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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小周后-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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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小公主还在的话,她一定会和我一样,喜欢这些声音,我会给她织好多美丽的衣服,给她扎最可爱的发髻,会给她读诗听,教她琴棋书画,与她一起玩耍……”
  元英酸楚道:“娘子快别说了,娘子可千万别再惦记这件事,越惦记越跨不去这道槛。”
  嘉敏轻缓无力地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孕育一个小小生命的惊喜与希冀,是她给了我生命的光亮,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可是突然之间,这一切眨眼又消失了。就好像一个美丽缤纷的泡泡,风一吹,又没了。你不明白,你不懂那种突然的落差。”
  元英言语中已有些哽咽:“奴婢跟随娘子这么多年,奴婢当然懂娘子,这些年,娘子所受的苦难还不少吗?可是每一次,都是娘子的坚韧和意志让娘子一次次地站了出来,这一次也不过是和从前的许多次一样,娘子一定会挺过来的。”
  嘉敏笑意颓丧,无力道:“元英,你下去吧,我很累,累极了。”
  元英见国后倦怠慵懒,心中轻叹一气,拉下了帘钩,轻轻退了下去。
  嘉敏未曾合眼,任覆在身上的锦衾滑落,她睁着眼静听着外面的声音,听一朵花瓣轻轻坠在地上,听昆虫的斗殴声,听燕子划过天空的声音……
  她就这样仰卧在床上呆呆地听着,一直到黄昏日落、夜幕降临,一直到下人们都退下休憩,一直到深深沉寂的三更时分,万籁复又静谧无息。
  她赤足走下床,推开了门,在暗沉沉地夜色中走了出去,她痴痴惘惘,一直走到别野不远处的峭壁边,峭壁底下深不见底,唯有来自崖底的冷风吹得她的衣裙蓬蓬散开,将她的长发寥寥吹起。
  这一生,就这样仓惶退场。
  她闭了眼,就在她要往下坠落的一刹那,元英从背后死死抱住她,将她拖了回来。
  元英惊魂甫定,气喘吁吁地大声道:“娘子就这样忍心抛弃奴婢吗?娘子就这么忍心让关爱娘子的人痛苦一生吗?”
  嘉敏凄然道:“关爱?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关爱我?我终究是来去无牵挂,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地走罢了。”
  元英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好,娘子若是不想活了,奴婢也不会独活!只是请娘子跟着奴婢去一个地方,这之后,无论娘子惜命还是轻命,奴婢就再也不阻拦娘子。”
  说罢,元英带国后到了一处冰冷不见光的地窖中,嘉敏看到曹仲玄正闭目躺在木桶里,木桶中装满了冰块,而曹仲玄嘴唇青紫,眼周发黑,周身更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红色。
  嘉敏极为诧异:“曹公子?曹公子这是怎么了?”
  “曹公子中了火蛇毒,他是为娘子而中毒的。”
  “为了我?”
  “娘子早产,命在旦夕,是曹公子苦苦守护了娘子一夜,为娘子祈祷了一夜,娘子熬过了那一晚之后,曹公子喜极若狂,可若是要让娘子身子康复,还需要很多药草。曹公子上山采药,被火蛇咬了。”
  嘉敏望着纹丝不动的曹仲玄,轻轻触及他手上的肌肤,滚烫如炙。
  元英说道:“曹公子 的毒,只能用寒冰慢慢缓解,至于他能不能醒过来全都看天意。”
  嘉敏心中大恸。
  元英道:“娘子,哪怕只要你有一丝一毫的生机,公子都会拼尽全部,甚至以性命来换取奇迹。可是娘子自己却一点也不珍惜,如果曹公子知道娘子这么作践自己,又不知该有多心痛呢?”
  嘉敏无言,泪水已长流千行,她呐呐道:“我不值得,我不值得你们对我这样好……”
  元英也伤感,轻轻拍着嘉敏的肩膀:“娘子若是难过,就放声大哭吧。哭过了就没事了。”
  嘉敏哽咽痛哭,将她心中憋屈已久的痛苦、辛酸以及脆弱全都哭了出来,元英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嘉敏附在元英的肩头哭泣,哭了很久很久。
  这一哭,倒是好了。
  ……
  澄心堂,夜晚。
  国主正批阅着折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阵喧嚣聒噪声。
  国主头也不抬,问姚海:“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何事。”
  姚海在外间查看一番,神色有些惊慌:“禀官家,外面有刺客!”
  “刺客?抓到了吗?”
  “抓到了,是太医院的。”
  “太医院?”国主掷了笔,神色凝重,“传来!”
  片刻之后,即刻有侍卫押了“刺客”入殿。
  国主令道:“抬起头来!”
  国主见到他,有些惊讶:“你不是常在国后跟前伺候的吕太医么?为何会被当做刺客?”
  一侍卫禀道:“回禀官家,吕太医在太医院外鬼鬼祟祟,卑职等将他当做了刺客缉拿。”
  姚海问道:“此刻不是吕太医当值的时间,吕太医这是……”
  吕太医神情不太自然,将手中的食盒往袖中笼了笼。
  姚海夺了他手中的食盒,打开盒盖,一股奇异的药香气扑面而来。
  姚海大惊:“这是十全十补汤,用的都是顶好的药材,吕太医这难不成是要偷了太医院的药拿去卖?”
  吕太医双手扑地,惶恐道:“微臣……微臣绝对不敢……”
  国主淡声道:“这十全十补汤是宫中有孕嫔妃才得以喝的御汤,你只需从实招来,你偷了这些东西用作何处?”
  吕太医心慌意乱,吞吞吐吐:“微臣……微臣……”
  国主道:“若是不说也可,朕治你偷盗大罪,即刻押往大理狱,交有司审理!”
  “官家……”吕太医重重稽首,心中哀叹一声,国后娘娘,只有对不住你了,如果你得不到这些汤药补给,身子又怎会康复,不如回宫,饮食周全……
  心思一徘徊,就郑重稽首道:“微臣……微臣是拿了给国后娘娘滋补身体。”
  一语惊得国主如罹雷击,手中的奏折散落得遍地都是。
  “你说什么?国后她……”
  “微臣不敢妄言,国后娘娘她……她好好地……她实则居住在秣陵周府上。”
  国主遽然起身,这个消息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怔了怔,指着吕太医道:“你快跟朕说说,国后她怎么样……”
  吕太医只得如实相告,将国后娘娘如何从失火的宫中逃走,如何避居在故居修养,又如何发现怀有龙胎,如何不幸小月等等一一告知。
  国主听得悲怆落泪,连夜让姚海置备车轿,出宫迎嘉敏入宫。
  一眨眼,时光如梭流逝,当漫天飞舞的蒲公英变成了四处流窜的飞萤,当荷塘里娉婷的都是菡萏,初夏的流光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飞逝了。
  清晨有些瑟瑟,小径上的一丛丛辛夷话已经落尽,那篱笆上的朝颜花依旧迎风绽开。
  嘉敏梳洗后,静心烹茶,元英突然装了进来,结结巴巴道:“来了……来了……”
  “谁来了?”
  “朕若是不来,国后是打算永远瞒着朕,永远不回宫了么?”
  话音未落,一袭华丽衣袍的袍角已闯入了嘉敏眼角的余光。
  嘉敏的肩膀一抖,她以为这只是梦,可是转首的一刹那,在分明看到他的一刹那,她的眸子几乎润湿。
  他来了!这个她不想见到的人,竟然来接她回宫了。
  他微服简行,短短数月不见,他的鬓角竟已添了无数白发,向来挺拔的身形如今也有些佝偻,他瘦了。
  几多酸楚,一并涌上了嘉敏的心头,她久久凝视着国主的面容,半晌呐呐无言。
  “对不起,朕来迟了。”国主走上前,执过了嘉敏枯瘦的手。
  嘉敏的泪水几乎就要溢出,这个再也熟悉不过的男人,给她的痛与伤害深入骨髓,可她却忍住了泪水,倔强地缩起自己的手。
  国主愣了愣,旋即苦笑道:“是朕多言了,你又怎会过得好呢?你在这里的一切,朕都知道了,对不起,朕没有好好照顾你。国后,跟朕回宫吧。”
  嘉敏却是客气而疏离的神色:“臣妾病容,不堪面圣。”
  “国后!”国主拉住嘉敏的薄薄衣袖。
  “不知官家还有何吩咐?若是没有别的事,请容妾身告退。”
  “嘉敏,你就当真如此对朕冷淡么?”
  “臣妾只想一个人,清心静修,望官家成全。”
  “可你是国后,是朕的国后。只要朕在的一天,你就永远都是与朕并肩而立的国后。”
  嘉敏萧冷疏地别过了头,落落不再言语。
  是什么时候,主后情分已至如此生疏?
  有布谷鸟一声啼唳,冲天而起,惊得柳枝簌簌地狂乱而动。
  半晌,国主沉声命道:“伺候国后更衣,即刻入宫!”
  身后一干宫女应道:“是。”
  ……
  嘉敏就这样入了宫,入宫后,迁入了瑶光殿,国主下令,瑶光殿整饬一新,朱漆如血,流光溢彩。
  可是嘉敏的心,已泛不起任何涟漪。
  这时,吕太医求见。
  吕太医甫一进来就跪在殿中:“微臣给娘娘请罪……是微臣……告知了国主娘娘的一切。”
  嘉敏疲惫道:“起来吧,本宫知道你是无可奈何,本宫不会怪罪于你。”
  “是!”吕太医这才起身,呈了药汤,“娘娘小月,凤体虚弱,官家命微臣配好十全汤……”
  正说着,内阁内突然传出一阵哗啦的声响,原是元英正在整理东西,不小心打翻了柜台。
  元英歉意道:“娘娘,是奴婢不小心,奴婢这就收拾好。”
  吕太医嗅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问元英道:“好像是有什么药?”
  元英道:“哪里有药呢,是一个交好的宫女给娘娘送的果脯果干之类的,娘娘还余下好些没吃完呢,这次回宫,又都带回来了。”她皱了皱眉,“只是好奇怪,这果脯放久了,怎么会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吕太医问道:“可否取一些果脯来?”
  元英取了一些果干,吕太医取过放在鼻下嗅着,元英道:“薛九姑娘送了很多,只是娘娘怀胎时吃得腻了,还留有这些,时间放久了,如今也吃不得,只好丢掉了。”
  吕太医的神色渐渐端凝肃然,席间气氛骤然变得诡异,嘉敏隐隐觉得不对劲,问道:“吕太医,难道这果脯有什么问题吗?”
  吕太医摇了摇头道:“暂且还瞧不出什么,不过这气味与昭惠后所用药的药罐是同一种气味。”
  嘉敏奇怪道:“姐姐的药罐……”
  吕太医解释道:“微臣早些年管瑶光殿中昭惠后的煮药之事。也当真是奇怪,那药罐的药味十年不退,竟弥久发出一种怪异的气味,起初,微臣还以为是药味,直到微臣刚刚嗅出这果脯中的气味,两者竟是一样!”
  元英突然想起什么,迟疑问道:“也真是奇怪,娘娘腹中怀有小皇子,吃了这些果脯,就渐渐头晕了……”
  说到此处,她神色一凛,问道:“该不会,那果脯里加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吧?”

  ☆、第六十六章 风满楼(2)

  嘉敏的心咯噔一下,和元英面面相觑。
  吕太医也意识到什么,肃然道:“请容微臣持有这果脯,回去查证。”
  嘉敏神色有些凝重,让吕太医速速回去查验。
  一夜之后,吕太医再来拜见,此刻他满头大汗,神色极为惶恐:“禀娘娘,微臣翻遍医书,查出果脯和药罐中的确有一物的残留气味。”
  “是什么?”
  吕太医拭了试额头的汗:“女儿红。”
  嘉敏已然意识到什么,问道:“这女儿红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本宫吃的果脯和姐姐煎药的药罐中都有它?”
  吕太医这才沉缓道:“微臣出宫后请了异邦人士来辨识此味。查证这气味出自一种异域南邦极为常见的草,初用时,无色无味,但弥久可发出一股让人不悦的气味,南邦的人都用它来驱散蚁虫。但……”吕太医神色有异,难以往下说。
  “继续说。”
  吕太医只得:“所谓‘女儿红’,顾名思义,便是女儿见之便红,若是不慎服用,对人百害无利,可让人产生晕眩之症,孕妇尤忌。”
  果然!果然如此!嘉敏跌坐在塌上,脸色难看至极,紧紧攒住了拳头。
  元英恍然:“难怪娘娘在小产之前屡屡头晕耳鸣,莫非娘娘小产就是因为吃了这有‘女儿红’的果脯?”
  吕太医眉头紧锁,陷入了往事的沉吟中:“微臣想起来了,昭惠后在诞下二皇子之前,也总有晕眩之症,生产时,也历经万险,自那之后,昭惠后娘娘的凤体一日不如一日, 终成了大症候,香消玉殒,二皇子也是天生带了毒性,才致身体孱弱,惊厥而亡!”
  “娘娘与昭惠后病症如此相似,如此一来,昭惠后是深受‘女儿红’所害,娘娘也是重蹈覆辙!”
  吕太医惭愧道:“可叹微臣与朝中太医全都不识得异域的药草,所以一直也未察觉到这种毒草。若不然,昭惠后与娘娘何必遭此大罪?都是微臣的不察之罪啊!”
  嘉敏惘然地摇了摇头:“此事不能怪你,人若害我,你又如何能阻之?”
  她缓缓起身,言语极冷极冷:“好毒的心思!同一种毒草,害了本宫的姐姐,又来害本宫的孩子!姐姐、仲宣,还有本宫那马上就要足月的孩子,她们死得好冤!更可悲的是,姐姐与仲宣死了十年,却无人为他们的孩子平冤!姐姐九泉之下又如何能安宁?”
  殿中是死一般的寂静,铜漏声一点一滴,打破了死寂。
  “这些年,本宫常常自责内疚,以为是我的过错,才让姐姐过早地离开人世。可是,直到现在,本宫才明白原来,这一切的背后,有一双毒辣至极的手将我们推到了悬崖上。谁?到底是谁?!是谁想要害死姐姐和本宫?”
  元英凝眉道:“果脯是薛姑娘送来的,可是薛姑娘与娘娘一向交好,又与昭惠后无怨无仇,如何能下得了手?”
  “你说得不错,本宫也不相信是薛九所做。能害得了姐姐,又能害得了我,这个人,十年里一直在皇宫里,既能接近姐姐,也能接近我。”
  元英低头沉吟:“十年,宫中人来人去,那些嫔妃中留在国主身边有十年以上的,唯有……”她突然想起来,猛然抬头,目光如烈焰地灼灼注目着嘉敏,而嘉敏也想到了那个人,两人异口同声道:“窅娘!”
  元英道:“在国主尚且是王爷时,窅娘就已经留在王府中,她可是宫中资历最久的嫔御!一定是她以这种慢性毒毒杀了昭惠后,又将此毒拌在了果脯中!”
  嘉敏悲愤道:“果然还是她!果然是她!本宫怎么就能忘记她,这个女人,夺走了本宫的孩子,夺走了本宫的亲人,夺走了本宫的一切,本宫怎么就忘记那所有的仇恨,所有的一切?!”
  “娘娘……”吕太医见国后的眸中涌出狠戾之气,有些担忧地唤道。
  嘉敏攒紧了拳头:“本宫要让窅娘祭奠我姐姐和孩子的魂灵!”
  正说着,殿外传来细碎的小步声,片刻之后,门口已经多了两个倩丽的身影,正是黄保仪和薛九,黄保仪乍然见到嘉敏,惊喜非常,似不敢相信眼前的嘉敏,泫然欲涕:“国后娘娘。”
  嘉敏亦是打翻了五味瓶,呐呐道:“薛妹妹,保仪。 ”
  两人行礼如仪,嘉敏忙让他们的起身,保仪道:“从娘娘失踪那一日,臣妾就知道,娘娘一定还有回宫的一天,只是到昨日,才得知国主接你入宫。”
  薛九也道:“是呀,回宫了就好。”
  黄保仪道:“听薛妹妹说,娘娘诞下了麟儿?”
  薛九亦笑道:“是啊,奴婢也有好长时日不曾去看望国后,竟错过了麟儿诞生之日。”
  “只是……”保仪迫不及待地朝殿中四处张望,奇道,“怎么不见小皇子的身影,难不成国后娘娘还将他放在故居别院吗?”
  嘉敏的笑颜渐渐凝涩,坐下只是低头拨弄解语花不语,殿中的气氛骤冷凝下来,也不知为什么,今年的春天特别冷,炉中的火烧得极旺,却还是止不冷浸浸地侵人骨髓。
  保仪见嘉敏神色极为凄凉,也想到了那令人不安之事,唯有薛九的神情变幻莫定。
  嘉敏轻叹了一声,低低道:“她是个小公主,可惜还未来得及睁眼看这个缤纷多姿的世界,就……”
  保仪已经知道是什么,那期盼的喜悦也骤然落空,成为心底中刻骨铭心的失落和伤痛,可是她知道国后比她更痛,她握住了国后的手,轻声道:“什么都别说了,臣妾已经明白了,既然是小公主与娘娘未结下缘分,那就不必强求,来日方长,娘娘还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
  嘉敏感激地凝睇着保仪,保仪的性子虽是清冷了些,即便是待她也总只是淡如水的情义,即便是宽慰她的言语,也只有寥寥落落的几句,可嘉敏明白,这就是千金难买的君子之交,保仪的一句话,总抵得上旁人的千言万语。
  嘉敏转头看向薛九,薛九慌乱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捧起桌旁的茶盏喝了下去,茶有些烫,薛九的舌头被烫了,忙不跌地吐出茶水,那吐出的滚茶又漾在了她的手背上,烫得她叮铃一声阖上茶盖,如此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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