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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心怀蜜谋-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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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遭“挟持”的岁行云被迫靠在李恪昭怀中,又被捂着眼,却半点不似个败军之将,还嚣张地拍了拍自己的刀柄。
“可我赢了啊。”
手忙脚乱系好腰带的飞星面红耳赤,暴跳如雷:“哪里赢了?!你什么流氓打法?!最多你与公子同归于尽,我方可还剩八人!”
“若真是实战,公子被杀,你们还能活?”岁行云扯下李恪昭的手,目光自飞星开始,徐缓逡巡在场所有人。
最终目光与叶冉相接。
“叶大哥应当看明白了吧?”
叶冉终于恍然大悟。
打从最初应战时,她真正的目标就是李恪昭。
自她冲向瑶光那一刻开始,阵中每个人的反应大致都在她事先的预判中。
初时谁都以为她要从瑶光那里破局,可她反手一刀就攻向了花福喜,并用花福喜做了“武器”偷袭李恪昭。
花福喜是女子,李恪昭自本能闪避,这就让岁行云一击得手,打乱整个回雁阵的翼右部。
接着就流氓兮兮亲了司金枝,让所有人都因惊讶而陷入茫然,方寸大乱。
之后飞星来助瑶光合阵,可她根本不与瑶光缠斗,却转去扯飞星的腰带,这就引得李恪昭弃了阵型孤身向她奔来。
她在看到这阵容时就已想好要与李恪昭“同归于尽”。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提醒叶冉一件极其重要,此前却一直被忽略的事。
也是她应此战的真正目的。
叶冉被点醒,威严凝肃一挺身,掷地有声:“主帅有失,三军皆斩!若然将来让公子落到别人手中,在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活不成!”
正所谓“慈不掌兵”,领军者平日可宽厚温和与同袍下属相处,但规矩底线必须划得清清楚楚。
要让大家知为何而战,更要让大家清楚,若败了,会是如何后果。
叶冉一直忘了提醒大家,他们这群人苦练数年的目标与使命,绝不在与敌方短兵相接时歼敌多少,而是“保护李恪昭”。
只有李恪昭活着归缙,对他们来说才真正叫做胜利。
*****
西院有间简单布置过的空房,常备着止血化瘀的药膏、药酒及伤布之类的东西。
平素训练时,若谁有个磕磕碰碰、小伤小淤,便进来稍作处理。
此时李恪昭正坐在窗下花几旁,褪了外袍,仰脖露出颈侧那道红肿:“喏,你干的好事。”
方才岁行云最后反手一刀贴在李恪昭颈侧时,后背无眼又未能完全收住力,唯一庆幸的事没真开口子。
岁行云尴尬也后怕,声若蚊蝇地辩解:“我最先就提醒过,虽是训练对战,木刀竹剑也会伤人。”
哪知李恪昭误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受伤,还一本正经吩咐伏虎等人对她“点到为止”,啧。
“还成我的不是了?”李恪昭微掀眼帘瞟她。
“没有没有,是我,是我下手没轻重,”岁行云赶忙转移话题,“天寒,您这么解开外袍要着凉的。”
说着转身取了他顺手仍在一旁椅子上的大氅,替他盖住心口。
他今日穿的又是那件玄黑大氅。
岁行云默了默,小心翼翼觑着他的侧脸:“公子很爱穿这件大氅啊。”
“嗯。来蔡前,母亲为我做的。”李恪昭闭目,随口应道。
“那时您才十三四岁吧?想必不大合身。”
李恪昭唇角扬起,嗓音轻沉,“她说半大小子都迎风长,特意做得大些。”
“哦。难怪您这么多年都宝贝着它,原来是挂念母亲。”是想念母亲,不是因为旁人,甚好甚好。
盘桓在岁行云心中数日的古怪酸涩霎时就散了,语调都欢快起来,笑眼弯弯。
也是在这瞬间,她忽如醍醐灌顶,懂了自己前些日子究竟为何不痛快了。
那缘由可有点糟糕。
动心吗?八成是了。可这绝非她该触碰的人啊。
“你东拉西扯,是怕我斥责你方才在对战中耍流氓,还是不想帮我上药?”李恪昭语气不善。
“真、真要我替您上药啊?”
岁行云笑意转僵,略为心虚地望着他颈侧那小小红肿。
“若不,还是让明秀来吧?医者眼中无男女,公子不必太过拘泥的。”
李恪昭慵懒眯眼觑她,冷冷笑哼:“我这伤,是拜明秀所赐么?”
好咧,谁干的好事谁善后,公道。
“我是怕我手重了。”岁行云无奈地撇撇嘴,从小药罐里挖出一坨消肿药膏。
略俯身,小心翼翼将他中衣的衣领拨开些,指尖颤颤将药膏抹了上去,余光偷偷溜向他突兀的喉结。
男子喉间与姑娘家不同,这件事她上辈子就知道。可却从未如此近地瞧过。
她有些好奇,甚至有点想……摸?!唔,使不得使不得,对主君耍流氓不合适。
若李恪昭不是“李恪昭”,她大可毫无顾忌地顺心而为,甚至直鲁鲁说一句“我心动了,你意下如何?要不咱俩试试”这种话。
可他是“缙王李恪昭”。
若她放任自己与他有了男女之情的起始纠缠,即便他接受她的情意,愿与她做真的夫妻,对她来说也不是好结果。
因为,那就要面临他“身在其位,必须有许多妻妾”的事实,在他的后宫安分终老。
余生卑微地挖空心思讨他宠爱,与一群女子争奇斗艳,以求能长久留在他心上。
若活成那样,岁行云觉得自己大概会生不如死吧。
*****
李恪昭偏过头让她方便上药,双目轻轻闭合,口中不咸不淡地提醒:“药膏要揉沁进肌理才起效,方才明秀说的。”
岁行云猛然醒神:“是是是,我记着呢。”
也不知是她手抖得太厉害,还是指下的脉搏跳动过频,反正指腹的触感很是异样。
一室静谧,只能听到两人各自的轻微呼吸。
有风自窗缝间溜进,带着积雪的凛冽气息,竟也化不开房中愈见升温的无形热气。
气氛古怪到让人几欲窒息,若再不说点什么,岁行云总觉自己可能要当场憋断气。
“公子,我,能问您个事么?”岁行云颤抖的指腹在他颈侧轻轻推揉着药膏,佯做镇定闲聊。
“嗯。”李恪昭喉间滑动数回,并不睁眼,只长睫如蝶翼微颤。
“有个人,毕生信念就是想吃羊肉,却因故求羊而不得,只能心中明誓立志,要倾尽全力挣一只属于自己的羊。可忽然有天,她遇见只劲道可口的狼,竟鬼使神差地撞死在她脚边了!”
岁行云深吸一口气,纠结叹息。
“但天道有规矩,她若将这狼拆吞下腹,之后再遇到肥美鲜嫩的羊,她就不能碰了。”
李恪昭听得云里雾里,虚开眼缝斜睨她:“所以?”
“所以,若这人经不住诱惑,心想‘狼肉其实也挺好,羊肉错过就错过吧’,如此,会否显得心志轻浮?”岁行云诚恳求教。
这什么文理不通的古怪寓言?
李恪昭没好气地笑笑,重新闭目。
稍作思忖后,他漫不经心道:“何止轻浮?既立誓存志,却因一点诱惑就半途而废,根本毫无操守可言。”
岁行云愣了愣,继而重重点头:“公子英明。做人,理当贵在坚持,一以贯之!”
第43章
那日之后,岁行云与李恪昭几乎再无私下单独相处。
倒也无谁刻意; 实在是局势愈发山雨欲来; 所有人的心弦都绷得一日紧过一日; 两人各有事忙,分不出多余精力在儿女情长。
蔡国的饥民之乱在隆冬时节被平息。
但正如冰封的河流; 表面看似无澜; 冰面下却是千里暗涌; 或许只需小小契机就足以重卷惊涛,破冰裂岸。
自天命十六年冬到天命十七年春; 不过短短一季,仪梁城就逐渐进入一种看不见、摸不着; 却人人皆有所感的萧条紧绷。
贵胄之家纷纷借各种理由将家眷送出仪梁,城中各大商号也隐隐望风而退。
至仲春时,坊间街市已较往日清冷许多; 市面上各类物品逐渐短缺,物价再度暴涨,平民苦不堪言,民怨再起。
天命十七年六月,蔡国三十万大军攻打苴国杜雍城失利的消息传回。
与此同时,去年苴国质子素循那不名誉的死因也被有心人旧话重提。
坊间闲人将“素循之死”结合蔡国攻苴之事一琢磨,再加上有人刻意推波助澜; 民意几乎在朝夕之间就呈鼎沸之势。
甚至有市井说书人开始借此杜撰故事含沙射影; 使得城中议论纷纷。
明眼人都知这背后必有人撑腰授意; 显然蔡王与上将军卓啸已彻底到了撕破脸的时刻。
“……城中议论大致分了两派。一派说; 当初上将军卓啸以丰富统兵经验断定攻苴胜算不大,蔡王却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暗中除掉素循,以此断绝卓啸与苴国继续维持友盟的可能,迫他不得不顺从王命调兵打这必败之仗。”
飞星端起茶杯豪饮而尽,擦擦嘴接着道:“另一派则暗指,素循之死乃苴夫人所为,与蔡王毫无关联。只是那时卓啸收受苴国使臣重金贿赂,故与蔡王虚与委蛇,找出种种借口不愿攻苴。”
说到底,并无人当真关切素循之死的真相,不过是蔡王与卓啸以“素循之死”为由头相互甩黑锅,争夺民心向背罢了。
“卓啸这厮真要反。”叶冉神情沉肃,如临大敌。
数年来,蔡王意在友缙,攻苴或薛,而卓啸则意在联薛、友苴、攻缙。
只是之前蔡王压制卓啸尚算游刃有余,故而双方互有让步。
如今蔡王尚未收回在去年冬之前失去的民心,又遭此重创,明显是再无力弹压卓啸了。
这对缙质子府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再有,近来仪梁四门不但加紧了出入盘查,布防也似有变动。我让伏虎与瑶光、天枢暗中探过数回,城门卫与城中卫里出现了许多生面孔,”飞星补充道,“我总觉得卓啸似是要封城了。”
李恪昭以指节轻叩桌面,神色冷峻:“飞星,让无咎做好接应准备。叶冉,尽快设法将府中不会武的人送出城先走。”
除十二卫与西院那三十来人,府中可还有老大夫及仆妇竹僮等,加起来也有二三十。
虽他们都只是奴籍者,李恪昭却从未打算丢下他们自生自灭,数年来一应部署全将他们囊括其间。
“欸,我记得岁氏神巫曾托梦与你,说卓啸将在今年入秋后动手,”叶冉忽地看向岁行云,“那神巫讲没讲具体是哪日?”
岁行云被问得个哑口无言。
缙史上就只一句“秋,上将军卓啸窃国,弑其君”,并无具体日期。
在叶冉与飞星期待目光的凝视下,岁行云硬着头皮憋出一句:“没。你们当神巫是絮叨话痨?哪会说这么细。”
见叶冉、飞星似还有话说,李恪昭敲敲桌面:“不要为难她。求神不如靠己,随时做好准备便是。”
*****
容茵也在要被先送走的那批人之列。
哪怕岁行云早已将事情同她交代清楚,诸事也做了妥帖安排,事到临头,容茵还是忍不住浑身发颤,眼中浮起泪光。
“姑娘、姑娘不与我一道么?”
“你忘啦?四方令每半月就会来府中‘探望’公子一次。有时对方携夫人同来,我便得随公子同去相迎。若我走了,公子如何向四方令解释?”
岁行云避重就轻地安抚笑道:“别怕,出城后你紧跟着老大夫他们就是,十二卫中的天枢、天权也会一路护着你们寻到接应之人。”
容茵抹着眼泪欲言又止。
“前些日子我对你说的话可都记清了?我已替你除了奴籍,带好你的名牒,从今后你就是自由之身,想怎么活都行。”
岁行云将一个小包袱塞到容茵怀中,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这里头有袋金瓜子,还有切割后的火齐珠原石,你也带走。倘使我没能活着到缙国,这些东西便归你。若到了缙国实在不知该做何打算,你就往屏城去寻一个叫做卫令悦的人。告诉她,你是我的家人,她定会照应你。”
“姑娘!”容茵落下泪来,哽咽到再说不出话来。
“别怕。我只是做好最坏打算,并非要去寻死,”岁行云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这一年多来承蒙你照顾,奈何我有太多事要做,无以为报。若咱俩都活下来……”
岁行云顿住,笑着摇摇头:“罢了,说这些也没意思。你先往缙国等我就是。”
*****
七月初八,立秋。
虽早知“天命十七年秋”是蔡国难逃的劫数,但当岁行云身处其间,亲眼见这富庶繁华的大国王都在不到一年内就盛极而衰,今夜又目它在转瞬间沦为人间炼狱,才知史书工笔短短数行,背后留白多少血泪铸就的惊涛骇浪。
史载无误,蔡国上将军卓啸动手正是立秋当夜。
可史书未载其下手之残酷狠辣,竟于弑君并血洗王宫后,又马不停蹄在城内展开清剿式屠杀,对王族宗亲及拥戴蔡王的重臣之家行灭门之举。
亥时月白,皎洁清辉下本该万籁俱寂,仪梁城却火光四起,杀声震天,暗夜下的街巷随处可闻哭嚎奔逃之音。
在蔡王伯田之道府外的一条偏僻小巷中,满身狼狈血污的贞公主与李恪昭等人狭路相逢。
乍然遭遇,双方都有些惊疑错愕,险些就刀兵相向。
好在月色明亮,岁行云依稀辨出那是贞公主,赶忙开口轻唤了一声:“贞公主?”
“缙夫人?缙六公子?”
确认身份并明确互无恶意后,贞公主拎起裙摆小跑上前,握住了岁行云的手。
她发髻早乱,头上步摇欲坠,身后仅有五位死士随护。谁也不知她今夜遭遇了些什么,也不知她这是欲往何处。
她紧紧捏住岁行云的手,喑哑着嗓音飞快道:“别走东门,也别去城郊布庄!上月底,岁敏无意间对齐文周提及你夫妇二人去年曾去过布庄,齐文周便设法前往四方令处核查了你们这一年多的出城备案记档。五日前布庄已被卓啸派暗卫剿了,设了伏在等你们!”
岁行云闻言瞠目,庆幸无咎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已混在商贾退出仪梁的大潮中,将布庄的人全撤往滢江畔待命。
既卓啸是上月底才去,想来只得了一座空宅吧?
贞公主不等她答话,急急又道:“王宫陷落,北门早已不保。东西二门守军全被换成了卓啸爪牙,出不去的。随我从南门走吧!南门守军多是我田氏子弟,或有一线生机。”
岁行云不敢擅自定夺,扭头看看李恪昭。
“我以田氏之名起誓,绝不会害你们,你们信我!”贞公主的眼神与以往全然不同,在绝望之下迸出令人惊诧的坚毅光芒。
“公子?”岁行云以肘碰了碰李恪昭。
李恪昭道:“此刻南门守军必正与卓啸的人马激战,南门才最难出。质蔡数年,蔡王对我照拂有加,今夜田氏遭此浩劫,既遇见了,我能救一个算一个,多少算还他点人情。公主若信得过,跟我们走。”
*****
最终还是自东门出的,只是姿态不大雅观——
先从坊市间一家事先买通的赌档地下暗门借道,绕至东门城墙一处偏荒死角……那里有个狗洞。
不过当此生死攸关之际,狗洞就狗洞吧,总好过身首异处。
此时卓啸的重心还在城中田氏各家,且李恪昭这些年种种未雨绸缪的事前功夫并不白费,一行五六十人竟就这么安然无恙地出了城。
避开官道,自城郊荒野阡陌进了山间林中,总算可以暂缓一口气。
众人在溪边喝水、小歇时,岁行云掬水泼面,随口对李恪昭道:“公子该庆幸目前并无史官近身。”
否则后世史书就会多一行,“缙公子率众,自东门狗洞鱼贯而出”,那可真要威风无存了。
“很好笑吗?”李恪昭瞥她一眼。
岁行云撇撇嘴:“我没笑。苦中作乐罢了。”
对后人来说,今夜发生在仪梁城内的事,仅是史书上轻飘飘的“窃国”二字,连具体是哪日都不必计较。
可她“来”了,她亲身经历了,那二字就成了有声音有气味的具象场景。
饶是她曾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也对今夜仪梁城内无处不在的血腥之气感到强烈不适。
世人只说“乱世出英雄”,却常不提“乱世人命如草芥”。
“生而乱不如死而治,圣贤之书诚不欺我。”岁行云苦涩哼笑一声,有些担忧地扭头看向抱膝靠坐在树下的贞公主。
******
短暂的饮水歇气后,众人就要开拔。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愧无以为报。就此别过,诸位珍重。”贞公主庄重行礼。
“公主,您欲往何处?”岁行云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贞公主平静道:“往南走,去我王伯封地。”
蔡王伯田之道今夜大约也是在劫难逃,贞公主去田之道的封地会是如何结果,只有天晓得。
李恪昭也做无谓劝解,只是执礼道:“珍重。”
在爬上林间坡道时,岁行云回头望向山下溪边,一片幽暗。
说起来,她与贞公主总共就见了三次:去年夏日布庄偶遇,冬日公主登门募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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