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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_梦溪石-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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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过日子,不想再看见这些忍了!”
    看着爱子如惊弓之鸟的模样,李德妃心头难掩凄凉,她闭了闭眼,强笑道:“你放心,陛下为你找了一门婚事,他和我提过了,是鸿胪卿杜家的长女,婉约温顺,堪为良配,待你成亲之后,你就可以出宫开府了。”
    魏节看起来却并未多么高兴:“那我还有多久成亲,难道这段时间,我还得继续住在宫廷么?”
    李德妃嗯了一声,忽然问:“三郎,你有意皇位么?”
    魏节睁大眼睛,连连摇头,脸上还露出惊恐之色,仿佛皇位对他来说不是诱惑,而是多么可怕的怪物。
    “阿娘,您千万别做傻事!那位子不是人坐的,我不想当皇帝!”
    李德妃暗暗叹息,儿子变成这样,就算当真将他扶上皇位,他也未必能坐得稳。
    “知道了,阿娘不逼你,阿娘也不会去与人争那把椅子,咱们母子就安安静静地看戏,等他们抢完了,咱们就离开这里,去你的封地上,过安生日子!”
    魏节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正是!正是!这见鬼的地方会吃人,若不是您在,我片刻都不想待了!”
    ……
    魏善自大政殿里出来,面上不显,心里难免有些失魂落魄。
    程载因欺君之罪下狱,他则被狠狠训斥了一顿,与程家的婚事暂且作罢不说,同安被禁足,刘贵妃也没了掌宫大权。
    虽然这一切未必会比李德妃母子那时候更差,但于魏善而言,他一辈子顺风顺水,从未遭遇像现在这样的困境,如今从高处跌落低估,一时还未拿定主意,到底是要先设法营救程载好,还是先将自己从嫌疑摘除出去好。
    正边走边思忖,便见一人从远处迎面走来。
    不是旁人,正是他那兄长,思王魏临。
    魏善心头一凛,停住脚步。

  ☆、第66章

魏善还记得小时候,他跟着兄长魏临,还有弟弟魏节去玩,魏临躲开内侍奶娘等人的注意,将两个弟弟带到掖庭附近的桃树林里去玩,旁边还有个池塘,荒废已久,因罕有人迹,也没人打理,一潭深水就这么孤零零在那儿,时值桃花盛放,花瓣纷纷扬扬落在池塘上,偶尔还有鱼跳出来。
    那会儿魏善早夭的弟弟魏章还没出生,大家年纪还小,兄弟之间的关系也都很融洽,不像日后那么剑拔弩张,暗潮汹涌,魏临私自带着两个弟弟去捞鱼,结果鱼没捞着,魏节掉进池塘差点淹死,两人吓得哇哇大哭,魏临还跳进水里去救人,幸好内侍来得及时,把人都给救起来,要不当时估计他就得同时失去哥哥和弟弟。
    明明那么久远的事情,却忽然毫不费劲被回忆了起来,仿佛就在昨天。
    兄弟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是坠马案之后,他躺在床榻上,听母亲说这件事跟兄长也脱不开关系?
    还是从更早之前,大家渐渐长大,在偶尔一起听师傅讲课时的争强好胜开始?
    魏善心里有时候也会想,自己除了名分和排序之外,当真没有什么输给魏临的,可名分和排序又不是自己说了算。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个位置不能由自己来坐呢?
    以前或许只是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但坠马案之后,当他躺在床榻上,因为断骨而日夜疼痛的时候,被母亲痛骂而醍醐灌顶,这个念头才算是真正清晰起来。
    锦绣江山,无边权柄,如果自己坐上那个位置,那他一定不会像父亲那样朝秦暮楚,对程载再三猜疑,又在形势大好的时候将人给调回来,他一定能够比父亲做得更好。
    这种想法一旦萌生,就像杂草一样疯长蔓延,根本控制不住。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相隔一条长廊,伴随着脚步越走越近,但魏善却觉得,这么几步路,足足走了半辈子那么长。
    “二郎,你回来了。”还是魏临先开口,他面容露出笑意,眼神也很温和,就像以前那样,从未改变过。
    可当真没有改变过吗?
    刘党用祥瑞和谶诗,原想将思王彻底打得无法翻身,没想到思王手上却握有杀手锏,不仅将了他们一军,还将李妃给放了出来,让魏节得以回京,这件事情虽然大部分都是刘贵妃在运筹帷幄,但作为刘党的关键,魏善不可能不知情。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假如自己差点被陷害成灭国的罪魁祸首,肯定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谈笑自如。
    可魏临就能。
    魏善蓦地生出一点寒意,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兄长其实了解得并不够。
    小时候的回忆越来越模糊,而面前这个人却越来越陌生。
    “回来了。”诸多念头浮光掠影般自脑海闪过,魏善也扯起嘴角。
    笑完他就发现自己还没到魏临那种境界,与其强颜欢笑,还不如干脆不要笑。
    魏临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回来就好,陛下素来对你爱重,训你也是为你好,不要放在心上。”
    顿了顿,又道:“陛下正在气头上,你与程家的婚事也没算彻底作罢,你先别急着在他老人家面前提这茬,回头我再帮你转圜一二。”
    对方越是这样一副好兄长的形象,魏善就越是气上心头。
    他原本就在里头被皇帝训得狗血淋头,听见对方这样说,终于有点忍不住:“我有今日,全拜大兄所赐,大兄何以还能说出这些话?你可知道如今大魏在前方形势一片大好,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北上将整个吴越占据,届时……”
    “这么说,你与程载没有藏匿财物了?”没等他说完,魏临就道。
    魏善表情一滞,一时接不上话,片刻之后才道:“那些财物,我们是为了分给底下将士,并没有私吞!”
    魏临玩味道:“陛下还未发话,你们就先赏下去,难道不是想要收买人心?”
    魏善怒道:“你这是诛心之论!”
    他反应这么大,不仅仅是因为兄长的话,而是刚刚在大政殿里,皇帝也说过一样的话。
    就在刚刚,两人一站一跪,皇帝就这么负手俯视着他,略带讽刺的语调微微提高,质问魏善:“你跟程家都还没结亲呢,就急着勾结在一起了?”
    而眼前,魏临也说出差不多的话来。
    魏善深深吸了口气,很快冷静下来。
    这几年,不单顾香生在变,顾画生在变,连魏善也在变。
    顾香生从对宫闱斗争避之唯恐不及,到为了魏临主动去融入参与。
    顾画生心里那点嫉妒,也愈演愈烈,最终烧了自己。
    而魏善,他已经不是当日在郊外游猎时,看见顾香生就会脸红欢喜的那个少年了,他变得更加沉稳世故,更加冷静沉着,吴越一战归来,这位年轻的益阳王身上,更添了与以往不同的硝烟味道。
    他没有跟魏临争执,更没有大打出手,只是攥紧了拳头,直直往前走,直接忽略了兄长的挑衅。
    啧。
    魏临心底轻轻发出这么个声音,身形拐了个弯,却没有往大政殿的方向走去,而是转向长秋殿。
    如果有人是几年前离开长秋殿的,那么他肯定会发现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庭前原本是种了不少槐树的,这两年长得更好,此时正是开花的季节,白花成串,沉甸甸挂在枝头,几名宫婢提着篮子踮着脚摘花,不时小声耳语,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后殿还有桂花,隐隐有甜香飘来。
    廊下则是错落有致的茶花,有些开了,有些没有,米分白花苞,重瓣花蕾,又是与槐花桂花截然不同的风致。
    踏进这里,魏临的心就不由得跟着宁静下来。
    不是因为这些景致,而是因为里面的人。
    顾香生又在鼓捣吃食,见他来了,欢喜非常,忙招招手:“来来,快尝尝这道黄金鸡,里面被我改进了一下,塞了槐花!”
    听说塞糯米的,塞药材的,还真没听过在鸡肚子里塞花的。
    魏临抽了抽嘴角。
    他绝不会自作多情以为顾香生洗手作羹汤就为了等着讨他欢心,而是因为对方找不到试菜的人,仅此而已。
    换了长秋殿里任何人,被喊去尝试思王妃亲手做的东西,哪里敢说不好?
    魏临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慢吞吞道:“我忽然想起书房里还有些公文要看……”
    说罢转身准备闪人。
    顾香生动作却比他更快,还没见怎么动,人就拉住他的胳膊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魏临无奈:“晚上再说罢。”
    我不想吃鸡。
    他脸上明白写着这五个字。
    顾香生忍不住想笑:“我没想逼你吃,是真有事。”
    魏临只好被她拉着来到榻上坐下。
    旁边杨谷偷偷觑了一眼。
    顾香生道:“我二姐姐那边,家里人跟吕家那边商量了,对外以生病静养的名义,将她送到庵里去。”
    这样一来,顾画生就形同软禁,如无意外,下半辈子估计也出不来了。
    虽然顾香生这边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可吕家又不是傻子,顾画生与人私通之事,真要追查起来,总能寻出点蛛丝马迹的。
    吕家人对顾画生恨之入骨,但碍于顾香生和焦太夫人,他们也不能一把毒药直接弄死顾画生,双方商议妥协之下,最终决定将顾画生送到庵里去,眼不见为净。
    顾香生和焦太夫人之所以会做出这个决定,倒不是因为对顾画生还抱着亲情,而是端午宴的事情刚发生,如果顾画生在这个当口上“病亡”,那别人肯定也会以为她是因为私通而被吕、顾两家联手灭口的。
    考虑到这一点,最终采取了折中的方案,对外双方则闭紧嘴巴,反正另外一个知情人同安公主现在是泥菩萨过河,更何况她自己也不干净,再也没有空来陷害顾画生。
    顾家没有人反对这个决定,包括顾画生的同母兄姐。
    不知不觉,顾香生已经成为继焦太夫人之后,能够为顾家拍板作决定的那个人了。
    就连从前很喜欢在儿女面前摆清高架子的顾经,在许多事情上,也不能不听从女儿的话。
    比如顾香生让他不要在人前表现得与魏临过于亲近,以免徒惹话柄。
    顾经起初很不服气,他一早就想向思王靠拢,如今成了翁婿,光明正大,怎么还不能好好亲近了?
    但不久之后,他就发现顾香生的话是对的,因为有人不知从何处誊抄了他写给魏临的信件,告发上去,说顾经和思王有结党之嫌。
    顾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自打因为当众反对立刘氏为后而被皇帝赞许之后,他总自以为很有能耐,又觉得有了个前太子女婿,难免飘飘然起来,焦太夫人劝也劝不听,现在好了,终于绊了一跤。
    听见被弹劾结党,他连忙上疏自辩,幸好皇帝也没糊涂到那份上,没把这封奏疏当回事,这才有惊无险。
    除了顾经,许氏不必说,顾家除了一个顾画生,其余人都不是爱惹事的,不会拖顾香生的后腿,成为她的累赘,否则当初皇帝也不可能给儿子找一个家里成日鸡犬不宁的妻子。
    对顾画生的处置,魏临没有插手,任由顾香生决定,见她如此说,也点点头:“这样很好。”
    顾香生又问:“如今宫中是德妃掌权,依你看,我可要做些什么?”
    魏临摇头:“德妃从前行事谨慎低调,但任谁被关了一遭出来之后,都难保性情大变,我也说不准,先看看再说,不过后宫那些事,你暂且就不要插手了,我估摸着再过一两个月,陛下就有可能准许我们搬出去。”
    顾香生惊异:“有这么快?”
    魏临唔了一声:“三郎的倒是定好了,陛下给他挑的是杜家长女,但二郎与程家的婚事只怕要黄,陛下现在还在气头上,说不定会随随便便给他指一桩。”
    顾香生对皇帝喜怒无定的性子还是有所了解的:“如果二郎足够聪明,接受下来,陛下醒过神之后,可能反而会心生愧疚。”
    魏临知道她的潜台词是什么。
    皇位只有一把,有资格争的人却不止一个,如果皇帝一开始明确态度也就罢了,他偏偏却不,仿佛就是要看着底下人争得头破血流。
    魏临不争,他就会死。
    魏善不争,刘贵妃不答应,支持他的刘党也不会答应。
    事情发展到今日,已经不由得谁想不玩就不玩了。
    刚刚兄弟俩的相遇,其实就意味着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的局面。
    魏临想说点什么,抬起头,却见顾香生一脸古怪。
    他一头雾水:“??”
    顾香生高深莫测:“好吃吗?”
    魏临更加莫名了,但当他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在想事情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夹起眼前的吃食送入口中。
    正好是那盘黄金鸡。
    魏临:“……”
    鸡肉挺好吃的,骨头和肉都分离开来了,筷子轻轻一挑就能夹起,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但鸡肉带着一股槐花味道,这就见仁见智了。
    反正魏临认为他这辈子肯定不会再尝第二口。
    可郁闷就郁闷在,这又不是顾香生逼他吃的,是他自己主动去夹的。
    真是手欠啊!
    就在长秋殿众人捂嘴偷笑之际,外头忽然有人找上门来,说是张美人不好了。
    顾香生听罢一愣。
    张美人就是张盈,之前因为怀了孕,千方百计将顾香生和自己捆绑在一起,还怕刘贵妃暗害,后来顾香生忙着端午宴,又有魏临的保证,也就是偶尔派人过去问候一声,在张盈需要的时候帮她请个太医,仅此而已。
    魏临道:“你先过去看看罢,不必担心,你又不是管宫务的,陛下不会怪到你头上。”
    他抿了抿唇,将手中盛绿豆汤的碗放下来,补充一句:“就当是去看戏了。”
    顾香生顿时无语。
    与这人相处越久,就越能体会他那斯文面具下的坏心眼。
    套一个后世的用词,就是闷骚。
    顾香生有意落后一些,等她去到那里的时候,张蕴所在的含冰殿已经来了不少人,连太医也来了。
    张蕴住的那个左侧殿,门口一滩血迹触目惊心,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看见这摊血迹,顾香生就意识到:张蕴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果不其然,张蕴恹恹躺在床上,眼睛半睁不睁,意识应该是清醒的,太医的手正从她手腕上离开。
    “如何?”李德妃问。
    太医摇摇头,起身拱手:“恕臣无能。”
    张蕴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顾香生刚到,还没来得及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边上站着胡维容,拉着她小声询问,这才知道张蕴方才从姐姐张杰与那里回来,兴许是姐妹俩发生了一些争执,她回来的时候脸色便不大好看,连胡维容喊她也没有听见,结果胡维容一转头,她就在自己屋门口跌了一跤。
    站在李德妃的角度,她可没兴趣管孰是孰非,反正她刚刚重掌宫权,就算张蕴和谁有什么恩怨过往,这事也绝对牵扯不到她头上去。
    她一边让人去禀告皇帝,一边让太医给张美人开药调理。
    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这么大月份,摔这一跤只怕够呛,纵然性命无碍,身体还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
    张蕴整张脸没有血色,可仍挣扎着在侍女的搀扶下半起身:“求德妃和思王妃为我作主啊!”
    叫德妃也就罢了,这声思王妃完全是无妄之灾,顾香生抽了抽嘴角,没吱声。
    李德妃自然也没回应她的话,只道:“你好好歇息,有什么需要就让人去找我。”
    末了又有意无意道:“因贵妃之事,陛下心情不大爽快,谁要是在这个当口闹出什么,惹陛下不快,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这一眼光扫过去,不比刘贵妃少半分威严,无人敢与其对视,纷纷垂眉敛目作老僧入定状。
    李德妃让众人散了,见顾香生也在,便对她道:“可要到我那里坐坐?”
    顾香生想了想,自从李德妃恢复旧日地位名分之后,二人的确还未单独叙过。
    “那就叨扰了。”
    ……
    还是增成殿,还是她们二人,只不过,不复上次的凄清,李德妃身边也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只有一个宫女在旁边伺候。
    不过顾香生见她一脸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东山再起而得意喜悦。
    “还是上次的绿豆汤,你尝尝。”她让人盛了两碗过来。
    顾香生笑道:“还是上回那个小宫女煮的?”
    李德妃嗯了一声,也露出笑容:“阿娆是个好孩子,我将她当做半个女儿来看待的。”
    能得李德妃青眼,这后半辈子就不必愁了,只是当初李德妃遭难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料到今日,肯不离不弃?
    顾香生见她气色有些欠缺,便道:“宫务繁忙,德妃要多保重才好。”
    李德妃摇摇头:“宫务再繁重,也不足以令我劳累,三郎回来之后,精神便不大好,我只是有些忧心。”
    老实说,顾香生对李德妃的印象,要比对刘贵妃好多了。
    这不是因为刘贵妃跟他们立场敌对或者暗中谋害,而是因为李德妃的性情与她更相投一些。
    说白了,就是两人有眼缘,脾性对上了,其它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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