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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_梦溪石-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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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的强势之下,这些通通折腾不起来。

    到了魏国这边,魏临心性坚忍,从前被废了太子的折辱他也一路忍过来了,到如今想开了,越发不可能去寻死,宁肯当个富贵闲人,也要把命活下去。

    换作心狠手辣一些的帝王,直接三尺白绫,一杯鸠酒,有的是借口让这个人在世上消失,从此皇位也就再无隐患,夏侯渝不是心不够狠,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除了魏临,他自己那些兄弟,边上的回鹘,甚至地方上不成气候的藩王,真正说起来,其实个个都是威胁,个个都是隐患。

    可你能杀得过来吗?杀了张三还有李四,只要有皇帝这个位置,就永远会有人觊觎这把椅子,不思内因而依赖外力,却是本末倒置了。

    当年与先帝一番长谈,便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身为帝王,其实并不是能为所欲为,恰恰相反,站得越高,胸襟眼界就要放得越宽,就要越学会容人容物。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这不是为了赢得生前身后名,而是为了让自己快活。

    因为为难别人的人,肯定也喜欢为难自己。

    一个人若是真正强大起来,就不必去畏惧猜疑别人会用什么阴私手段。

    人生短暂,他与顾香生相处尚且不够,励精图治,当个合格的帝王尚且不够,又哪里有那么多精力与时间去为难别人呢?

    顾香生与他说过两句诗,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宜长放眼量,他觉得特别好,甚至还亲手写了,让人裱起来挂在新修好的大政殿内殿,每回处理政事累了,一抬头就能看见这幅字。

    所以对于魏国那些降臣,包括魏临在内,他并未多作留难,当然也没有重用其中大多数人,只让人迁到京城,好生安顿,令他们富贵一世,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丞相王郢倒是个人才,可惜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夏侯渝有心要用,也不好如何用,而老子英雄,儿子未必好汉,王郢的长子王令虽有才,却仅止于文才,于政事只是平平,更无通透眼色可言,否则也不至于当初在夏侯渝入魏劝降时,还出言相讥。

    不过这些归降的人里边,也不能一个都不用,否则倒显得帝王小气了。新帝刚刚登基,就将上蹿下跳心怀不轨的谨王和恭王都贬为庶人,这份雷厉风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知道新帝不是个好糊弄的,行事不免收敛了几分,也都睁大眼睛想瞧瞧他到底要如何处置降臣。

    魏国皇帝就不必提了,身份敏感,又曾与肃王妃有过那样一段因缘,是男人就不可能不耿耿于怀,众人都等着看皇帝将这个昔日情敌,今日的阶下囚收拾了,却没想到等了半天,皇帝愣是不处置,只封了个魏国公,不许离京,便好生养着,待他仿佛比待自己那两个不安分的弟弟还要好上几分。

    由是众人才明白,夏侯渝不同于先帝,不能用揣测先帝的心思去揣测他,先帝尚且曾下手杀了自己的兄弟,这位陛下倒还宽宏大量,只将他们废为庶人,也没要了性命,这对他们而言就已经算是幸事了。

    谁也没想到,魏国降臣中第一个被重用的,竟然是钟岷。

    身为灵寿县主魏初的夫婿,钟岷在魏国时的表现并不算耀眼,因为他由始至终一直在地方任官,魏临记得此人处事公正,在当地很有些清名,不过当时他忙着与严家周旋,又要对付兄弟,没有将太多注意力放在此人身上,最重要的是,因为魏初与顾香生的关系,魏临对钟岷也有几分芥蒂,他始终记得当初顾香生是得了魏初的帮助,方才能顺利离开魏国,嘴上即便不说,内心却不可能完全不介怀。

    谁知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地方官,在魏国归降之后,却得了夏侯渝的重用,将他从地方调到户曹,而钟岷也不负所望,在料理国家财政上表现出卓异的才能,官位由此跟着步步高升。

    当日他娶魏初的时候还经历过一番不小的波折,人人都道他娶了县主攀了高枝,谁知风水轮流转,如今却轮到魏家要仰仗他了,可见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所幸魏初与钟岷始终夫妻情深,无论在魏国还是在齐国,两人互相扶持一路走来,夫唱妇随,妇唱夫随,毫无隔阂,终其一生,钟岷官至尚书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没有纳妾养外室,他与魏初的事情,也由此被传为一段佳话,流传于世,这都是后话了。

    却说顾家,新帝重用谁不重用谁,顾经本是无权置喙的,可新帝登基之后不久,随即便行册封大典封了皇后,风风光光让顾香生由正门入了宫,甚至不避人前拉起皇后的手,由此可见宠爱之盛,无以复加,照理说,顾皇后这样受宠,她的外家本也该顺势而起,成为本朝第一煊赫的外戚之家才是,可皇帝仅仅是封了顾经一个承恩公的爵位,旁的便再无声息了,既不提任用他在朝为官的事,更没什么额外的封赏厚赐,甚至也没下旨将顾家迁到京城来,还让他们住在潭州,要不是顾皇后盛眷隆厚,后宫连个旁的嫔妃都没有,别人一定会以为皇帝根本就不喜欢顾家这门亲戚。

    顾经在潭州伸长脖子等了两个月,终于耐不住性子,遣人去京城询问顾皇后,一面在家里忍不住抱怨,说顾香生没有良心,说顾香生薄情寡义,自己当了皇后就不顾家里人死活,没有外家帮衬,看她这个皇后能当多久云云。

    可怜顾凌听了两个月的絮叨,耳朵都快长出茧子来了,实在没忍住,对父亲道:“当日没有顾家的帮衬,四娘也一路走到那样的位置了,她本也不需要我们的,再说爹娘当日如何劝她委曲求全的,她心里不埋怨我们,反而还肯让陛下给您封个爵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您就这样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不好么,为何非要去朝廷里当什么官呢!”

    顾经何曾被儿子这样数落过,脸上当即就挂不住,勃然大怒要请家法,却是儿媳妇小焦氏哭哭啼啼闹到跟前,说阿翁若是处置夫君,不如连她一并处置算了。

    这些年小焦氏掌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顾经可以对儿子发火,却不好对小焦氏发火,此事只得讪讪作罢。

    却说又过了半个月,去京城的人终于有了回音,与顾家仆从一道来的,还有天子的旨意。

    顾经喜出望外,只当皇帝终于想通了,又或者顾香生终于想起要为父亲求官,便赶紧穿戴整齐,领了全家人出来接旨。

    谁知旨意一念,他便完全愣住了。

    只因这诏书里头的确是封官,但封的却不是他,而是长子顾凌。

    旁人听见儿子有出息,只怕是要高兴坏了,但顾经却只觉得心头一把火烧得旺,待宣旨的官员将旨意念完,又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发现从头到尾,唯一提到自己名字的地方,便是开头,将顾凌称呼为“承恩公顾经长子”。

    “赵承旨,敢问您这次来,是不是还漏了一道旨意?”顾经忍不住问。

    对方拱手笑道:“承恩公言重了,陛下交代的差事,怎敢有所遗漏?”

    顾经眼巴巴地问:“那难道陛下就只起用我儿?”

    赵承旨笑道:“陛下说了,承恩公年事已高,还是安心在潭京住着罢,顾家有顾凌一人足矣。”

    这句话一出,便是彻底绝了顾经的念头。

    顾经差点没气歪了鼻子!


  ☆、第157章 番外

    咸宁元年的时候,顾皇后诞下一名公主,这便是后来史书上鼎鼎大名的广顺大长公主,当时皇帝还在皇后的床榻前开玩笑,说以后若无儿子,立个皇太女也未尝不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经由当时在场的乳母稳婆宫人之口隐隐约约传到了外头,众人大惊,便有朝臣忙不迭进谏,说古往今来都无此例,当年唐中宗那样昏聩软弱的一个人,宠爱女儿,可最后也未曾做出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的事情,此风不可长,否则天怒人怨云云,说得好像皇帝若是今日立了女儿当皇太女,明日齐国就要灭亡似的。

    是个人都有逆反心理,别人越不让干的事情,自己就越想干,更何况是一国之君,皇帝听见这些传言之后,反倒冷笑几声,也不出来澄清,更不想纳朝臣的谏言。

    公主一点点长成,周岁的时候便有了封号广顺,本朝公主以地名为封号,但既是封号,地名必然也都是好听的明儿,只是广顺公主这个封号一出来,又平生一些风波,不少老臣纷纷进言,说广顺是龙兴之地,也就是高祖皇帝的老家,怕折了小公主的福气,又抬出唐朝时的晋阳公主,说当年太宗皇帝便是因为宠爱晋阳公主,将李家的龙兴之地封给女儿,结果导致小公主年纪轻轻就早夭。

    但这话对皇帝说是没用的,他轻飘飘一句“若你们觉得广顺不妥,那就东宫好了”,就将所有人的话给堵了回来。

    彼时皇帝渐渐坐稳了位置,许多麻烦忧患虽然接踵而来,但夏侯渝并非自小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皇帝,他是经过风霜见过世面甚至上过战场的,这些事情一桩桩处理过来,竟也游刃有余。

    直到后来,他御驾亲征,不顾朝野反对,让皇后监国,顾香生坐镇京城,为他处理后方事宜,夫妻携手,竟将齐国也经营得如铁桶一般。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自咸宁元年之后,皇后就一直没有动静,国中内外上下臣民全都睁大眼睛等着,可就是等不来一位皇子的降生。

    于是朝中渐渐又有了声音,请皇帝为了子嗣绵延纳妃,更有甚者抬出顾皇后来说事,说是皇后贤惠仁德,必然也不愿意看着皇帝膝下空虚,甚至还有流言传出来,道皇后早年生了公主之后便伤了身,没法再生育云云。

    帝后二人何等人物,听后不过哂然一笑,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莫说夏侯渝不在乎,顾香生虽为女子,却也不是那些在深宫中眼巴巴每日只能盼着皇帝来临幸的帝妃,更不是仗着皇帝爱重便无所忌惮的宠后,即便不当皇后,她也自能走出一片天空,当了皇后,夏侯渝也从来没有像对世间其他女子那样看待她,将她拘在后宫,而是让她走向前朝,干预政事,顾香生竟也大大方方地接受,从未说那些“后宫不得干政”、“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谦辞。

    她的自信,不在她是否生育了儿子,而在她自身的能力,在她与皇帝的感情上。

    这一点,足以为天下女子所欣羡。

    皇后如此盛宠,皇帝又如此情深,自然有人担心害怕,有人羡慕不甘,幸而皇后外家势力平平,皇帝也没有格外优遇的意思,顾家仅有皇后兄长一人出仕,担任的也不是什么重要官职。

    自然,这些不中听的闲话,大都是些腐儒,又或者看不惯皇后专宠的人说出来的,在皇帝身边的重臣,又或者对皇帝有所了解的官员,都不会不知道皇帝的心意,也不会不识趣地去劝谏,一来帝后尚且年轻,以后未必没有机会,二来皇后虽然参与朝政,却没有乱来,平心而论,若她不是皇后,而是男儿身,以她的才干,如今朝廷上必然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只因这世间毕竟男尊女卑,是以才会生出许多闲话,不过时下风气还算开放,闲话归闲话,底下也没有太过激的反弹,若换了明清,只怕臣子都要死谏了。

    但皇帝既然丝毫不动摇,那么任凭别人费再多的口舌也是枉然,广顺公主长到九岁时,后宫依然只有一位顾皇后,皇帝也只字不提纳妃的事情。

    上头没有上皇太后,谁也管不了皇帝,解决了藩王、南蛮、大理等诸多外患之后,只有回鹘人依旧存在,只是轻易也不敢再挑衅,一年一回的侵扰变成了两三年一回,这些都是天子的功劳。皇帝威望日盛,闲言碎语的人再不敢带到皇帝跟前说,否则一顿训斥都还是轻的,自然,私底下偷偷说也还是难免的,只是说了也没用,不过暗地里咬牙切齿,愤恨不解罢了。

    纵然顾皇后膝下无子,皇帝依旧百般缱绻恩爱,便连顾皇后染了风寒卧病不起时,皇帝也是亲自端汤送药,不假他人之手,一如寻常百姓人家的恩爱夫妻,甚至为了方便照顾她,直接将政事搬到皇后寝殿,就在她床前批阅奏疏,为的是能多与她相处,这事传了出去,未免又让许多女人羡慕嫉妒,都说顾皇后前世定是修了天大的福,今生才有这样的福气,寻常人家尚且难觅这样一心一意的夫婿,更不必说富有四海的天家。

    咸平十年,宫里传出久违的好消息,说是顾皇后有了身孕。

    到了隔年,皇后诞下一子,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且不论这孩子能不能健康成长,起码皇帝有了儿子,就不会再说要公主继承皇位的话,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也不至于成天盯着皇位不放了。

    这个儿子,被皇帝起名为夏侯昕。

    与广顺公主夏侯璨一样,这姐弟二人,有如此不同凡俗的父母,就注定了他们将来一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158章 番外

    江南多美人。

    若正经论起来,天下应该是吴越那一块出的美人最多,但许多人依旧记得,当年魏国都城是何等热闹,什么“京城双璧”、“京城三姝”、“潭京十秀”云云,虽说都是些纨绔子弟酒宴之间私下编排出来的乐子,可不知怎的就流传开来,由此也可以想象当年美人如云的景象了。

    每每宴会之时,云鬓花颜,轻纱绫罗,那一张张比花比月还要娇俏的脸,实在令人眼花缭乱,难分高下,旁的不说,单单顾家,便出了好几位美人,其中最出名的,自然是大女郎顾琴生。

    当年的顾琴生,与程家的女郎程翡齐名,都是人人皆知的大美人,这年头高门贵女不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顾琴生性子虽然柔静,可也是时常在宴会上露脸的人,程翡就更不必说了,多少人艳羡她能嫁给很可能会成为太子的益阳王魏善,多少人又觉得她将来可能母仪天下,然而多少年过去,一切风流云散,名门盛宴的座上宾,也不知还剩下多少张熟悉的面孔。

    “听说程翡还没有死。”

    皇宫里的榕树下,魏初与顾香生肩并着肩坐在一起,亲密无间,就像少年时一样,时光仿佛未曾在她们身上留下任何隔阂。

    听见这句话,原本在斟茶的顾香生诧异抬首:“这是真的?”

    宫婢皆被屏退下去了,两人如今各有各的家,独处时光弥足珍贵,顾香生不愿让外人打扰。

    幸而虽然分开多年,魏初的性情并未有太大变化,依旧爽朗利落,也不因顾香生成了皇后,便战战兢兢,无所适从起来,人前固然礼数周到,私底下却还是当年闺蜜相处的模样,每当她进宫的日子,顾香生连原本与皇帝约好的活动都要推掉,也莫怪皇帝屡屡吃醋。

    魏初摇摇头:“不知道,那时候还是在潭京的时候,我正好出门去裁衣裳,远远瞧见一眼,依稀仿佛是那个人,身形模样都像,只是打扮换了,我没敢认,结果一晃眼,人就不见了。”

    又是依稀又是仿佛,这一听就不太真切,但顾香生没有怀疑魏初这番话的真实性,因为顾琴生也曾给她说起过,说是自己身边的婢女也曾遇见过程翡,当时她打扮寻常,就像普通人家的妇人,肤色好像也黑了不少,脸上还有伤痕,只是那一身气质,不是换了衣裳就能掩盖下去的,依旧令人十分注目。

    彼时魏临已经登基,程家也随着程载的出走而一把火烧个精光,一夜之间,曾经荣光万丈的程家就成了叛臣贼子,程翡这个未来的益阳王妃,也跟着成了永康帝的刀下鬼,她若是能活着,那肯定是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程家家大业大,如果早有预料,保下她一条性命,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从此之后,她就算真的活下来,其实也没有多大意思,毕竟程翡这个身份见不得光,而彼时父亲抛下一家老小远走,未来夫婿又浑然不顾她的死活,一个弱女子要隐匿身份生存,可想而知会有多艰难。

    魏初叹道:“其实我倒觉得,她还不如那一年里跟家人一起死了,起码还有个伴,这世间也没多少个你,孑然一身还能独闯天涯,她这样飘零,肯定很苦!”

    顾香生笑道:“我怎么能算孑然一身呢,当时离京时,有诗情碧霄陪着我,还有你派来的林泰柴旷,没有他们,我焉能活到今日,只怕那时候就在席家村里死于盗匪之手了!”

    魏初揽住她,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你别总说那些来吓我,以你的本事,就算没有他们,你也总有别的法子来度过难关,从前看着是我帮了你,可现在瞧瞧,又怎么不是你将我们所有人都救了呢?如果没有你,就未必有今日的陛下,没有今日的陛下,也未必有今日的齐国,哪怕是齐国灭了魏国,若非你们念在以往的情面上,我们这些亡国勋旧,哪里又会好过呢?可叹有些人非但不念着眼下的好,反倒还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顾香生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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