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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冤家，原说梅花开时她就回来，现在桃花都绽放了。你在哪儿呢？
　　　　我就是想捎封书信给你，以寄相思之情。都不知该信寄何方呀……
　　　　裴纨幽幽一叹，铺开一张三尺长的纸张，用镇纸压好两边，提起笔来。凝神想了一想，在纸上最右端写下了三个大字：春思。
　　　　青梅凑过头来，欣然道：裴大哥。你是要写诗吗？
　　　　裴纨轻轻点了点头。
　　　　裴纨，一是思念着远在异域。为了入女王法眼、为了他们两人美好的未来而出生入死的情人；一是牵挂着音讯皆无、生死未卜的阿姐，这样的思念，别人没有同样的经历是无法理解的，一腔衷肠化作满纸哀叹。
　　　　裴纨不当值的时候，就喜欢到这里来坐一会儿，抚琴、吟诗，在这儿，他常能得到心灵的宁静。
　　　　裴纨饱蘸了墨汁，提笔写道：
　　　　花开临安宫，思君万里余。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大原乐，贪封北域书。
　　　　书中无别意，惟怅……
　　　　裴纨还没有写完，院中忽然传来一个宫娥的声音：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裴纨一抬头，从窗间望去，就见穆夫人正向院中姗姗走来，片刻功夫穿过天井，房门儿一拉，便走了进来。
　　　　虽说离姜这几个月来开始热衷于结交朝中权贵，与裴纨这“男闺蜜”少了些游玩、叙话的机会，不过两人以前过从甚密，出入无禁的，因此连门都没有叩。
　　　　裴纨一见她竟直接推门进来，不由便是一惊，离姜聪慧，才学也不凡，这首春怨诗有时间、有地点、有所思之人的去处，只怕叫她一看，就知道是对自己此刻心情的写照，那哀怨之人是自己，思念之人在孤竹了。
　　　　裴纨心中一慌，急忙低头，佯作神情专注，未曾发觉她的到来。
　　　　离姜进了房间，青梅急忙施礼道：见过殿下！
　　　　穆夫人笑吟吟地摆了摆手，飘然走到案边，低头看时，裴纨涂涂抹抹，已将这首诗中的临安宫、北域书两处明显表明自己就是那哀怨之人和思念之人去处的要害语句抹掉，换了别的词语。
　　　　离姜道：春思？裴大才子在作诗么？
　　　　啊！公主到了，裴纨思量入神，竟未察觉！
　　　　裴纨佯作惊讶状，离姜在他身边坐下，道：你我多日不曾聊天了，今日恰有些空闲，过来看看你。在写什么，让我瞧瞧？
　　　　裴纨笑道：闲来无事，模仿怨诗随便写写消遣时光而已，只是……裴纨没有这般心境，总是模仿不来，倒让公主见笑了。
　　　　穆夫人笑道：你自幼长于深宫，不谙男女情事，想学深那才子佳人你侬我侬的情怨诗体，那怎生学得来，看你写诗向来一挥而就，涂涂抹抹，这还是头一回呢。咦？写的很不错嘛，叫我瞧瞧。
　　　　穆夫人闪目望去，将那匆匆改过的春怨诗句细细读了两遍，心中疑窦顿生！
　　　　穆夫人定睛看着那首诗，一双妩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裴纨坐在一旁，悄悄睨见她的神色，心中不觉忐忑。
　　　　穆夫人看了半晌，呵呵地轻笑起来，道：这‘欲奏大原曲，贪封西北书。’似乎不够对仗啊，如果改作江南曲，貌似更好一些！
　　　　裴纨松了口气，道：啊！不错！江南曲也是古曲名，与这西北书更加相称！说着提笔把那大原曲一勾，旁边写上了江南曲三字。
　　　　穆夫人淡淡一笑，道：你这首一句‘叶下洞庭初’……，时令与当下也不符啊。
　　　　裴纨笑道：这倒无妨，说了只是闲来无事，仿照宫怨诗随意涂抹几笔嘛，又不是应时应景之作。屈原的《湘夫人》里说：‘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意境颇与怨思相同，所以我就用上了，倒让公主见笑。
　　　　穆夫人微笑了一下，把那诗作放下，便与裴纨聊起了别的。裴纨见她不再关注那诗，心情也就放松了，两个人聊了一阵儿，穆夫人便即起身告辞，裴纨把她送出门去，回到房中轻轻一拍，好不后怕。
　　　　穆夫人离开了裴纨住处，走出史馆大门，脸上那抹轻淡的笑意便风一般消失了。
　　　　她的一双黛眉微微地蹙起，方才的疑窦再度浮上心头。
　　　　裴纨有诗才，平素的确喜欢写诗，可他一个未生长于深宫的对情爱白纸一般的男孩儿，突然学人写起了春怨诗，这就有些奇怪了。再者，以裴纨的诗才，可谓出口成章，几时见过他写一首诗要涂涂抹抹许久，尤其是犯下‘大原曲、西北书’这样连对仗都不工整的错误？
　　　　穆夫人不禁又想起了裴纨涂改过的地方，若觉原句不妥，一笔勾掉就是了，何必抹成了一大团墨迹，难道他想掩饰什么？
　　　　北域！那两个涂抹得不甚干净的字看笔划应该是北域，莫非这石头当真有了心上人，如今远在北域？不对呀……，他久居深宫，几时认得了一位在边关的女子？
　　　　穆夫人越想越不对劲儿，本想就此出宫的，一路思索着，忽然就改了道路，去见团儿。
　　　　团儿现在已经被她收买，成了她在宫中的耳目。
　　　　但是团儿这个人贪得无厌，她已隐隐觉察，团儿与田三思一党也有勾连，此人是不可信任与重用的，而且真要论到在宫里的作用，团儿这小女子明显不及裴纨，只是穆夫人知道裴纨的性格，更知道他在母亲身边的地位，不敢对他施以拉拢的举动。
　　　　现在既然发现了这一异状，穆夫人很想搞清楚，裴纨是否真的她不为自己所用么？
　　　　……
　　　　遥儿回京了，为她请功的奏章已经先一步到了临安，奏章先到了裴纨手上，裴纨得到心上人的消息，先就是一喜，再看了奏章内容，更是心花怒放，等到田七娘要下朝的时候，他把这份贴子放到了最上面。
　　　　田七娘览奏也是大喜过望，这可是她登基之后在对外战争中一桩值得炫耀、很是光彩的事情，而首立大功的人来自内卫，来自百骑，来自她的天子近卫，尤其让她喜悦的是这首功的还是个女子。
　　　　谁说女子不如男，这天下都是我田氏女子的。
　　　　消息很快传开来，田攸宜、穆上玄都是极为欣然，遥儿是百骑中人，那可是她田攸宜的嫡系部下，而穆上玄也为自己出了一个这样杰出的女弟子而高兴。
　　　　穆夫人，当然也听说了遥儿立功的消息……
　　　　王上，百骑众侍卫已经还京了呢，现就在外候旨。
　　　　裴纨对刚刚下朝，对坐定的田七娘欠身禀报，一脸的云淡风轻，极少人能看出他眉梢眼角隐隐透出的欢喜。
　　　　站在田七娘身后的沁梅听了顿时一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果然是喜上眉梢，除了他那自幼不知所踪的阿姐，遥儿可是他最关心的女人了吧。
　　　　田七娘高兴地道：哦，他们回来了？呵呵，快快宣召他们入宫，叫立下首功的遥儿来见老妇！
　　　　裴纨抿嘴一笑，道：最近国事繁忙，很难看见大王这般欢喜的模样了呢，瞧见大王欢喜，小纨也开心……百骑此番奉谕北行，于安定北域立有大功，不如就让裴纨替大王去迎一迎好了，也体现大家一番怜才爱才之心。
　　　　田七娘哈哈大笑，道：瞧你这张巧嘴儿，好，你去替老妇亲自迎上一迎！
　　　　裴纨盈盈一礼，轻声道：裴纨遵旨！L

☆、第191章　一台好戏

这边裴纨刚刚离开不久，穆夫人和团儿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一见田七娘眉开眼笑的样子，穆夫人便笑道：阿母碰到了什么大喜事，如此开心？
　　　　自田七娘登基前后，因为穆夫人的婚事，母女俩闹得颇不愉快，不过在此之后，穆夫人意欲插手政坛，主动缓和了与田七娘的关系，母女俩现在表面上又恢复了昔日的亲热。
　　　　田七娘看见是她，笑道：是离姜啊，来来，到阿母身边坐，呵呵，是啊，为娘今日高兴啊，派往西域的百骑回京了，朕正要召见立下首功的人儿呢。
　　　　穆夫人哦了一声，在田七娘身边折腰坐了，凤目一扫，随意问道：裴纨呢，怎么不在阿母身边？
　　　　田七娘笑道：呵呵，小纨子体察为娘的一片求贤之心，替为娘亲自去迎他们了。
　　　　穆夫人微微一敛眉，一抹精光攸然而没。
　　　　上一次看到裴纨写的那首春怨诗后，离姜心生疑窦，曾为此特意嘱咐团儿查裴纨的消息。团儿在内宫虽然手眼通天，可是裴纨和遥儿的私情便是连裴纨身边几个最心腹的宫娥都不知道，她又如何打听得到。
　　　　不过，经过团儿一番仔细调查，同裴纨过从密切的人，除了弘文馆里的那些才子佳人们，就只有遥儿这一个异类！
　　　　大齐风气开放，许多王子权贵也不知检点，私下情夫无数。风气之下，像裴纨这样年轻帅气的男人，自然就有许多关于他的流言蜚语，诸如她与哪位佳人、哪个宫娥有私情的传言。
　　　　外面虽然传得有鼻子有眼，身在局中的离姜却知道那都是些无稽之谈。唯独这个遥儿，几乎从不曾听裴纨谈起过，他们之间竟过从甚密？
　　　　那时穆夫人心中就已暗暗存疑，只是犹自不信秤量天下的大才子真会喜欢了一个女卫。这时听说了裴纨的主动请缨，穆夫人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那首《春思》，想起了被裴纨涂去的北域两字。
　　　　怀疑的阴影悄悄爬上了她的心头：难道……裴纨真的是喜欢了她，他们之间有私情？
　　　　一种不知味的情绪像一条毒蛇。悄悄地盘上了离姜的心头：我今日倒要好好看一看。你们之间是否真有私情！若果然是一对狗男女，我断不叫你们称心如意！穆夫人慢慢攥紧了双拳，指甲直刺掌心！
　　　　裴纨率领两名小宫娥。迈着轻快的步子一直走到宫门处，才倏地停住脚步。她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遥儿。只一眼，他的眼中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人、其他的物。他的眼睛慢慢湿润了……
　　　　一日不见若如隔三秋，这几个月的日日夜夜该已是多久？
　　　　这个女子终于回来了！
　　　　看到她的笑眸，裴纨便是一阵心跳眼饧，看到她削瘦的容颜。禁不住又是一阵心酸，这冤家，拼了命地去争。这一番番出生入死，可吃了多少苦头？
　　　　裴纨的心疼的紧呀。
　　　　裴纨长长地吸了口气。强自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向他们一步步走去，走到他们面前，站定身子，说道：各位将士辛苦了，王上听说你等归来，十分欣喜，马上还要召见田攸宜大将军，对你等论功行赏！你等且回宿处歇息，嘉奖之日，或许王上还要亲自接见的。
　　　　黄镜蓉等人大喜，连忙抱拳称谢，裴纨这才单独瞟了遥儿一眼，故作平静地道：遥儿，大王要召见你，请随我来！说罢便急急转过了身，生怕再耽搁久了，脸上便露出什么不妥的神色。
　　　　黄镜蓉等人知道遥儿此去必然荣升，望着她的目光都满是热切，不过他们虽然羡慕，却也嫉妒不来，这功劳是人家出生入死换来的，能分些功劳给他们，已是仁至义尽，遥儿这实打实的首功，他们想抢也抢不走。
　　　　遥儿随在裴纨身后半步，两个人都目不斜视，他们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身后还跟着一双宫娥，只能强自忍耐着。
　　　　咳！遥儿呀！
　　　　裴纨故意顿了下步伐，与遥儿走了个并肩，然后随意地摆摆手，身后两宫娥便会意地落远了些。
　　　　裴纨侧首低诉：你呀，这一去就杳无音讯，我找不到你的人，又不知道你的一点消息，又是担心又是思念，真是好担心……
　　　　那声音深情款款，荡气回肠，听得遥儿心尖儿便是一颤，抬眼望去，只见裴纨的眼眉微微扬起，正深情的凝视着自己，眸中满是绵绵的情意，忍不住说道：小纨……
　　　　裴纨见了她怯怯的样子，便忍不住便想笑，瞪了她一眼。自从见到遥儿稍稍解了裴纨的相思之苦，两人离着大殿也近了，裴纨这才住口不语。
　　　　两个人到了殿前，裴纨叫她稍候，先行进入殿内，一眼就瞧见穆夫人正坐在田七娘旁边，裴纨知道她最近来得很勤，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向她行了个注目礼，便对田七娘欠身道：大王，遥儿已经到了，就在门外候着呢。
　　　　田七娘笑盈盈地道：宣她进来吧！
　　　　裴纨敛衽道：是！
　　　　穆夫人坐在一旁，瞧见裴纨进来时的韵风，心中便是一动。
　　　　这些时日，裴纨思念情女，眉宇之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郁，哪怕他正笑着，隐隐然也有一种落寞的感觉。而他此刻虽然竭力保持平静，但是那种容光焕发的神情，哪里瞒得过离姜这个有心人。
　　　　遥儿整理整理衣衫，大步迈进殿来，急步趋至田七娘面前，欠身行礼道：女卫遥儿，见过大王！
　　　　田七娘道：免礼。
　　　　谢大王！
　　　　遥儿直起身子，眼角往旁边一瞟，目光与裴纨堪堪一碰，便迅速收了回来，定睛再往田七娘身旁一看。一眼看见穆夫人，那双眼睛正灼灼地盯着她，遥儿不由吃了一惊，急忙眼观鼻、鼻观心，躬身站在那儿。
　　　　她与裴纨的目光虽只如蜻蜓点水般稍稍一碰，穆夫人却是一直在盯着他们的反应呢，本就心中存疑的人。哪怕你没有私情。瞧着尚且可疑，更何况二人目中情意绵绵的模样儿，这一切被她完全看在眼里。
　　　　穆夫人的心头一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他喜欢的女人就是这个遥儿！
　　　　穆夫人强忍情绪向裴纨看去。却见裴纨一双目光痴痴恋恋地倾注在遥儿身上，哪曾移动半分。穆夫人娇躯僵硬，牙根紧咬，只气得手脚冰凉。耳鼓嗡嗡作响，竟连母亲和遥儿的对话都没有听见半句。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时。就听田七娘沉吟道：苏力坦么……，呵呵，如果他有这个能耐，那就叫他显显他的本事。只要他真有本事，老妇就承认他这个狄王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护骨瑟罗扶不起来，再扶一个就是。只要对我大齐有利就好！
　　　　遥儿垂首道：大王英明！
　　　　田七娘换了一副颜色，和颜悦色地道：遥儿。你此番北行，很是为老妇长了脸面呐！尤其是潜入狄域，计赚叶赫宇香，智退十万大军，功劳不可埋没。老妇任人用事，一向有功必赏，你想朕怎么赏你呀？
　　　　遥儿心中一动，几乎脱口就要说出：那就把仇神机咔嚓了吧！
　　　　一句话险险到了嘴边，裴纨察其颜色，立即咳嗽一声，插口道：大王，遥儿虽是女子，但咱大齐是女子也顶半边天，大王这赏赐自然是要赏他官职的了，依小纨看来，遥儿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大家给她个旅帅做做还是可以的。
　　　　田七娘指着他笑道：小气，小气啊，小纨子啊，你忒地小气！要不是看她太年轻，不宜贸然加以重任，朕想着，以她的功劳，就算奖她个中郎将都是应该的，嗯……我大齐第一位女将军，也是番美谈呀。
　　　　田七娘轻轻叩着御案，略一沉吟，轩眉道：遥儿，朕封你为羽林师，即刻到任！你好好做，你还这么年轻，只要用心为我大齐作事，前途不可限量！
　　　　这“羽林师”是什么劳什子官位，遥儿还真不知道，但她还是得行大礼了，单膝跪倒，恭声道：谢大王！
　　　　穆夫人一脸震惊，这遥儿居然会成为羽林师，进入稷下学宫。
　　　　她扭头一看见裴纨一脸欢喜，心中愈加愤怒，自己那晚放下身段，本想赐予略有有好感那厮一夜欢愉，没想到却被残忍拒绝，自己事后调查那贼杀的人与遥儿不清不楚；如今自己的青梅竹马“好闺蜜”也钟情于她，老天对离姜还真是下狠手啊。
　　　　穆离姜眼珠微微一转，忽然攀住田七娘的手臂，娇声道：阿母，你这官儿授得妥当！女儿看这遥儿的模样，大约还未及桃李年华吧？若非如此大功，若非是阿母赏识，怎么可能做羽林师，我朝自开国以来，似乎还从不曾有过这么年轻的呢。
　　　　田七娘正高兴着，便拍拍她手臂道：话不能这么说，遥儿确是为齐国立下了不世之功，当赏！只是她小小年纪，如果任职太高，并非一件幸事，阿母这也是出于爱护，才稍稍委屈了她。
　　　　离姜微笑道：阿母说的是！不过阿母既然觉得这官赏得与她的功劳不般配，又限于她的年纪，不好升迁的更高，那么……不如再给她一些别的补偿，方显阿母公道嘛。
　　　　遥儿一听立即警惕起来，她可不相信穆夫人会对她有好意，还会帮着他邀功请赏，裴纨却不知道她与穆夫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一听离姜所言正合自己心意，能帮自家心上人多争取些好处，她自然也要卖力的，忙凑趣道：公主言之有理，大家既然觉得如此嘉奖还有些亏待了遥儿，不如再赏她些财帛便是了。L

☆、第192章　乱点鸳鸯

田七娘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觉有些意动，沉吟地道：嗯……再赏些什么好呢，丝帛布匹、金银器皿还是一幢宅院……
　　　　穆夫人掩口笑道：阿母，这些赏赐可嫌俗气了些，再说遥儿……
　　　　穆夫人睃了遥儿一眼，目光如刀，缓缓而道：遥儿你如今应该尚无家室吧？
　　　　遥儿不明所以，欠身道：是！
　　　　穆夫人笑靥如花地道：一个姑娘家尚无家室，阿母赐她那些东西何用呢？其实以她年纪，结婚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