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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儿忙按住她的胳膊：“姐姐好好躺着，咱们姐妹之间何须这般客套。”
　　左未曦就是性子要强，其实她此时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勉强弯了弯唇：“又让妹妹着急了。”
　　凤凰儿温声道：“悦儿同我一起来的，都到二门附近了又急急慌慌走了，说改日再来看你。”
　　左未曦勉强笑道：“走了也好，我今日的样子实在是太……悦儿毕竟年纪还小，万一被吓到就不好了。”
　　“姐姐——”凤凰儿握住她的手：“现下你才是最需要关心的人，就别再考虑我和悦儿了好么？”
　　这样的左未曦实在太让人心疼了。
　　好端端的一个侯府嫡长女，元后的娘家人，别说娇生惯养，就是骄纵跋扈都无可厚非。
　　但她却因为父母双亡变得格外懂事，甚至有些谨小慎微。
　　尤其是对于别人的关心，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接受，并时刻准备着回报。
　　左未曦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流到了枕头上。
　　“姐姐，方才在侧门外我和悦儿见到了勇义侯夫人。”
　　凤凰儿估摸着左未曦八成还不清楚这件事，所以简单提了一句。
　　其实她就是怕左未曦因为周秦氏的到来而动摇。
　　毕竟周秦氏是看着她长大的，肯定非常了解她的脾性。
　　万一左姐姐被周秦氏劝通了，依旧愿意嫁入周家，那才真是……
　　然而，左未曦除了眼泪比之前流得更快了一点之外，神色看起来非常平静。
　　“妹妹，周小侯爷提出要解除婚约，我当时便同意了。
　　世间没有后悔药，我既然同意了就绝不会再反悔，不管谁来都一样。”
　　凤凰儿大为动容，左未曦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姐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听她这么问，左未曦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迷茫。
　　是啊，她虽然跪在小佛堂中想了一整晚，却还没有来得及想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她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你指的是我的婚事？”
　　凤凰儿点点头：“是，但也不全是，我更想知道你的人生路该往那个方向走。”
　　左未曦的声音中露出一丝疲惫：“我想先好好歇一阵。”
　　相信以箜妹妹的聪慧，不可能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怕的又是什么。
　　她很庆幸毁婚约这件事情发生在正式定亲之前。
　　但她也清楚京城里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那些早已经把她当作未来勇义侯夫人的人，得知退婚的事情后，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打量她？
　　这种事情总是女方吃亏的，今后她想在京中再找一门合适的亲事，简直比登天都难。
　　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够过得幸福，可她这一生还能有幸福么？
　　凤凰儿的确很清楚她此时在想什么。
　　但在她看来，相比于顺利嫁入周家，嫁与周夙那个渣男为妻，让人在背地里取笑几声真算不了什么。
　　她握住左未曦的手，柔声道：“失去这一门婚事，在那些人眼中姐姐是吃了大亏，其实不然。
　　在我看来，真正吃亏的人是周小侯爷。
　　他失去了一个世上对他最好的女子，而姐姐却是避免了嫁给一个风流花心的男人。”
　　左未曦苦笑道：“昨日我问周夙是不是心里有人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
　　但很显然，他即便此时心里没有其他女子，也同样没有我，不是么？
　　他如今尚未及冠，我如果真的嫁给他，至少要忍受他四十年的风流花心。
　　四十年啊……
　　到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妇人，还要一个回头浪子做甚？给自己添堵么？”
　　她反握住凤凰儿的小手：“妹妹，我很感激你，如果那一日你没有对我说那些话，我未必有勇气一口答应周夙。”
　　凤凰儿有些惭愧。
　　其实在这种事情上，外人能够起到的作用并不大。
　　主要还是看女子有没有足够的勇气。
　　显然左未曦就是那种有勇气去面对困难的女孩子，至少要在渣男面前没有跌份儿。
　　她浅浅一笑：“姐姐，我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父亲过几日便要请工匠来修园子，所以娘和我要去田庄里住上一段时间。
　　正好你也需要清静，不如咱们一起去？”
　　左未曦想了想，这个想法的确不错。
　　她们两家的田庄本就连在一起，真要处得好了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
　　住在田庄里，那些个流言蜚语也不会传到她的耳中，管他京里的人怎么议论。
　　三月一到，燕国和契丹的使臣便会抵达大宋京城，届时京里的热闹就越发多了。
　　谁还会总盯着她一个小小的侯府嫡女的婚事不放？
　　她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两日难得一见的笑容。
　　“那我要和你一起住在阮姨的田庄里。”
　　凤凰儿故意摇头道：“那可不成。”
　　“为何？”左未曦想不明白了。
　　“因为姐姐的田庄里有温泉，我还想着去泡汤呢！”
　　左未曦捏了她的手一下：“我看你比悦儿还调皮！既然这么想泡汤，我这便吩咐人去修整一下汤池，等咱们去了就可以用。”


第三十八章　打错了
　　周秦氏一早便出府去寻左未曦。
　　周夙今日却不如往日那般清闲。
　　他虽然承了爵，做了大宋最年轻的一品侯，但昌隆帝暂时还没有给他安排具体的职位。
　　所以他如今和那些勋贵家的公子少爷们也没有什么区别，整日价清闲得很。
　　昨晚和母亲争吵了一夜，他直到天快亮了才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
　　这一眯就眯到了未时，他被小厮唤醒了。
　　周夙把眼睛撕开一条缝：“什么事儿？”
　　小厮忙回道：“是一位袁公子给您下了帖子，邀您今日申时在吉祥楼见面。”
　　袁公子？
　　周夙示意小厮把帖子递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袁谟的笔迹。
　　他的气顿时就粗了起来。
　　这假牛鼻子老道又想做甚？八成还是赵重熙的意思！
　　皇长孙还有完没完了！
　　自己好端端的婚事已经被搅和了，也答应了今后再也不去纠缠左未曦，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周夙把帖子往地上一扔：“替爷洗漱更衣！”
　　小厮依照他平日的喜好，依旧取了一件深紫色的锦袍。
　　“换一件黑的，爷今儿看见这颜色就心烦！”
　　小厮不敢多话，赶紧去换了一件黑色的锦袍替他换上。
　　半个时辰后，他骑着马来到了吉祥楼。
　　袁谟倚在二楼雅间的窗边，见到周夙的身影便慢悠悠踱回了桌旁。
　　他端起茶轻啜了一口，对立在一旁的柳飘絮道：“去隔壁候着，待会儿我同周小侯爷商议完大事再叫你。”
　　柳飘絮不敢多嘴，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跑堂的小二哥引着周夙到了。
　　因为心情欠佳睡得又不安稳，周夙的脸色很不好看。
　　加之又穿了一身黑，看起来越发阴沉沉的。
　　袁谟噗哧一笑，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黑色道袍：“你不是向来只爱穿紫么，怎的今日改规矩了？”
　　周夙哪里有心情同他开玩笑，兀自往椅子上一坐：“有事直说，少给我绕弯子！”
　　袁谟笑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儿，就是想问问，那柳飘絮……你还要不要？”
　　周夙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袁谟继续笑道：“就是字面儿上的意思，要呢我就给你留着，不要呢，我就把她处理掉。
　　你说我一个又穷又懒的假道士，带着她算什么？再说她也看不上我呐！”
　　周夙真是被袁谟弄得没脾气了。
　　皇长孙身边的红人，居然说自己穷？
　　整日忙着算计的假牛鼻子说自己懒？
　　只是那柳飘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按说这女子也算不得绝色，但就是特别合他的心意。
　　虽然不至于非她不可，但就这么撂开又有些舍不得。
　　袁谟本就聪明，又怎会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
　　他叹息道：“不就是一个女子，小侯爷府里又不差钱，何至于这般举棋不定？”
　　周夙同样不笨，自然也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无非就是想从自己这里讹钱罢了！
　　他嗤笑道：“假牛鼻子，从前总听你吹嘘八枚铜板闯荡江湖，几时竟变得这般爱财了？”
　　袁谟无所谓地耸耸肩：“本真人也是没有办法，谁让京城这个地方太费钱呢？”
　　“要多少？”
　　“爽快呀爽快，果然是一品侯！”
　　“你……”
　　“本真人不贪心，五千两把人带走！”
　　周夙的俊脸微微有些变形。
　　假牛鼻子真是狮子大开口！
　　他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递过去：“今日出来得急没带那许多银两，先把这个押给你。”
　　距离吉祥楼百尺开外有一座阅茗楼，是大宋京城里有名的茶楼。
　　此时二楼的雅间里，慕悦儿正在听一名慕府的护卫禀报周夙的动向。
　　“回小郡主，周小侯爷两刻钟前进了吉祥楼二楼最左边的雅间。”
　　慕悦儿抚了抚圆圆的小下巴。
　　她从前是见过周夙的。
　　但那时她太小，周夙年纪也不大，她只隐约记得他是个长得不错的男孩子，是小曦姐姐的父亲替她挑选的未婚夫。
　　如今六年过去了，周夙的样貌变化一定很大，面对面遇见她也未必能认出来。
　　所以她才动用了慕家的护卫。
　　至于娘身边的那些侍卫她可不敢用，万一被娘知道她做坏事，肯定会好生收拾她的。
　　她对那名护卫道：“你们可有看清楚他今日穿什么衣裳？”
　　“是一件纯黑的锦袍，周小侯爷的身材和属下差不多高，就是更瘦些。”
　　“好吧，你们都回去吧，不要告诉别人我今日用了你们。”
　　“是，属下告退。”
　　护卫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慕悦儿的大丫鬟彩雀暗暗咧了咧嘴：“小郡主，您究竟想要做甚？”
　　慕悦儿小肥手一挥：“今日午饭没吃饱，我肚子饿等不了晚饭了，去吉祥楼用饭！”
　　彩雀：“……”
　　小郡主这是把她们当傻的还是聋的？
　　明摆着她就是冲着那周小侯爷去的！
　　她们虽然和那周小侯爷不熟，但人家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还出身将门，小郡主明摆着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不是去找打么……
　　“干什么呀，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了！”
　　慕悦儿一跺小肥脚，蹬蹬蹬走出了雅间。
　　彩雀等人哪里敢犹豫，急忙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慕悦儿出现在了吉祥楼门口。
　　小二哥们最有眼色，一看这小胖姑娘就是个贵女，十分热情地上前招呼：“姑娘请上二楼，小的带您去最好的雅间。”
　　慕悦儿眼睛转了转：“我是来赴约的。”
　　小二躬身道：“敢问姑娘的友人是……”
　　“他们就在二楼最左边的雅间，你带我去吧。”
　　“是，姑娘请。”
　　小二哥头前带路，把慕悦儿一行人带上了二楼。
　　但那时她太小，周夙年纪也不大，她只隐约记得他是个长得不错的男孩子，是小曦姐姐的父亲替她挑选的未婚夫。
　　如今六年过去了，周夙的样貌变化一定很大，面对面遇见她也未必能认出来。
　　所以她才动用了慕家的护卫。
　　至于娘身边的那些侍卫她可不敢用，万一被娘知道她做坏事，肯定会好生收拾她的。
　　但那时她太小，周夙年纪也不大，她只隐约记得他是个长得不错的男孩子，是小曦姐姐的父亲替她挑选的未婚夫。
　　如今六年过去了，周夙的样貌变化一定很大，面对面遇见她也未必能认出来。
　　所以她才动用了慕家的护卫。


第三十九章　大脑袋
　　袁谟的老毛病又犯了。
　　突然遭人袭击，他却浑然没有半分习武者该有的警觉性。
　　等他好容易反应过来，脑袋上已经被扫帚头拍了七八下。
　　而慕悦儿嘴里骂的那些“臭混蛋”、“小曦姐姐”，他真是一句都没听清楚。
　　袁谟瞅准机会一把捏住扫帚头，怒斥道：“哪里来的疯……”
　　甫一看清楚眼前的人，“女人”这两个字直接被他咽了回去。
　　这哪里是女人，分明就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像年画娃娃一样玉雪可爱的小得了嘴巴里面的姑娘。
　　只是这般粗鲁的行为，实在是同她的外貌不太相符。
　　而慕悦儿也意识自己好像打错人了。
　　她用力想把扫帚拽回来，但对方的力气比她大太多，一切只是徒劳。
　　慕悦儿气呼呼道：“你不是周夙！”
　　袁谟：“……”
　　这小女娃娃想打的人居然是周夙？
　　而且看那架势还是讨情债？
　　可……
　　周夙花心风流不假，但这么小这么圆，还这么泼辣，他竟也下得了嘴……呃……手？
　　他正想着，慕悦儿立刻补充道：“我记得他没有你这么大的脑袋！”
　　袁谟：“……”
　　活了快十七年，他还真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说脑袋大。
　　虽然他的脑袋的确是比常人大一圈，实话终归是不怎么中听呐！
　　而且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脑袋，比他的也差不了多少，还不是一样又圆又大！
　　正待反驳几句，周夙从雅间里走了出来。
　　只是一个照面，他立时便认出了这小女娃娃是谁。
　　他忙制止袁谟：“袁师兄切莫动手，这是广元长公主的女儿悦郡主。”
　　袁谟无语，自己什么时候动手了？
　　不过，广元长公主……这小女娃娃论起来还是重熙的长辈，他真是不好和她计较了。
　　袁谟松开手，用鼻子轻哼了一声。
　　慕悦儿顾不上同他纠缠，圆眼睛直直瞪着周夙：“你如何识得我？”
　　周夙抱了抱拳：“六年前有幸同郡主见过几次。”
　　有些话他不好直言。
　　五岁到十一岁，是人一生中变化最大的时期之一。
　　有些人甚至能变得让旁人根本认不出来。
　　可眼前这位悦郡主，除了个头儿长高了一些之外，和六年前几乎是一模一样。
　　真是想装作认不出来都难。
　　慕悦儿不接话，握着扫帚朝周夙的脸又拍了过来。
　　周夙不是袁谟，他武功很好反应自是不慢，一闪身便躲开了。
　　“小郡主这是何意？”
　　慕悦儿嗤笑道：“方才我已经把来意说得清清楚楚，莫非你也不是周夙？”
　　周夙道：“小郡主年纪尚幼，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你真当我年纪小好欺骗？”
　　周夙只觉得一阵头痛。
　　自己这是捅皇家的马蜂窝了么？
　　一个赵重熙还不算，这里又给他来了一个小郡主。
　　他拧着眉头道：“小郡主，事情已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小曦也已经同意毁掉婚约，你就不要再往里掺和了。
　　我是无所谓，可你要多想想小曦。
　　本来我和她的婚约在京城里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就算是毁了也不会有几个人知晓。
　　可你要这么一闹腾，说不定很快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届时对小曦就更不利了。
　　还有，小郡主虽然出身尊贵年纪又小，但长公主殿下也一定不希望你四处惹事让名声受损。”
　　慕悦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说完了？”
　　这臭混蛋明摆着就是欺负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吉祥楼虽然是京城里很出名的酒楼，可现下还不到用晚饭的时辰，根本没有什么客人。
　　满城风雨？骗鬼呢！
　　周夙被她的反应下了一跳。
　　这小姑娘竟是什么都不在意？！
　　慕悦儿不想和他多说，拾起扫帚又一次打了过去。
　　周夙的耐心已经耗尽。
　　他使了一招擒拿，直接把慕悦儿手里的扫帚夺了过来。
　　“小郡主再胡闹，在下可要把今日的事情告知长公主殿下，请她评一评理了。”
　　周夙这一手耍得实在太过干净利落，让慕悦儿认识到了两人之间巨大的差距。
　　看来自己今日还真是有些弄不过这个臭混蛋。
　　小姑娘的圆眼睛转了转，叉着小肥腰道：“你最好给本郡主记住了，毁婚约的人是你，今后便离小曦姐姐远些！
　　要是让本郡主知晓你再敢做出什么对小曦姐姐不利的事情，你且试试看！”
　　周夙怒极反笑。
　　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被这么个圆滚滚的小女娃娃威胁，说出去还不笑掉人的大牙！
　　一旁的袁谟被逗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大宋朝的皇室还真是有意思。
　　不仅有重熙那样心地纯良的皇孙，也有悦郡主这般天真直爽的小姑娘。
　　他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去看一看当今陛下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大脑袋，你这是在取笑本郡主么？”慕悦儿剜了袁谟一眼。
　　“咳咳……”袁谟剧烈咳嗽起来。
　　这小郡主还有完没完了！
　　只听慕悦儿又道：“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你整日同周夙混在一起，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袁谟大呼冤枉，他什么时候和周夙整日混在一起了？他明明是个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