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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上了马车。
　　徐老夫人年纪大了，车子有些颠簸，坐了一会便觉得肩背疼痛，姜令仪说道，“路途还远着呢？要不我给您捶捶背吧！”说完便在徐老夫人旁边侧身坐下，不轻不重的轻轻锤着。徐老夫人叹道，“年轻的时候回娘家，这点路算不了什么，现在年纪大了，多久没回过了。”
　　姜令仪轻声说道，“老夫人一片慈悲苦心，两位少爷心里都明白着呢。”徐老夫人半眯着眼，突然说道，“姜丫头，我有时候觉得你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一言一行，有点过分的稳重。”
　　这话带了试探性的意思。若答得不好，姜令仪在徐老夫人面前建立起来的形象就会前功尽弃。
　　她略一思索，便苦笑道，“没娘的孩子早当家，我看着郑家姐姐也和我一样，倒是比我更稳重呢？不过提起稳重，谁也比不上大表哥，想来老夫人花了不少心血。”
　　徐老夫人似乎想起往事，眼睛有些湿润，“这孩子也是命苦，早早的娘就去了，从小到大什么也不用人操心，倒是叔文，被我惯的不成样子。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姜令仪笑道，“祖母疼孙子，那是应该的，叔文表哥看着胡闹，其实大家出生的公子哥，谁没个性格。老夫人就不要操心了。”
　　两人又在车上用了一些糕点，路上歇息了一回，到的程府已是巳时，进了程府，及笄礼还没有开始，程老太太带着程太太亲自迎了出来。姜令仪跟在徐老夫人旁边，默默地扫了一眼，那程老太太一脸乐呵呵的样子，“自打母亲过世，妹子许多年没踏过娘家的门了，今日怎么来了。”

　　☆、第六十一章　锦儿及笄3

　　姜令仪心里默默的想着。
　　程老太太和徐老夫人既是姑嫂，又是亲家，只是当年程氏嫁过去后，过世的早，两家虽然常有来往，然而程老太太对着这个小姑是否心生埋怨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听姜氏提起，这两姑嫂一直就是面和心不合。
　　果然徐老夫人已经笑道，“如今轮到嫂嫂当家，程家哪里还有我坐的位置。”
　　程老太太笑了笑，也不接话。
　　程太太恭恭敬敬的站在程老太太旁边，脸上有些愤愤的表情，只是不太明显。
　　程老太太自然是早就听儿媳提过徐家收养了姜家的遗孤，她看了姜令仪一眼，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哪里就成精了，她故作不识的问道，“我记得你二儿媳所生的孙女还没这么大吧！”
　　程太太看了姜令仪，眼睛里有探究也有怨恨，说不出什么意味。
　　徐老夫人已经笑道，“老大媳妇娘家的侄女。”她回头朝姜令仪招手，“孩子过来。”
　　姜令仪上前给各人行了一个礼，然后乖巧的站在一旁，也不做声。
　　程老太太看了一眼，心道不过一个小女孩子，并没有放在心上。
　　两个老太太如今都熬成了当家人，十分和谐的走进了程府分主宾落座。
　　音乐想起。
　　及笄礼开始了。
　　姜令仪看着程锦儿一身彩衣换成素色的襦裙，再后来加了曲裾深衣，最后是长裙礼服。
　　程锦儿本自身姿窈窕，明艳动人，换装后的程锦儿更是散发着一股雍容大气，看起来，端丽雅致。那是一种脱胎换骨的美丽，让姜令仪心生向往，她摸了摸自己象征着幼女的双髻，心里百味呈杂，她算起前世，她已经二十岁，她渴望着的亲情终于在姑母身上找到了，她渴望一个家，渴望一个依靠，而不是像这样每日里绞尽脑汁的和每一个人斗。
　　她看着程锦儿向父母下拜时，表情认真，带着小女儿的娇羞，姜令仪想起前世，她的十五岁生日，是那样的冷清，记得她的生辰的人都已经不再人世，姜氏也并不知晓，她只是随意将头发挽了上去，告诉自己再也不是小女孩子了。
　　而她的父母早就在那一场洪水中逝去。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姜令仪都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及笄礼了。她遗憾的叹了口气。
　　及笄礼结束，程家在后花园备好了戏台。程锦儿一身正装走过来向祖母下拜。
　　她看见旁边的徐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怨恨，旋即就笑着招呼道，“姑祖母。这么大热的天，您怎么来了。”
　　徐老夫人笑眯眯的，“锦儿果然长大了，越发的美丽，不知道哪家有福气能得了我们锦儿去。”说着示意静风将锦盒递上，“这是祖母的一点心意。”
　　旁边站着的谁不是人精，徐老夫人故意略去姑祖母的姑字，话里话外的夸赞程锦儿。
　　程老太太还没说话，程太太已经先赌气说道，“哪家有福气，也跟姑母您没有关系。”
　　程老太太瞪了儿媳一眼。
　　徐老夫人也不恼，只说道，“也只怪我老糊涂了，现在伯卿也恼了我，罢罢罢，只要孩子们好，我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徐老夫人说的虽然含蓄，不过已经很是明了了，程锦儿的眼睛里果然迸射出一点亮光来。只是这点亮光瞬间便熄灭下去。
　　因为程老太太并没有接话，她只是仿佛没听懂似的笑道，“看戏吧。”
　　徐老夫人却笑道，“嫂嫂，原是我的不是，你看两个孩子也都这么大了，咱们也都老了，你就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也不要跟我置气了？”
　　这话已经十分的低三下气了。
　　程老太太却笑道，“先看戏，别的事情不急。”
　　这便是有商量的余地。
　　徐老夫人便安心的坐下听戏。
　　两位老太太自是不急，不过有的是人急。
　　知女莫若母，程太太早已瞧到女儿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她想起那日对着徐老夫人苦苦哀求，却被拒绝的样子，心里便恨不得将徐老夫人轰了出去，可是一想起程锦儿这个样子，又有些忍不下心来。
　　再则，锦儿另挑婚事也确实挑不着更好的，外甥伯卿人才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只有一个挂名婆婆，以后进了门还是锦儿当家做主，这样想着又十分心动起来。
　　可是心动过后，又十分担心，担心徐老夫人再次出尔反尔。她也想着要找个机会再得个准信才好。可是当着婆婆的面，她却不能主动开口去问。
　　大家都坐下听戏，每一个人都盯着戏台看的目不转睛。
　　程锦儿，本来就有些心绪不宁，渐渐地有了若坐针毡的感觉。
　　一出戏唱完，乘着打赏的机会，程锦儿变向程老太太说道，“祖母，好久没见到姜家妹妹，可否容我们退下叙叙旧。”
　　程老太太只是看了看程锦儿一眼，便挥了挥手，“去吧。”
　　姜令仪却感觉到徐老夫人射过来一道严厉的目光。她当然知道徐老夫人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过自己，当然，她只做未见，试探着说道，“老夫人，静雨这丫头最喜欢看戏了，今日借了程姐姐的脸面，容她把这一出看完，您可不可以把静风姐姐借我一会。”
　　姜令仪想着，有静风跟在自己身边，徐老夫人便可以安心的坐在戏台上看戏了。
　　徐老夫人果然笑道，“你这孩子，疼自己的丫头，拿我的丫头使唤，果真好算计。”
　　这便是同意了。
　　姜令仪笑道，“还不是仗着老夫人疼我。”
　　这边第二处戏已经开始了。
　　程锦儿，姜令仪一人带着一个丫头轻轻的退下。
　　一直走到一个亭子里，程锦儿便直接问道，她的声音很急，“表哥他真的十分恼姑祖母吗？”
　　姜令仪回头看了程锦儿一眼，程锦儿今日薄薄的施了粉黛，光彩照人。她到底只有十五岁，想当日被徐老夫人易婚，今日只是略略的暗示了几句，便再也按捺不住了。她明明恨姜令仪恨得要死，偏偏还是找了姜令仪来询问，可见这个答案对她多么重要，她似乎不在乎徐老夫人的态度，只在乎徐伯卿的态度。

　　☆、第六十二章　锦儿及笄4

　　姜令仪小小的鄙视了自己一下，她欺骗的毕竟是一颗少女的心，然而她不能说实话，当然她也不想说实话，她的声音刻意的拔高了，“老夫人德高望重，自然不会说谎。”
　　程锦儿的眼睛里闪着泪花，“那他当日为何要那般绝情？”
　　姜令仪摇了摇头，“相见争如不见，无情还似有情，这个道理，姐姐不会不知道吧？姐姐没有别的事，我便走了。”
　　她抬脚便走出了亭子，静风忙小步跟上。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程锦儿细细的品着这两句诗，心里的情绪瞬间就迸发出来，她仿佛看到徐伯卿一腔深情被迫隐忍的样子，心里既高兴又心疼，她疾步越过两人，朝戏台边走去。
　　姜令仪的唇角扬起一抹笑容。
　　程锦儿越是迫不及待，程太太就一定会玉成此事，可是看在程老太太的眼里，她一定会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这事就越是成不了。
　　姜令仪来到戏台，只有观礼的几个女子在看戏，徐老夫人，程老太太，程太太，程锦儿都不知去向，只是一个丫头道，“姜姑娘，可是找徐老夫人，这边请。”
　　姜令仪随着丫头来到一个前厅，正好看到程锦儿跪在地上。
　　程老太太的脸笑的有些抽筋，“锦儿，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今日是你及笄的日子，还不赶紧起来。”
　　程锦儿只是恳求道，“祖母！”
　　程太太心里也急，但还是赶紧上前扶起程锦儿，一面使着眼色，一面将锦儿按在椅子上。
　　徐老夫人看在眼里，心里暗恨嫂子多事，只是自己理亏在先，到底不能说什么。
　　这时姜令仪款款走进。
　　程老太太笑道，“来，孩子，到我这边来坐。”
　　姜令仪有些犹豫的看了徐老夫人一眼。
　　徐老夫人也扯出一个笑容道，“既然嫂嫂看得起你，你便陪着她一起坐坐。”
　　程老太太哈哈笑道，“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我听儿媳妇说你你知书达理，不卑不亢，还救了我们锦儿一命？”
　　这话带了几分责怪的意味。果然程锦儿大失方寸惹恼了这位老太太。
　　姜令仪忙惭愧道，“程姐姐在湖边赏花而已，何来救命一说，老太太想多了。”
　　程老太太看了眼前的女孩子一眼，脸上的神色如常，看不出心里想法，小小年纪就已经会圆话了，和她姑母姜氏一点也不像，若是姜氏来，只怕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套出话来，想到这里，她又想起来刚刚这个女孩子跟锦儿去花园时带着的是徐老夫人的丫头，她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个突破点，又问了一句，“你姑母怎么没来，我记得每一次她都会来？”
　　姜令仪暗暗一喜，果然上钩，她脸上却是害怕的神色一闪而过，声音却是如常的镇定，“姑母得了暑湿之症，老夫人怜惜，让她在家里养病。”说着越来越流畅，“姑母托我向老太太问候，说以后来的机会多的是。”
　　徐老夫人坐在旁边，并没有看到姜令仪的神色，她只是暗暗庆幸，“幸亏姜氏没来，不然三两句话总要穿帮。”
　　程老太太当然不信这话，她看的一清二楚，她看到姜令仪脸上的惧色，她的脸色铁青，心里越发的肯定这事情的蹊跷，不然为什么不带姜氏来，一定是怕她泄露什么。
　　当然，她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个小姑子，当年女儿和徐正礼的婚事还是婆婆定下的，本以为亲上加亲，女儿会一世长乐，没想到女儿却早早离去，她越想越难受。
　　本来自己已经默许了程锦儿和徐伯卿的婚事，这才让儿媳带着锦儿去徐家，谁曾想，长媳变次媳，这小姑何曾把自己这个嫂子放在眼底过，这会子不知是什么原因，又跑来求娶，挥之即去，召之即来，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程老太太略一思索，便道，“你姑母也是个老实的，你替我谢谢她，等锦儿出嫁，一定请她来好生热闹一番。”
　　这话一出，已成定局。
　　程老太太如此一说，便是否决了程徐两家再次结亲的可能性。
　　果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程锦儿将礼服揉成了一团，泪水在眼底打转。
　　徐老夫人站起来说道，“嫂嫂，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今日来”
　　程老太太挥手打断道，“妹妹勿怪，也实在是两个孩子没有这个缘分，那一日儿媳妇带着锦儿回来，我也是气的不行，刚好有南洋金家前来提亲，我便做主答应了。”
　　程锦儿瘫坐在椅子上。
　　程太太急道，“娘，这事我怎么没听您提起过。”
　　程老太太扳起了脸，“怎么，我操劳了半辈子，孙女的婚事我还做不得主？那金家也是大富大贵之家，锦儿过了门，自然是锦衣玉食，吃穿不尽，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程太太忙分辨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南洋太远，以后锦儿回娘家都难。”
　　程老太太撇了程锦儿一眼，“女孩子家出嫁了就是人家家里的人，住的再近，也不能常回娘家。”她对着徐老夫人说道，“妹妹，你说，是不是。”
　　程锦儿哭着跑了出去。
　　徐老夫人勉强扯出来一个笑容道，“嫂嫂说的极是，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一些事没有安排好，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叨扰嫂嫂。”说着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姜令仪忙跟着站起身来。
　　程老太太笑道，“妹妹好久没回过娘家，怎么连饭不吃就走了，教别人知道还说我一把年纪刻薄自己的小姑。”
　　徐老夫人铁青着脸，连笑也笑不出来，“不了，嫂嫂你还是留着自个慢慢吃吧。”
　　程老太太笑道，“妹妹一把年纪了，锦儿出阁就不用来了，你今日送的头面，就当是给锦儿添妆，省的一把年纪再跑第二趟，累出个好歹，我没法子跟你死去的哥哥交待。”
　　徐老夫人灰头土脸的走了。
　　这情形就像那一天的程太太和程锦儿一样。
　　程太太本来应该极爽的，可是想起女儿，终究是爽不起来。

　　☆、第六十三章　侍疾1

　　坐在马车上的徐老夫人怒火冲天，来的时候是多么的兴高采烈，现在走的时候便是多么的灰头土脸。
　　姜令仪看着徐老夫人，她的心里并没有半分同情。
　　虽说天道有轮回，报应不爽。
　　然而这样的结果却少不了她的推波助澜，才能达到她所希望的结果，姜令仪却来越明白，想要什么，就要去争取，不想要什么，就要去拒绝。
　　可是此刻上了马车，对着能够主宰自己和姑母生死的徐老夫人，对着这个害得姑母两世无子的女人，她却不能表露任何情绪。
　　徐老夫人一旦怀疑自己，只怕自己再无生机，即便老夫人不怀疑自己，只是迁怒，也能让她不死也脱一层皮。她不能给徐老夫人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姜令仪沿着马车跪倒在徐老夫人面前。
　　徐老夫人板着脸道，“你这是做什么？”
　　姜令仪扬起小脸，“都是令仪不会说话，惹得程老太太动怒，这才断了表哥的姻缘，老夫人若要责怪，要打要骂随您，只是别气坏了身子，徐家还指着您撑着呢？”
　　姜令仪说完，徐老夫人还没有反应，静风却是心里咯噔一跳。
　　静风知道徐老夫人生气，一直守在车内，这时听到姜令仪这样说，心里想自己当时跟在姜令仪旁边，老夫人若责怪姜令仪，自己也要负一大部分的责任。她忙跪下说道，“老夫人容秉，姜姑娘并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都是按照老夫人的指示说的，奴婢可以保证。只是表姑娘一听说大少爷恼了老夫人，就激动的不得了。”她没有再说下去。
　　徐老夫人听了心里暗想，锦儿这样失礼，嫂嫂一定以为我在算计她，她到底因为伯卿她娘的死对我恨之入骨。
　　她的脸色依然铁青，不过看姜令仪的目光已经温和不少，“你们两个起来吧，原不关你们的事，我也想明白了，锦儿这样的性子，进了我徐家的门，也不是个本分的。”又对着静风说道，“快扶姜姑娘起来。”
　　这样行了一段路，静风便试探着问道，“老夫人，您还空着肚子呢，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徐老夫人一肚子气，如何吃的下。“不用了。”
　　静风担心老夫人的身体，便朝姜令仪使眼色。
　　这时外面有男自声音在叫卖桂花糕。
　　姜令仪便说道，“不如去买几块桂花糕吧，还有这么久的路，老夫人什么时候饿了再吃不迟。”
　　徐老夫人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静风忙吩咐车夫停了车，这才下车去买了些桂花糕。
　　姜令仪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糕点晶莹剔透，花香扑鼻。
　　老人都比较喜欢甜食。
　　更何况徐老夫人本来早晨只略微用了些糕点，此刻闻到香味，也有些饿了，只是到底有些拉不下脸。
　　姜令仪瞧在眼里，便将桂花糕递过去，“老夫人，这桂花糕煞是好看，我和静风想吃的紧，只是您不先吃，我们也不敢吃。”
　　徐老夫人到底忍不住笑道，“你这丫头，你们便是先吃了，我还能让你们吐出来不成。”
　　静风这才放下心来，也跟着笑道，“明明是姑娘自己想吃，偏要拉上我。”
　　徐老夫人慈祥的说道，“都吃吧，尤其是姜丫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