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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上春雪-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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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下一惊,沈阙加快脚步就要逃,不料这个林复果然是练过功夫的,没几步就窜过来一把扳住了沈阙的肩,沈二公子无奈,明白早死晚死都要死,遂扯着嗓子道:“大兄弟,我还有两遍心经要抄呢。”
  宋玦这时候也摇着扇子踱了过来,意态悠闲,“这个大哥不必担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字数不多,要不了几炷香的时间。我们就是想来问问,大哥以前明明和我们穿一条裤子长大,为什么游学了几年,回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沈阙仔细在心里琢磨着所谓“穿一条裤子”,晓得这是说两个光屁股小孩关系要好的意思,心道:居然还有这茬?那沈阁为什么没告诉我?
  遂仔细思考了番应答之语,最后看着这俩认真的神情,豪气干云一挥手:“原来你俩,兄弟啊!这么多年没见了,走走走,大哥带你们喝酒去!”
  “太好了,我就说,大哥不是这么忘恩负义的人!”
  “就是!大哥当年对我们多好?犯了错所有的锅都找我们背,从来不找别人!”
  “唉,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沈阙一手勾着一个脖子,“腿软……腿软,嘿嘿……”
  听你俩说话,我到底是你们大哥,还是你们的仇人啊?找你们喝酒,不会喝死我吧?
  沈二公子抖三抖,这会儿已经开始想法子预备备脚底抹油了。
  第三章 公子如歌隔云端
  却说墨廿雪今日,又是爬树,又是劳心劳神地想那些诗句,累得慌了,回皇宫还要步行回去,等温如初转得没有了影子,方才让身后的小太监准备了软轿抬回皇宫。
  进了自己的雪海阁,沧蓝和浅黛两个小丫头早就拥上来了,替她解下书袋,泡上雨前龙井,点一笼熏香,墨廿雪歇息了一阵,又让人抬上了热水,让她沐浴。
  墨廿雪从小过的就是这种不服来打我的养尊处优的生活,即便现在人在太学学习,在学堂里各位先生遵循圣旨对学生一视同仁,但暗地里总对这个娇蛮跋扈的公主很是敬畏。尤其这公主是南幽唯一的一个,皇上对她的溺爱,那是不用摸脑门儿也想得到的。
  墨廿雪不但在学堂里受到无与伦比的礼遇,迟到了也不罚站以外,她私底下的吃穿用度,也可谓是极尽奢华享受的。
  沐浴净身过后,墨廿雪掀开紫烟色的一排纱帘,穿着一袭姣花临水初荷清圆的翡翠高腰襦裙,手挽着丈许长的淡蓝色烟罗轻绡,方露了个面,却见沧蓝正捧着一柄展开的折扇凝神细看,浅黛坐在一旁打着扇子也泛着瞌睡。
  墨廿雪咳嗽了一声,两个丫头齐齐大惊,也没想到公主今天竟然洗得这么快,迅速直起身把自己没规矩的举动收拾好,墨廿雪慢慢悠悠地走出来,见沧蓝把扇子收在手后,便沉声佯作威严道:“沧蓝,你手里拿着什么?”
  见沧蓝面色尴尬又脸泛红晕,她蹙着眉尖,继续问:“到底是什么?要是……”
  她顿了一下,这一顿拿捏得十分巧妙,显得十分韵味深长,沧蓝有些惶恐,这个公主素爱嬉笑玩闹,但也绝不是什么好欺哄的主儿,如果触了她的逆鳞,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她扯着自己的裙子仓忙下跪,顺带把懵懂的浅黛也扯了下来。
  然后她双手颤颤地把手里的折扇交了出来:“对不起公主,沧蓝明知公主素来不喜北夜的这些东西,还私自……”
  墨廿雪接过扇子,看了眼扇面,绘的是一幅湘妃竹,竹骨遒劲,张扬有力,竹叶在深秋的风中戟张飞舞,左边有八字题画:“斑竹森森,泣泪墨痕。”下方是小小的一个红色方形印鉴。
  只看了几眼,墨廿雪便收回扇子,拿在手心里敲了敲:“我是不喜欢北夜的东西,不过这幅画,很明显是仿的,你的两个小钱,估计在市面上买不到那个北夜三皇子的真迹,就算是仿的,也是我们南幽人仿的。不过,你到底是本公主的贴身婢女,手上拿着这种赝品未免让本公主掉价,所以这扇子,本公主收了代为销毁!”
  沧蓝和浅黛一起在心底里呐喊:不要啊。一个月的俸禄啊。公主爪下留情啊。
  看她俩这纠结的小模样,墨廿雪今日难得兴致高,她握着折扇俯下身,偏着头笑:“唔,不过一把折扇而已,你们要,本公主给你们弄个真的来,何必愁眉苦脸的!”
  沧蓝便苦笑一声:“公主有所不知,这北夜三皇子,除了是天下闻名的‘小诸葛’,也是天下第一的国手,他的画千金难寻,公主便是有心找……在南幽也是找不到多少的。”
  “哦?这么大的来头?”墨廿雪沉思了一会儿,坐回了自己的紫檀花木椅,招手让这两丫头起身过后,想了想道:“那么这个北夜三皇子,既然名头这么大,估计至少也有而立之岁了吧?你们俩这是,缺父爱啊?”
  “不是不是!”浅黛慌慌张张地解释,“那个三殿下今年才刚满弱冠,没有……”看到公主脸色凝住,她缩了缩脖子,傻傻道:“没有三十岁。”
  “听你们说这个三殿下好像大有来头?那怎么本公主不知道他还会作画?”
  两个丫头齐齐在底下吐槽:您老情窦初开时就看上了温儒家的公子,眼里哪还能容得下别人?更何况还是那个远在天边的人?
  沧蓝回话:“启禀公主,这个三殿下,姓洛,名朝歌,据说前不久取字弦寂,少年时便名声在外,才学见识,与咱们幽都公子是并肩齐名的……”
  见公主陷入第二轮的沉思,她索性悠悠启唇解释来,以免日后公主再觉得她们两个见识浅薄要收扇子,“不过他有另一个绰号,叫做‘小诸葛’,因为是个军事奇才,十六岁就伤敌破万,当然这个公主也晓得。只是公主定然不知,北夜三殿下的一幅画作,千金难易,而且被皇上珍藏于擎天楼里的那幅皇上最喜欢的《春和景明图》,就是出自这位三殿下的手笔。”
  “哦,原来是他!”墨廿雪领悟了,“我上次去擎天楼,差点把那幅画碰坏了吧我记得,我父皇当时急得差点卸了我两只胳膊!原来是这人画的,看来这仇是必须得结下了。”
  越弄越糟,沧蓝和浅黛对望一眼,有心无力地垂下了头。
  “说他和如初齐名?哼,我才不信!”墨廿雪自我安慰一番,确认自己绝对没有挑错意中人以后,就回榻准备安睡了。
  走时将折扇拍在桌上,沧蓝心思灵透,猜到公主已经松口了,便喜不自胜地把扇子收了回来,和浅黛两人笑得一脸猫腻,然后脚步轻小地走出去,顺手为墨廿雪掩上了雪海阁的大门。
  墨廿雪琢磨:千金难买?我才不买!
  那么既然不买,两个丫头要把玩假货就由她们去了,左右只是两个不懂事的丫鬟,听她们俩的口气,这个洛朝歌在南幽应该也很受欢迎了,那么以南幽那些闺阁少女的花痴心,估计早早就收藏了一打赝品在家里了。
  就是不知道,那人长得怎么样。估计不好看吧,这个世界上,像温如初这样的,相貌好、学识好的男子是不多见的,不,是罕见的!怎么着也是她墨廿雪看上的人啊。
  ……
  沈二公子好不容易摆脱了那黏人的宋玦和林复,喝了几盏小酒,回到沈府之时天色已经黑了,他从大门走入庭院,穿过一排抄手游廊,忽听到又长剑的吟啸之音,舞得风声如吼,吵人安宁,一听就知道是虎贲营的某个武夫。
  他十分不耐烦地走下石阶,此刻月光清冷,沈阁的紫衣飘荡,长剑轻灵矫捷,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似有灵性般,能听到沈阙的脚步声,沈阁剑锋一转,就这么向沈阙刺来!
  被突然袭击,沈阙却纹丝不动,直到剑锋凑近,离他的锁骨只剩下五寸,沈阁突然撤剑。
  他叹息一声,“你怎么老是这样,叫你和我切磋一下,跟要你命似的。”
  沈阙负着手哼哼道:“你弟弟不会武功。”
  “你又不是……”沈阁无奈,找到放在长廊底下斜置的剑鞘,还剑入鞘,“今天第一次入学,感受如何?该交代的我都事无巨细地给你交代了,你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沈阙继续冷哼:“事无巨细到遗漏了两个大、麻烦?”见沈阁吃惊,他甩开衣袖往里走,“先生让我抄佛经,不陪你玩了。”
  抄佛经?这是方儒最新的整人方法?
  他要走,沈阁却不让,拉着他问:“抄哪一部?”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沈阙有点怒了。他等下还要想着怎么抄经书呢,这人有完没完?
  哪想到他回答了以后,沈阁突然笑了,起初只是笑了一两声,然后又是一阵捧腹大笑。“原来是为了公主!哈哈哈——”
  沈阙奇怪地看了眼笑个不停的兄长:他怎么知道是因为公主?
  不过,待他走入书房,吃力地找到这卷经书的时候,很随意地一展开,再很随意地扫了一眼,原本漫不经心,却在看到那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时候,沈二公子的脸……全黑了。
  这是在骂他色?
  第二日,沈阙顶着黑眼圈最后一个走入学堂,此刻学生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正在等候先生讲课,墨廿雪一如既往地开启花痴模式盯着温如初看。
  方儒见沈阙神色不佳,暗暗点头:看来还是用了心,昨晚到底是回去忏悔了一番。
  沈阙要回座位,他在身后叫住他:“慢着,先把我让你抄的心经拿上来吧。”
  抄经书是件小事,同窗们也不觉得有多丢人,反正在座的除了公主和温如初,基本上所有人都被这个老古板先生罚过。
  沈阙走上讲台,把手里的两张折好的宣纸交给方儒。然后,色恭礼至地候在一旁。
  方儒将对折的宣纸打开,看了眼沈阙抄写的所谓《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看了一眼,原本还算满意的方儒猛然脸色大变!
  底下的同窗登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桩小事了!
  方儒脸色青寒地长叹道:“天底下没有比这更难看的字了!”这是一句感叹句。
  沈阙在一边,继续等待先生的评价。宋玦和林复看着他,甚至比他还急。
  方儒将上面一张纸抽出,又看到了第二张宣纸,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蚯蚓爬似的字体,一时恶心大作,抽着嘴角道:“居然还真有!”
  实在忍不了,方儒将桌上的教鞭扬起在桌上狠狠一抽,“你,站到后边去!”
  一直以为,沈二公子满腹经纶,原来是想多了!就连昨天,方儒也只以为,他不过就是少年多了几分邪气,喜欢美色而已,但是现在,沈二公子目不识丁的这个认知简直推翻三观!不能忍了!
  “站一天!”
  第四章 子慕予兮善窈窕
  太学里敢忤逆方儒的人不多。
  可以说,方儒作为一介大儒,就是被幽皇竖到太学里的一根戒尺,谁动打谁。
  沈阙也不说话,自己默默地走到后边,经过墨廿雪的时候,小公主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沈阙虽不作声,但心底里已经掀起了骇浪惊涛,强打着精神,抿着唇走到后面靠着墙壁站着。
  墨廿雪看他的那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分隐约的熟悉。
  明明,他们是昨日才认识的,他虽是左相的儿子,可是他们的生活圈从小就不交集,缘何会觉得,这个人会与记忆里的某个模糊的印象重叠了?
  方儒调息许久,才缓缓悠悠地道:“今日我们学习《大学》,请同学们看。”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短短一句话,方儒这个老学究偏要前前后后讲述了一整节课,沈阙站在后面,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群王公子弟学了这么久还只学到《礼记》了。估计那个自学成才的温如初,对这种课其实很不屑吧,难怪老是一张冰块脸。沈二公子突然觉得:情有可原。
  不过,站后边也并非全无好处,譬如沈阙摸清了一点同窗的底子。
  忽略掉墨廿雪一直偷瞄温如初这刺眼的一幕,沈阙发现,有一个坐在后排的少女,眼神害羞带怯,又紧张又不安,甚至比墨廿雪还娇羞不胜,面颊晕红。但她看的不是温如初,而是沈二公子昨日才认的一个好兄弟——宋玦。
  有意思。他玩味地笑笑。
  好容易下了课,方儒致了一礼,学生回了一礼,恭送先生离开。
  学堂像一锅隐忍已久的沸水终于炸了,学生们翻墙的翻墙,跳桌的跳桌,唯独品学兼优的温如初,脚步从容地抱着书走出了门,墨廿雪自然又跟着他离开。
  沈阙要上前和公主搭讪,却被两个人拦住,又是林复和宋玦。
  沈二公子不能忍了,“撒手!”
  林复赶紧把老大搀到座位上坐下,“老大老大,站久了吧,休息一下。”
  正午时分,这是食馆用餐时间,沈阙一大早来没吃东西,饿得饥肠辘辘,这两混蛋小子,天天像冰糖葫芦似的黏着他,沈二公子很无奈。
  宋玦坐到他右边,摇着一把折扇悠悠叹道:“大哥,这个学堂这么不好玩,你居然还真来了,我早知道,你为了美人儿来的!”
  沈阙一惊,摸着下巴暗搓搓想:有这么明显?
  不但宋玦调侃,就连林复也跟着起哄:“只是我俩不知道啊,大哥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你居然看上了公……”
  “唔——”沈阙堵住他的嘴,眼神一横,“闭嘴!”
  林复急忙点头,沈阙这才松了手,一扭头望向宋玦:“你们跟我说话,少阴阳怪气的,我的心思瞒得住瞒不住,我一点也不介意。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喜欢她,只要她自己不知道,我就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
  “……”
  两人竖起大拇指:大哥,你真专情!
  调侃是调侃,该有的兄弟情还是要顾的,宋玦和林复一向自诩最重视兄弟情谊了,为了老大的终身幸福,豁出老脸帮他追公主算什么?!
  墨廿雪在食堂拿了一份午餐,回头想找温如初,才发觉他已经先走了,不免暗暗气馁,恨恨地咬了一口馒头,觉得淡而无味,拿着餐盒坐在长桌上兴致不高地吃了起来。
  身后三人鬼鬼祟祟的,墨廿雪吃馒头的速度放慢了点,假装不知道,墨发云鬓里的两只耳朵却往上竖了竖。
  林复和宋玦推推搡搡之间,最后忍无可忍地闭上眼,默契地把忸怩了一把的大哥推出去了。
  沈阙一个趔趄,差点没扑倒在墨廿雪身上,墨廿雪柳眉倒竖,今日因为温如初而起的坏心情一下撞上了沈阙,不发作都不行了。
  哪知这个二公子却喜笑颜开地捧着餐盒自顾自地挨着她坐了过来,身后两人都捏了一把汗,却听大哥关键时刻就犯傻地说道:“公主,我坐这可以吧?”
  墨廿雪拿着大白面馒头,咀嚼两口,蹙着娥眉道:“我吃饭的时候一向喜欢身边没有旁人。”
  “唔,我不算不相干的人吧?”
  “那你算我什么人?”墨廿雪皮笑肉不笑地反问,若说实话,从小到大主动凑上来和她套近乎的真太多了,虽然沈阙的皮相出乎众人、难言难画,可惜,却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说来也是让人叹惋。
  沈阙突然拍桌,“以前不算什么人,那今日我玉白便与公主交个朋友罢!”
  这人真不会看人眼色,墨廿雪不耐了,“凭什么?”
  “就凭公主你好看!”
  宋林二人表示已醉。
  沈阙继续大言不惭:“我也好看!所以,我们必须交朋友!”
  宋林:什么什么?这神一般的逻辑!大哥,你不要让公主觉得,你不但不学无术,而且你的不学无术还是因为脑子的缘故啊!
  公主撕包子皮的手很明显顿了一下,她缓缓点头:“有几分道理。”
  两人绝倒……
  公主突然冲沈阙嫣然一笑,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那重新认识一下好了,我叫墨廿雪,二十廿,下雪的雪。”
  这笑容甜美明灿,宛如春风里抽苞的芽儿,一缕一缕的细嫩碧翠,绽出几朵隐约俏丽的薄红。鞭丝帽影、往事蒿莱的曾经,蔓草覆过,于她也许天涯相忘,于他,却是日久弥新。何其久违而熟悉!
  沈二公子呆了,直到墨廿雪这话说完许久,她看了眼呆子似的杵着不动的沈阙,突然抿嘴含笑,墨色青丝间一支相思八宝璎珞步摇如粉墙斜逸的杏花梢在摇曳,晃入沈阙的眼底。
  他如梦初醒,“噢”了一声,“我沈阙,公主知道的。”
  对于懵懂不知世事的墨廿雪来说,这也许真的是一场初见。他虽然遗憾她到底是不记得他了,却也又矛盾地欣喜着她已经不记得那样的他了。
  浅黛和沧蓝今日意外地发现公主心情不错,但鉴于昨日的扇子事件,谁也没敢轻易多嘴,想着许是因为明日是望日,正是休沐时候,公主不喜读书,被压迫了很久,终得了一日解放,是高兴坏了。
  墨廿雪兴致不错,让浅黛拿了一盒鱼食,就在皇嘉园里一座湖心亭下喂鱼。
  亭柱上题的字,正是:“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墨廿雪匆匆看到,便有些移不开眼了,这字体奇特,看似行草,但不拘一格,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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