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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_梦溪石-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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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凌感慨:“的确,我们这一支的兄弟姐妹虽然不是同母所出,却没有其他人家家里那样争斗不休的情景,想必是顾家祖宗在天之灵庇佑的缘故。我听说严家因为这一代信国公所出子女甚多,平日里后院也多不安生。”
    小焦氏微微一笑:“何止是严家,连我们家,我那几个异母弟妹,其实与我也不是一条心。”
    有比较才有高下,顾凌原先也觉得自己家里头兄弟姐妹之间亲情有些淡薄,就拿他和顾准来说,其实他对这位异母弟弟也没什么不满,只不过毕竟不是同母所出,加上年龄相差悬殊,根本处不到一块去,以至于他每每看见别人家里头哥哥带着弟弟出游打猎,又或者弟弟和哥哥一起打架读书就有些羡慕,如今一比较,反倒是自己苛求了。
    话说回来,顾凌还得感谢他父亲娶了一位毫无威胁力的后娘,否则若许氏是焦太夫人那样的人物,只怕他如今也省心不起来了。
    不过从小焦氏的话,顾凌却想起另外一件事,心中一时有些复杂滋味。
    “夫君?”小焦氏见丈夫忽然不吱声了,忍不住询问。
    顾凌回过神,斟酌词句道:“我有个侍妾,想必你先前也听说了……”
    小焦氏自然而然接下他的话:“是七夕么?先前阿家也与我提过的,她在夫君跟前侍奉数年,忠心耿耿,无须夫君交代,我也会善待她的,夫君且放心罢。”
    顾凌原本也觉得没什么,甚至还想好了如果小焦氏不高兴,自己应该如何应对,但见她这样和善,反倒有些脸热起来。
    七夕乞巧,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他当时给侍妾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没多想,完全是情到浓时不由自主,在小焦氏进门之前,他也的确很宠爱这名侍妾,但侍妾终归是侍妾,地位是不可能与主母相提并论的。
    大魏律法沿袭前朝,有正室在时,妾室的儿子即便当了官,得封诰命的也只能是嫡母,只有没嫡母的情况下,才能封生母。
    顾凌还能年轻,年轻意味着总会做一些冲动的事情。他和七夕好的时候,也曾许下过不少诺言,如今想来却有些幼稚了。小焦氏没进门之前,他担心以后自己的妻子苛待七夕,现在见了小焦氏处事大方,倒是没这层担心了,却怕两人相处不好,怕小焦氏心里膈应。
    “你放心罢,我会让七夕好好侍奉你,对你敬重有加的。”他向妻子承诺。
    小焦氏笑了笑,没有说话。
    就在顾凌这番话之后不久,顾家长房便传出怀孕的消息。
    不是小焦氏,而是侍妾七夕,身孕已有快三个月,却刚刚才被诊出来。
    这是顾凌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妾室所出,焦太夫人也很重视,还破天荒召见了七夕,赐下不少东西,许氏自然也不敢怠慢,请来大夫定期为七夕把脉。
    自己刚进门没多久,侍妾就怀孕了,这个事实任谁听了都不可能高兴得起来,但小焦氏不是顾画生,不会将所有的心事表情都摆到面上去,即使心里再不愉快,也依旧给七夕增加了各种用度,将事情做得妥妥帖帖。
    闲话不提,顾家忙忙碌碌,转眼就到了三月初的皇帝寿辰。
    因为不是整寿,皇帝又提倡节俭,不让大办,顶多也就是摆一席宫宴,请公卿京官吃喝一顿,大家看看歌舞,祝寿献礼,与往年大同小异。
    现在没有中宫皇后,太后也早就不在了,于是原本的内命妇入宫觐见朝贺的流程也省下了,贵妃虽然总摄六宫,但这种皇后才拥有的权利,她是不能替代的。
    如此一来,焦太夫人她们一干女眷就不必穿着厚重的礼服入宫朝见。
    除了顾经顾国等人赴宴之外,其他人都一切照旧,无须格外重视。
    正好这一日也是顾准的生辰,由焦太夫人作主,顾家摆了几桌筵席,一干女眷小辈围坐在一起吃个便饭,就当是为顾准庆贺了。
    顾准还是小孩儿心性,最喜欢这样的热闹场合,尤其喜欢一堆礼物摆在面前一个个拆开察看的快了。
    顾香生为他准备的是京中老字号纸坊出品的彩色纸鸢,燕、鹰、蝶、鱼四色一套,这些纸鸢用纸上乘,做工精致,价格自然不菲,但还是常常供不应求,小家伙拿到手就喜欢得不行,硬是抱着不放,非嚷嚷着明天就要去放纸鸢,逗得大伙笑个不停。
    年方三岁的顾尧眼馋得很,眼巴巴瞅着,围着顾准团团转,顾准还没大到学会愿意将自己的东西分给弟弟或小伙伴的年龄,被顾尧缠得烦了,直接将人给推倒在地,后者直接哇哇大哭起来。
    周氏忙将他抱起来哄,顾尧却盯着纸鸢非要不可,这是小孩子之间常见的争执,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此时焦太夫人因为有些疲乏,先去歇着,许氏又是个不济事的,也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小焦氏见婆婆没有发话,场面又有些尴尬,便想开口打个圆场,却还是被二房的李氏抢先半步。
    “二郎你乖,不就是一个纸鸢么,让给你弟弟玩玩又怎么了?”她一边笑着,一边想伸手过来拿顾准的纸鸢。
    顾准反应很快,忙缩手将纸鸢抱回怀里:“不!”
    李氏笑道:“二郎,不是婶婶说你,虽然你是长房嫡孙,可也不能瞧不起三郎,都是自家兄弟,以后还要互相扶持的!”
    这样赤、裸裸的挑拨,顾香生都要气笑了,一件小孩子之间的矛盾,都能被李氏上升到如此程度,她是有多唯恐天下不乱!
    但别说,三房素来心思敏感,这样的撩拨对他们来说还真管用,周氏虽然没说什么,脸色却有些难看起来。
    许氏对李氏道:“你别胡说,二郎只是因为礼物是姐姐送的,不想让给别人罢了,哪里有你说的这样复杂!”
    李氏似笑非笑:“没有么,我可还记得先前嫂嫂和我抱怨过,说三郎生辰时,太夫人赏了一对玉佩,而二郎生辰,太夫人只给了一方长命锁呢,难道没有这回事么?”
    许氏张了张口,脸色涨得通红,一时说不出话。
    她的确是给李氏说过,可这都是去年还是前年的事情了。
    自从上回李氏借着顾香生被太夫人训斥的事情给她难堪之后,妯娌二人就没私下再搭过话,她没想到李氏竟然还记得自己那点小怨言,而且选择在这种时候翻出来说。
    周氏看见许氏的表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便抱起顾尧:“且容我先告退了!”
    顾画生将筷子重重一放:“真是扫兴!”
    竟连称呼也不喊,直接就走人了。
    顾琴生连忙站起来喊她:“二娘,你站住!”
    顾画生头也不回。
    小焦氏和顾香生相视苦笑。
    好端端的生日宴,硬是被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给搅黄了,焦太夫人在场,众人就还可维持起码的团结和平,焦太夫人一走,立马就原形毕露。
    人不齐,又出了刚才的事情,大家都没什么心思玩乐了,匆匆便结束宴席,准备各自回去。
    这时就有下人来报,说几位郎君回来了。
    许氏她们都有些诧异,宫中宴会此时本该还没过半呢,这也回来得太早了吧?
    筵席本是摆在焦太夫人的松园里,众女眷还未来得及回避,便瞧见顾经顾国等人大步流星走进来,脸色苍白,神情凌乱,大声问:“太夫人呢,太夫人可在!”

  ☆、第25章

出大事了!
    看到顾经他们的神情,顾香生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浮现出这个念头。
    顾经举目四望,没看见焦太夫人,众人好似也没反应过来,许氏还抬步往前:“夫君……”
    君字才刚出口一半,顾经却已经大步越过她,朝屋里走去。
    即便是亲母子,这举动也有些唐突了,赵氏听见动静从里头迎出来。
    “国公请留步。”
    碍于赵氏在焦太夫人跟前的地位,顾经再急也不得不停下来,脸上焦灼却不减半分。
    换了平时,他这般表现,身后的顾国怕是要暗暗笑话的,但此时他与顾济两人也都是差不离的神情,这使得赵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果不其然,顾经按捺不住,着急开口:“你快去禀告母亲,说宫中出大事了!”
    饶是赵氏有心理准备,闻言还是吃了一惊,她没有再不识趣地问下去,点点头转身入内,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出来:“太夫人起来了,请您进去罢。”
    顾经等不及她说完便匆匆进去了,顾国顾济顾凌紧随其后。
    顾香生和小焦氏等人面面相觑,没想好要不要跟进去,按说这等事轮不到他们小辈女眷掺和,但因为顾经他们的表现,要说没有好奇心是假的。
    正当众人踌躇之际,赵氏又道:“太夫人让诸位娘子小娘子都进去听一听。”
    这句话正中下怀,李氏脚步急,抢在许氏前面就进去了,不过此刻谁也不会与她计较这些细节,大家都想进去听听顾经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到底是什么。
    比起顾经等人的焦急,太夫人倒还镇定,见他们一个两个额头冒汗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我是怎么教你们的,遇大事更要有静气,你们现在这样,与市井莽汉有何区别?”
    顾经用袖子随意拭了拭额上的汗珠,急急道:“宫宴半道,有人在陛下的御座之下发现异状,搜出巫蛊妖书!”
    焦太夫人的阅历再丰富,听见最后那四个字,也不由大吃一惊,更不必说其他人了。
    当时屋内众人便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胆子小一点的许氏,已经紧紧捂住嘴巴。
    “这是你们亲眼看见的,还是道听途说的?”焦太夫人沉声问道。
    “阿娘,自然是我们亲眼所见!”顾国忍不住抢过话头,“您不知道,当时……”
    “从头说起!”焦太夫人皱眉打断他的话,没有因为自己平日宠爱小儿子就任由他说下去。“这样咋咋呼呼,我怎能听明白,由顾经先说,你再补充。”
    永康帝虽然下令一切从简,不要大操大办,但皇帝生辰,该有的排场还是得有,像百官会宴,菜品就少不了山珍海味,歌舞助兴肯定也要有,这些都是没法省的钱。
    当时的气氛很好,歌舞还未开始,众人先轮番献诗,给皇帝祝寿,这都是预先准备好的。
    顾经也小露了一手,当场即兴作了一篇赋,辞藻华丽,深得皇帝喜爱,还赏赐了东西。
    轮到太子和益阳王时,他们也都各自作了一首七绝,太子毕竟从小在文学大儒的教导下长大,文采胜过益阳王不是一点半点,做出来的诗句也比益阳王更得皇帝的欢心。
    两父子近来关系有所改善,皇帝似乎也不愿过分要求太子,听了太子的诗句便连连说好,还破天荒赞赏了几句。
    宴会进行到这里,一切都很顺利。
    这时就轮到寿礼环节了。
    百官名为祝寿,实际上就是去白吃白喝的,他们用不着送礼。但皇子不行,这是孝心,礼物当众打开,众人跟着应和,能够让皇帝龙心大悦,寿宴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然而当太子亲手敬献寿礼的时候,却出了一个意外。
    顾经等人虽然一起赴宴,但因身份不同被各自隔开。
    顾经顾凌父子虽然官职不高,但一个是定国公,一个是定国公世子,得以坐在前面一些的位置,顾国顾济等人则被远远隔到后面去,所以就亲眼所见而言,的确是顾经最有发言权。
    “当时太子手捧一长匣,说匣中乃是自己亲手书写的九十九个寿字,陛下听了便很高兴,让他将手书展开来看,可当太子亲自将卷轴展开时,陛下的脸色却完全变了,紧接着,太子的脸色也变了。”
    听他说到这里,众人都禁不住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一个字。
    那会儿顾经他们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太子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声喊冤,说自己原本呈上的并不是这一幅。
    焦太夫人禁不住皱眉:“那字画到底有何问题?”
    顾经道:“那幅字,我看了几眼,根本没有什么九十九个寿,而是前朝遗臣童馥的手迹。”
    在场有听说童馥此人的,禁不住低低啊了一声。
    这童馥乃是前朝的臣子,本朝太、祖皇帝魏忠以前朝节度使的身份造、反,带兵杀入前朝京师时,曾被童馥指着鼻子痛骂,说他是乱臣贼子,枉名为忠,实则天下不忠不孝之人。
    魏忠自然被骂得很恼怒,但因为这童馥当时的名望极高,不好轻易杀之,太、祖皇帝志存高远,想着如果可以收服童馥,那天下读书人也会慕其仁厚,前来投靠,到时候自己也可以大大地刷一把仁君的名声,便将童馥先软禁起来,说服他写一些与新朝气象有关的文章。
    哪知道这童馥十足是个茅坑里的石头,软硬不吃,非但没有迎合魏忠,还写出一篇《魏忠十大罪》的檄文来,将魏忠骂了个狗血淋头,魏忠知道之后虽然极力掩饰,但这文章不知怎的还是流落到了其它各国,被引以为经典,尤其是齐国跟魏国争夺地盘的那几年,常常引用里面的话来骂大魏皇帝。
    后来童馥自然是被杀掉了,但魏国的皇帝却从此将此人恨之入骨,皇帝做寿,太子却拿一幅大魏仇人的手书来作手里,皇帝能高兴得起来么?
    所以焦太夫人就很震惊:“太子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那巫蛊妖书又是怎么回事?”
    顾经苦笑:“当时太子跪下请罪,陛下大声让他退下,王丞相他们也都纷纷劝说,陛下就很不高兴,拍着桌案让众人闭嘴,因为直起身体,座下席子被挪动,便露出下面的不明物事,陛下拿起来一看,当即勃然大怒,又让人将太子拿下!”
    焦太夫人:“那物事便是……?”
    顾经:“是,当时陛下便将那东西给王丞相看,王丞相看了一眼就被吓住了,连忙伏地请罪,从他的话里头,我们才知道那是什么,但东西在陛下手里,只有王丞相一人看了,谁也不敢去要,陛下拂袖而走,我等惶惶待了片刻,陛下、身边的陆青出来宣布筵席结束,便各自回来了。”
    所谓巫蛊妖书,就是将别人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再画上一些符箓,请巫者作法,用来诅咒仇人。
    谁也说不清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但纵观史书,与巫蛊有关的大案比比皆是,汉武帝年间就有两桩,一桩直接导致了陈皇后幽禁冷宫,另一桩则更惨烈,太子皇后公主一连串人命悉数被卷入其中。
    甭管灵不灵,作为皇帝,没事尚且要担心有人觊觎皇位,更何况是这种有实际证据的诅咒。
    整件事看上去似乎很诡异,巫蛊妖书也好,那幅字换成了童馥手书也罢,太子就算有不臣之心,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出这种丑,除了激怒皇帝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但坏就坏在,这场宴会,是太子主动提出操办的,所有流程事项,也都要经由他之手督查,他根本就脱不开嫌疑。
    上次坠马案之后,皇帝与太子父子关系有所好转,太子一提出要帮忙督办寿宴,皇帝就答应了,但宴上却闹出这种事情,皇帝不冲他发火又冲谁发火呢?
    仔细再想深一层,如果皇帝对太子失望,那么最直接的利益既得者是谁?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焦太夫人却不敢深究下去,她表情郑重叮嘱众人:“罢了,这件事情,今夜之后必然掀起轩然大波,即便当时在场的人为数不少,但你们在外头,切忌胡乱非议此事。”
    顾经等人齐齐应是,焦太夫人又交代了两句,就让他们各自回去安歇,至于大家听了这样一个消息,到底还能不能安心歇息,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遣走众人,焦太夫人神色却越发凝重。
    赵氏以为她这是担心今天的事情波及顾家,便道:“方才听国公所言,他们从头到尾都未参与其中,太夫人尽可放心了。”
    焦太夫人摇摇头。
    她这一生堪称经历丰富,年轻时就亲眼见着前朝覆灭,天下四分五裂,又亲眼见证魏王称帝,北齐称雄,东南西北分而治之,便是寻常百姓家的老人,亲身经历过时代变迁,对儿孙也会有说不完的教诲,更何况是焦太夫人。
    她以她这么多年的阅历见识,最后只对赵氏说了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大变只怕还在后头。”

  ☆、第26章

姜还是老的辣,事实证明,焦太夫人一语成谶。
    但也许连焦太夫人也没有想到,这场暴风雨会来得如此快速,如此猛烈。
    三月十六日,也就是寿宴当夜,在宴会结束,各人归家之后,皇帝在大政殿下达了搜宫的命令,先从东宫开始,然后是益阳王的广明殿,安庆王魏迈的高门殿,到后宫刘贵妃的麟德殿,前德妃,现昭仪李氏的增成殿,魏迈生母杨婕妤的含章殿等等,一个都没有落下。
    甚至是公主们居住的宫室,也都被奉命而来的侍卫宦官一一翻了个底朝天,最后还当真在一处早已无人居住的宫殿内搜出一个同样贴着皇帝生辰八字的诅咒木偶。
    巧的是,那宫殿就在广明殿,也就是益阳王的宫室隔壁。
    事情至此,已经奔向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的境地。
    往严重了说,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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