筋要分一杯羹了。”
　　霍颜嗤笑：“就算有人要分羹，也轮不到他一个东洋鬼子啊，他不是在招工么？你能不能帮我弄个人混进他那里？”
　　沈顾：“哦？你要干什么？”
　　霍颜嘿嘿坏笑。
　　沈顾意会，也跟着霍颜笑。这时那只范一摇变成的哈士奇已经将大厅里的窗帘从梁柱上拽下来，正在努力甩着狗头把窗帘撕成一条一条，而沈顾居然就那样看着，半点要被逼疯的迹象都没有。
　　从沈顾那里回家，霍颜心里憋着的那口郁气已然疏解不少，即便看到长着一张麻将脸的藤田俊吉助手，居然也能笑脸相迎。
　　“藤田先生，您在这里住的还算称心吗？”霍颜问。
　　藤田俊吉还没说话，他的助理先义正言辞地抗议道：“我们对这种行为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如果不是藤田先生宽容大度，顾念与您父亲的友谊，我们一定要向日本领馆反应这件事，要求中国政府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藤田俊吉这时候反而成了好人，“算了，山田，不要对霍小姐这般无礼，我们大日本帝国男子的勇敢刚毅，不应该在柔软的女士面前表现。”说到这里，藤田俊吉又微笑着问霍颜：“霍小姐，您应该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吧？”
　　“怎么会忘了呢？我们做生意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诚信。”霍颜说着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纸交给藤田。
　　藤田和他的助手彼此对视一眼，眼中全都显示出狂喜之色，藤田的助手将纸张接过来，展开匆匆看了一遍，在藤田的眼神示意下，将纸张小心翼翼收好，然后向藤田鞠了一躬，便匆匆离开了。
　　藤田俊吉：“霍小姐，您该不会以为，我们不会让人检验您的秘方真伪吧？如果发现，您用假秘方欺骗我，您店里的那名员工，就要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
　　霍颜眯起眼，笑得真诚：“藤田先生，您真的多虑了。”
　　霍颜将藤田安顿在之前魏夫人他们居住的小二楼，这件事不可能瞒住霍家人。从藤田那里出来，霍颜便看见霍刘氏和霍老爷子等在她的小楼门口。
　　霍平章这几天有公务不能回家，家里突然住进来一个日本人，霍刘氏心里很不安。
　　“阿颜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个日本人住在咱家里了？”
　　于是霍颜便将贺邱与藤田在称心楼发生冲突的事说了，却绝口不提秘方的事，“爷爷，娘，你们放心，没什么大事，那日本人在我们这里养好了伤就走了。”
　　霍老爷子还有点担心，“最好还是不要和日本人扯上关系。”
　　霍颜看向藤田所在的小二楼，心里冷笑，日本人在中国总喜欢做占便宜的事，这次她就让他占个大“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二更还是明天

　　☆、挖坑二

　　藤田俊吉的助手山田拿到了霍家皮影的配方；　乘车前往东交民巷；　在附近的一个小院门口停下。
　　敲开了门，里面的人见到山田立刻鞠了一躬；　用日语道：“山田先生，您来了！”
　　山田：“藤田先生让我来验证一个秘方的真伪。”
　　两人走进院子，只见里面堆放着不少牛皮；　一叠叠整齐地码放好；　用防水布蒙住。
　　那负责看守的日本人道：“这只怕要等上几天。”
　　山田：“藤田先生希望今晚就可以知道结果。”
　　看守：“这不太可能，听实验部的人说，制作皮影处理皮子的步骤至少需要一到两天；　想要知道用这个配方泡制皮子，上色后会不会怕水，还要完成全套的皮影工艺，再加上准备材料的时间；　最快也要七天之后出结果了。”
　　山田一个耳光抽在看守脸上，“废物！”
　　看守忙低头行礼。
　　山田：“七天，太久了！”
　　看守：“对不起；　山田先生，但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而且具体的操作步骤；　还需要懂行的中国工人加入，请再给我们多一点时间！”
　　山田：“六天；　不能再多，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看守深深点头：“是！”
　　山田重新回到霍家，告诉藤田需要六天才能知道霍家的秘方是真是假；　结果同样被藤田俊吉扇了个耳光。
　　藤田俊吉：“废物！”
　　山田：“是！”
　　然而即使藤田俊吉再恼怒，也没办法改变皮影工艺，因此除了将山田骂一顿，也无能为力。
　　第二天一早，霍颜让春巧炖了补品，又把朱大夫请了过来，过来看望藤田俊吉。
　　霍颜笑得怪殷勤的：“怎么样，藤田先生，我给您的配方您验证过没有，是真还是假啊？”
　　藤田俊吉板着脸，“霍小姐，您不实在。您明知道检验那皮影配方，需要五六天的时间，为何还有此一问？”
　　霍颜一愣，“五六天时间？”接着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恍然道：“哦！原来藤田先生是想要用那配方做一次皮影啊！那可不得好几天的时间了！我还以为藤田先生身边有技术人员，只要看一看就能看出那秘方的真假。哎，不是我说啊，藤田先生，您也未免太谨慎了些！”
　　藤田俊吉笑道：“面对霍小姐这样的对手，自然还是要提高警惕。”
　　霍颜不当回事地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