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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宁夕缄默低着头，半晌不言语。

　　　　清微真人吸口气，重新问道：“或者我该这么问，若是有朝一日，宇玄祯不在人世了，你当如何？”

　　　　夏宁夕脸色一白，抬头看着清微真人摇头：“他不会先我而去，他会好好活着，我所有的灵力都给了他，他自然会活很久。”

　　　　“我只问你，若他死了，你当如何。”

　　　　“我……”

　　　　夏宁夕嘴唇颤了颤，忽然间平静下来：“若他死了，我倒真不知我为何还要活着。哪怕我是恨着他，起码他活着我还能恨，他死了，我连恨都无处安放。”

　　　　“我问的是，你会如何？”清微真人再次重申。

　　　　“会无所挂念，或许，会去找他。”夏宁夕终究还是说出了埋在心里的话。

　　　　是了，她根本放不下，恨得也不彻底。她本就是那种要么不爱，要么爱了便再也放不下之人。

　　　　清微真人像是松了口气，道：“既如此，我便告诉你所有真相。”

　　　　夏宁夕疑惑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清微真人顿了顿，问：“你可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做你的师父我当不起的话？”

　　　　夏宁夕点头。

　　　　清微真人叹息道：“当时，你只当我是在说气话，却不曾想过这都是实话。做你的师父我的确当不起，都是受帝君重托，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保护你。而我口中的帝君，便是宇玄祯，天宸国如今的皇帝。”

　　　　夏宁夕僵硬笑着，道：“师父，你确定你不是在编故事逗我？”

　　　　“我本是神界清微仙君，而你，是九色神莲的化身，是为化解乾坤浩劫而生的上神。这些，都是真的。”清微真人肃声道。

　　　　夏宁夕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肃穆的神色。

　　　　清微真人却很平静，掌心微微抬起，转身面对院子正中，袍袖旋动间，院子正中凝结出一面呈七色流光的屏障，正中有一个金色光圈。

　　　　夏宁夕穿了鞋子起身，疑惑的问：“这是什么东西？”

　　　　清微真人收了法力，道：“有些事，我说也说不清楚，这是我用全部灵力凝结的前世幻境，你进去看了，就什么都知道了。也会明白，帝君为何会这般对你。”

　　　　夏宁夕忐忑不安的问：“若这其中真有秘密，宇玄祯也真的是玄止帝君，这些他肯定嘱咐你不能告诉我。你如今却要告诉我，不怕他怪责？”

　　　　“我想了许久，才做出决定要告诉你这些。我跟随帝君数万年，很了解他，即使他怪责也觉得值得。帝君此人太过重情，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魂飞魄散，而唯一能化解这些的，只有你。”

　　　　夏宁夕有些好笑：“所以，若你告诉我所有真相，若真的乾坤浩劫卷土重来，死的有可能是我，可对？”

　　　　清微真人蹙眉，道：“我不勉强，若你不愿去看前世幻境，我随时可以收回法力。”

　　　　夏宁夕却摇摇头，深呼吸一口气：“我没说不看，相反的，若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更应该去看才对。”

　　　　清微真人松了口气，抬手相请：“请上神入境。”

　　　　夏宁夕郑重颔首，抬步朝着幻境入口行去，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冲入金色光圈。

　　　　整个幻境瞬间一收，夏宁夕便踏足进入一片虚空，隔着迷雾重重，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疑疑惑惑的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却见一名身着玄墨色九龙袍，一名身着玄青色素净衣袍，发间只系着一根同色发带的男子并排走至一方繁盛的莲塘附近。

　　　　夏宁夕走近前，看着玄青色衣袍的男子，惊异道：“宇玄祯！”

　　　　男子根本听不到她的话，目光落在莲塘中一朵散着九色神光的王莲之上。

　　　　九龙袍男子的容貌气质比之宇玄祯也是不遑多让，凝眉问：“这都一万五千年了，玄止，你不会以为九色神莲还真能化作人形吧！”

　　　　玄止淡然道：“自然，她既然集天地灵蕴而生，化作人形也只是早晚之事。而且你我心中都有数，她是应天地运道而生，是为化解数万年后的乾坤浩劫才会降世，化作人形只是早晚的事。”

　　　　九龙袍男子好笑摇摇头：“那你如此悉心照料又是何苦，就算她化作人形，早晚还是要魂飞魄散，注定的命运，无可更改。”

　　　　“凡人有句话，叫做人定胜天，或许她可以不用牺牲自己也能化解乾坤浩劫。”

　　　　九龙袍男子无奈笑出声，拍了下他的肩，道：“我们尊贵无比的北天玄止帝君，你搞清楚，她的命数无人能测算的出，我劝你，还是不要太用心的好。”

　　　　继而压低了声音耳语一句：“免得把自己给搭进去。”

　　　　说完，爽朗大笑着扬长离开。

　　　　玄止拱手淡然一笑，道：“恭送中天帝君。”

　　　　夏宁夕皱着眉走近前，痴痴望着玄止那张与宇玄祯一模一样的脸，淡然一笑：“原来师父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是神界帝君。”

莫问深情都几许　第373章　前世幻境（2）

　　　　玄止侧了身，看向莲池中的神莲，叹了口气：“一万多年了，你倒是能在这莲塘待下去，真不打算修成人形？”

　　　　神莲抖了抖身露珠，突然开了口：“谁说我不想修成人形的，我就是想气气中天帝君，看他一天到晚的总说我的坏话。本是想着等到乾坤浩劫时再现身呢，没成想还要数万年，我忍不了了。”

　　　　下一刻，神莲从莲池中幻化成一团九色神光，跃上半空倏忽间炸开，形成人形。

　　　　肤若凝脂，艳若桃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唇若桃瓣。

　　　　任何词汇组成，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

　　　　但仔细看去，夏宁夏才发现女子的眉目和自己竟然有八分相似。

　　　　她抚了抚自己的脸，疑惑的问：“那……是我的前世吗？”

　　　　彼时，女子身上只着了一件从胸口垂坠而下的轻纱，曼妙玲珑的身姿美不胜收，一头青丝浑然天成，眼波流转的盯着玄止。

　　　　玄止眉头一皱，急忙脱下袍子跃身到她跟前给她披上，道：“还真是不懂事，每日在这看着，难道不知道是个人都要穿好衣服的吗？”

　　　　女子撇嘴瞧着他，道：“大惊小怪，我这不是刚化成人形，没什么衣服穿吗？”

　　　　玄止无可奈何的笑：“算了，先不说这个，早知你千年内会化作人形，我已命人给你布置好宫殿，所有东西一应俱全，你以后就住在那里。”

　　　　女子随玄止护着落在地上，赤足踩着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仰着脸问：“那我叫什么名字好？”

　　　　“天然而生，纯净无暇，如今人界刚好到了晚间，你又是从水中而生，便叫净汐吧！”

　　　　“净汐，听起来还不错，我勉强接受了。”净汐笑眯眯道。

　　　　玄止一低头，便瞧见她弯成月牙的眼睛，素白的颈项，不染纤尘的容颜，不由有些失神。

　　　　净汐催促起来：“别发楞了，快带我去宫殿，而且我现在很想吃东西，你得让人给我多准备些。”

　　　　夏宁夕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自嘲一笑。

　　　　下一刻，她一回神，发现竟然换了地方。

　　　　偌大的宫殿中，净汐着一身素蓝色的纱质长裙，外袍松松散散的挂在身上，手中拈着一块桃片糕，斜倚在榻上有滋有味的咬着。

　　　　身侧的仙娥手中捧着果子酒，道：“上神，这是玄止帝君特意让人送来的百果酒，您尝尝吧！”

　　　　净汐随手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光，回味了一番道：“嗯，真好喝。”

　　　　说着，挥挥手问：“酒在哪里？全给我拿过来。”

　　　　仙娥皱眉，为难道：“帝君交代过，让您不要喝太多，说是这酒后劲儿大，怕您醉了。”

　　　　“哪那么多废话，你们都听他的，就没人听我的了？”净汐不耐烦道。

　　　　仙娥一阵惶恐，忙跪地道：“奴婢不敢。”

　　　　“别在我面前奴婢来奴婢去的，我不喜欢。”

　　　　净汐继续挥手：“什么都别说，我要酒，若我真喝醉了，不会让你们担着。他若问起来，你们就说是我自己偷喝的。”

　　　　仙娥这才勉强应下，去酒窖取了一大坛的果子酒。

　　　　事实证明，夏宁夕今世酒量好还真是遗传了前世的。前世整整喝了一大坛酒，喝的肚子滚圆还能抱着酒坛子醉醺醺的站起身往外走。

　　　　走到宫殿外的一株梅树下时，靠着墙根丢下酒坛子醉了过去。

　　　　一阵之后，玄止一身古朴的素蓝色衣袍走至她面前，低着头唤她：“净汐。”

　　　　“别拦着我，我还能喝。”净汐醉意朦胧的挥手道。

　　　　玄止忍不住轻笑出声，蹲在她面前道：“都喝成这样了，酒量是不错。不过这可是仙果酿的酒，你这不是要醉上三天三夜。”

　　　　无奈叹口气，干脆将她抱起来，回到寝殿安放好。

　　　　净汐翻了个身，因为酒精作用浑身燥热，拉扯着衣服咕哝：“玄止，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干嘛总是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我。”

　　　　玄止皱着眉帮她盖好被子，轻声道：“你太单纯，我只是想保护你。等你以后懂得所有之后，我便不会再管着你。”

　　　　夏宁夕就站在玄止身后，眼角一滴清泪倏然滑落。

　　　　泪滴落地，一瞬间开满了繁花，等她再抬头，已是置身一片繁花似锦。

　　　　净汐手上捧着一束刚摘的红梅，浅笑递到玄止面前：“送你的，梅花清香，放在你那冷冷清清的宫殿里刚合适。也算是给你的宫殿增加一抹艳色。”

　　　　玄止身侧，中天帝君呵呵干笑，道：“净汐，你可知玄止向来就是那种素雅清冷，不喜欢艳色的人？”

　　　　净汐扯了扯嘴角，不满的睨着中天帝君：“你知道什么？若他一点不喜欢艳色，怎会守着我这株九色神莲守了一两万年都不觉得讨厌？”

　　　　“呃……”中天帝君顿时无言以对。

　　　　玄止的神色却瞬间不自在，急忙抓住她手中红梅，皱眉道：“净汐，话不能乱说。”

　　　　净汐不以为然：“怎么？难道你不喜欢我？”

　　　　“回头我再跟你说。”玄止拉着她便要走。

　　　　中天帝君在身后笑的可谓是花枝乱颤，摆着手道：“玄止啊，你可是咱们神界最为尊贵清高的孤家寡人，如今总算是遇着能让你动容之人了。”

　　　　净汐不满道：“谁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今日百花会，我还没玩够，休想拉我走。”说完，施法便扑进花丛中不见了踪影。

　　　　“净汐。”玄止着急喊她的名字。

　　　　夏宁夕急忙追过去，眼前一阵眼花缭乱，已经停在一处紫藤瀑附近。

　　　　净汐就站在紫藤掩映下，听着外间两名仙姬的对话，微蹙眉头。

　　　　黄衫仙姬冷哼一声，道：“上神了不起吗？真以为玄止帝君就会喜欢她？玄止帝君才没那么傻，明知她是要为乾坤浩劫殉世的，喜欢她那种注定要死的上神做什么？”

　　　　“就是，我早就听说她是应天命而生，玄止帝君对她好，只是想让她心甘情愿的为乾坤浩劫殉身吧！”红衣仙姬轻嗤道。

　　　　“我看也是的，你瞧她那样子，什么都不懂，就仗着一身神力，生来便是上神。说来也没甚尊贵，怎么配得上玄止帝君。”

莫问深情都几许　第374章　前世幻境（3）

　　　　红衣仙姬立刻笑着拍马屁道：“也对，玄止帝君要喜欢，也是喜欢帝姬您这样有身份的。”

　　　　黄衫仙姬抬起团扇掩口娇羞笑起来，两人正准备走，净汐突然冲了出去。

　　　　黄衫仙姬和红衣仙姬顿时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往后退，警惕看着她，抖抖索索的问：“你……你想干什么？”

　　　　净汐深吸口气，平静的问：“告诉我，喜欢是什么？”

　　　　意识到她不是来找麻烦的，黄衫仙姬稍为松口气，一本正经道：“上神连喜欢都不懂吗？喜欢便是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或者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特殊感情。这种感情是一对一的，你会总是想缠着他，守在他身边，和他在一起，想和他做一切想做的事。关键是，只要是和他在一起，你就感觉安心，喜悦，依赖。一刻都不想离开。”

　　　　“安心，喜悦，依赖。”

　　　　净汐重复着，心中突然间如同拨开云雾见日出，“我的一切都是他在安排，看到他，总是特别安心，很开心，总想时时刻刻看到他，这……是喜欢？”

　　　　黄衫仙姬一听，顿时垮了脸，没好气道：“净汐上神，你可是为乾坤浩劫应劫而生，是会死的，不能喜欢任何人，否则只会给别人增加痛苦。”

　　　　“一定会死吗？”净汐疑惑的问。

　　　　红衣仙姬畏惧的躲在黄衫仙姬身后，吞吞吐吐道：“起码我听中天昊天帝君提过，天书所载，往前的二十多万年间，有两位应劫而生的上神都是魂飞魄散，想必……都不会例外。”

　　　　“那他对我好，真的是因为想让我心甘情愿殉身吗？”

　　　　“这个……”红衣仙姬看了眼黄衣仙姬的脸色，没敢继续说下去。

　　　　黄衫仙姬眼珠一转，挑眉道：“没错，他对你好，只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殉身。玄止帝君是什么人，神界多少仙子仙姬帝姬都爱慕他，他就算是挑花了眼，又怎会去喜欢一个注定会死的人。”

　　　　“原来，是这样啊！”净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里看不出一点失落悲伤。

　　　　黄衫仙姬纳闷的看着她，十分不解。

　　　　净汐手指交叠着轻轻叩击，皱着眉转身往回走，还在轻声说着：“原来对我好，都是有原因的。”

　　　　夏宁夕不由在心里叹气：“性格还真是像，从不将任何情绪放在脸上，压在心里其实很容易压出心病。”

　　　　她这样想着，周围的环境再一转，回到了净汐的宫殿。

　　　　净汐颓废的靠在榻上，手中拿着酒壶往嘴里咕嘟嘟的灌。

　　　　身侧的仙娥小心翼翼道：“上神，您别再喝了，您都这样好些时日了，也不肯见玄止帝君，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你……不懂。”净汐打了个酒嗝，冲着仙娥勾勾手指：“去，再给我拿几壶酒。”

　　　　仙娥正准备开口劝她不要再喝，身后，玄止悄无声息的停下，暗示的冲她摇摇头。

　　　　仙娥一惊，正要俯身行礼，玄止皱眉，示意她退下。

　　　　于是，仙娥福了福身悄无声息的离开。

　　　　玄止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清香扑鼻的醒酒汤，递到净汐面前，道：“喝了那么多酒，该清醒清醒了。”

　　　　听到他的声音，净汐没好气的斜睨着他，道：“要你管了吗？您玄止帝君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我一个注定要死的上神，不劳烦您总是这般悉心关照。”

　　　　玄止淡淡一笑，拿着汤匙舀了醒酒汤递到她嘴边，“这是醒酒汤，喝点吧！”

　　　　“我说了不要你管，你烦不烦！”净汐猛然一挥手，将醒酒汤打翻，竟不小心打湿了玄止的衣袍。

　　　　她突然清醒了几分，诧异的看着地上流淌的醒酒汤，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其实可以躲开。”

　　　　玄止只眼眸幽深的望着她，片刻之后，缓缓将她揽入怀中，道：“我知道你都听说了些什么，但我对你好，并非是因为让你心甘情愿的殉世。而是因为……”

　　　　有些话，总是那么难以开口，迟疑了半晌，玄止话锋一转：“而是因为你太单纯，需要人照顾。虽然现在好了很多，可我养成了习惯，一时间改不过来了。”

　　　　心底涌起一阵暖流，净汐咬唇道：“只是习惯吗？”

　　　　玄止没出声。

　　　　净汐略微沮丧的叹口气：“喜欢这种感情，有没有？”

　　　　“喜欢？”玄止背脊一僵，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是喜欢的，可总觉得好像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算了，我不问了。”净汐烦闷摇摇头，从他怀中离开，凝望着他的眼睛：“我以后再不去昊天帝君的御花园了，不想碰到那些喜欢你的仙姬。”

　　　　“那我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好啊。”净汐又笑起来。

　　　　玄止握紧她的手，带着她出了大殿，朝凌虚山崖飞去。

　　　　夏宁夕这才知道，原来前世的自己喜欢去凌虚山崖，是这么一个缘故。

　　　　原来自己的前世不仅是个酒坛子，还算得上是个醋坛子，实在是让她自己都觉得哭笑不得。

　　　　画面再一转，是神界与魔界的一场大战，战鼓雷雷，净汐第一次代神界出战，击退了麒麟魔。

　　　　大战结束，玄止握着她的手送她回宫殿。

　　　　到了台阶下方，玄止停下脚步松开她的手，望着她温柔浅笑：“快回去吧！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我会送你一件你一定会喜欢的礼物。”

　　　　“嗯。”净汐点点头，一步步朝着大殿门口走。

　　　　到了台阶最上方，她忽然扭头望着玄止，歪着头浅笑着问：“玄止，你对我可曾有过喜欢。”

　　　　玄止愣了一瞬，才缓缓道：“万年守护，又是这几万年的相伴，喜欢，是否太浅薄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