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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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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翩羽原本只是一半的委屈,听了这话,那委屈顿时就升了个满格。想着红锦他们都能看明白,周湛竟还为了这生她的气,她的眼泪顿时也跟着升了个满格,眼看着就要掉出了眼眶,“他生气,我还生气呢!好好的我招谁惹谁了,差点被人轻薄了不说,还吓了个半死!他竟还生气了!”说着,她恨恨地抬手一抹眼。
  可转眼她忽地又想到,他竟什么都瞒着她,偏她在他面前跟个透明人似的,连她爹她娘之间的那点隐私事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委屈里顿时又带上了三分失落和七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原本都已经被压抑下的泪意竟更加涌动上来,偏她又忆起以前她曾在周湛面前夸下海口,说她“只哭这最后一次”的话,后来竟又是屡屡在周湛面前破了功,叫他把她好一阵嘲笑,她心头顿时又是一阵酸涩难过,再想努力去忍下那眼泪,则是怎么也忍不住了,只好假装眼里进了东西,低下头,在那里一个劲地揉着眼。
  虽说她常常在周湛面前掉眼泪,可在红锦他们面前掉眼泪,这却是头一回。偏她又不肯好好哭上一回,只在那里拼命揉着眼,直揉得红锦都看不下去了,便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柔声劝道:“快别揉了,看把眼睛揉坏了。”说着,抬头以凌厉的眼神警告着凤凰。
  凤凰早被翩羽的眼泪吓得一阵噤若寒蝉,既便是红锦不曾警告他,他也不敢再去挑衅翩羽了。想到那个庆山嗣王,凤凰的脸色也是一阵阴沉。这庆山嗣王偏爱男风,当初也曾打过他的主意,不过后来被周湛使手段叫他吃了个大亏,不想这人是狗改不了吃。屎,竟又把主意打到这丫头身上。
  看着翩羽低头揉着眼,那柔软的马尾辫随着马车的摇晃一下下地拂着她光洁的面颊,凤凰心头蓦地就是一跳,他忽然间就明白了,王爷为什么老喜欢对这小吉光动手动脚。看着她那摇晃着的马尾辫,连他都忍不住想要伸手过去摸摸她的脑袋,又何况是王爷……
  *·*·*
  那边大马车的车厢里,因翩羽情绪低落而一片寂寂,周湛的小马车里只他一个,则更是一片寂寂了。
  周湛撑着下巴斜靠在车窗上,视而不见地看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灯光,脑海里却混乱地翻腾着无数难以捕捉的念头。
  渐渐模糊的思绪中,忽地就闪过一双明亮的眼,以及那因淘气而噘起的两片红唇……
  周湛一惊,混乱的思绪顿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张清晰的脸。
  翩羽的脸。
  砰砰砰……
  静静的车厢里,周湛静静听着他那逐渐急促的心跳,却怎么也静不下心底里翻腾而起的那股欲念,那股打无意中将那丫头压在身下,无意中瞄到她的红唇后升起的,某种带着邪恶的念头……
  周湛闭上眼,将发烫的脸颊贴上冰冷的车窗。曾经,他也对女人好奇过,但等那人脱光了衣服站在他的面前,他竟只觉得一阵恶心。再联想到正是这样的行为,才导致了他这样的罪孽存在,之后他就再也不曾对任何女人起过什么欲念。
  偏如今他竟对她,对这世上他唯一想要留在身边宠着的人,竟起了那不该有的龌龊念头……这不禁叫他一阵自惭形秽。
  那丫头的眼,是那般的纯净清澈,而他却是这样的满身脏污,别说是去碰她,只是以那样的念头去想她,就已经是一种亵渎了……
  也幸好她还小,不知道那一刻他竟曾起过那样的龌龊念头。也幸好他理智尚在,不曾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也幸好,他及时察觉到了他心底所隐藏的肮脏,不曾叫那样的肮脏,去玷污了她……
  以那样的原因被强行生下来的孩子,原就从骨子里带着肮脏。就算别人再怎么用锦缎包裹,以鲜花遮掩,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实情,他自己终究难以瞒过自己——他,原就是个不该存在的罪孽。这样一个罪孽存在,原就该怎么来怎么去,不该再去污染了别人……
  闭着的眼后,再次闪过翩羽那带着淘气的笑靥。这笑靥似有千金重一般,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头一次发现,原以为对这世界已经无欲无求的他,竟也有向往的东西。
  且这东西,竟是他不该碰的……
  屏着呼吸贴着那车窗,直到脸颊渐渐和车窗一样冰冷,周湛才缓缓睁开眼。
  既然知道不能碰,不碰也罢。
  望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他叛逆一笑。打小他就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不能碰的东西,他自信他总能管得住自己不去碰。只要他和往常一样,小心藏起心底的肮脏,人前他总能继续伪装着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且他所求原就不多,不过是贪着她身上的温暖,想着多留她陪陪自己而已。他对她原就没什么别的心思,就算这回失手,叫心底的肮脏泛起了个泡泡,终究不曾玷污到她身上……
  罢罢罢,下回小心注意着分寸,别再这般任性胡闹就是。
  周湛叹息一声,伸手去捏眉心,却是这才感觉到指节上传来的刺痛。
  低头看着手上的伤,想着庆山嗣王周侬竟敢伸手去摸她的脸,周湛的脸色顿时又是一片阴沉。
  看来,以往给他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他微眯着眼,正思考着怎么给庆山嗣王加深印象,马车到了客栈门前。
  因他走得急,不曾叫人跟车,他原还想着自己去开车门,不想那车门竟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车门外,翩羽学着阿樟的气势,高傲而倔强地挺胸而立,只是那原该直视前方的眼,却是不合规矩的低垂着。
  却原来,在他恍神的时候,翩羽他们的大马车早已越过他的厢车,先一步到了客栈门前。
  看着翩羽那微微泛红的眼皮,周湛忽地就想起刚才在酒楼上,她被人轻薄时所发出的愤怒尖叫,顿时,那想要杀人的怒火再次蓬勃而起。只是这一回他想杀的人,是他自己。
  若不是他一时恶作剧,把翩羽那样推到人前,哪里会叫她经了那等龌龊人的龌龊眼,还叫她受着这样的惊吓和委屈。
  他错了,他想,大错特错。
  

☆、第一百一十三章·撒娇

  王府的下人们原就极有规矩,如今因自家主子爷心情不好,一个个则更是蹑手蹑脚、小心谨慎了。
  老刘托着药盘来到天字第一号房的门前,就只见门前除了沉默等人按规矩站着之外,红锦、凤凰和肇事者翩羽,也是一个不落地站在门边上。
  见他托着个药盘,红锦眼珠一转,忙从他手里抢过去塞给翩羽,推着她的肩道:“你去给爷上药。”
  翩羽一阵为难。刚才打下车后,周湛可是连个眼尾都不曾给她,可见这回他恼她恼得狠了。
  想来也是,那位爷最是怕苦怕累的一个人,且也最讨厌吃亏,这回虽说他打人占了上风,可到底叫他受累了,还把自己的手也给弄伤了……
  翩羽扁了扁嘴,有心想说不去,可张了两回嘴,都没能吐出一个“不”字来。
  她仍犹豫着,红锦那里已经推着她的肩到了门边上,不管不顾地就在门上敲了两记。
  房内,传来周湛懒洋洋的声音:“进来。”
  于是红锦替翩羽开了门,又轻轻一推她的肩,将她强行推进屋去。
  翩羽半推半就地进了屋,一抬头,就看到周湛已经散了发,且还换了身睡袍,正懒洋洋地坐在屏风外那张圈椅里。那睡袍下摆散开,露出其下散着裤脚的雪白中裤,两条裹在裤腿里的大长腿,正相互交叠着。
  翩羽飞快地往周湛身上瞄了一眼,却是不敢去看他的脸,只盯着他的膝头道:“我来给爷上药。”
  她僵着脊背,默默等着周湛发话,可周湛竟半晌都不曾吱声。好几次,翩羽都忍不住想要抬眼去看向他,可不知为什么又有些胆怯,便悄悄咬了唇,用力瞪着他的膝盖。
  她却是不知道,这会儿周湛正呆呆地看着她,原本已经想清楚的脑子里忽地又有些混沌起来。
  翩羽身上仍穿着那件乳白色绣银蓝流云纹的箭袖大袍。同款式的衣裳,他让人给她做了两套,男式的一套,女式的一套。女式的,她穿了显娇媚可人;男式的,却是在娇媚可人外,又平添了一份飒爽英气。
  他的眼缓缓移到她的脸上。
  以往她看着他时,眉眼里总带着笑,那笑靥里散发出的温暖气息,总叫他忍不住就想去摸摸她、碰碰她。而这会儿,她却是低垂着眼,脊背僵挺得笔直,看得他都跟着觉得累。
  是她反应过来,生他的气了?!
  盯着她那愈显僵硬的脸,周湛忍不住就是一阵双颊发烫,便不自在地将交叠的双腿上下交换了一下。
  见他动了,翩羽下意识地就抬头看向周湛。
  二人目光一汇,却是都吓了一跳,忙忙地各自又避开了眼。
  见她避开了眼,周湛心头一阵懊恼。而见他避开了眼,翩羽心头则是一阵委屈。
  她原就是个有话直说的爽利性情,这些年又被周湛宠得过了头,那脾气就更是见涨。见周湛避着她的眼,她心头的火“腾”地一下就窜起老高,也不待周湛有所吩咐,过去就“咣”地一下把手里的托盘往那窗下的木桌上一扔,回身硬梆梆的道:“爷不乐意叫小的侍候,小的这就出去叫别人来侍候爷!”说着,就“咚咚咚”地,几乎是跺着个脚往那门口去。
  以周湛的脾气,至少应该叫住她奚落她两句的,不想直到她的手落到了门把上,那边周湛都仍是一言不发。
  翩羽的手落在门把上,却是怎么也没办法叫那手把门往外拉。她的嘴唇抖了抖,忽地就是一个转身,跺着脚怒道:“又不是我的错,你冲我发什么脾气!你生气,我还生气呢!我招谁惹谁了我?招人轻薄不说,回头还要看你脸色!是我叫你去打架的吗?自个儿受伤了,就冲我甩脸子,我一肚子委屈还没地方说呢!”说到“委屈”二字,她立马就想到了他凡事都不跟她说,那眼圈一红,不由就哑了嗓子。
  “……在你面前我算什么?我的事你什么都知道,偏你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顿令周湛心头一跳,交叠着的腿顿时就放了下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说,她察觉到了他的秘密?!
  只听翩羽又道:“……说什么放我探亲假,竟都是骗我的!才刚我爹说的那些话,肯定是你又瞒了我什么,偏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连你这么会打架也是头一次才知道……”
  提到打架,叫翩羽那岔开的怒气又收回了原来的主题,“……我又不知道那人是谁,你明知道他是你叔叔你竟还动手,你吃了亏,你生气,你就来怪我,我……”
  她越想越委屈,眼圈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偏她又记恨着周湛老是嘲笑她那句“只哭最后一次”,便猛地往地上一蹲,抱着膝头,把头往臂弯里一埋,就无声抽噎了起来。
  周湛则是被翩羽这噼哩叭啦的一大串吼得一阵发愣。若说起来,他之所以会冲动得跳过去打人,一则是因为翩羽被人轻薄;二来,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突然发现,他心底里竟对翩羽有那种不堪的心思,因此而生出的一种自悔自厌、自暴自弃,甚至还有点自哀自怜……哪怕是从酒楼里出来,直到这会儿,他满脑子想的,仍是之前他在马车上差点就唐突了翩羽的事。
  看着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无声抽噎着的翩羽,周湛这才明白过来,他俩怕是鸡同鸭讲,相互弄拧了。
  于是他叹息一声,走过去,也同样蹲在翩羽面前,伸手去摸她的头。
  翩羽恼火地一甩脑袋,甩开他的手,却也叫那马尾辫忽地刷过他的鼻尖。
  顿时,那股香味便又在他鼻翼间弥漫开来。周湛觉得心跳的速度仿佛又要加快了,便忙深吸一口气,抬头间,忆起刚才他打红锦身边走过时,也曾闻到同样的香味,可那香味却并不曾像现在这样影响到他。他不禁一阵苦笑——还用说吗?影响他的,原就不是香味,而是这带着香味的人……
  这一回,他不敢再贸然伸手了,只蹲在翩羽面前柔声道:“我向你道歉还不成嘛,我也知道这原不关你的事,是我冲动了。”
  看着那混蛋的手竟差点就碰到了他的宝贝,直到这会儿,他心里仍隐隐泛着杀气。
  他叹息一声,又道:“我不是气你,我是气他,也气我自己。若不是我胡闹,你也不会在人前露面,就不会遭遇这种事了,都是我的不是,你别生气了。”
  他心里暗暗决定,回去后,再也不带翩羽出门了,他要把她好好护在家里。
  直到不得不放手的时候。
  可见他和翩羽是心脉相通的,他这里才想着这念头,那边翩羽就抬起泪眼,警惕地瞪着他道:“你不会是想送我走吧?”
  那红红的眼圈,看得周湛心头一阵柔软,只恨不得把她揽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偏他才刚差点就出了纰漏,这会儿也不敢轻易出手,便笑道:“你乖乖的,不跟我闹脾气,我就不送你走。”
  翩羽被他说得脸一红,垂眼间,她忽地就明白了,原来她不过是仗着周湛对她的好,在任性使气罢了。
  这般想着,她忽地就不生气了。
  她一向是个干脆的性子,想明白了,便抬头望着周湛小心道:“我不生气了,你不要送我走。”
  这小心翼翼,顿叫周湛心头又是一软,忍不住还是伸手过去抚着她的头顶道:“眼下我可舍不得送你走。”
  翩羽仔细看着他的眼,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那抑郁的心情顿时就开朗起来。可她才刚哭过,不好意思这会儿就换了笑颜,便咬着唇羞涩地一垂眼,又伸手抓住周湛睡袍的衣袖,望着他道:“我爹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这瞬间的羞涩,直看得周湛心头又是一个打颤,保持着微笑道:“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听着肯定跟我有关!”翩羽又噘嘴了。
  周湛沉默片刻,叹息一声,伸手过去捏住她的嘴,笑道:“都快及笄的人了,还这般爱噘嘴,叫人看了笑话你。”
  也叫他看了难受……从心到身的难受……
  翩羽不高兴地拍开他的手,皱眉道:“别顾左右而言他!上次你说放我探亲假,结果从我爹那里我才知道,原来你是因为我才被人弹劾了。这次呢?你又做了什么?听我爹的意思,你又得罪皇上了?”
  听她这么一口一个“爹”地叫着亲热,周湛心头不由就是一阵泛酸。之前有一段时间,她都不肯叫徐世衡“爹”的,可见这父女俩的关系正在缓慢修复中。想着他终有一日要把她还回去,想着叫徐世衡真把翩羽放在心上去疼,对她也有好处,他只得忍了那醋意,抚着她的头顶叹道:“我说了,不关你的事。”
  这轻描淡写的态度,顿时就令翩羽怒了,伸手捉住他放在她头上的手,忽地就往起一站,低头瞪着他道:“又说不关我的事!那我爹怎么说,叫你不要带累我?!”
  翩羽站了起来,周湛则仍还蹲着,便抬头望着她笑道:“你怕被我带累吗?”
  见他又跑题,翩羽生气了,用力一扯他的手,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得周湛呲着牙一阵倒抽气。
  翩羽这才想起来,他的手上还有伤,当下就忘了她要抱怨的话,忙不迭地将周湛的手拉到眼前就近去看。
  就只见他那骨节清雅的手背上,赫然划着一道血红的擦痕,突出的节骨上更是已经隐隐泛起一层青紫——可见他刚才打人时,真是用了狠劲儿。
  “啧!”翩羽不自觉地学着周湛咂了一下嘴,手中一使劲,便把周湛从地上拉了起来,又拖着他来到桌边,将他按在桌边的椅子里,一边去翻老刘的那些药瓶药罐,一边不住嘴地抱怨道:“看看看看,你逞什么能?!都叫你动上手了,赵侍卫长他们该做些什么?竟养着他们吃白饭不成?爷平时还知道说,什么人就该做什么活,怎么这会儿竟糊涂了?爷是那打人的人吗?就算爷生气,也该叫人来动手才是,偏这么不顾忌自己,竟还自己下了场子,吃了亏也活该!”
  她一边不住嘴地教训着周湛,手头倒是极轻极柔地往他的伤处上着药,且还怕那药水刺激了他的伤口,一边还要忙着往那伤口吹气。
  那吹在伤口上的气息,竟如春风般慢慢浸润着那伤处,再由那伤处一点点地侵入着他的骨髓。那原本以为已深入骨髓的冰寒,竟就这么一点点地融化开来,使得那柔软的心绪,随着那渐渐温热的血液,一点一点地向周身漫延开去。
  她那里不住嘴地说着,周湛这里只是默默凝视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她以纱布乱七八糟地把他的手裹成一粒粽子,他这才站起身,却是不管不顾地忽地就将她拉进怀里。
  她的个头,正好及着他的下巴,令他能毫不费力地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他闭上眼,微微低头,静静在她的头顶落下一吻。
  “怎么了?”遭遇突然袭击的翩羽仍是对情况一无所知,便想要抬头去看他。
  “手疼。”周湛哑声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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