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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头月向西-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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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身背对着他,说:“那是刚才,我现在不爱你了。”
“我不相信。”他执拗地拨过我的身体正对着他,眸色深深直看入我的眼底,“孝钰,你刚才说得一定是真心话。”他笑了,伸手将我揽进怀里,温热的鼻息萦绕在我的脖颈间,温柔滚烫得犹如他说的话:“是我最想听的话。”
我犹豫了一会儿,慢慢伸手反抱着他的背,那里宽阔而厚实,抚在手心里让人有种说不清的安心。沉默了一会儿,我在他的怀里问:“那你爱我吗?你会一辈子都只爱我一个吗?你能做到从此目无余色,待我一心一意吗?”
萧衍将我抱得更紧了些,“萧衍对天发誓,今后余生唯卿一人,如有违背,众叛亲离,万箭穿心。”
他的声音深沉低涩,有着满怀的真挚。我的脸颊贴在他胸前,听着那里的心跳,一时觉得有种尘埃落定的满足感,仿佛一直悬在浮空中漂泊无依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渴求已久的归宿。
我们两就这样沉默着,门外丝竹声起,兀自唱着婉转凄怨的闺情腔调。仿佛劫后余生般的快慰,喝彩声也尤其高昂,犹如巨浪,一波接着一波。
我琢磨了一会儿,噘嘴说:“那你以后得让着我,不能拿话挤兑我,不准嘲笑我脑子不好,还有……”萧衍微微低了下颌,来看我,唇线挑起了美丽的弧度:“还有什么?”
“要是发现我有事情瞒着你,不许怪我,我……”我抿了抿嘴,低声说:“我也是不得已。”
萧衍笑着说:“只要你不给我戴绿帽子,其他的都好说。”
我脸颊陡然染了一片热气,默默地低下了头。
“我也有话想要问你。”萧衍将我后推了几步,手按在我的腰上,郑重其事地看着我,问:“如果将来有一天大哥回来了,你怎么办?”
我蓦然地有些心虚,但暂且摁下那股不安焦躁的情绪往下深想,将所有乱如麻絮的事情粗略捋了一遍,虽未全部捋顺,却已有了些计量。我瞪圆了眼,理直气壮地直视他:“我怎么办?你应该问你怎么办吧?万一尹家真是冤枉得呢?怀淑可就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你得想想把自己搁哪儿吧。”
他沉默不语,犹自深沉地望着我。
“至于我……”我正了正衣襟,偏过头去,暗自向诸方神灵拜了拜,低声说:“我们吴越沈氏是名门望族,礼仪之家,决不能出朝秦暮楚的二嫁女子。为了……为了我们家的名誉,我也得从一而终。再……再说,怀淑自个儿在外面那么多年,说不定早有了心上人,就算没有,也不能愿意要跟自己弟弟做了许多年夫妻的女人……到时候忒得尴尬……”
萧衍不禁笑出了声,垂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热融融得,几乎要把我暖化了。他从腰间取出了折扇,捏在手里未曾打开,一把将我拢到怀里,言语轻松而畅快:“那我们还杵着干什么,下楼看戏去吧,听说这是一出好戏。”
………那是一出什么好戏我着实没有看进去,只侧着头看了一晚上萧衍,觉得他的脸庞刀削斧凿般的秀美,周身散发的气质清越而矜贵,落在人群里是谁也比不上的绝代风华。
我想,从前我只觉得他长得好,却没有一刻是像今晚这样,认真细致地品味着他的好。
心不在焉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起来时果然觉得精神萎靡,朝食吃起来也觉得味同嚼蜡。萧衍却颇有兴致地研究着长安的地图,又往上面标注了几处,我胡思乱想着,只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未必会如意地去那些地方游玩。
果然,我的预感无比灵验。小二将朝食撤下去时正碰上了官兵一拥而入,我见官兵束剑的是大理寺专用的皮革,意清穿着官服在左右开出的一条窄道里风度翩翩地走进来。
萧衍将地图放回了桌子上,默不作声地揉了揉额角。
意清的视线在落到我们身上时大为吃惊,他慌忙走上前来,却顾忌着左右没有声张,只微低了头朝着萧衍:“您怎么会在这儿?”
萧衍一如既往的镇定,他坐在凳子仰头看意清,反问:“沈大人来这么个小客栈,又是有何公干?”
意清老低着头,褚色官服上被他压出了数道褶子,他说:“公干自然是查案。”
我一听,喜从心来,忙站起身来想叫哥哥,萧衍眼疾手快地把我摁下去,附在我耳边说:“你是不是傻,谁不知道沈意清就只有一个妹妹,就是太子妃,你一叫那不是在这些官兵面前露馅了。”
他说得极有道理,我颇为崇拜认可地低头应和。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你刚答应了我不嘲笑我笨来着。”
萧衍一噎,悻悻地说:“我一时忘了,见谅,见谅。”
我们的话尽皆落入意清耳中,他诧异地看着我们,活像见了鬼一样。我一时颇有种扬眉吐气的得意,眼前几乎立马就能浮现出一张画面,意清在父母面前绘声绘色地讲着,我把太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官兵将客栈老板带到意清面前,他微低头向萧衍拘了一礼,大步阔袖地转身说:“带本官去看看那三人住过的厢房。”
我低声问萧衍:“出命案了吗?我怎么没听到风声?”
萧衍摇着折扇打量了下官兵的动作,摇了摇头:“不像,若是出了人命得跟着验尸官。”我细瞧了瞧,客栈内一水的武官装束,果然没跟着什么验尸官。
我又问:“既然没出人命,那得是什么样的案子能让大理寺少卿亲自前来?”
萧衍为我们二人倒了两杯茶,说:“在这里等着吧,待会儿意清出来我们问问他。”
大理寺少卿亲自出动,是因为有人将案子报到了大理寺。报案人声称知道督察院左御史被杀一案的真相,凶手就躲在长安近郊的荒唐客栈。此案原是归京兆府管辖,大理寺本不欲插手,因而劝他去京兆府报案。报案人却口口声声信不过京兆府,非要找大理寺沈少卿才肯说出全部真相。
接案的寺丞见他言之凿凿,不敢耽搁,忙向意清禀报了此事。
待见了意清,那人却不说旁得,只焦急地嘱咐他,快些去荒唐客栈,若是晚了只怕冤沉海底,再无昭雪之日了。
说完他就走了,大理寺并没有理由扣押人家,再逼问些什么。
意清左思右想,觉得此事透着蹊跷,决心来一趟荒唐客栈。还有一层,他当着萧衍的面儿没有说出口,被杀的督察院左御史是姜弥的心腹重臣,早年间也只是个尚书台的主簿,自从搭上了姜弥,便步步高升,从尚书台主簿到舍人再到侍郎、左御史。短短几年,阶品越了数级,由此可见其受姜弥倚重的程度。
如今,左御史被杀,姜弥自然气急败坏,指使金吾卫满大街的抓人,还不知从何处找到了线索,要抓四十岁以上的男人。
凡是跟姜弥扯上关系的事儿,大约是简单不了。意清便走了这一趟,到荒唐客栈根据那报案的人所说盘问,发觉报案人提到的三个凶手恰恰是四十岁以上的男人。
且三人自在荒唐客栈租赁下了厢房,便深居简出,不见外客。他们虽怪异了些,但房钱却是不拖欠得。因而老板和小二都对他们不注意,连他们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三人住过的厢房一直空着,维持着原来的摆设,因为三人先前交了半个月的房钱,老板是厚道人,便打算空着厢房等他们半个月。
听到这里,萧衍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来人既然要报案,为何不将事情说清楚,又为何要偏偏指定意清来查此案?”
第40章 旧乱
我琢磨了一番;也很是想不明白。按理说;那人既然口口声声信不过京兆府;只信大理寺,那就该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样没头没脑地将把堂堂大理寺少卿指派到了客栈里;莫非是另有意图么?
意清已将官兵都遣派回了大理寺;独自一人跟我们回了厢房。他自查探了那三人的客房便总是心不在焉得,似乎盛了满腹的心事。跟我们说起话来也总是走神;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终于从袖间取出了三块木质腰牌。
腰牌是用橼木刻的;看上去晦暗陈旧;少数也得有五六年的光景了。但腰牌刻字的位置被磨得油光发亮,想来是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把玩。我仔细看了看那上面的字;写的是晏马台三字;在下方以极小的字体写了‘清嘉五年’四个字。
萧衍的脸色微变,从我手里将腰牌拿过去,反反复复仔细端看了一番。
我见他们二人皆神色凝重,突然有了些猜测。虽然我从未听过晏马台,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清嘉五年却是再熟悉不过。正是六年前,尹氏叛乱的年代纪号。
一时有些不安,若真是事关尹家;又偏偏有人点名找上了意清。那……是不是意味着有人知道了意清的身份。想到这一层,我便愈加忐忑仓惶;觉得要立马去找父亲商量商量才能安心,但见萧衍在侧,意清又是一贯的沉稳模样,便只好按捺下心底的焦虑,且听一听他们怎么说。
“清嘉五年……晏马台……”萧衍沉吟道:“这怎么可能呢?清嘉五年的晏马台本不该有还活着的人啊。”
清嘉五年,太尉尹明德奉命率军抵御突厥进攻,至韶关,手下心腹大将季康子献鄯州与突厥,突厥铁骑由此破关而入,与叛军合谋袭击屯守粮食的晏马台,烧杀劫掠,而后放了一把火,将晏马台付之一炬。据说,叛军大肆屠杀,当时在晏马台的守将,无一人幸免。
我听着这段往事,蓦然想起神秘人找到意清时说的那句话——‘若是晚了只怕冤沉海底,再无昭雪之日了。’他说的是谁的冤?又要为谁昭雪?
先是姜弥的心腹督察院左御史被杀,有证据表明是号称尹氏殷乌军残部的海陵东阁所为。而后姜弥派遣金吾卫全城搜捕四十岁以后的外地男子,闹得满城风雨。却又有神秘人莫名其妙找上了意清,声称知道杀左御史的凶手在哪儿,将意清引到了这个小客栈里。
偏巧在客栈里曾经住过三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们交足了半月的房钱却莫名失踪,又在他们的房间里恰好发现了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令牌,将他们与清嘉五年的那场变故联系到了一起。
我越想越觉得蹊跷,却又看不分明这其中的门道,不禁望向萧衍,他微低头,修长的手搭在案桌上,三指轮流轻敲案面,好像陷入沉思。
他大概也在心里嘀咕,这事莫不是与尹氏有关?毕竟当年许多官员曾对尹氏谋反表示质疑,尹氏三代忠君,大权在握,若要谋反,挥军直捣皇城不是不可能,何必要率军去到千里之外的韶关联络突厥来谋反,这样反给了长安这边喘息之机。
当年,就是因为尹明德被绍城军困在燕州以北,靠近不了长安,才给了嘉佑皇帝颁旨命诸王率军勤皇的机会。
我犹如从漫天黑暗里捕捉到了一丝光亮,心中生出了一些细微的希望,不禁暗暗缀问,如今又有人将当年的事情翻了出来,难道尹氏真得是冤枉得吗?
“你可以去枢密院里查查,当年的晏马台是否真得无一人生还。”萧衍将令牌还给了意清,又拿起他的扇子,以手指轻柔地捋着扇骨,思索着说道:“此外,也要查一查这个被杀的左御史,在清嘉五年时所任何职?跟尹氏叛乱有没有直接的联系?”
意清缓缓点头应是,犹豫了片刻,终是起身道:“那臣就先回大理寺,将案件梳拢一下……”
“不。”萧衍抬头望他,意味深长地说:“此案既是京兆府在管,大理寺便没有干涉的权力。京畿专司典狱刑案之所,京兆府、大理寺、刑部在职权上本就有所重叠,所以愈发忌讳插手各自内务,你才刚做京官,日后有更久远的路要走,不能贸然去得罪人。况且,你们的李寺卿就快要告老还乡了,他的那个位子父皇本就属意你,这个时候凡事该更谨慎些。”
意清听着萧衍的话,专心沉思了片刻,道:“那臣就单设一案,荒唐客栈有三人无故失踪,至今未归。大理寺接到报案,特意来查。反正报案的人已不知所踪,没有证据表明此三人就是与左御史一案有什么关联,大理寺单独立案,总碍不着京兆府什么事了吧。”
萧衍点头表示赞同:“就这样办,这案子既是在你的手里,凡事不必跟李寺卿说得太详细,想来他致仕在即,也不会多管些什么。”
意清应下,匆匆拿了证物离去。
被这样折腾了半晌,已近午时。天色有些阴沉晦暗,总飘着几朵破絮般的碎云,空气中总弥漫着滞闷的气息。
我觑看了下萧衍的神色,他额前又不自觉地蹙起了数道纹路,抚弄着扇骨,神思早不知道飘哪去了。
心想,大概也没什么心思去哪里游玩了吧。于是,我出门吩咐小二,让他给我们把午饭端上来。回来时见萧衍神色深沉,拿笔在纸上写了个‘尹’字,端看了半天,又捏起纸撕碎扔到了一边。
我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觉得尹家会是被冤枉得吗?”
萧衍转头看我,沉默着看了我半天,才缓缓摇头。
“不,当年父皇是因为季康子献鄯州而勃然大怒,才决心发落尹太尉和尹相。鄯州乃关隘之地,地势险要,扼大周咽喉。正是因为鄯州丢了,才引得突厥长驱直入,险些直捣长安。因此尹太尉才把鄯州给了自己的心腹大将季康子来守。如果尹氏是冤枉得,如果他们没有献城,那么鄯州是怎么丢得,突厥兵又是谁放进来得?”
我仔细一想,也觉得有些道理。就算当年尹氏与姜氏势同水火,可是千里之外的韶关,尹氏又手握兵权,姜弥就算有翻天之能,也不太可能去韶关动手脚。此事虽然匪夷所思,但仔细掂量,除了季康子献城,也确实难有另外的解释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萧衍忧心忡忡,吃饭时也总是心不在焉,我忍不住时问他在想什么,他颇有些忧虑地问我:“你说这事会不会跟大哥有关系?”
我一愣,将手里的筷箸放下,一时也没了胃口。最近的事情一件连着一件,似乎都跟怀淑脱不了干系。先是发生了几件小案子,查到最后反证明了怀淑有可能还活着。紧接着便又是发生了和尹氏有关的案子,牵扯出晏马台……会不会真得是怀淑悄然回了长安,想为当年的事情平反?
萧衍说:“当年齐晏找到我时,我就有所察觉,这个所谓‘道门的叛徒’在营救大哥这件事上是得到了道门的支持。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发现最近长安来了很多道士吗?如果大哥一直受道门庇护,那么这些道士会不会也是跟随他而来?”
如果萧衍的猜测都是真得,那么怀淑这次回来便是有备而来。但……我摇了摇头,始终觉得这样步步为营神秘莫测的怀淑很难与记忆里那个清风霁月的怀淑相重叠。
更何况,还牵扯到晏马台,按理说五六年前韶关的事情怀淑也未必会知道得比我们多。不知为何,将晏马台三个字念叨得多了,我总觉得有些耳熟,晏马台,等等,我想起来了,我爹好像跟晏马台也有点关系。
清嘉五年,父亲随尹太尉出征韶关。他曾奉太尉之命亲去晏马台督运粮草,在返回途中惊闻季康子献城叛敌,又遇突厥散兵袭击,九死一生才保住了一条命。
记得当时我和娘还有年幼的意初在沈府里惶恐度日,一边担心尹相挥兵骊山,一边挂念着千里之外父亲的安危。自从传来尹太尉叛敌的消息,前线就再无音讯传回长安,连人是死时活都不得而知。
我想了半天,将这事跟萧衍说了,他果然对这件事也有印象,不禁叹道:“当年的吴越侯真是命大啊,季康子献城,突厥攻占鄯州及其余州城时他在晏马台督运粮草,躲过了一劫。等突厥士兵长驱直入去晏马台烧杀劫掠时他已运着粮草走了,又躲过了一劫。”
当年尹太尉死了,尹相死了,那么多殷乌军不是被杀了,就是被连坐流放了,唯有我爹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也不知这是他命大,还是天意有另外的安排。
我与萧衍吃完了饭,想跟他说,既然出了这么多事心里也不安生,不如打道回府吧。却不曾想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萧衍安放在京兆府的人已火速送来了信,萧衍将纸笺展开,扫了数眼,脸色大变:“父皇病危,孝钰,我们得快些回宫。”
第41章 联姻
我们回太极宫的这一路;留意沿途景致;确实有些不同。外城尚看不出什么;内城已多加了数倍守卫。穿着银胄亮铠的禁卫与金吾卫几步一岗,宛如棋盘上白子棋,排列齐整一直浮延至太极宫城墉下;对所过之人严加排查。不时见穿着青褐官服品阶不高的官员被拦路挡驾;亦或是稍稍滞留内城,便会被禁卫强行驱赶。
幸好;萧衍身上备了一块东宫令牌。许是姜皇后和姜弥早就有所交代;我们入内城倒是格外顺利;进了太极宫;一切便更加顺遂了,因有些品阶的禁卫朗将都认得萧衍;一路长驱直入;转眼便到了内宫。
萧衍嘱咐我快回东宫,不管外间有什么风声都不要出来。他则是要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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