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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宋-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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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而王雱也不是来一笑泯恩仇。王雱叫刘高明屏退左右,摊开带来的规划图给刘高明看。
  王雱给刘高明指了个方位,是他们刘家在洛阳置办的田庄,占地广阔,土壤肥沃,都是上等的好田。
  他积极给刘高明吹起了修渠修路的好处:这路啊,是他专门设计的,能供载重牛车马车跑十几年不需要修;这渠啊,既可以储水防旱,又可以放水防涝,修了以后再也不愁水来不愁涝。
  这花钱少,实惠多的事,你们刘家该出点力对不?很容易的,现在规划已经做好了,又是农闲时节,人力资源丰富,出点钱再雇点人,轻轻松松就干完啦!
  刘高明像看傻子一样看王雱,冷笑说:“凭什么平白掏钱修路修渠?路不是我们一家走,渠不是我们一家用!”
  既然刘高明翻脸了,王雱也跟着翻脸了,他手指挪到规划图上头的官印上,指头停在上面点了点,淡笑着开口:“知道这规划谁做的吗?”
  王雱这人历来都是好言好语好脾气的,年纪又小,刘高明从来都没把他看在眼里过。
  可这一瞬间,刘高明却感觉自己被王雱的目光烧灼了一下,明明王雱还在笑,明明王雱的眼神算不上凌厉,偏就透出一种极其迫人的气势。
  刘高明看向那殷红的官印,一下子记起如今的西京留守是谁。那可是刚刚从宰相之位下来的文彦博!
  虽说这位文相公罢相了,可他与如今的宰相韩琦交好,朝中的吴育、包拯、王尧臣都是他的同年,关系密切得很,罢相到西京来只不过是平息一下台谏的怒火而已,将来总还有起复之日。
  王雱什么都没说,刘高明已经脑补完了:这位文相公想出大政绩,可是又不想府衙和他自己出钱!他们要是还想西京赚钱,那就先掏钱!
  王雱观察着刘高明的表情,见差不多了,又补了个大炸弹,用指头在他们刘家那片地上面画了个圈,给刘高明报了个数字,说道:“你家这块地,是这么多吧?”
  刘高明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对上王雱带笑的眼睛,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对,他们家在这一带是有这么多地,只不过报上去的数不是这个,报上去的数至少隐了近半!
  这会儿他看王雱,感觉就像在看魔鬼。隐田这事儿,谁家都会干,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即便知道这是违法犯罪心里也很有安全感。
  可,王雱准确无误地报出实数来就有点吓人了,这是不积极配合就要清算的意思啊!
  刘高明见王雱的手又挪回那红通通的官印上,免不了在心里咬牙切齿。王雱不过是个签判,说不好听点就是跑腿的,哪有清查他家隐田的能耐?
  这事一准是文彦博授意的,文彦博这是恩威并施,要他们乖乖就范。
  这些文官心真脏!
  刘高明心里唾弃无比,却不得不对王雱说:“你再给我讲讲好处,我也好回去说服家里!”
  王雱很满意,和刘高明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鼓吹一通,并让刘高明给他的小伙伴们也解说一番,让他们争当竞标好榜样,否则文相公丢了面子会很生气。
  刘高明臭着脸赶他走。
  王雱这个“传声筒”一点都不生气他的不礼貌,能屈能伸地走了。
  相比找刘高明时的连威胁带哄骗,王雱对洛阳富户们可就友善多了,先让赚得盆满钵满的新富豪冯茂发表感言,大意是“洛阳好地方啊,人美,气候宜人,钱还好赚,我随随便便就赚得盆满钵满啦”。
  说完之后,冯茂又灌起了鸡汤:这人啊,得有根,富不忘家乡,才能走得更远;若没了根,那就是水上浮萍,无依无靠地飘荡。给自己家乡出钱,那能算白掏钱吗?
  而且你们知道这次做规划的人是谁吗?文相公!那可是当过两次宰相的人,没准过几年当第三次了呢?换了平时,你们想给文相公送钱还找不着门路呢!
  冯茂又给众人介绍青州经验,信手拈来地举了一堆实例,都是为家乡搞开发谋发展大获成功,赚得盆满钵满的动人故事。
  总之话里话外就表达一个意思:跟着规划走,发财不用愁!
  而冯茂本人,恰巧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一场慷慨直白、鼓动人心的成功学演讲开下来,会场掌声如雷鸣,不少人当场签下投标意向,表示自己愿意为洛阳大开发项目贡献一份力量。
  冯茂这边收尾后,刘高明也派人回来递消息说他们到时候会参加投标,显然已经和家里商量过了。
  王雱一点都没有给文彦博扣了个锅的罪恶感,心满意足地去找文彦博表示搞定了,到时候绝对座无虚席,人人争着投钱。
  文彦博半信半疑地接过王雱带来的投标意向书,发现还真不少人签字画押了。
  虽然感觉这事儿顺利过头,可王雱显然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造假,文彦博也就点了点头说:“行,那就按你的计划开个投标会。”
  这事在鄞县、在青州都实施过,王雱早驾轻就熟了。虽则洛阳这边富户的背景更复杂、勋贵与世家大族更多,但难搞的都搞定了,整个投标过程出奇地顺利,规划图上各部分工程都迅速被人认领了。
  文彦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琢磨不出具体哪儿有问题。
  直至收到韩琦的来信。
  韩琦在信里问文彦博怎么跑去招惹刘家那些外戚,还一招惹就一整串,现在很多勋贵都在骂他阴险狡诈,专拿人阴私做文章!
  文彦博一看,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千防万防,他还是被那小子给坑了!


第一一九章
  文彦博这人办事向来果决; 敢想敢办; 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不讲究。他第一次被弹劾下来,是因为他给已故温成皇后; 也就是前些年官家最为宠爱的张贵妃送过点锦缎;这一次被弹劾下来,又是因为接受底下人的“上供”被人拿住把柄。
  可以说是个浑身破绽的大佬。
  这种威逼利诱兼恐吓的套子; 无论搁吴育身上还是搁韩琦身上都是行不通的,别人都晓得他不是那样的人。文彦博不一样,他有前科!
  甭管台谏的弹劾是不是事实,官家把他撸下相位是实打实的; 没法造假!底下的人不知晓,可朝中知情人一想到他; 就会有这样的印象:这人啊; 爱走后门跑关系,还爱捞钱捞政绩。
  所以说; 干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吗?好歹吧,他没敢让人白掏钱,看起来还能回本看,这闹又不能闹,钱又舍不得不赚,还是捏着鼻子认了算了!
  这就是许多勋贵心中的想法; 只不过偶尔聚个会,还是忍不住痛骂起文彦博的无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边骂开了; 转头韩琦就晓得了。
  韩琦隐隐觉得; 自己这同年可能被坑了,直接写信提醒了文彦博一句。
  文彦博看完信,找王雱过来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文老狐狸看着模样乖巧的王小狐狸,有点肝疼,直接摆出韩琦的来信开门见山地问:“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王雱一脸无辜地把信看完了,奇道:“对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吃酒就吃酒,做啥要骂您呢?”他义愤填膺地替文彦博抱不平,“太过分了!您在这边勤勤恳恳地当着人母官,为了洛阳百姓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地忙活,下官看着都心疼啊!”
  文彦博冷笑:“装,你再装。”
  他就说怎么这么顺利,那些富户也就算了,为了巴结讨好官府掏点钱对他们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可那些个勋贵和洛阳世家,能是那么好说动的吗?他早该想到其中有古怪!
  王雱见文彦博真要发飙了,赶紧老老实实地把事情完完整整地给文彦博说了。他还给文彦博打包票:“放心吧,他们也只会相互之间抱怨抱怨,不敢说出去的。唉,您这样的君子啊,就是品行高尚!即便他们干了违法犯罪的事儿,您也不忍心让他们掏点钱出出血。”王雱十分苦口婆心地开解他的顶头上司,“您放心吧,这事长远来说对他们是有好处的,您真的不算坑了他们,您实在不必心怀愧疚。等他们想明白了,自然会念着您的好!”
  文彦博被王雱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捂着胸口顺气。
  王雱一看,紧张了,马上冲上去帮文彦博拍背,口里还关切地说:“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我这就去帮您叫大夫过来!”
  文彦博忍无可忍地怒道:“滚,你给我滚!滚远点,今天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王雱识趣地溜了,心中感慨大佬不愧是大佬,就算气疯了说话还是这么严谨,晓得在“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这话前头加个今天。这样的小细节,一般人就做不到了,说起气话来根本不考虑那么多,回头把自己的话吞回去脸多疼哟!
  对于大佬们,王雱是真心实意地崇拜啊!当然,要是文彦博知道他这份“崇拜”,一准会破口大骂:“今天、明天、后天都给我滚!”
  冬至这天,王雱收到了来自蜀中的信:苏轼喜获麟儿!
  前两个月王雱估算着预产期差不多了,早陆陆续续备好“新生儿大礼包”送去蜀中那边,一旦苏轼那边有消息就囫囵着送去,免得他们这对年轻夫妻缺这少那的。
  苏轼在信里说他让人送的“新生儿大礼包”很好用,那些与他媳妇儿交好的女眷们都羡慕得很。人乍然有了儿子,画风都会有点变化,苏轼就滔滔不绝地和王雱说起他儿子,说刚出生时挺丑,过了一段时间就好看了,只是瞧着非常脆弱,那指头小得啊,他都不敢用力捏,抱起来还轻飘飘的,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托。
  王雱看完了苏轼绘声绘色的一篇《苏大佬喜得新儿赋》,十分感动,决定把他拉入黑名单。有儿子了不起啊!这得瑟劲,简直和他爹和曾巩写信时当初一模一样!
  王雱被文大佬给赶了出门,拉黑了苏大佬,颇有些寂寞,难得主动地跑去找范纯仁找事做。
  范纯仁和王雱接触久了,或多或少也摸清了王雱的秉性,知道他根本是个闲不住的,爽快地把一部分巡视工作分到王雱手上。
  王雱挑了匹马儿,带着巡视任务得儿得儿地下乡玩耍去。王雱对各处都熟,随便挑了个地儿溜达,不想走到一处田庄时居然见着个老熟人:刘高明。
  刘高明今年特别倒霉,跟着李玮闹出事不说,还被王雱坑了两回。他家里觉得吧,自家儿子这智商有人帮忙磋磨磋磨挺好,索性借机敲打他一番,强迫他告别纨绔事业去跟进田庄那边的修路工程,不修好路不许回家,好好反省反省。
  家里头派来盯着他的还是最得力的管事,他可以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管,反正在这破地方拘着不能走,不信你不觉得无聊!
  这不,没过两天,刘高明就闲不住了,下帖子叫一好友过来这边游玩。虽说是个破田庄,但也有山有水,庄子里头还圈了个温泉呢。
  今儿刘高明骑着马出来,就是接他那朋友的,不想迎面撞上了王雱。
  王雱见了刘高明,那当然是两眼一亮,下了马热情地上去和刘高明问好。这刘高明,有钱,背景强,办事能力也不错,得打好关系啊!以后还得靠他当桥梁忽悠其他勋贵呢!
  刘高明一见王雱这模样就想揍人,脸色臭得很:“你又想做什么?!”
  王雱越是热情,他越感觉这小子别有所图!
  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文大佬的顾虑果然有道理,这人啊,骗个两次就不好骗了。不过,这回他是真冤枉来着,他只是想给下次友好合作铺垫铺垫,又没想着马上就把他怎么样!
  正琢磨着该怎么忽悠刘高明,王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转头看去,是个俊秀青年带着仆从骑马而来。
  那青年约莫年近弱冠,带着点书生气质,但身姿挺拔如松,显见也是久习骑射的。见着王雱两人,青年便下了马,温和地笑道:“子耀,这位是?”
  刘高明还是臭着脸,不想给来人介绍王雱。
  王雱一点都不觉尴尬,从从容容地和青年互通了姓名。这青年叫曹评,乃是曹皇后的侄子,与刘高明一样是外戚子弟,所以平时往来比较多,关系很不错。知晓好友被发配到田庄上思过,曹评正巧得空,便过来找刘高明玩,免得他一个人闷坏了。
  王雱听了曹评的话,忍不住摇着头感慨:“有这样好的朋友,怎么还跑去和那些个狐朋狗友胡混?”
  刘高明见王雱还和曹评聊了起来,气得不行,这家伙当真不要脸!他的朋友来看他,这家伙不该识趣地走人吗?留下来是想做什么?!
  王雱还真有留下来的理由:“我听这一带的人说这山上有棵柿子树特别甜,我还愁我一个人不好摘来尝尝呢,赶巧就遇上你们了,缘分啊!”他二话不说,拉着刘高明和曹评去准备家伙,借了田庄的竹竿子、借了曹评的披风,直奔他所说的那棵“特别特别甜”的柿子树而去。
  曹评对这位少年状元郎有所耳闻,他脾性温和守礼,应了王雱的邀跟着王雱走。刘高明就没那么乐意了,一边走一边嘀咕:“凭什么啊?他凭什么啊?他就是看公正你脾气好!”
  王雱当没听到,兴冲冲地到了柿子树下,叫曹评和刘高明一人一边拉好披风,自己拿着绑上杈托的竹竿子糟蹋树上的柿子。一开始他还不熟练,折腾半天弄不下来,曹评劝说:“不如我叫人帮忙摘?”
  王雱才不,就要自己打下来,锲而不舍地在刘高明的酸言冷语中祸害那一个个红通通的甜柿子。
  没过多久,树上的柿子开始乖乖巧巧地砸向了刘高明两人拉开的火红披风上。王雱顿时信心满满,找准又大又红的戳过去,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看起来很甜的果子!
  见王雱玩得兴起,刘高明气闷不已,忍不住刺了一句:“你这样随随便便摘人家柿子,人家同意了吗?”堂堂状元郎,居然偷人柿子!
  王雱一脸惊讶地说:“不是同意了吗?这山头不是你家的吗?你都和我一起来摘了,杆子还是你们田庄上的!”
  刘高明差点气得一个倒仰。
  这小子太可恶,把他气到忘了这是他家的地方了!
  王雱赖在刘高明庄子上尝完皮薄汁甜的甜柿子,愉快地挥别他们继续去其他地方溜达。
  等王雱走远了,刘高明才勉强回血,气愤地和曹评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还状元郎,我看是无赖才是!”
  曹评却笑道:“挺好的。”纵观朝廷上下,也没哪个人活得和这少年一样自在。
  刘高明看不出王雱哪儿“挺好”,他指着曹评的披风道:“哪里好了,你看看,柿子砸上去多脏,你这披风都不能穿了!”
  曹评还是好脾气地笑笑:“回去让人洗洗便是,哪里就不能穿了?你这里的柿子确实甜,能亲手摘来尝尝多好,你别不高兴了。”
  曹评陪刘高明玩了一日,带着沾了些柿子汁的披风回到落脚处,正好碰上他父亲曹佾归来。曹评立即上前问好:“爹,你回来了?见着邵先生了?”
  曹佾道:“见着了,受益匪浅。”
  曹评与曹佾一起入内,顺道把碰上王雱的事给曹佾说了。
  听儿子话中颇为喜欢王雱,曹佾告诫道:“你姑母是一国之母,你更要谨言慎行。”他们是皇后外家,盯着他们的人很多,少有差错就会被追着弹劾。他这儿子能文能武,一身骑射功夫比那些马背上长大的猛将也差不到哪儿去。但是,和狐朋狗友一起厮混可以,朝臣不能随意结交。
  尤其是像王雱这种朝中新丁,根基不牢,人脉尚浅,偏又颇得圣心,一着不慎就会招致攻讦。他们这样的外戚去与人家前程大好的少年状元结交,回头台谏那边扣一个私交外戚、暗结后妃的罪名,那小孩就完了!
  曹评神色一顿,点头应下曹佾的话,表示绝对不会去结交王雱。


第一二零章
  另一边; 王雱在外头巡视了一圈; 正巧转到邵雍门外,狗鼻子一嗅; 有好东西!他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当即推门溜达进去; 愉快地准备蹭吃蹭喝。
  邵雍刚送走友人,准备把酒收了,结果就见王雱大摇大摆地溜进来,上前乖乖巧巧地见礼; 假模假样地问:“哎哟,这么巧; 邵先生这是在喝什么呢?”
  邵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也不收拢桌上的酒了,叫他自己倒着喝。
  王雱开心地把从刘高明那儿“吃不了兜着走”的甜柿子朝邵雍献宝:“这柿子老甜了; 我尝了两个就想起您,小心地护着给您捎来,一路上磕坏自己也舍不得磕坏它!”
  甭管是不是真的,反正王雱说起话来连自己都能唬住!
  邵雍没理他,坐在那儿闭着眼休息,显见是有些醉了。
  王雱也不是真贪酒; 到了一小杯尝了尝,觉着一股子醇香在自己口里泛开; 口感绵厚; 属于不易上头的那种。
  光尝着这酒就知道价钱不菲; 再加上桌上这套崭新的白如凝脂般的酒杯,王雱猜出邵雍这儿肯定刚来了贵客。王雱好奇地道:“谁给您送酒喝来了啊?”
  邵雍睁眼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忙你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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