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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锦人家-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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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家最终是否夺得锦王,都与季家没有关系了。
  牛夫人心里也欢喜无比。她拉着五娘的手喃喃说道:“五娘,不需你父相助,赵家也能夺得锦王。不委屈我儿了。”
  牛五娘拍了拍母亲的手笑道:“母亲多虑了。赵修缘才貌双全,能否夺得锦王,他配女儿足矣。”
  桑十四郎忍不住说道:“杨家的锦还没有登台亮相呢。赵家锦一鸣惊人,杨家年年夺得锦王,也差不到哪儿去。”
  “你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赵二郎是我未来的姐夫,也是你的连襟!”牛七娘不高兴地掐了他一把。
  疼得桑十四脸色骤然变白,张着嘴巴只想大叫,想要再替杨家多说几句话的心思被掐没在腹中。
  二楼正厅里,节度使哈哈大笑:“好一幅临江仙!好一个菊仙显灵!好锦!”
  此话一出,行首与太守及当地名士们都明白了,节度使大人心中,如杨家没有更好的锦,赵家必夺今年锦王。对此,众人也无异议,纷纷附和道:“大人夸的有理。赵家夺得锦王实至名归。”
  可牛副都督想着自己与赵家联姻之事虽然没有公开,但不少人家都已知晓。眼见赵家锦夺锦王十拿九稳,他嘴里反而谦逊起来:“年年压轴的都是上一届锦王家的锦画。卑职以为,看过杨家锦再议。”
  节度使本来是为牛副都督请来撑腰的。见赵家锦确实争气,自己也不会枉作小人,被人置疑不公,大方说道:“理应如此。”
  斗锦台上,杨家大郎杨静山的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表面看不出多少端倪,他心里已经翻江倒海。背心沁出一层冷汗。难道,今年杨家真的保不住锦王吗?
  司仪待到高潮回落,赶紧提锣用力敲响。锣声又压得台下声浪小了一点,他大声说道:“最后登台的是,上届锦王,益州城杨家锦!”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不吊胃口,赶紧写到这里啦。呃,明天才能揭晓结果,这个也不能简化了对不?
  
★、第63章 锦王
  
  杨静山长像肖母,国字脸,留着浓浓的髯须,正当壮年。他起身照例团团一揖,朗声说道:“自蜀中有桑,先祖传下织锦技艺以来,锦业发达。前朝传下十样锦织法:天安竹、天下乐、雕团、宜男、宝界地、方胜、狮团、象眼、八搭韵、铁梗衰荷。这十种纹案都能称之为十样锦。杨家今年这幅锦也叫十样锦,织的却是十色牡丹。”
  他的话让因为赵家菊锦沸腾的人们渐渐噤声。
  赵家今年一鸣惊人,杨家却是年年胜出的锦王。杨家十样牡丹锦能胜过赵家临江仙菊锦吗?围观的人们迅速地按耐住对赵家锦的赞美,继而议论起两家的输赢来。
  杨静山抬头往厢房望了一眼。父亲母亲和他的妻儿都站在窗户旁边。杨家今年还能胜过赵家夺得锦王吗?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他。杨静山拈着了红色缎子的一角,轻轻往下一扯。红缎柔滑沉重,从画框上滑落。
  “这牡丹织的甚是华美,栩栩如生啊!”
  “和往年没什么不同啊。记得去年是猛虎下山锦,那只虎都快从画里跳出来了。”
  “赵家那幅菊就像在眼前怒放似的,杨家织的牡丹好是好,没赵家菊有灵气。”
  “是呀,赵家不仅把菊织活了!那配色的技艺神乎其技呀!”
  锦以素白为底,织就一树牡丹,花开十色。十种色撞在一起,并不给人以纷繁杂乱之感,华丽富贵的气息扑面袭来。
  同时以花为题织就的锦。杨家锦先于赵家拿出,自然也能赢得满堂喝采。赵家锦美丽的震人心魄,再看杨家的十样牡丹锦,如同才吃了一桌盛宴,再上了一桌山珍海味。任谁的胃口都不会太好。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杨家是锦王,没办法,只能最后一个展示锦画。杨静山朗声说道:“我杨家承继织锦之业百年,族中老幼皆以创制新锦为念。今年所织的锦画,最重要的是,它是一幅新锦。”
  蜀锦花纹式样繁多。可是凭借现有的织机创制出一种全新的织法,却极为不易。
  赵家菊锦一鸣惊人,立意高明,配色巧妙。没见过,会让人大吃一惊。展示出来,这些老练的织锦户们在震惊过后就发现,想要模仿并非难事。新锦意味着只有杨家掌控着独特的织造方法。推广出去后备受青睐,只有杨家才能赚到这笔钱。织锦户们的眼光开始渐渐变得炽热。
  楼上赵老太爷在兴奋之后,新锦二字入耳,整个人冷静了下来。尽管早有猜测,他仍然震惊不己:“新锦,杨家今年研制出了新锦啊。”
  赵修缘没有注视到季英英离开,从赵家锦登台亮相,他整个人就沉浸在四面八方的赞美之中。难道他织出了这样美丽的锦画,就被杨家一幅新锦打败吗?
  从前赵家争夺锦王失败,赵修缘也没有太多的沮丧和懊恼。也许是二十几年赵家从来没有胜利过。也许他年纪还小,今年才被允许将他织的锦画作为赵家的斗锦。会与锦王擦肩而过的失落深深攥紧了他的心。
  “新锦,不见得就是好锦。”赵修缘喃喃说道。
  他是无意,听者有心。赵老太爷一拍大腿笑了:“二郎说的在理。”
  “诸位请看!”杨静山从家仆手中接过一桶水,朝着锦画泼了过去。
  水泼上锦,半点不沾,滚落在地。
  杨静山从画框上将锦揭下,浸进另一盆水中。由家仆端着木盆绕场一周。他亲自从水里将锦提起,用力一抖,水珠飞溅,锦半点不湿。
  送给与座参与决赛的织锦大户们瞧过之后,家仆捧着锦飞快地登上了正厅二楼,呈给了节度使大人。
  “诸位,历来防水的布料都是刷桐油再凉晒干后使用。我杨家用的是蜀中丝蜀中线,用新方法织出这种滴水不沾衣的锦。雨天外出就不用再披油衣。它防水,同时却比油布透气轻便。这就是杨家今年献上的新锦。杨家对这种织法绝不独专,愿与诸位一起商讨,将蜀锦发扬光大。”杨静山在没有征得父母同意前,毅然做出将织法外传的决定。
  如此一来,就算赵家锦织得再美。众人想得到杨家的织法,也要投杨家锦一票。
  “奸诈!”赵老太爷骂了声,想起自己三个才能平庸的儿子,有些羡慕起杨家大老爷来。
  百姓看个热闹。杨家织出了新锦,说的头头是道。赵家锦虽美,毕竟新锦能开僻出新的市场,能多赚钱。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各持道理,争论不休。
  参与决赛的锦已经展示完。十位家主再一次登上正厅二楼,与节度使,太守大人和当地名士宿老一起,商议定夺今年的新锦王。
  时间在等待中慢慢渡过。
  杨大老爷先于众人转过身,坐了下来:“二弟三弟都坐吧。杨家接连得了二十多年的锦王,今年让与赵家也未尝不可。好叫儿郎们都警醒起来,别丢了祖传的技艺。”
  杨二老爷叫道:“大哥,结果还没宣布,你怎的自己先沮丧起来?”
  杨三老爷也道:“赵家那幅菊锦配色巧妙,才能有那样的效果。研究一番,未必织不出来。咱们家的新锦没有秘方,别人家可织不出来。”
  “你们进来的时候见到什么了?”杨大老爷慢吞吞地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
  杨静渊知道赵牛两家订亲的事,低声说了句:“今年不是太守做主判。前来维持治安的都是都督府的兵。”
  杨石氏的哥哥一早就送了信来,她冷笑道:“牛副都督是节度使大人的亲信。听天由命吧。”
  “凭什么呀!大嫂你是说有不公?”杨邹氏唯恐不乱,尖着嗓子嚷了起来。
  今年兄长帮不了忙。白送给太守那些银钱。杨石氏心里本就不痛快,顺势对着邹氏发作起来:“闭嘴!”她逼视着邹氏低声说道,“赵家人就在隔壁!节度使大人曾是两朝宰辅,他定的锦王绝对错不了!”
  她的眼神钉子似的钉在邹氏脸上。杨邹氏顿时怂了,嘀咕着:“我这不也是为家里着急……”说着就缩躲在了杨二老爷和儿子四郎的身后。
  杨大老爷淡淡说道:“今日如果是赵家得了锦王,出门见了面,都记得向赵老太爷贺喜。免得被人说我杨家没有容人之量。谁要敢惹事生非,招来节度使大人不满。我便开祠堂勾了他的族谱。免得连累全族之人。”
  他很多年没有当家管事,这时威严的目光在屋里扫视一遍,看家中所有人都敛息应下,这才放了心。
  “都给我记好了。节度使大人最是公允。他判谁家是锦王,就一定没有错!”
  “是!”
  众人在焦急不安中等了小半时辰,二楼厅门大敞,行首走了出来,高声说道:“今年斗锦,好锦纷呈。新锦王是——”
  看过赵杨两家的锦,别的织锦大户都不再对锦王抱有希望。只有赵杨两家竖直了耳朵。
  赵修缘闭上了眼睛。如果得到锦王,牛家功不可没。就算赔上他的姻缘,他也认了。反之,他输掉了赵家梦寐以求的锦王,还输掉了季英英。
  四周的声音像是突然消失了。行首的声音悠悠从前面飘了过来。
  “新锦王是三道堰赵家!”
  赵修缘一口气悠悠吐出。他睁开了眼睛。
  对面厢房的竹帘不知何时已卷了起来。侍婢们簇拥着牛夫人与三位娘子正要离开。
  一位穿着湖蓝色衣裙,脸上蒙着月白轻纱的女子正望向这边。赵修缘心中一动,凝目看去。
  她看得不是自己。赵修缘顺着她的目光转向了左边,杨家?
  作者有话要说:
  555今天只有一更,祝大家周末愉快,我补眠去了
  
★、第64章 散花夜宴
  
  对面两间厢间的窗口同时站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穿着蓝色织团花锦,束着金丝网冠。正弯腰搀扶起白发苍苍的老父,正要离去。一个身着银红锦袍,身姿挺拔,双手正扶在窗棂上看了过来。
  牛五娘感觉到了赵修缘的视线。她微微偏过头,回望过去。
  大袖衫勾勒出她皎好的身姿,如莲花般娉婷。看不清她的容貌,赵修缘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大家闺秀气质。
  他没来由地感觉到,牛家这位轻纱覆面的小娘子就是自己的未婚妻。不,他不喜欢她高高在上的模样。他脑中突然闪过了季英英的脸。英英她人呢?这时,赵修缘才从得到锦王的兴奋中清醒过来,想起了季英英。
  赵修缘移开目光,匆匆扫视着下面的敞厅和散座。他没有找到季家兄妹。她不是被杨三郎接走了吗?难道他二人就没有来观斗锦?不,不会的。她一定会来的。那幅锦得了锦王,她看到了吗?他多么希望台下欢呼雀跃的人群中也有她的声音。
  “英英……你再不会见我了是不是?”他情不自禁喊了声她的名字。理智告诉他,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用崇拜欣喜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再也不会开心地蹦起来夸他:修缘哥哥,你最厉害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永远失去她了。这个认知让赵修缘脸色一白,恍惚起来。
  没得到锦王之前,他心里刻满了锦王二字。得到锦王之后,他心里全是季英英的身影。
  他要去找她。他要告诉她,这幅锦能得锦王都是她的功劳。每一次听见她配的色给他的织锦添了彩,她都快活得不得了。这一次是得了锦王,她一定会再开心起来的。
  赵修缘被这个念头驱使着,转身就往外走。
  “二郎,你要去哪儿?”
  赵老太爷轻轻的一声问句像盆凉水浇醒了赵修缘。他停住了脚步。他的耳边又回响起季英英的那三句话。每说一句,她就离自己远上一程。楼下仍在欢呼,长长的鞭炮噼里啪啦响成一片。节度使大人亲自执了红绸披上了那幅临江仙菊锦。赵修缘突然间又回到了行首宣布锦王的那种状态。四周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心情就像喝完的酒杯,空荡荡的。
  “我要去找她!”没有人能让他的喜悦翻倍,除了季英英。
  赵老太爷走到他面前,冷冷的目光让赵修缘再也无法说出更多的话来。赵老太爷淡淡说道:“娶妻求贤。赵家人争了二十几年,终于从杨家手中争回了锦王。赢一次容易,保它一世却难。二郎,你要学会克制与冷静。你会是继任家主,你需要妻族的力量。哪怕不娶牛家娘子,如大郎一样,你的妻也不会是小染坊家的娘子。”
  赵修缘一震:“祖父,当时你答应过我。”
  赵老太爷无需掩饰:“祖父不过是怕你乱了心,毁了斗锦!季二娘有才,可用之。”
  季英英太渺小,可以用她的才,不必娶之。
  “今晚的散花楼夜宴,将是我赵家声名鹊起的一晚。牛副都督会将你引荐给节度使大人,我会宣布,你是赵家继任家主。”赵老太爷柔和地笑了笑道,“你若不来,意味着你放弃。我会想办法赔偿牛家。”
  赵老太爷说完领着赵家人出了厢房。
  那天在松涛院他就想明白了,他没得选择。赵修缘望着对面的牛五娘翩然离去,转过身追上了赵老太爷。
  ……—……
  斗锦以赵家夺得新锦王结束。盛会仍在继续。那幅临江仙菊锦披红挂彩,被行会雇来的闲帮们抬着,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去了散花楼。
  李太白《登锦城散花楼》,写下这样的诗句:“日照锦城头,朝光散花楼。金窗夹绣户,珠箔悬银钩。飞梯绿云中,极目散我忧。暮雨向三峡,春江绕双流。今来一登望,如上九天游。”
  散花楼是益州城的四大名楼之一。据传乃天女散花之处。伫立在两江汇合之处的园林中。楼的四周绿树成荫,花草繁盛。园林之美能与长安上林苑媲美。
  每年斗锦结束之后,锦业行会都会包下散花楼设宴。华灯初上,楼中丝竹声起。二十几年来,赵家第一次成了宴会的主角。
  尽管杨大老爷告诫家中人谦和对待锦王易主的事,杨家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这种自高处一脚踏空的感觉,难与外人道也。
  正中一桌是行首与新锦王赵家家主赵禀松坐了末座,陪着桑长史,太守,牛副都督与节度使大人。
  杨大老爷和赵老太爷同桌,陪同今天请来当裁判的名士宿老。
  杨静山是杨家现任家主,这么多年第一次从主桌退到与织锦大户们一桌,心里再不好受,也只能挤出笑脸来。
  杨家失了锦王,面上还要摆出一副宽容的姿态。杨家嫡支三房除了孙儿一辈,男丁悉数到场。杨静渊虽是庶子,却是掌家大房的儿子。也和二哥杨静岩坐到了同一席上。正与赵修缘坐了个面对面。
  这一桌泾渭分明。一半是赵家子弟,一半是杨家儿郎。
  赵家大郎赵修诚性情温和,说不来讥讽嘲笑的话。赵修缘觉得摆在大厅正中的菊锦就足以让杨家难受了,无需再炫耀多嘴。其它的赵家子弟年纪还小,两位哥哥不开口,他们也闭上了嘴。
  让杨家儿郎笑着恭喜夸耀,也是强人所难。从落座起,这一桌就充满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杨静渊和赵修缘的目光在空中无声地撞上。赵修缘恨他与季英英熟捻纠缠。杨静渊看不来赵修缘对季英英忘恩负义。两人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像两只争地盘的狮子。
  杨静渊感觉胸口那方锦帕越来越烫,话不吐不快:“赵二郎,听说这幅菊锦是你亲手所织?这幅菊锦立意巧妙,就像是以菊喻人,画的是美人临波,欲飞升而去。胜在配色极为巧妙,利用光影变幻,让画活了起来。赵二郎早能想出这样的绝佳配色,这锦王匾额,去年就能抬回赵家去了。我说的对吧?”
  去年,杨家不过是织了幅活灵活现的猛虎下山图,就得了锦王。不似今年,有了新锦。反而输给了赵家。
  赵修缘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杨静渊话里有话,难道季英英将配色之事告诉了他?她,是在报复他背弃鸳盟吗?她嘴里口口声声说不怨自己,心里却恨透了他。英英,你好狠!你竟然让杨家质疑赵家根本没有实力夺到锦王。
  他笑了起来,瞳孔微微紧缩,一字字说道:“杨三郎,你懂得织锦吗?”
  庶子,永远不能承继家传的织锦技艺。永远无法掌握织锦的决窍。你杨三郎,不过是杨家养出的废物!
  干柴烈火,一点就燃。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说,只有一更……养个周末,就肥了。PS:有关牛五娘人物关系,前面有介绍。没出场时,甚短。
  
★、第65章 狼来了
  
  庶子是不能学家传织锦技艺,可谁说他就非要喜欢呆在织房里踩着织机学织锦?可世上总有那么一些自以为是的人,喜欢把自己的爱好强加在别人头上。你说不喜欢,他说你吃不到葡萄嫌酸。你说喜欢,他就嘲笑你再喜欢也沾不了边。
  讽刺他是妾生子么?可他从没感觉自己比人低上一等。杨静渊斜挑着眉睨视着赵修缘,从怀里掏出那方锦帕来放到鼻端轻嗅了下:“我不懂得织锦,我懂得女人。”
  锦帕没有展开,但赵修缘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季英英重新配色所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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