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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琳琅已经不记得她有多少年不曾这样痛痛快快流过眼泪了，也许她也应该感到欣慰，他以桃花之都为栖，他们曾经在晏城相思湖畔一同看过的桃花，他还将她的画像挂于房中朝夕相伴。

　　　她该是知足了，她的阿染从未曾负她。

　　　只是岁月无情，在不知不觉间让他们愈行愈远。





第14章　赔罪
　　　在庭院之中独立良久，琳琅理了理思绪方才走入晚风阁内。

　　　对于苏染，她的确是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情不自禁、刻骨哀伤，但她不可以退却，即便失去原先那份信仰，可她二十年来所受的辛酸苦楚不能白费，哪怕只余下她独自一人，她也要默默地咬牙走到最后。

　　　琳琅刚走入屋内，便看到阿雨一副风风火火地朝她走来，她张口便问道：“今日府中都快闹翻天了，听说阿姐你无意间令璟王殿下被园中群蜂蛰咬，这是真的吗？”

　　　琳琅点头，“这的确错在于我，明日一早我就去向璟王殿下赔罪。”

　　“阿姐，我听府里的丫鬟姐姐们说这璟王殿下可不是好惹的主，他该不会为难姐姐吧？”阿雨还是有些担心。

　　　对此，琳琅只是淡然一笑，有些不甚在意道：“他若不能消气，至多也让他用蜜脾砸我一次，让我也受一受他这群蜂蛰咬的苦楚便也就罢了。”

　　“阿姐…”阿雨习惯性地扯了扯琳琅的衣袖，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阿姐你到现在还有心情同我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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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莫璟的伤口已经全部处理完毕，大夫说他只需仔细调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

　　　林墨见莫璟身边已有侍从服侍便抽身回苏染住处向他回复。

　　　此时，林墨正站在苏染身后向他仔细说明莫璟的状况，而苏染只是背对着他徒手而立，在他视线交集之处是那画中翩若惊鸿的年轻女子。

　　　霞光透过竹窗将他苍白秀雅的面容染得好似美玉一般，他的神情淡然从容，宽大的素袍将他单薄的身躯衬得更为出尘飘逸。

　　　待到林墨将一切情况禀明之后，苏染还是这样静静站立、纹丝未动。

　　　林墨抬头望他背影，心中生出几分疑惑。

　　　“公子。”林墨声量略抬高了几分。

　　　听见这声低唤，苏染转身，不曾望林墨一眼，只是起步缓缓走向案侧，宽大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摆。

　　　最后，他在桌案之前慢慢坐下。

　　　他低头，漆黑的眸底似有光华流转，他拢了拢衣袖，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握住案上的羊毫笔，然后浅声吩咐道：“你将墙上挂的那副丹青收到箱底去吧，切记仔细些，莫要损坏。”

　　　听了苏染的吩咐，林墨心中有些奇怪，这幅画自他十二年前跟随苏染起便见他一直小心翼翼带在身侧，可如今竟是要将它收起。

　　　心中虽是好奇，可林墨毕竟不是第一天跟随苏染了，苏染做事从来都是自有主张，而他也只需按他吩咐去做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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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清早，琳琅便亲自制作了些消肿良药，打算送到莫璟那里朝他赔罪。

　　　刚走到莫璟院前，便看到他的房门口守着诸多的侍从。

　　　琳琅缓步走上前去，她的神态端庄、态度谦恳，朝莫璟的侍卫长辛罗福身道：“麻烦阁下通报一声，便说琳琅在此求见，为昨日的无意冒犯来向殿下赔罪。”

　　　明白就是因为眼前这女子，自家主子才受那番活罪，辛罗的态度显得有几分冷淡。

　　　“我家殿下伤重需要静修，姑娘你若有一些愧疚之心便不该前来打扰。”

　　　对于辛罗冷淡的话语，琳琅并不在意，她取出自制的那罐膏药，笑了笑道：“这药消肿的效果奇佳，还请收下。”

　　　辛罗接过琳琅手中膏药，面色稍缓，“我会替姑娘交给殿下的。”

　　　见这侍卫态度有些松动，琳琅乘机又道：“我略通岐黄之术，想替殿下诊断一下，必会小心翼翼不打扰殿下休息。”

　　　辛罗皱了皱眉道：“姑娘还是改日吧，我家殿下吩咐过，近几日他是不会接见任何人的。”

　　　琳琅明白蜂毒的威力不可小觑，毕竟此事因她而起，她必要亲自去诊一诊方才可心安，便又欲再尝试一番。

　　　可她尚未来得及开口，房间之内便传来莫璟略显沙哑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琳琅推开门走进房间时，发现这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心下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当她望见莫璟的脸时，方才了然。

　　　此时的莫璟再无一丝美感可言，那张堪称可以魅惑众生的俊脸被层层纱布包裹，只余下两颗眼珠子露在外面，倒是显得有几分滑稽。

　　　琳琅不禁失笑，却也难怪，以莫璟这样张扬骄傲的性子又如何会愿意将此刻狼狈的模样展露在别人眼前。

　　　察觉到琳琅嘴角隐忍的笑意，莫璟瞪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是不是存心想看本王笑话，才故意将本王害成这副鬼模样？”

　　　知道莫璟心中对自己有怨，而这件事也确是因自己一时疏忽引起，她并没有想要再为自己解释些什么，只是态度谦恭，满含歉意地朝莫璟道：“琳琅此番伤及殿下贵体，罪该万死，此事都由琳琅一人而起，愿听从殿下的责罚。”

　　　虽是看得出琳琅态度的真挚，可莫璟却是哼了一哼，瞥了她一眼，有些不以为意地道：“你此番既是为了替阿染医疾而来，那么便也算是他的人了，本王本是想将你交由他来处置，可是看在你态度如此恳切的份上，那还是由本王亲自处决吧！”

　　　在这般情景下说出这样的话，莫璟的身上少了些平日里的张扬跋扈，倒是多了几分孩子气出来。

　　　对此，琳琅不禁摇头一笑，点头道：“任凭殿下处置。”

　　　见到琳琅眼中并无一丝惧意，莫璟微愣了愣，然后扭过头去，有些别扭地道：“你倒一点都不担心本王如何罚你，还是你仗着有阿染在，便拿定了本王不会动你？”

　　　对于莫璟这般特意的为难，琳琅脸上的笑容却是高雅依旧，她抬头望了望莫璟，然后淡声解释道：“殿下这般以为倒是着实冤枉琳琅了，琳琅与苏侯并无半分交情，此番不过是奉恩师之命下山，琳琅区区一介弱女子又如何值得苏侯为我而违逆殿下？琳琅此举不过是因为胸中有愧罢了，还望殿下明察！”

　　　莫璟抬头，仔细地望着琳琅毫无波动的眼眸，似是想要从中找出些什么别样的情绪，却终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而后有些倦乏地重新躺下身子。

　　“你先下去吧，待本王想好了罚你的法子，自会差人去召你。”

　　　琳琅恭敬地朝莫璟行了个礼，“琳琅告退。”

　　　说罢，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只是她的心中却并没有如外表所见的那般平静，莫璟究竟是想从她这张脸上瞧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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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琳琅本想好好花些心思给苏染调理身子，却不曾想到晋军竟又这样快地卷土重来。

　　　上月陵州之役，晋军领军者乃为晋国名将裘奢之子裘珏，此人虽自幼身负盛名，却从不曾真正领兵征战，从根本上来说是缺少一定实战经验的，所以说苏染在陵州之役并没有花费太大心力。

　　　可这一次，晋皇派遣的却是有着西晋战神之誉的狄熊老将军。

　　　狄熊此人，自拜将之日起便鲜少有过败绩，屹立战场数十年而不倒，堪堪称得上是一代传奇。

　　　苏染与之相比终究是要年轻许多，何况他的身子在她看来也并不足以支撑他进行这样一场颇具挑战的征战。

　　　第二日一大早，琳琅便背着药箱想要去为苏染看诊。

　　　只是还未来得及出门，便传来了苏染出征的消息。

　　　原来昨夜消息一传到青城，他便带兵连夜赶去了。

　　　琳琅心中隐隐泛起一股怒气，她知他心系苍生黎民，只是他的身体又如何经得起他这样折腾？他的这条命终究是她那一年亲手救下的，他又怎么可以这样不珍惜？

　　　琳琅笑了一笑，终于还是释然了。

　　　她怎能忘了，此时的苏染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依她赖她的少年，如今的他是一军的统帅，身负的是一国的荣安以及万千黎民的性命与期待，她该是为他骄傲才是。

　　　虞子期与林墨都随苏染带兵去了前线，在这偌大的府中，除却正在养伤的莫璟以及一些丫鬟仆人外，便只剩下琳琅、阿雨和邀月三人。

　　　邀月整日魂不守舍，这情伤当真是受得不轻。

　　　趁着这段空闲时日，琳琅索性将为苏染配置的药浴药材一次性准备妥当，倒也并不显得清闲。

　　　只是着实是苦了阿雨这丫头，在这府中都快憋出病来了，也只能拿着把剑，整日与后院的那片竹林瞎折腾，倒被她砍断了许多上好的翠竹，也不知苏染瞧见了会不会心疼。

　　　转眼已过半旬，可前线依旧是没什么消息。

　　　那一日，正是午后，邀月在池边静坐，阿雨在院中舞剑，而琳琅则坐在庭中小憩。

　　　远远的，便瞧见那男子在前拥后簇下朝她们缓缓走来，身披金边绘纹的墨绿锦袍，头带紫金华冠，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多情，唇红齿白得与苏染倒是有得一拼，只是比起苏染，这男人终究是少了些许秀雅风韵，多了几分放荡不羁。

　　　来人正是莫璟。

　　　如此看来，他身上的伤已然痊愈。

　　　当莫璟缓步走至琳琅身前时，她起身，恭敬地朝他施礼，“琳琅拜见殿下。”

　　　而阿雨此刻正站于庭院中，手执长剑，瞧见莫璟过来，忙收了剑，乖乖站到琳琅身后，随同琳琅一起低头行礼。

　　　莫璟眯了眯眼，余光浅浅地瞥了阿雨一下，继而又将视线落在琳琅身上，唇间的笑意愈显玩味。

　　“本王素是大量，今番也不想过重惩罚于你，本王听闻水先生医术超群，乃天下一绝，你既是水先生的徒儿，医术必也是不凡，你若愿意将这医术教予本王几分，那先前那事儿，本王便不再与你计较了，不知你可愿意？”莫璟仍是半眯着他那双桃花眼，眉目之间尽是千般风情。

　　　莫璟这样的要求倒是着实令琳琅有些出乎意料，一时竟有些发愣。

　　“你不愿？”莫璟挑眉，唇间的笑意更是灿然，只是眼底深处却好似泛起一抹隐隐的冷意。

　　“怎会不愿？”琳琅笑得淡然，“王爷愿与琳琅习医，琳琅方才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闻言，莫璟笑得更加欢快。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水姑娘现在便带本王去药房瞧一瞧吧。”

　　“王爷请。”琳琅撑开案上摆着的朱红纸伞，走在莫璟身前为他引路。　

　　　阿雨倒并未跟随琳琅一同前去，只是独身立于小亭之中，望着琳琅和莫璟离去的方向，有些失神。






第15章　病重归府
　　　　琳琅同莫璟一起来到晚风阁后院的小药房中，刚走进屋子，莫璟便闻到一股醉人的清香，狭长的桃花眼微闭，似是十分享受这气味。

　　　　他眯眼问道：“你这屋子真香，是用什么香料熏的？”

　　　　琳琅回答，“晒干的薄荷花瓣再加上乌龙镇的上好檀香，有提神的功效。”

　　　“原来如此。”莫璟在屋子里四处转了一圈，然后视线便集中到了案上捣了小半的草药之上。

　　　“让本王来帮你捣药吧。”莫璟一时兴起，有些手痒痒。

　　　“王爷还会捣药？”琳琅有些狐疑地望了莫璟一眼，并非是她瞧不起他，只是像他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尊贵皇子，又怎么做的来这种细活。

　　　“怎么，你不相信？”莫璟放下手中折扇，拿起案上的器皿便上起手来。

　　　　看着莫璟兴致颇高，琳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随他捣去。她虽不知莫璟这般所为究竟有何目的，兴许他真的只是图一时的新鲜，但无论如何，捣药这活恰恰是最能够消磨一个人的耐心的。

　　　　只是琳琅还是有些太过高估莫璟的能力了。

　　　　还不曾等她跨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那研磨的陶瓷器皿已然在莫璟华贵的锦靴旁，化作满地碎渣。

　　　　莫璟有些虚心地望了琳琅一眼。

　　　　琳琅头疼的抚了抚额头，这草药是给苏染药浴专门调配的，眼下看来她还是需要重新把这味药方再调一次。

　　　几日下来，琳琅终究还是后悔应下莫璟这差事了，这位皇子殿下瞎折腾的本事儿可真真可算得上是一绝。

　　第一日，这小祖宗嚷嚷着要为琳琅劈柴火，结果这柴火没有劈上几根，倒是劈坏了晚风阁里大半的斧子；第二日又偏要给琳琅生火煮药，她不过是离开半盏茶的功夫，这小祖宗竟是烧坏了晚风阁里一整个膳房，还幸亏是扑火扑得及时；到了第三日，好容易坐下来听琳琅讲些医理，不过这位爷还未学几日，便急着要给全府上的人看病，在他将一个犯头疾的丫鬟治得在茅房中大泻了一日一夜，长癞头的小厮被涂了满脑袋□□在河塘中浸泡了四个时辰，有眼疾的老嬷嬷被治得两耳失聪后便再没人有胆量让璟王爷来瞧病了。

　时光一日一日地过去，可莫璟的兴致竟是丝毫不减，仍是日日跟在琳琅身旁，琳琅自是得罪不起这小祖宗，到后来便索性不再理会他，任由着他自个儿瞎折腾。

　这些时日，许是因为莫璟的缘故，阿雨那丫头极少呆在晚风阁内，每日或是去竹林练剑，又亦或是到邀月屋子里陪那小公主解闷，由此可见莫璟这人确实不怎么招人待见。

　而邀月还依旧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自古情爱最是伤人，对此，琳琅也是无能为力，她这心病恐怕只有虞子期方有药可医。

　阿雨近日对下棋颇有几分兴致，每日晚间必要缠着琳琅陪她练上一个时辰，阿雨这丫头悟性极好，短短十数日，竟是让琳琅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阿姐，你这棋下得可不专心。”阿雨俏皮地朝琳琅笑了一笑，然后指尖落下一子。

　　琳琅回神望向棋盘，这才惊觉她已无路可行，阿雨这棋下得极妙，只要假以时日，这丫头的棋艺必会远胜于她。

　其实琳琅本就不是极擅下棋，只是年少之时，父亲将她当做男孩儿一般培养，便也请了先生传授了她好几年棋艺，因此她的棋艺也算是中上。

　　阿雨的棋艺是她一手教授的，这丫头虽说贪玩，可天资实在是奇佳，有些套路竟是像极了二十年前的苏染，那时苏染年幼，也曾随她学过一段时日。
　不过阿雨这丫头到底还是年轻了一些。

　“阿姐你再陪我下一局好不好？”毕竟是第一次在琳琅手上占到了便宜，阿雨兴致愈是高昂。

琳琅点头，一边整理着棋盘，一边朝阿雨笑着道：“你下一盘切记要小心一些了，阿姐可不会再让你赢得这样轻松了。”

　　　“哈哈。”阿雨的笑颜灿烂，“那阿姐也莫要小瞧了我才是。”

　　　　收拾好了棋盘，琳琅方要落子，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嘈杂之声。

　　　　刚想起身前去查看，房门便被人大力推开。

　　　　来人是林墨，林墨身上一身战甲尚未褪去，琳琅隐隐能够闻见他身上传来的阵阵血腥之气，心中的不祥之意愈加浓烈。

　　　“姑娘快随我去看看我家公子。”林墨素来平和的脸上满是急切。

　　　　琳琅心中一惊，棋盒自手中滑落。

　　　“哗啦！”盒中黑子落了一地。

　　　　阿雨第一次在琳琅脸上瞧见如此失措的神情，素来的淡雅从容仿佛通通都已消失不见。

　　　“侯爷现在何处？”

　　　“公子已回府中，姑娘请随我来。”来不及过多解释，莫璟便领着琳琅朝苏染屋子赶去。

　　　　看着琳琅匆匆离去的身影，阿雨皱了皱眉，脸上也不免犯起一抹担虑之色，那个惊才绝艳的男子，只愿他不要伤得过重才好。

　　　　琳琅随林墨一路来到苏染身畔，此时的苏染早已陷入了昏沉，并无半分知觉。

　　　　相对于出战之前，苏染看上去又清减了不少，胸前的素衣染上了一片鲜红的血渍，他的面容苍白透明，唇色泛白，乌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侧，黑眸紧闭，长而浓密的睫毛隐隐有些发颤。

　　　　琳琅的指尖轻覆上苏染脉搏，只觉他脉搏微弱低沉，几乎快要触及不到。

　　　　琳琅的神色愈显凝重，过了良久方才起身，然后低声朝林墨道：“麻烦将军吩咐人去烧些热水，然后替侯爷褪去衣物，让他在药浴里泡上一个时辰，届时琳琅再进来为侯爷施针。”

　　　　林墨应声下去准备，琳琅转头望了苏染一眼，便也随之退出了房间。

　　　　琳琅这一次很明显地感觉到苏染体内隐隐存着一股寒气，似已潜伏多年，上次替他诊脉时竟无丝毫察觉，这也的确是她的疏忽。

　　　　只是这股寒气究竟来自何处？苏染身子自幼便比一般人要孱弱不少，可纵是身弱，也不该被寒气侵蚀到如此境地啊，琳琅心中不禁有些犯疑。

　　　　琳琅独自立于院中，有些出神地瞧着院中盛开的桃花，倒不曾注意到不远处倚门而立的俊美男子。

　　　“何必如此担虑？他这病殃殃的模样也早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可能会这样轻易地就死了？”

　　　　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