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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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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头看向钟离疏。
  就她所知,她家王爷似乎只有这么一个深交的朋友,若是这二人真为了那个长得像狐狸精似的女人闹起来……也太不值当了。
  “对了,”周湛摇着扇子又道:“听说赵老太君在你府上作客呢?既然我都到了这里了,若是不去请个安,下次被老太太抓住,不定怎么数落我呢。今儿晚上,我就讨扰了。”
  他以扇子敲着钟离疏的肩,笑得一阵坏眉坏眼,却是叫翩羽看得一阵皱眉——周湛的这个表情,她再熟悉不过了,显然是找着了什么乐子。
  *·*·*
  靖国公府上的那位毒舌老太君,翩羽是久闻其名,却是从来没见过。
  等她跟在周湛身后来到威远侯府,看到堂上坐着的那个脊背挺直的瘦小老妇时,一时简直无法把她和传闻里那个开口便有雷霆之力的赵老太君给联系在一起。
  而老太君一开口,翩羽便知道,她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了。
  “你嘴上那层毛是什么玩意儿?!”
  看到周湛,赵老太君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不客气。
  船到长宁的前几天,也不知道周湛是怎么想的,忽然说是要蓄须,偏他原就不是那种毛发旺盛的人,且如今他年纪还小,即便有点胡须,那胡须也是极细极柔软。如今蓄了这三五天,不仅不曾体现出一个美髯公的雏形,看着倒有三分邋遢相。
  周湛尴尬地摸摸那胡子,冲老太太咧嘴一笑,道:“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我这可是遵从孝道呢。”
  老太太一抬眼,那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眸扫过周湛,忽地便叫一向口无遮拦的周湛闭了嘴。
  和阿樟并肩而立的翩羽见了,心头一动。她觉得,这位老太君定然也是知道周湛的身世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暴风雨

  当晚,周湛一行人便在威远侯府的老宅里住了下来。
  只是,即便这是在别人家里做客,即便只是住一晚,周湛仍是耍着他王爷的派头,命人把他的卧室给弄成了清水阁的模样。
  翩羽看了一阵无语。亏得两家交好,若是换作别人,主家嘴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有意见呢!
  此时周湛已经梳洗毕,正坐在那屏风前的圈椅里,任由沉默替他擦拭着那头湿发——换作之前,这工作基本就是翩羽的。
  因最近周湛的古怪,翩羽已经很少主动接手跟他近距离接触的活计了。这会儿她手上没有差事,便和同样听候差遣的无语无言等人贴墙而立。
  虽说她和别人一样假装是个家具般乖乖站着,那脑子里却并没有因此闲着。她正想着那个美人儿。
  经包打听寡言那么一打听,翩羽才知道了,那个美人儿果然跟王爷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下的美人儿名字一样,也叫林敏敏。且,人果然也是打广州府那边过来的。只是,叫翩羽疑惑的是,她家王爷买下的可是个身家清白的大美人儿,而如今侯府里的那位,却听说是府上的什么亲戚,是个死了丈夫,不得已才带着三个孩子从广州投奔而来的寡妇……
  同样的名字,同样的脸,同样的出处,却是不同的身份。
  翩羽觉得,这世上应该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连翩羽都觉得可疑的事,周湛这多疑的性子,自然就更不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了。何况他原就比翩羽知道的还多了那么一点——即便是在行船中,该他知道的消息,红绣那边也从来不曾断过递送,故而他早就知道,他花五千两银子买下的那个美人儿,在一场火灾后失踪的事。
  不过,看起来钟离疏虽然对那个美人儿感兴趣,似乎心里并不怎么信任那个美人儿。周湛觉得,以钟离疏的性子,应该不需要他再多事去提醒什么。
  这么想着,周湛斜眼看向翩羽。见她紧皱着个眉头,便知道她心里怕是也在想着那个林敏敏。
  他眼珠一转,挥手令沉默退下,叫着翩羽道:“吉光,替我梳头发。”
  翩羽眨了一下眼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低头行了一礼,绕过屏风后,从矮几上的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一柄牛角梳,又绕出屏风,走到圈椅后,撩起周湛的一绺黑发,拿起梳子默默梳着。
  周湛则又看了沉默一眼。
  接到主子爷的眼风,沉默机灵地领着众人全都退了出去。心不在焉的翩羽一边替周湛梳通着长发一边胡思乱想着,一时竟没留意到这动静。
  于是一时间,室内一片静默。
  半晌,周湛才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个林敏敏,看着比画上还要漂亮,倒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翩羽一听,那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却是不知道,她这模样,生生映在一旁轩窗的玻璃上。
  此时室外已经一片漆黑,室内点着明亮的灯,衬得那窗户玻璃如镜子一般,如实反射着室内的情景。
  周湛歪着身子坐在圈椅里,一只手肘支在圈椅扶手上,看似无聊地托着下巴,那眼则斜睨着玻璃窗,注视着站在他身后的翩羽。
  “你说,”他撑着下巴又道,“我要不要把我的美人儿要回来?”
  翩羽替他梳着头发的手顿了一顿,撇着嘴道:“还不知道那是不是爷的美人儿呢,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的是。”
  “是吗?”周湛闷声一笑,“要找个跟你长得差不多的,许天底下多的是,可像这样的极品美人儿,怕是不多见。”
  他略斜着脑袋,往上看着她。
  翩羽咬着牙一阵沉默。她自然知道她从来都算不得是个美人儿,怕是连周湛自个儿换了女装,看起来都要比她漂亮。只是,是女孩子就没有不爱漂亮的,也没有不喜欢被人夸漂亮的,即便知道自己其实不漂亮。
  翩羽气恼地抿紧唇,板着张脸提醒他:“爷最好先找到证据证明人家果然是爷的美人儿。我可听说,那位林娘子是侯爷的什么亲戚。”——那言下之意,为了个美人儿,您真打算跟您最重要的朋友翻脸?
  “是呢,这果然是件麻烦事呢。”周湛的手指如弹琴般在圈椅扶手上着。半晌,忽然又道:“小吉光啊,你说爷该怎么办呢?那美人儿真的让爷我心痒痒的呢……嘶!”
  他话音刚落,头皮就是一痛。“轻点!”他喝斥着,扭头看向翩羽。
  只见翩羽垂着个眼,冷着张脸道:“爷想如何就如何,问我一个下人做什么!”她将梳子往周湛怀里一扔,便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啧,”身后,周湛咂着嘴道:“这小子,反了你了,竟摆脸色给爷看。”
  这话虽严厉,可那出口的语调却是软绵绵的没一点说服力。至少在门外待命的沉默等人听来,这实在不像是在发威发怒,倒更像是在调…戏调笑。
  *·*·*
  翩羽他们只在侯府住了一夜,便上了那艘飞燕船南下广州了。
  这飞燕船果然是不同凡响,他们到达广州时,载着钦差大人的客船还不知道在哪里慢慢晃悠着,直到周湛把广州府附近的名胜都浏览了个遍,那船才将将靠岸。
  钦差大人带着随员们下了船,按照规定住进了驿馆,却发现景王殿下竟不在驿馆里时,钦差大人的魂险些没有吓飞了。他一路就在提心吊胆,生怕那位王爷说话不算数,半路真脱队逃跑。虽说想来圣德帝应该不会怪罪于他,可王爷到底是该他管着的人,若是真半路弄丢了,帝心难测,天知道他以后的仕途会不会因此受影响……
  就在钦差大人纠结不安,不知扯断了多少根头发时,才有个驿臣突然想起来了,给钦差大人通报说,景王殿下其实早就到广州了,只是没肯住进驿馆,而是直接住在了他所拥有的那艘飞燕船上。
  是的,周湛住在船上。
  于是连翩羽等人也很是无奈,只得陪着他一同住在船上。
  如今虽说翩羽对水不再那么恐惧了,可也实在说不上“喜欢”二字,对着水面看久了,仍会叫她觉得心里慌慌的难受。偏周湛一反之前对她的体贴,竟特意挑了一间前后都有能直接看到大海的舷窗的舱房给她。
  偏这飞燕船的构造又和福船截然不同,福船的船舱都是建于甲板之上的,飞燕船的船舱却是半埋于甲板之下,因此,从舷窗看出去,那海面简直就像是触手可及。
  更要命的是,沉默和寡言他们都是几个人合住一间舱房,唯翩羽待遇不同,偌大的一间舱房里竟只住了她一个,叫她想要找个依靠都没有。
  于是,才刚上船的头几个晚上,她不敢合眼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等她青黑着眼眶从舱里出来,连老刘都问了她是怎么回事,偏周湛对她不闻不问,该怎么使唤她,仍是怎么使唤她。直到有一天,精疲力尽的她回到舱房,连鞋都没来得及脱,倒在床上就睡死了过去。
  而奇怪的是,从那一天之后,她才真的不被那晃悠着的水面所困扰。甚至在他们快要到广州时,突然遭遇了一场暴风雨,那船摇得像是快要倾覆一般,她都和无语她们一样,只除了脸色发青,牙关咬得一阵酸痛外,就再没更多的症状了。
  倒是周湛看着像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吓得够呛。
  船长向周湛报告风雨将至的消息时,翩羽正在他的舱里侍候他吃晚饭。周湛听了消息原还满不在乎,直到那风浪渐高,把飞燕船抛得像只真正的海燕般,几乎都要冲上天空,周湛的脸才开始变了色。
  也亏得舱房里的桌椅都是被固定在甲板上的。当一个大浪打来,翩羽一下子没能抓住桌椅,眼看着就要撞上舱壁时,周湛忽地就扑了过来。他一把抱住她,两人踉踉跄跄地撞在舱壁上,然后又被抛向另一边,直到周湛找着机会,拉着她一同滚到床上,才避免了变成一只球,在两边舱壁间来回翻滚的命运。
  虽然在床上也难逃被大浪抛来抛去的命运,至少不会被屋子里的杂物砸到。
  等翩羽惊魂初定,便发现,周湛的头正埋在她的颈侧,那双臂牢牢勒着她,且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着。那大浪每抛起一次,他就闭着眼闷哼一次,抱着她手臂也跟着更收紧一些,以至于等暴风雨过去,翩羽回到自己的舱里换衣裳时,发现她的手臂上竟生生被勒青了好大一块。
  感觉到他的恐惧,翩羽自己倒忽地没那么害怕了,便这么和他相拥着,直到第二天黎明,暴风雨过去。
  翩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醒来时,周湛已经不在船舱里了。
  她坐起身,看着满屋子的狼籍,想着昨儿周湛被吓得在她怀里一抖一抖的模样,忍不住就握着嘴一阵轻笑。等她笑完了一抬头,就看到周湛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那舱房门口。
  这舱房的房门原就不算高,偏如今的周湛变得愈发的高大了,竟把那门框撑得满满的。
  即便他没有愤怒地拿拳头去擂舱壁,翩羽也知道,她刚才的笑,应该狠狠刺激了她家王爷的自尊心。
  她赶紧一咬唇。
  可已经晚了。
  周湛愤愤瞪她一眼,转身便出了舱房。
  见他走了,翩羽也赶紧溜出去,回了自己的舱房。之后,直到船到广州,只要周湛不招她,她就绝不肯往周湛跟前凑。
  她的这点小眼色还是很正确的。沉默和寡言等人可没翩羽那等胆子,胆敢光明正大地偷奸耍滑,虽然都是初次遭遇暴风雨,虽然都被吓得不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侍候主子。偏主子爷显然心情不好,那张脸,阴沉得简直比那暴风雨还可怕,更别说还故意挑三捡四地给他们这些下人出难题……
  也不知道周湛是不是想一雪前耻,船到了广州,他都不肯下船,只整天带着沉默寡言和老刘上岸去玩耍,却把翩羽和无语无言几个都抛在船上,且还下了死命令,不许她们上岸。
  看着那热闹的码头,翩羽好生后悔,早知道她就不笑了。
  被禁锢在船上的翩羽以为,周湛带着沉默他们肯定是去游山玩水了,却是没想到,其实他一直都在做着正事。直到某一天,周湛忽然在飞燕船上大宴宾客。
  直到这时翩羽才听说,似乎是大周的船队在西番海域遭遇了不知哪国舰队的袭击,原本要进京城的西番使团因此被圣德帝抛在广州,不许他们进京。
  而周湛虽说在使团里的职位不高,可他的爵位最高,好歹是个王爷,故而临危受命,如今一跃而成为负责这件事的头号人物——至少名义上是如此。
  此番酒宴,便是周湛代表大周,在非官方层面上,私下宴请西番特使一行人的。
  西番人显然对这位少年王爷也很是好奇,整个酒宴上,翩羽一直看着那些西番人围着周湛打转。
  最叫她觉得有趣的是,虽说钦差大人给周湛配了个通译官,可她却是知道的,周湛会说番语,且还会好几种,只是在这种场合下,他竟一句番语也不肯说。若他装作不懂也就罢了,偏他还故意叫所有人都知道,其实他能听会说。因此,常常是通译官那里还没来得及翻译,周湛这边已经直接用汉语给出了答案——这不是故意藐视对方又是什么?!
  当西番使节委婉地提出抗议时,周湛才挑着个眉懒洋洋地道:“沉了我的船,还想叫我对你有好脸色?我可不像你们西番的神,打了左脸还递出右脸给你们打。”
  西番特使这才知道,遭遇袭击的船队,竟是属周湛所有。
  事后,西番特使以礼尚往来为由,给周湛赔了一大箱子的宝贝。因损失得到补偿而心情好转的周湛,便得意洋洋地给翩羽解释道:“那船未必就是他们袭击的,也未必就不是。袭击的人,不过是打着把大周也拖进那场战争里去的如意算盘。既这样,先叫他们把我们的损失赔回来再说。”
  “真要帮他们?”翩羽大睁着眼问。
  “傻了!”周湛毫不客气地白她一眼。
  好吧,翩羽想,就知道她家王爷的便宜不好沾。
  接下来,两边使团一个劲地扯着皮,周湛却在接到一封信后,毫无负担地撂了挑子。
  “该摆的态度我已经摆足了,戏台子也已经给你们搭好了,难道还要爷我亲自粉墨登场?那还要你们做什么?”
  周湛才不管那钦差大人又揪掉了多少根头发,冲着他晃着手里的信笑道:“比起这些,还是威远侯的婚事更要紧。嗯,”他一拍那信纸,“怎么说,爷我都已经送了五千两银子的贺礼过去呢,不吃回来一些,也太亏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婚礼

  那个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女人,那个林敏敏,那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小寡妇,竟然要改嫁给她的小叔子威远侯?!
  翩羽自忖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可当她听说这消息时,不免也大吃一惊。虽说大周对寡妇改嫁一事颇为宽容,可改嫁给本家兄弟……怎么听怎么都是件耸人听闻的事!
  这,简直就是乱了那啥伦……
  背着王爷,翩羽忍不住就和无语她们一阵嘀咕。寡言听不下去了,撇嘴道:“你们知道什么?那位林娘子,根本跟威远侯府上没半点关系!”
  话一出口,他便心虚地一捂嘴,看着沉默不吱声了。
  却原来,他们初到广州时,周湛就曾私派了一路人马,去查那林敏敏的来路。
  “啊,”周湛对此事倒是并不避讳,听说了众人的议论后,他也是一阵感慨,“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呢。”
  寡言见王爷的意思是默许了,便把他所知道的,有关那个林敏敏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却原来,那个林敏敏果然就是王爷花了五千两银子订下的那个美人儿。说起来,她其实跟那三个叫她“娘”的孩子全无关系,原是那三个孩子担心独自上路投亲会遇到麻烦,才顺手缠上得了离魂症“失忆”的她,硬是骗她说她是他们的娘亲。而那个林敏敏,竟真就信了……
  翩羽听了,笑得甚是幸灾乐祸:“难怪人都说,‘绣花枕头一肚子稻草’,那么一把年纪的人,竟还被三个小毛孩子骗得团团转!”
  “一把年纪?”周湛伸手就在翩羽脑袋上弹了一指头,“算起来人家也不过比你大了个两三岁而已。还是,”他忽地凑过头来,“你心存嫉妒,所以才幸灾乐祸?”
  翩羽一窒,收了笑容就狠狠瞪了周湛一眼。
  最近也不知道那位爷是怎么了,简直就看不得翩羽有一点好,见她稍露喜色,就非要拿话挤兑得她脸上变了色他才满意。
  *·*·*
  周湛原就是个看戏不怕台高的主儿,如今见威远侯府有这等热闹可瞧,他岂有不往前凑的道理?于是他早早就领着翩羽等人强行住进了侯府。
  为看热闹,婚礼的当天,天都还没亮,这位爷竟就起了个大早。
  等他收拾利落打开房门,翩羽回头看去,顿时被他的打扮呛了一下。
  就只见周湛穿着身大红绣金蟒的箭袖,头戴金冠,腰围玉带,足下蹬着双粉底黑靴。若不是胸前没有大红花,怕是就要被人误认作是新郎倌了!
  “你,咳咳,”翩羽呛咳着,“爷这是要去跟新郎倌打擂台怎的?!”
  “如何?”周湛厚颜无耻地伸展着双臂,给翩羽看他这一身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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