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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_董无渊-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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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向后一退。她不接,另两个下意识地也不敢接。
长亭眼神一转,岳老三便背手于后哈哈笑起来,“小姑娘想些什么呢!明人不说暗话,我岳老三指着岳家的性命名声发誓。绝没安坏心。这世上三种人无罪也该死,人牙、老鸨、说媒的!某平生最恨的就是这三类人!”
长亭颔首一笑,“岳三爷明人不说暗话在前,某虽年弱智短,亦知投桃报李。一路过来,某见多了人了。贪婪者、背义者、惰惫者,傲慢者、色令智晕者。人性本善?某看不尽然,这几宗罪也是人性之初,一路来世间百态、人性冷暖某都见到了。某虽眼见浅薄,可也深知如今世道人心不古,绝不可轻信轻看,否则吃亏的便是自己个儿。”
汉子们进进出出拾掇东西。那几名女子柔顺安婉地将包裹负好。
岳老三听着有趣,有汉子凑过身来轻声请示,岳老三手一抬,不让汉子说话,直让长亭接着说下去。
长亭顿了一顿。轻声道,“鸦雀南飞、鱼逆流上、花谢果结,皆为因果循环。藏在人心中、身上的罪恶与邪念,被如今的世道苍生一逼,顿时显露无疑。三爷于某有恩,某不愿以恶劣之思擅加揣度三爷心胸。三爷推车北行,想来是极为要紧隐秘之事,某实在想不出三爷有何一定要携某前行的理由。”
问得很坦白了。
论这个小姑娘出身家世如何,岳老三私心里是很喜欢长亭的,从昨儿下狠手将先行探子当作质子拖延时间,再到几句话便挑起两方争端,最后还敢在不明就里的环境里结结实实地睡一夜好觉,这姑娘身上有股劲儿——谁不让我生,我也让谁死的劲儿。
若是个小郎君,一定扣下来当他的副将,可惜是个小丫头片子。
可是若他没有看到这股劲儿和那番聪明,他是没可能下令救援的。
岳老三想了想,笑道,“姑娘口中的几宗罪,贪婪、惰惫、色令智晕。。。都是心生*,才行差踏错。某虽不才,统领这近几十号人,却还不至于贪图三个小姑娘的钱财和利益。某心中无欲,自然纵这世道变成哪般模样,也没道理将罪恶逼出来。”
长亭笑容一敛,微微一愣。
岳老三继而道,“姑娘见到了人心之恶,却忘了人心也有善的地方。某一儿一女,长子岳番姑娘已见过,次女同你一般年岁,看到姑娘,某便在想若某的女儿流落至如此荒郊野岭,与豺狼虎豹、流民乱匪同行,某的女儿会不会像姑娘一样如此坚定平静地努力活下去。不想不要紧,这一想,心头就慌起来了。”
长亭鼻头猛地发酸。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某是个大老粗,背过两三句词,可到底多活这么几十年,总多懂些人世间的道理。姑娘问缘由,其实并没有缘由。多个人一道走,不过多了两只脚跟在队伍里,却可能多救了一条命。”岳老三想起来昨夜遣人送往南边的那封信,陡然分不清真心假意了,颇有些感慨,“有些人,某不屑于救。可有些人,某是一定要救的。”
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那万分之一准确的猜测,都要救这三个小姑娘。
岳老三捋了一把胡须,只待长亭如何答。
长亭微微抬起头来,紧蹙眉头,心里五味杂陈,她分不清岳老三说的是真是假,可她却无端端觉得岳老三是没有恶意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
她信这个世上还有好人,胡玉娘、没忍心偷那十几枚铜钱的借宿房主。。。
可一个杀伐果决、见惯生死且明显与行伍军营有关联的中年男人?
长亭偏过头去,唇角朝上轻抿,眨了眨眼。再颔首致谢,“。。。等过了市集,便买来青盐与米粮还给三爷!”
岳老三仰头朗声笑得极为洪亮,伸手便想去拍长亭的肩膀,手伸到一半赶忙打住,转而去拍呆立在一旁的岳番,说了和胡玉娘一样的话儿,“瞅你这傻样!还不赶快给老子去前头推车!”
站洞口吹了大半刻的风,小长宁瞌睡一下子醒了,见岳老三山一样的背影渐行渐远。凑上前去悄声问,“阿姐。。。我瞅他不像是坏人。。。”
自然不是坏人。
长亭不会承认当岳老三说起一双儿女时,硬汉铁血的那双眼睛和神情,让她想起了她的父亲。
可惜,再没有人比她的父亲更好了。
长亭笑咪咪地伸手揉了揉小长宁的头发。“等到市集,给阿宁再买两根好看的头绳!”说着便佝腰去牵起小姑娘往前走,又折身去唤胡玉娘,“阿玉,走了!”
胡玉娘偏着头杵在雪地里头,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小长宁笑眯眯地一手牵长亭,一手去牵胡玉娘。却听胡玉娘附耳轻声问长宁,“。。。将才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呢?恶不恶,善不善的,怎么就能笃定那岳三爷不是坏人了啊。。。万一他们将我们牵去卖了咋办?”
长宁呲牙笑起来,嘴巴一漏风,说话就不严。“哎哟,简而言之呢。。。就是阿姐先问那三爷你为啥要带我们一道走,我们一路上可没遇上多少好人没这好运气。然后三爷就反问阿姐,嘿!你们有啥值得我想要的呢?!我们身上自然没有啦,所以阿姐就没话说了。”
这一言够简。长宁手揪着大袄衣服摆儿,弱声弱气地再道,“跟着他们全是我们占便宜,别人在我们身上占不到一点便宜,动机没有,*没有,所以恶行自然也不会出现了!那三爷是让我们放宽心!”
小姑娘说到兴起处,哑着嗓子学岳三爷说话,一来一往的倒是交待得很清楚。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话儿分明就不是这个话儿。。。
长亭再看胡玉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想,好吧,如果只有这样玉娘才能听得明白,那只有这样了。。。好容易回过神来,再一细想,压低声音颇有些无可奈何,“到底是谁教你‘啥呀’,‘嘿呀’,‘哎哟’这些词儿的!?”
长宁转个背就把人卖了,立马伸手指向胡玉娘。
长亭简直想扶额深叹。
下了斜坡,昨夜漫天血的平谷白茫茫一片,尸首与血水都没有了,血迹是被鹅毛大雪盖住了,可尸首呢?
长亭望向走在最前头的岳三爷,是他们夜里要清理不完,索性放了一把大伙烧了去吧?再经了一夜的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昨儿一道进谷的时候还是人挤人、肩并肩了,今儿却是空荡荡一片,了无人烟。
胡玉娘也有些感慨,小声问长亭,“如果昨夜他们没下来,这儿会怎么样啊?”
“全是死人。”
风一吹,长亭被吹得浑身一激灵,声儿也跟着抖起来,“一个不可能束手就擒,一个不可能放弃银饼,两头一打架,除了有人死,否则没可能停下来。”
只有他们死了,她们才能活下去。
第四十九章 同行(上)
第四十九章 同行
“那你是怎么瞅出来那起子人是逃奴的?还笃定是北边藩王那叛王府里头的逃奴?”
这太匪夷所思了。
纵算是说蓟话、有一日三食的习惯,也没道理就一口咬定他们是从叛王藩地里出来的仆从呀,胡玉娘跟在长亭身后,亦步亦趋,攒了一夜想问的话儿,急急慌慌地埋下头刻意压低声音,“还有岳老三推车上运的药材是要往哪里走?带的这近十个女人又是什么意思?一路上照料老爷们的衣食?不大可能吧,带女人走多麻烦呀!”
“我只判定那拨人是逃奴罢了。”
风一下接一下刮在脸上,长亭拢了拢毡帽,“说是蓟州叛王符励的家奴,只是耍诈罢了——寻常的逃奴能有一个银饼一个人的市价?出来走外城的本来就是将脑袋悬在铁线上,有的人一辈子也没看见过一个银饼,只有为了足够多的钱财才可撩拨他们搅和进浑水的心思。”
“那。。。一人一银饼的话是假的?”胡玉娘有些吞吞吐吐。
长亭极镇定地点了点头,“嗯,是假的。”
胡玉娘明显一怔。
“所以。。。那拨流民。。。死得太冤枉了。。。。”
胡玉娘极难接受,声音发抖,“十几条人命啊。。。”
是啊,那十几条人命也被岳三爷下令剿杀了,一个没留。
长亭声音很冷静,活了十几年,她从未这样冷静过,“你以为若那拨逃奴得了手,那十几个流民不会一哄而上趁火打劫吗?我们身上有米粮有银两,更重要的是我们是三个小姑娘。三个小姑娘落到一群恶狼手里会出什么事。玉娘,你比我更清楚。”
话头一顿,眼神望向前方,岳三爷后背魁梧。走路虎虎生风,长亭未曾压下语调,轻仰下颌,笑了笑。这才回答起了一开始的问题,“我不知道岳三爷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带了些什么,准备做些什么。。。咱们不需要知道,也不用知道,凡事多知无益。昨夜岳三爷拔刀相助,却选择了赶尽杀绝,私心揣测这一则防止暴露行踪,二则是为了隐藏实力不留痕迹。那拨人是死得冤枉,可若他们不死。咱们便身涉险境。”
岳老三一看便是练家子,她晓得岳老三听得见。
她是被娇养了十几年,可她到底姓陆,平成陆氏屹立几百年不倒,总还是有些道理的。往前陆绰教导陆长英这样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说好听些是为了个礼字儿,说明白了就是为了自己的命。”
岳老三没明着问她的来历,可长亭要把自己的态度摆到台面上来,明着告诉岳老三无需顾忌。
胡玉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埋头走了良久忍了忍,终究没忍下去。轻声问长亭,“那为什么岳三爷一开始不让人冲下来救人?”
连胡玉娘都想到了。
长亭没答话,却伸出手牵了牵胡玉娘。
决定拿银钱出来买一样东西时,总是你看中了这件东西的价值。
决定选这条路向前走时,总是你明白只有顺着这条路才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长亭摸不清岳老三出手相救的理由,可她知道。岳老三在她与胡玉娘身上看到了价值——就在她们三昨夜搅乱气氛之后。
长亭一抬头,没见岳老三回头,却见那少年岳番回了头。
少年后背撑着粗麻绳,攒足劲踩在雪里头,身形朝前一顶。麻绳便随之紧绷绷地弹成一条大直线,估摸着是听见了后头几个小姑娘唧唧喳喳说话一直没停,扭过头来瞅,没瞅长亭,眼神直勾勾落在胡玉娘身上,似笑非笑地嘴角一挑。
雪中,少年,黝黑,挺俊。
一切都蛮美好,可惜这美好没维持过半刻,岳番便捂着头就“哇哇”乱跳起来。
因为。。。他头上挨了一闷棍儿。。。
“拉车就好好拉车!胡乱朝人小姑娘笑作甚!呸!个小臭流氓痞子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的!”
岳老三一个飞手翻得极快,反过手又是狠狠一下,叫人看不清动作。
长亭就没见过这么骂儿子骂这么狠的爹。。。
胡玉娘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这姑娘心宽,一笑过后就忘了将才问了啥。
一行人是赶路赶惯了的,一个上午就翻了个小坡,长亭脚上疼得钻心,怕是磨破了皮,小长宁一手揪着长亭的衣角,一只胳膊被胡玉娘架着走,胡玉娘见长亭走得不顺畅,有心想帮,可手上腾不出地方来了,便凑过去轻声告诉长亭,“忍一忍,还好是冬天儿,磨破皮不至于发肿,等咱们歇下来我找东西给你包一包脚,才好走路。”
长亭笑眯眯地点头。
谁知晌午没让歇,就每人发了两只干馍和一条风干了的不知道什么肉的肉干,长亭就着水喉头梗着硬吃完了干馍,三个姑娘都重孝压身,又将肉条还了回去,“。。。重孝在身,不食荤腥。”
岳番嬉皮笑脸地让她们藏着,“给就拿着!等到了市集看看能不能换根头绳或者换点儿用的,这比银钱好使!”再戏谑地打量胡玉娘,“给这位姑娘买点胭脂香膏也不错嘛,女人总得有个女人样,别整天拿着匕首吓唬人。”
这是在记昨儿胡玉娘拿刀对他的仇!
胡玉娘横看竖看,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不晓得该说啥,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昨夜冒犯了。”长亭笑呵呵地打圆场,“岳小爷别记阿姐的仇气。”
一句岳小爷叫得岳番嚼着狗尾巴草便洋洋得意起来,再插了袖兜向后走,走到一半折过身来,吊儿郎当挤出个三白眼,“我说,你们当真是姐妹啊?这无论从外貌、脑子、体型上看,都应当是一个傻哥哥,两个小妹妹呀。。。”说着便朝后一蹦,笑嘻嘻地往后走。
这嘴毒得哟。。。
长亭可算是理解为什么岳老三那么喜欢骂儿子了。
胡玉娘气得没法子,把肉条往长亭手里一塞,牵起小长宁便气鼓鼓地朝前走。
长亭想一想觉着岳番说得有道理,便连同胡玉娘那份也揣进了袖兜里。
岳老三站在石块儿上往北边眺望,高声鼓舞士气,“。。。刮的东北风,北边山崖积了一层极厚的雪,太容易雪塌了!若今儿个咱们不抓紧走过去,晚上就没法子到市集喝酒吃肉!”
“老子喝老汪头的糯米酒!后劲大!”
“啪——”
“你他娘的是谁老子!?”
岳番捂着脑袋呲牙咧嘴地想哭。
岳老三说得有道理,雪一崩,就堵在这铎山里头了,没个三五天出不去,男人嘛一听喝酒吃肉便气势一下子就涨了起来,推车朝前呼呼走得飞快。
长亭却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岳老三,他还会看风向?
男人一走快,后头的女人家便有些跟不住了,小长宁腿短身矮拖着走在最后头,饶是如此小姑娘也咬着牙一只脚从雪里拔出来,再拿一只脚从雪里踏进去,却没叫半句苦。
胡玉娘想了想,便一个反手将小长宁背到身后,小长宁惊呼一声,下意识紧紧勾住胡玉娘的脖子。
长亭赶忙让胡玉娘放下来,“。。。阿玉你做什么!快把她放下来!你也累啊!”
胡玉娘憨乎乎地把手背到身后好托着长宁走,满不在乎,“我累什么累,说了一家子姐妹,你扛不住就我上,阿宁不是我的妹妹?分个屁的你我呀。”
长亭嗓子眼发酸,边忍边点头。
也不晓得走了有多久,长亭便埋下头朝前走,将出行的时候还有力气与玉娘、长宁说几句嘴,可越到后头脑子沉甸甸地发晕,脚上腿上的倦怠都跟被火燎过似的,火辣火辣地又酸又痛,车队的女人过来扶,女人的头被头巾包得结结实实的只露了个眼睛出来,长亭却一眼看见了女人皮手套子后头露出来的手腕,很是白净细腻。
长亭眼神一移,这才认真打量起女人的眼睛来,很年轻,如秋水碧波,流转无痕。
眼睛长得这样好,别的也不会太丑。
一群大老爷们送着药材,外加拖了几个长相姣好的女人到北边儿去。。。长亭当真是没头绪了,女人扶的力道很轻,指腹贴衣指尖微微翘起,长亭眼神从那双手上一掠而过,颔首谢道,“多谢婶婶。”
梳了妇人髻,就得唤婶婶,这是大晋的规矩。
那女子哧地一笑,眼睛眯得如弯月般,声音被捂面的头巾一挡却也显得动人清脆,“姑娘唤奴青梢便可。”
有的庶民自称为奴,可更多的是家婢仆从自称奴家。。。
长亭点点头,越发摸不清这队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想不通透的憋闷之感简直让长亭想再学胡玉娘口口声声爆句粗,怪道陆绰曾经评价她,“机敏有余,决断不足,却喜好着眼于细处,忽略大方向,虽善思善想却常常让自己陷进去。。。”
不过父亲铁定没想到,托她胡思乱想的福,昨儿竟一眼就瞅出那拨逃奴来历不对!
长亭心下雀跃,却陡然间低落下去——她再认真地一点一点改掉坏毛病,再努力地成长,可她的父亲再也看不到了。
第五十章 同行(中)(阆苑仙葩第一次加更)
第五十章 同行(中)
有人在旁边帮忙扶着,长亭轻松许多,胡玉娘也松了口气儿。
日头渐落了下来,这条道上也就他们一行人,偶尔有为生计所迫的采药人背着背篓冒大雪上山,胡玉娘便在旁解释,“。。。冬天采参挖灵芝,雪一大,采药人出不来,困死在山林里的每年都有那么几个。”
长宁趴在胡玉娘肩头睡得迷迷糊糊着,软声软气儿道,“每年都有人被困死,为啥每年还有人进去?”
“因为不趁着冬天进山采药,这一年一家人就没钱买米买粮啊。”胡玉娘一副大粗嗓门,一遇到小长宁便不由自主地柔下声调来,“拿一条命换一家人的命,划算不划算?山里人这道算术还是会算的。”
长宁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前头又来了三两成群的采药人,手执镰刀,带着厚厚的绒毡帽,大老远便冲岳老三吆喝着打招呼,“岳三爷!又送货呢!这回怎么多了两个小娘子!”
岳老三笑呵呵地高扬胳膊,朗声应和,“家里头的侄女不听话,乐意出来闲逛悠!拗不过!只好带着走!”
长亭埋头瞅了瞅,分明是多了三个小姑娘啊。。。
“老乡眼睛太毒了!太他娘的毒!”
岳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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