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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皮大哥浓眉一挑，很是无奈一叹，“你也不是不知，你大哥我是灵山军的人，前不久，辰将军召集人马，分了一拨人留守各国。将军看我没啥本事，就没去前线，留在此地镇守。”

　　　　纪无双倒是知道这个灵山军，据说正在玉都犯乱，想不到各国都有他们的人马，野心由此可见。

　　　　“咦——”虎皮大哥看着纪无双这一身衣服，“无双，你怎么穿着捕快的衣服！？”

　　　　纪无双这才想起这一身不搭的衣服，随意扯着腰带故作宽松，“也就是前段时间想要去衙门闹闹，大哥知道我这生计，还不得多弄几身行头！”

　　　　虎皮大哥破笑道，“我就说这衣服这么不顺眼，就昨日我还砍死不少穿这身衣服的人。无双，你可得当心了，要是穿着这身衣服来见我，你大哥我可是不分亲疏的！”

　　　　心中一颤，昨日死了多少同僚，竟都死在他的手中。不——纪无双担心这个干吗，他本身也是个贼。贼和官之间，本就只能活一方。

　　　　虎皮大哥吩咐着下人将酒水备上，说要在山寨上为他接风洗尘，多住上几日。面对这么多酒水菜肴，纪无双一下子就忘了一个人了。对，仿佛还有一个人再等他营救。

　　　　“无双，前不久大哥还听说你偷袭梁壮，赚了不少银子，这可有的花了。”

　　　　纪无双嘴角弯着，只是解释着，“大哥知道，那些银子我从不自己用。”

　　　　“说多了——你这就是矫情！”酒水从碗中洒出，虎皮大哥醉意上来，“这么多银子不自己花！非要搞什么劫富济贫，虽说是有些名气，但那又如何？还不如我这大鱼大肉来得畅快！”

　　　　“老大英勇！”“老大！”……

　　　　众人举杯庆祝，纪无双只是觉得这酒好喝畅快，这肉吃得爽快，但倘若这些银子不是他自己的，他宁可吃那一箩筐的大饼，过饥肠辘辘的一生。

　　　　“老大！老大！”一个不带酒气的手下急急忙忙闯进，“咱们猎到好东西了！”

　　　　“哦？”虎皮大哥眼眸一亮，瞬时酒意全没。

　　　　跟着大哥一路向西而行，纪无双心中总忐忑不安，像是一路向西会遇上什么人。

　　　　咚！一声清脆跪地，跪地那人被蒙着脸，像是昏了过去。纪无双心头一颤，酒意全无。

　　　　“老大，这是在山坡下发现的捕快，还是个女人呢——”

　　　　虎皮大哥眼睛微眯，想要去一睹那女人的风姿，却被纪无双忽然截住。

　　　　“怎么了无双？”

　　　　他眼眸聚全力却未显露任何担忧，只是淡然说道，“这女人碰不得。”

　　　　“怎么了？”虎皮大哥侧着头，络腮胡挤在一块，“有何碰不得，咱们处理完，自然丢到山涧就行。不碍事的！”

　　　　“我说碰不得！”他撕扯着喉咙，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女人的身上。

　　　　“老大，这无双公子看似有问题？”手下看出的端倪，这个做老大的岂会不清楚。

　　　　久之，纪无双才缓过劲来，想着方才那一幕，想着要是被大哥揭穿，忽而跪地，演上了一出戏。

　　　　“是小弟鲁莽，但求大哥见谅。”声音凝噎，忽而抬眸落下泪，“这是小弟失散多年的亲妹妹，父亲离世的早，妹妹幼时丢失，我也是花费好多精力才找到她的。”

　　　　“你妹妹——”虎皮大哥见这情真意切的眼神，依旧怀疑，“我怎么从未听说，你有个当捕快的妹妹？”

　　　　“大哥若是不信，可以看看我妹妹身上的黑晶石，大哥见过我的，知道那是我们家祖传之物。”

　　　　虎皮大哥手一摆，手下真就在她身上找到了这块黑晶石，递给了他。

　　　　“想不到——”虎皮大哥蹙着眉头，“哥哥是做贼的，妹妹确实个捕快！哈哈哈哈……”

　　　　“既然如此，大哥可否放我妹妹一条生路。”

　　　　“不行——”虎皮大哥眉头再簇，转而一丝冷意落在他的身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既然是你的妹妹，回去告诉她，不要在来扰大爷我的清净，否则，下次我可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

　　　　身后背脊已凉，纪无双连忙点头，背着她下山。

　　　　好在，这黑晶石在她的身上；还在，大哥的脑子并不好使。

　　　　……

　　　　山下，二队长已经找了一夜，黑着眼圈朝着他跑来。

　　　　“怎么回事？”

　　　　纪无双将她缓缓放下，身上也泄了一半气力，“我与凤大人上山剿匪途中，遇到伏击，随后落入了一个陷阱。好在这回逃了出来——”其实他始终不清楚，凤大人一个人是如何从陷阱中逃出的，又是怎么遇上那群匪盗。

　　　　“小纪！”朱哥伤了一条腿，因此只能单脚跳着过来，“这次你可立了大功了！”

　　　　“我？”他将手里的黑晶石往里一塞，“我那是应该做的。”

　　　　“当初我还以为你一去不回了呢！”朱哥惋惜道，“哥应该保护你的，是哥不好。”纪无双不知该说谢谢，还是说没关系，实则朱哥那三脚猫功夫，很快就被山贼看破。

　　　　要不是他护着，不出几招就败下阵了。

　　　　“对了，凤大人怎么样？”

　　　　“应该是旧伤复发吧，二队长找了大夫，应该没什么问题，修养几日就好！”

　　　　话音刚落，忽而有人在前院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凤大人要受刑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骨子里的坏人（二）

　　　　　

　　　　“不好了！不好了！凤大人要受刑了！”眉间一蹙，脚步连忙跟着众人过来。

　　　　她一袭白衣落地，趴在木柱之上，身后桌案前细细品茶的正是这个地方的府尹。

　　　　“大人——”二队长面露难色，依旧求着，“还请绕了小妹一命，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尽力？”府尹眉间一点黑痣，所以皱在一起尤为明显，“尽力了为何没有制服山贼？尽力了为何死伤了那么多人？”

　　　　茶香缭绕在他的指尖，这个时候，他竟还有心思品茶。

　　　　“小纪，你说凤大人受得了鞭刑吗？”

　　　　“府尹大人。”他上前躬身如礼，“不知凤大人究竟所犯何事？”

　　　　黑痣一抖，府尹杯中茶水晃荡，“哪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大人向来是以官职压人的吗？”黑晶石一闪，他眼眸再次一亮，“以理服人的道理，大人比我聪明应当明白。”

　　　　“你！”杯中茶水溅了满地，他显然动怒了，“好！凤千浔未完成上头指派的任务，理应鞭刑五十，你可满意？”

　　　　凤千浔——原来这就是这女人的名字。

　　　　纪无双再次躬身说道，“府尹大人公私分明实乃清官，就不知大人未完成上头的任务，是否也应鞭刑五十？”

　　　　眉间本是一舒，听闻最后一句，他怒发而上，“你这小子敢和本官抬杠，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今日起，你不必来巡捕房！”纪无双嘴边轻蔑一扯，这地方，本就是他们求着他来的。

　　　　“纪忘——”那一声将他扯回现实，看着那个背影落寞无力地说道，“回去吧，五十，很快就过去的。”

　　　　众人默不作声，就连她的兄长也只是闭着眼叹息，难道他们真的不想救她？五十鞭，她现在就只剩下半条命。就连这半条命都是他费尽心思捡来的。

　　　　纪无双终究不甘心，问，“府尹大人，是否抓到了那个贼匪，你就不会怪罪于她？”

　　　　凤千浔眼眸一深，只是觉得这声音像是钻入了心窝，忽而让她眼眶一湿。纪忘他，为何要救她？这个罪，她完全可以承受。就连大家也觉得，这样的处罚没有丝毫问题。

　　　　府尹眉间一颗痣忽而顺眼了，他笑道，“自然，完成了任务，凤千浔也就不必受刑。”众人丧着脑袋，这些匪徒如此狡诈，又岂是他们这些民间捕快能够制服的，府尹不过只想立功升官。

　　　　“好！我答应你！”

　　　　朱哥一扯他的胳膊，“你疯了——我们伤还没好，上山就等于送死。”

　　　　“不用你们，我一个人，也能将这些山匪制服。”

　　　　朱哥一声冷笑，“你一个人？我可不能看着你去送死，这山上你不能去！”

　　　　朱哥的好意，纪无双不知如何去接受，只是想着，那半条命是他捡回来的，那凤千浔的命就是他的。

　　　　……

　　　　半路上，纪无双遇上了大哥，他眼眸深不可测，嘴边却露着平常的笑容。

　　　　“怎得兄弟？这刚下山，又想着上山了？”

　　　　纪无双默不作声，双眼之中除了坚定地想要救一个人，什么也没有。

　　　　“我说过——倘若你穿着这一身衣服来，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长斧从后背抡起，一下掠过千树，树干皆断。

　　　　虎皮大哥的长斧有力，且不像常人那样迟缓，只懂使蛮力，相反在招式间纪无双却觉得这招最重要在于轻盈。

　　　　刚中带柔，倘若一斧子下去，纪无双也会小命不保。

　　　　剑花连贯如雨而下，他使得一套连贯剑法，能够一剑封喉。只不过，这长剑对石斧，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天空忽而一阴，斧子飞舞而来，他一个旋身躲过，却被划破手背，手使不上劲。

　　　　纪无双不得已，必须换做左手舞剑。但——

　　　　“无双！你可小看大哥我了，我这石斧可以斩断万物，自然也可以斩断你的脑袋！”

　　　　脚步带着沙石飞叶，他被逼到一角，再也使不上劲，那个石斧正如同劈天盖地而来，从他的头顶落下。

　　　　“我要你知道！你纪无双就算穿着这样一身衣服，你骨子里——也是匪盗！”

　　　　此时，袖中飞箭而出，从那人的脖子处划开大口，鲜血立刻喷涌而出。石斧落地，人纷纷落荒而逃，徒留他一人喘息着，双目失神地看着那个尸首。他没杀过人，从未，几年来，他只是劫富济贫，但今日，他成了杀人凶手。

　　　　仰天而笑间，那双手缓缓热淌出血水，他哭了，看鲜血沾染上每一寸皮肤。

　　　　众人欢呼着，唯独他迷茫了，何为正义，杀了邪魔，那就是正义——

　　　　“纪忘。”他回头，却无法直视那双清眸。

　　　　凤千浔拉着他的胳膊，笑道，“谢谢。”但轻声二字，纪无双心中却复杂万分。

　　　　他为何会冲动到为了这个女人去杀人？他摸着胸口的黑晶石，却依旧不解。

　　　　“凤大人。”凤千浔看着他，众人欢呼之中那个英雄的笑颜却始终不在。分明今日他是那个英雄，却仿佛失魂落魄地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了？”

　　　　纪无双嘴角浅浅一勾，忽而问道，“我杀了人……可你们为何，还那么高兴？”

　　　　清澈的湖水中微风拂过，掀起一阵波澜，凤千浔眉角的笑意淡去，她只顾着高兴，却不记得那个人手上沾上的是活生生的一条命。或许，他从未经历过生死，这样的打击对于他而言——

　　　　“纪忘，想知道大家为何那么开心吗？”

　　　　纪无双点头。

　　　　“因为只有山贼除了，百姓才能安居，才不会有提心吊胆的日子。倘若今日你不杀他，他日，死在他手下的人，就会是一个，两个，三个……毕竟，谁也不会为坏人怜悯，你说呢？”

　　　　凤千浔的一番话，让他的心再次一触——谁也不会为坏人怜悯，就如同他，谁也不会明白他。

　　　　可他现在，还是个坏人吗？

　　　　凤千浔见他依旧丧气，忽而鼓起劲说道，“纪忘，我相信，只要有你我一日，镇子，会一直宁静下去。”

　　　　忽而间，那个骨子里的坏人竟心存侥幸地去想——或许，他从此可以成为一个好人。

　　　　只要有你我一日，镇子，会一直宁静下去。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骨子里的坏人（三）

　　　　　

　　　　那一日，纪无双做了这辈子他最勇敢的一个决定。他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捕快，站在凤千浔的身后，做一个好人。

　　　　可——做一个好人，实在太难。

　　　　“小纪！小纪！”朱哥拿来一箩筐的水果，说是凤大人让分的，他笑着拿了几个。

　　　　听朱哥说起，“凤大人这次死里逃生，可在府尹面前说了你不少的好话。说不定，你马上就能升官了！”

　　　　纪无双笑着，功名与他本就没太多意义。

　　　　“不过，很快又要忙起来了。”朱哥说起此事仿佛有些头疼，“你可知道在我们东方国一直有的一个神话？”

　　　　“神话？”

　　　　“也不是神话。”朱哥嘴角一扯笑道，“其实是百姓眼中的活菩萨，但是官府的眼中钉—神偷公子无双，你可听过？”

　　　　心中被重重一击，像是开满花街道一夜间落得满地。

　　　　“小纪？小纪？”朱哥见他一副失神的样子，以为是胆怯，就劝道，“这公子无双你不必担心，也就是个神偷，不会伤人。而且，我们凤大人盯着他很久了，对他的招数习惯早已经了如指掌。小纪？”

　　　　原来，凤千浔就是那个一直盯着他不放的捕快。

　　　　原来，那天晚上，凤千浔是要来抓他的。

　　　　纪无双看着窗外的落花，心中只剩的一缕苦涩，推门而出，却再次遇上了她。

　　　　凤千浔穿着一身素白，和往日不同，今日的她花心思在装扮之上了，只可惜纪无双没心思注意这些。

　　　　“纪忘，我想问——”

　　　　“凤大人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她眼中落入星辰万里，像是鼓起很久的勇气，才问他，“我想问——今晚能陪我去集市吗？兄长有些东西需要采买。”凤千浔快速问完这句，却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再一瞧，纪忘眼光落寞在面前的两尺三分地上，他根本——根本没有正眼瞧过她。

　　　　“额，凤大人，这小纪可能还没缓过劲来，要不——属下陪您去？”

　　　　凤千浔摇头，只是淡然一笑，“那就，我一人去吧，其实也无妨。你——好好休息。”

　　　　他眼眸中的血丝汇聚一起，今日，他要做一个了断。但在了断之前，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是和过去做一个了断，还是——和凤千浔做一个了断。

　　　　他低头，看向那枚黑晶石，倘若没有它，或许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日光之下，黑晶石透亮之间，仿佛有什么不同——

　　　　“这是什么？”纪无双低头仔细查看一番，果真，黑晶石间有一排字，由于在光照之下才显现在黑色的晶石之间。

　　　　世卿人……世卿人是谁？

　　　　他想起当初爹爹去世时，留下的那句话，他们祖辈都是侠盗，所以——他也是侠盗。这是血缘，无法割去。

　　　　难道，都与这世卿有关？

　　　　那一晚，黑晶石所说的世卿门忽而出现在他的面前，是一个老伯，带着他去的。说在那里，他会知道他的身世之谜。

　　　　可等待纪无双的，只是一个结局，一个原来已经写定的结局。

　　　　“我——是世卿门的后人？”

　　　　老伯点头道，“世卿门，世代相传祖先的意愿，无论任何事，都不可违背。否则，轻则无故暴毙，重则牵连他人。”

　　　　纪无双只是知道，他的父亲是个贼，他的祖父是个贼，但却没想到——这些不是他们所愿。为的只是祖辈留下的一个意愿，这样的纪无双骨子里就是坏人。

　　　　或许，大哥死前的那话没有错——无论穿着什么衣服，无论他想要做什么，他骨子里，就是个贼。

　　　　……

　　　　回到巡捕房，是一副繁忙紧张的情景，纪无双走了大半日，也不见踪影，回来时好像大家都变了一个人似的。

　　　　“发生什么了？”他拉住朱哥问道。

　　　　朱哥眉飞色舞间透着镇静，“凤大人发现了公子无双的重要线索，正召集大家去开会。你跟着我一道去！”

　　　　纪无双脚步走着，心却不知去了何处，一个针对他的会，他亲自参加，说起来实在可笑。

　　　　“纪忘？”凤千浔果真还是这一身束发的样子好看。

　　　　纪无双短叹了一口气，那便来听听吧，究竟发现了什么，他也好做准备。

　　　　“你要是身子不适，可以先回去。”

　　　　纪无双抱着胳膊，指着那画像中的他，明知故问，“这就是那个——公子无双？”

　　　　凤千浔眼中沉寂如深海，时而风平浪静，却仿佛下一秒要掀起波涛。

　　　　“公子无双是个侠盗，这儿的人很多甚至受过他的恩惠。但大家——”她转身拿起他的画像，“这个人确实也违反了律法，应当受到律法的制裁。他本性不坏，我们所做的，只是让他能够回归正道。”

　　　　“凤大人所说的正道——”他嘴角轻轻一勾，“我不明白是什么。”

　　　　“所谓正道——”他抬眸，眼眸中的星星点点重重落在凤千浔肩上，“应当是帮着贪官做事，受着朝廷的俸禄，维护一些权贵？”众人默不出声。

　　　　“所谓正道——难道就是抓一个帮助百姓的人，去维护那些恶人？”嘴角的笑意渐苦，凤千浔明白他所说的一切，或许有关正义，有关正邪之分，她根本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