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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上春雪-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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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我还偏激地想,我宁可死在荒漠,也不能让他看轻我,即便是恨和怨,也总好过鄙夷和不屑。”
  他说话很不流畅,中间咳嗽了几声,墨廿雪给他递上了热茶,才勉力能够说完。
  墨廿雪心里说不清滋味,“何必……”
  洛朝歌把她的手掌握入掌心,双眸潋滟着一丝秋色波光,浅笑低语:“不过,现在又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惴惴不安,她简直心如擂鼓。
  他笑道:“你来了。”
  你是漫天死灰里最生动的风景,由塞外枯槁连接起江南四五月的晴雨,秋意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跋山涉水之情,弦寂永不敢负。”
  “我们都要活得更好,不用证明给任何人,安分跟从己心就好。”
  墨廿雪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抬起手背给自己擦泪,一边笑一边哭,“太好了,你终于想明白了,我就怕你钻牛角尖。就连我都觉得,为了他们实在不值得。”
  他温暖地吻了她发烫的耳垂,继而右手捧起紫砂壶,言归正传:“你知道,这次被温如初派出来挑衅的第一个人是谁么?”
  “谁啊?”
  洛朝歌狡黠地眯了眯眼,十分生动得趣的表情,她看得一愣,继而便更是一愣,他说——
  “那个在太学一掌碎了一块大石头,引得人人自危的,王靖安。”
  第五十七章 一骑绝尘赴千里
  那位野蛮的读书人,王靖安?
  墨廿雪樱唇一撇,嘴里却在发苦,“难道温如初一早就把眼线安插好了?我父皇难道一直被蒙在鼓里么?”
  “也不尽然。”他微笑,“幽皇心明如镜,不过顺势而为罢了。正如同他多年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对待温如初一样。廿儿,我这个未来岳父精明着呢,他一早算到了,温如初的目的在我不在你,云州的贪心在北夜不在南幽,这是作壁上观的态度。”
  “要是将云州逼急了,南幽迟早牵连入内。他便稳稳拿住了这一点,适当敲打一下温如初,不至于让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说到这里,他又浅浅地扬起薄唇,眼底如湖光清潋,“他是不是同你说,他的处境也很不好过?”
  墨廿雪冥想了下,实诚地将下巴点了点。
  洛朝歌嗤笑一声,“这是自然,他骗你同情心呢。”
  墨廿雪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诉苦,骗取我的同情心?”
  “呵,”某人理所当然地将她圈住,“那要看,你信他还是信我。”
  “洛朝歌,你忘了你在我这里已经基本没有信誉可言了?”
  “……”
  洛三殿下被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素来狡诈巧辩,倒也不是真被墨廿雪三言两语数落得无言以对,只不过这些事提起来,他心里难免有些歉疚。墨廿雪一点没说错,他骗过她,最狠的是,他连身份都在欺瞒。
  墨廿雪在他怀里,懒洋洋地用胳膊肘捅了下他的臂弯,他垂眸下来,黑白荡漾的眼灼似桃华,墨廿雪努嘴道:“温如初这些年倒没闲着,手底下的奇人异士真不少。可相较下来,北夜拥北方沃野,土地纵不若南幽丰饶,但到底割据中原,地大物博。难道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来与云州一较短长的?”
  听得出这话里的洋洋自得,他只失笑不语,黑眸却深不可测。
  北风卷着纷洒的白雪,寒衣浸了化开的雪水,一点一滴地渗入,激得皮肤猛烈地直打颤。
  洛君承派出了三个人,三战连败。
  可饶是如此,洛君承的脸色也丝毫没有崩坏的迹象,眼见着第四个人又要派出,身后的军师心神不稳,规劝道:“殿下,不可再鲁莽上阵了啊!温如初致师是假,动摇我军军心是真,若再这么对峙下去,我军难免意志溃散……”
  他这话没说完,因为洛君承肃穆着一张脸,一手勒着缰绳,另一手将手掌往上一招,将其生生打住:“孤看意志溃散的是你!”这一句话令军师彻底木住以后,他摁进了佩剑对前方愣然回头等待指令的青年沉声喝道:“等什么,速去!”
  “是!”青年谦恭应道,转身纵马而去。
  第四个人,不负众望地也败了。
  洛君承终于认命般地鸣金,他前往两军对垒阵前,冲温如初面目冷峻地说道:“世子这些年果然没闲着!孤今日大开眼界!”
  温如初只浅淡流云般地一笑,并未有半分得胜者的骄矜刚愎姿态。“君承太子,我早跟你说过,让你三哥来。我欣赏你,但你才十二岁,太过逞强了未必是好事。”
  “这一句,孤记住了。”
  大军回撤之时,军师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平恼火,但见太子殿下面色不佳,他再多言便极有可能惹祸上身,因而心中盘算再三,还是决定先回营找三殿下商议。
  岂料洛朝歌听完后,不过扬眉反问:“太子派了四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军师沉然大恼,“确然如此。温如初今日选择致师,实为文斗,先挫我军锐气,殿下年岁尚轻,资历尚浅,轻易便着了道了。”
  洛朝歌拥着厚重的狐裘,叹息道:“军师,本王这个弟弟,可远不止是个困囿于死局而不知变之人。”
  “靖王殿下……”军师有点蒙。
  “幸得你骨头软,若是今日军师你冒死相鉴,我军岂不是又要痛失贤才?”他的神色很惋惜,喝茶的手也显得温吞,墨眉攒如青峰,而在这种情况下,就说明他不过是在抚慰人心。
  事实上,军营里,他这个军师的存在显见就是个摆设。
  军师在那一瞬间,仿佛体味到了洛君承和洛朝歌之间难以言明的默契,珠联璧合,其利断金。他喟然失语。帘外,不知何时风雪已歇,星斗满天,斟了一杯银河,正遥遥的似欲满杯而下。
  军师离开以后,墨廿雪分开两道雪色帐帘,盈盈轻笑:“我好像,做了一个好梦。”
  背临寒风的洛朝歌,挑眉而笑,“来与我分享的?”
  “对啊。”墨廿雪支着粉腮,明艳的眼生机焕彩,“朝歌,我梦到你不费一兵一卒便大胜了呢。”
  回去我们就成亲了。当然,脸皮偶尔薄一下的公主没把这后一句说出来。
  不费一兵一卒?
  他怔愣。不流血的战争,在如今蓄势待发的形势之下,还可以有这样美好的愿景么?
  温如初,但愿你是真的懂得。若我轻易一败,能换你回头,声名颜面我在所不惜。可为何偏拿我身后的家国天下作注?既然输不起,便只有奋力一搏。
  夜半,秋末的夜半,烽火突至。
  万箭齐发的阴影里,仓皇声、踢踏声、叫嚣声、短兵相接声,联翩沓来。墨廿雪只远远地听到有人高声喊叫了一声“云州兵袭营了”,正想去寻洛朝歌,然而没等跑走便后脑一重,顺利花钿委地。
  恢复知觉的时候,她身在马车之中,四肢均被绑严了,嘴里塞着棉布,颠簸之中摇摇晃晃,撞得额头起了青包,生疼生疼的。
  她惊恐地看向四周,车帘随马车的游骋而撩起一角,她可以透过这条细缝正巧看到外边广袤的菜畦和蓊绿的原野……
  等等,她不是身在大漠之中么?
  “呜呜——呜呜——”她奋力发出声音,可惜驾车之人犹若未闻,墨廿雪有点绝望,她想到,自己晕厥以前适逢云州兵袭营,难道……
  她被温如初的人绑了?
  一念而起,她便惶恐地想跳车。可惜四肢不得动弹,挣脱不开。她想到洛朝歌,他到底如何了?难道也落入云州之手了?
  那么镇定从容、谈笑自若,挥袖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男人,那么睿智沉逸、一步三思,满肚子弯弯绕的男人,他会……不,不可能。墨廿雪觉得自己不能自乱阵脚。她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与其留在死地胡思乱想,不如先想办法逃亡,才有可能打探到北夜驻军的下落。
  马车疾驰而去,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渐渐黯淡。
  墨廿雪由于惯性差点冲了出去,现在的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只能一头磕在马车顶的圆木上,额头上的青印又深了几道。
  终于有人将帘子掀开了。
  她定睛一看,正逢一只玉手撑着车帘,远处皎皎的月色都成了点缀,眼前的女子一袭猩红纱衣,薄如蝉翼,轻绡拂了一道霜雪,发似满城风絮弄春柔,与夜色两厢安逸地飞飏。只是面容清冷,不带半缕烟火气,上翘迤逦的凤眸,吐出零星的嘲弄。
  再紧跟着,墨廿雪嘴里塞的东西被她摘下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烛红泪冷笑地撇过头去,“公主殿下真是好高贵的气势,纵然这般身陷囹圄,也毫不畏惧。”
  “烛红泪,你这是什么意思?”墨廿雪蹙了蹙眉,“等等,你是云州的人……你抓了我……那朝歌……北夜的军马呢?”
  烛红泪放下车帘,跨入马车内,冰冷的声音自唇中吐出:“北夜的军马,这方圆百里之内,公主恐怕是见不到了。”
  “什么意思?”墨廿雪心中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弄得大不安宁,她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唇瓣,背后的双手在运着内劲挣她绑着她的绳子。
  烛红泪何等眼尖之人,嗤笑道:“公主我看你还是莫要白费力气了。你知道我为何抓你,为何单单抓你一人。”
  墨廿雪怔住,紧跟着她挣扎的手停下了,“你喜欢朝歌?”
  “所以,你怕么?”她冰冷地一笑,不怒而凛的凤眸紧紧迫来,扣在手心里的软鞭音社吐信般狂扭了起来。
  “你想怎么折磨我?”墨廿雪残余的冷静,逼着她不能轻易露怯,因为她是一国公主。
  “会让公主期待的。”
  ……
  林家接到了圣旨,林复初出茅庐,不过短短月把功夫,便升任骁骑营先锋,随军出征。
  林大人没想到会这么突然,但好在是几十年为官的老臣,并未失态,待送走圣使之后,林夫人便哭诉道:“皇上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奚疑刚入骁骑营,转眼正是要与云家联姻之际,他突然降下这道圣旨将我儿调往边关,谁人不知那云州与北夜针尖对麦芒,我儿……”
  “住嘴。”林大人呵斥了一声,见夫人脸上凄风苦雨,自己又何尝能轻易让独子前往边关?心中大约也是悲愁的,却还是硬着心肠道:“林复是男儿大丈夫,志在高远,岂能一辈子守在南幽无所作为?”
  两个人便要相争起来。
  林复倒是领旨之后极为开心,作势打住爹娘的争吵之音,劝慰二老:“爹娘放心,孩儿定然四肢健全前去,无病无灾而归,至于和云家那个婚事,我看云小姐转眼就二十了,她要是等不起就另行嫁人了吧,反正我们只是指腹为婚,我跟她连面都未曾见过。”
  当然最主要的是,云家的大小姐,在幽都是横着走的母夜叉。江湖传说里,是要多凶恶有多凶恶,貌若无盐,满嘴市井脏话,一点闺秀模样都没有的。
  碍于她如此“美名”,正被逼婚的林复觉得幽皇这道圣旨简直就是一道及时雨。
  第五十八章 此日六军同驻马
  于是林复仓促离开幽都,对云家连话也没丢一句。
  这个烂摊子扔得愁坏了林家两老,逼着云中丞大人亲自上门来问罪。当日所有人都知道云大人是领着自家小女前去的,林家碍于云小姐的名声,本想依林复之言退婚,不过那日以后,也不知怎的,林家见了云大人之后,说什么也不肯退了,定扒着这门亲事,要等林复回来完婚。
  幽都里人皆非议,莫非这传言有误?云家小女其实是个国色天香而且知书达理的好女子?
  不对啊,众所周知,云小姐不好红妆偏好武,昔年曾死活不肯入太学,而其兄长,堂堂的抚远将军,竟然也曾惜败于她手里,这……
  在林复走的第三日,云拂晓扬着马鞭亦绝尘而去。
  云中丞本欲阻拦,但这闺女自幼已被他宠坏了,凡事都好自己做主,他早已不待见与林家的那个婚事,但云拂晓给的理由,只是去边关寒城找自己兄长相助一臂之力,倒让云中丞一筹莫展,也不好说出林复个什么不是来。这么一优柔寡断,他闺女早已策马没了影。
  云超拉着几个副将和先锋官在营中商议大事,谈论的正是前几日北夜与云州一战。
  林复本来兴味索然,但听到“洛朝歌”三个字之时,还是打起了精神,耳尖地凑进人群堆了。
  “将军,此一役北夜损失惨重,不但被下一城,连那个素来心机沉稳百无疏漏的洛朝歌也不知所踪,虽事有蹊跷,但这云州世子手腕之残酷毒辣,却令人不得不防。”一谋士这般说道。
  林复心神一跳,皱眉道:“北夜的洛朝歌失踪了?”
  “不但他,”云超负手轻叹,“连公主也联系不上了。不然皇上不会如此轻易调出这万人之师直下寒城。”
  “不可能。”林复的右手捏住玄木青花桌沿的镂纹雕角,生生扯下几块碎屑,“洛朝歌是何等人,怎么能轻易言败?何况,那云州世子本来便是他的手下败将。”
  云超不知他与洛朝歌的亲故,还是稍稍挑了眉惊讶了番,此人姓林名复,还是他小妹指腹为婚的夫君,他未来的妹夫,他爹未来的女婿,她们家未来的姑爷。这关系自然不同一般。何况林复生得萧昂轩朗,举止言事颇有风骨,不免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因是北夜之事,虽是一衣带水唇亡齿寒的关系,但到底火没有触及到南幽的眉头,云超的态度显得有几分寡淡,他解释:“云州大军攻入边城之时,才发觉不过是一座空城。原来在不日前,洛朝歌便已秘密将人转走了,短暂的时间,却做到了这种惊人的效果,以至于云州世子脸色难看,驻进南幽之后,便继续与北夜对垒。北夜的太子便在五十里外的另一座庸城与之观望,倒着实让云州世子暗恼于心。”
  林复心中一动,似是看透了什么关窍,先前那谋士又道:“这位北夜靖王智计无双,又对云州世子知己知彼,焉能轻易就范?那割让的边城分明只是幌子,云州兵力不足,转眼云州侯大寿在即,抽防回调已成必然,云州得了边城,便如到手了一块鸡肋。届时便左右为难不得所以了。”
  这下林复彻底懂了。
  云州既已拿下边城,便断然不会再轻易赠出,驻兵把守实为应然。而回调的兵力自然不足十成,那么云州侯温远峥的寿宴……
  但这个时候大哥突然消失,到底是何缘故?
  若是宋玦在,他定能猜透一二。当下他便是砸破了脑袋也是万万不能理解的,他自幼习武,早将这副心肠练得直了,再没有一点弯弯绕。
  但见云超和那谋士似乎也是满头雾水,他便暗暗有些吃惊。
  当晚,一只灰背信鸽飞往了幽都。
  云超将放鸽子的林复抓了个现行,林复见是顶头老大,心下虽然不畏,也极不自在,拱手道:“将军,末将想找人前来相助。”
  “哦?”云超对林复举荐之人起了兴趣,“你说的,莫非是传闻中,你的好兄弟宋玦?”
  林复敛目,“正是。”
  幢幢灯影下,青年身姿挺拔沉毅,古树般巍然不屈。
  云超几不可查地一笑,视线却越过他的肩望向身后那两朵帐篷间,那抹雪白婀娜的影子。末了,又以手成圈置于唇边咳嗽了番,才低低道:“我倒是听说过此人,你们既然交好,叫他来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人家也是有父有母的人,不可行强逆背德之事。”
  “是。”
  云超越过他的肩从容坦荡而去。
  林复也并未逗留,返身踅回了自己的营帐。
  云超绕过两道木桩,对暗处的雪影轻笑道:“我们家的女霸王这终究是忍不住了?”
  “大哥这什么意思?”黑暗中女子声音冰冷而尖锐,却莫名动听。
  云超眯着眼道:“不然,我怎么见父亲家书说,我家小妹将那林家二老踩在桌子底下一通威吓,逼得他们战战兢兢再不敢提‘退婚’二字?敢情你不是真看上了林家那小子?”
  “大哥浑说什么?!”云拂晓不耐地挥剑砍断地上的一茎衰草,锋刃寒芒,泄了一地清辉,她冰冷刺骨的语调掷地有声,“前头十九年,我并未见过他。只是我云拂晓,不是他林复说退便可退的货物!”
  “嗯。”云超认同地点头。
  他必须认同,因为他妹子凶悍起来,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不禁默默在心里为林复烧了纸钱。
  灰背信鸽转眼便到了宋玦的手里,灯下徐徐展开,看清上头歪扭得不像读过书的人写的字,宋玦叹息了声,天方破晓时便收拾好了行李。
  初光映着青石板撒下一路绵亘的金辉,秋光恬淡里,素衣白裳的秦蓁挎着竹篮,正好出门来。门前立着一匹快马,马上拖着包袱,牵着缰绳的,正是打扰多日的宋玦。他神情淡淡,在见到她的是时候,凝眉微笑,眼眸静如琥珀。
  秦蓁心念牵起,她走下了石阶。
  “你要走么?”
  宋玦点了头,“大哥,也就是洛朝歌,遇到了点棘手的事。”
  他一向这么重情重义,偏生在她这里冷面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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