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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初寒无论荣宝如何喝骂，始终梗着不肯离开，弯曲的手指，用力的抠着地上的青石砖，指甲翻开，血迹脏乱，仍是不肯动。

　　凌曦看着孟初寒的样子，轻声道：“良贵嫔，伤不了我。”

　　一句话落地，孟初寒指尖的力气散了去，整个人像是一滩烂泥，摊在青石砖上。

　　荣宝将人抬了出去。

　　孟初寒的目光始终落在凌曦身上，直至……再也瞧不见。

　　温菱端着一盏话梅汤走了进来。

　　“姑姑，我不懂。”凌曦抿了一口话梅汤，说道。

　　不懂孟初寒为什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是打着爱她的名义。

　　不懂孟初寒为什么中风了，还要担心她，有没有中毒。

　　温菱擦着地上的血迹，用香炉熏散血腥味。

　　“没什么不懂的，只是执念罢了。”温菱抬头说道。

　　“有些人陷入执念，便觉得放下一切，舍弃一切，只要能换来想要的，便值得。”

　　“孟侍卫是选错了路，也选错了人。”

　　凌曦小口抿着酸酸的话梅，摇了摇头：“他，不爱她。”

　　孟初寒不爱凌曦，若真的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温菱错会了凌曦的意思，笑着回道：“孟侍卫当然不爱良贵嫔，两人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凌曦默了默，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寒香回来了吗？”

　　凌曦话音才落，寒香便走了进来：“娘娘，都安排好了。”

　　“好。”凌曦撂下话梅汤，便要往外行去。

　　温菱担忧的拦了道：“娘娘，您现在的身子，可不能这般劳累，良贵嫔是个聪明人，要是被良贵嫔看出来……”

　　凌曦神色犹豫，侧首望向殿外。

　　外面飘荡着雨丝，庭前落花飘落，圆润的花瓣飘飘摇摇的落在石阶上，在宫灯的照耀下，似是摇曳轻舞，带着别样的生气。

　　“难得夏日里有这般细雨，只当去转一转，散散郁气也好。”

　　粉蔻见凌曦盯着殿外的石阶不言不动，拿了绛红色油纸伞，冲着温菱眨了眨眼。

　　凌曦喜欢细雨天气，承乾宫上下皆知。

　　温菱将手中的香炉撂下，劝道：“娘娘，您若是憋闷的慌，去永和宫坐坐也好，您现在一张口，便压不住恶心，良贵嫔那……”

　　“姑姑，我若不去，良贵嫔不会开口。”

　　凌曦知道温菱是关心她，但只有她，能让良贵嫔张口。

　　粉蔻在旁连连点头说道：“姑姑，你便让娘娘去吧，良贵嫔与咱们娘娘闹了几次了，若是瞧不见她这次倒霉，岂不是太可惜？”

　　“再说了，奴婢跟着去，不用娘娘张口，奴婢的伶牙俐齿，姑姑还信不过不成？”粉蔻拉着温菱的衣袖，撒娇道。

　　温菱看了粉蔻一眼，又看了眼凌曦，叹口气道：“走吧，奴婢也跟着一道。”

　　不跟着，哪里能放心的下。

　　温菱一路小心翼翼的跟在凌曦身边。低声劝道：“娘娘，您有孕的事，不能再瞒着了，若是您没什么孕反应也就罢了，如今这般难受，这后宫这么些事，您撑不住。”

　　“娘娘，没什么比您的身孕更重要。”温菱认真劝道。

　　粉蔻在一旁撇嘴道：“姑姑，不是娘娘不肯说。娘娘知道有孕那日，正是良贵嫔说出有孕那一天。

　　您让娘娘怎么张口？

　　谁愿意与那样的人，一同说出有孕啊，恶心死人了。”

　　温菱想想也是，只道：“那就等过了今日，再说。”

　　凌曦将手放在小腹之上，这里孕育了一个小生命，曾经她没有保住的孩子，如今回到她身边。

　　这一次，她拼尽全力，也要护着他。

　　如果，程子谦知道的话，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许久没看到他笑了。

　　否极泰来。

　　良贵嫔的事情过后，她给他一个惊喜。

　　及至翊坤宫，外面空荡荡的，宫门打开着，内里漆黑一片，只有暖阁，以及暖阁旁的耳房亮着微弱的烛光。

　　凌曦缓步行至廊下，就听得暖阁里传来良贵嫔温良的声音：“吉祥，你去打听一下，承乾宫的消息。”

　　殿门打开，吉祥惊讶的看着殿门口的凌曦。

　　“良贵嫔想听承乾宫的什么消息？奴婢说给您听啊。”粉蔻清脆的嗓音，响彻翊坤宫。

　　凌曦徐徐走了进去。

　　良贵嫔身穿一件银红色金梅云纹刻丝宫装，斜倚在美人榻上。

　　猛然见凌曦走了进来，不可置信的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不过片刻，又慢慢的靠了回去，唇畔，带着一抹自嘲的笑意。

　　粉蔻撇嘴道：“都说良贵嫔最是周到妥帖，怎么如今恢复了位份，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了？竟是连请安都不会了吗？”

　　良贵嫔勾起唇角，看向凌曦，反问道：“如今，我请不请安，又有何分别？”

　　“倒也难得。”凌曦清浅一笑。

　　难得，能瞧见良贵嫔不守规矩，不端庄雍容。

　　良贵嫔将手放在小腹之上，盯着凌曦道：“和妃答应本嫔，不会动本嫔肚子里的孩子，你若违背承诺，可是要被天打雷劈。”

　　凌曦看向良贵嫔，良贵嫔手中的薄荷绿丝帕轻微颤抖着，帕子上绣着一支傲雪寒梅，梅花似是落入风雪中，颤动不休。

　　良贵嫔害怕了。

　　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害怕了。

　　她真的在乎这个孩子，那为什么，要给孟初寒毒药呢？

　　凌曦盯着良贵嫔，徐徐张口：“孟初寒用了你给他的药。”

　　所以，她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而孟初寒……

　　第143章　撞破

　　听闻孟初寒的消息，良贵嫔整个人几乎是从美人榻上弹起来，指着凌曦怒骂：“你怎能如此狠毒？他一心为了你，你竟然毒害他！”

　　凌曦会毫发未伤，良贵嫔不是没想过。

　　凌曦毕竟懂得医理，能躲过毒药，是在预料之中。

　　只是良贵嫔有那么一点点期盼，期盼凌曦信任孟初寒，会毫无所觉的将那丸药吞下。

　　但，为什么？

　　为什么凌曦发觉了毒药，却是孟初寒中了毒？

　　粉蔻站在凌曦身侧，将温热的话梅汤捧给凌曦，笑着看向良贵嫔。

　　“贵嫔娘娘真是说笑了，倒好像那毒药是我们娘娘给了孟侍卫的。”

　　粉蔻白了良贵嫔一眼说道：“似贵嫔娘娘这般心狠的人，奴婢也是头一次见到。

　　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贵嫔娘娘如今怀了孟侍卫的孩子，还要毒死孟侍卫，真真是最毒妇人心了。

　　待贵嫔娘娘这孩子生下来，若是要问娘娘，他的生父是谁，娘娘要如何作答？”

　　良贵嫔不理粉蔻，整个人如同暴雨中的柳枝，狠狠的盯着凌曦：“你到底将他如何了？”

　　“贵嫔娘娘给孟侍卫的是什么毒药，难道贵嫔娘娘不知道吗？”粉蔻瞪圆了眼睛，横眉立目道。

　　想到孟初寒变成的样子，粉蔻就一肚子气，恨不能一脚踹在良贵嫔肚子上。

　　良贵嫔竟然想将那样的毒药，用在她们娘娘身上。

　　良贵嫔似是仍不大相信：“你怎么能，如此狠毒？

　　不，不可能，你不会那样待他。

　　他待你那样好，为了你什么都肯做。

　　向我下跪，卑躬屈膝，言听计从。

　　为了能让你脱离皇宫，他什么都肯做。

　　他待你那样好啊……”

　　凌曦听着良贵嫔略带疯癫的话语，突然挑眉问道：

　　“你不知道那毒药会让中毒者如何？”

　　良贵嫔此时的表现，的确像是不知道。

　　这种毒药也不是谁都能轻易得到的。

　　还有上次，毒害宫女如意的药，虽不及她的毒药，可以让人立时毙命，但也是剧毒了。

　　凌曦盯着良贵嫔问：“那人是谁？”

　　良贵嫔不知道这毒药到底会如何，说明她根本不知道毒药的药性与药理。

　　这毒是有人给了良贵嫔的。

　　是谁，在利用良贵嫔的手，毒害她？

　　良贵嫔如同吐着信子的蛇，根本听不到凌曦的话。

　　“孟初寒在哪？他现在如何了？

　　你不是号称精通医理，妙手回春吗？

　　你去医治他，你去医治他！”

　　温菱见良贵嫔形容疯癫，忙着挡在凌曦跟前：“孟侍卫中风了，犹如活死人，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成。”

　　良贵嫔后退两步，神色哀戚，指着凌曦道：“你信不过他，发觉有毒也就罢了，为何明知有毒，还要毒害他？”

　　“你不要他，我要。”良贵嫔说着，大步往外奔去。

　　走到殿门处，良贵嫔踉跄着后退。

　　“爹……爹爹……你怎么在这里？”

　　穆正信通红着双眼，站在殿门前。

　　“你……你……你个逆女！

　　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爹爹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良贵嫔心虚的躲闪着，穆正信的目光。

　　“你到此时还要狡辩！我在隔壁耳房听得清清楚楚！”穆正信大声嘶吼道。

　　程子谦从外走了进来，亲手将殿门掩上，显然，这些话，并不适宜外传。

　　良贵嫔诧异的看向穆正信与程子谦，又看向暖阁里坐着的凌曦。

　　“这是圈套，是和妃故意引着我往下跳。”

　　“这是和妃故意的，是她故意的。”

　　良贵嫔到底是有些怕穆正信的，下意识的辩白。

　　穆正信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皇上留他用晚膳，说是要来看看良贵嫔。

　　皇上破例将他带入后宫，甚至悄无声息的进了翊坤宫的耳房，结果就听到了这样的话。

　　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穆正信是将军，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但是不是安排好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的女儿没有否认那个宫女的话。

　　等于承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皇上的龙嗣。

　　“爹爹，是和妃诬陷于我。”

　　“皇上，和妃瞧不得嫔妾有孕，要用这样的法子，毒害皇家血脉，求皇上为嫔妾做主。”

　　良贵嫔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她不能就这样陷进去。

　　她要好好活着，好好的将孟初寒与她的孩子养大。

　　将来成为太子，继承大统。

　　“你……”穆正信没想到，良贵嫔到这个时候，还抵死不认。

　　“啪”的一巴掌，穆正信用足了力气，打到良贵嫔脸上。

　　良贵嫔自小被当做大家闺秀教养，哪里能承受的住穆正信的这一巴掌。

　　一下，就撞到了身后的大红柱子上。

　　“爹爹，你怎能不信我……”

　　良贵嫔扶着腰，腰好酸……

　　穆正信老泪纵横。

　　他如何不想信？

　　可女儿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她是什么样的心思，他这个做爹的如何不知？

　　若那宫女所言不是实情，他的女儿早就打了过去，如何还能容着她说出那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再者，皇上将他带入后宫，听到这一切，绝不是巧合。

　　皇上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却没有要良贵嫔的命。

　　若不是为了穆家的体面，皇上用不着多此一举。

　　良贵嫔这般所为，满门抄斩也是足够的。

　　穆正信一步步的往良贵嫔身边走去。

　　“穆家百年，用尽心血，培养你入宫为妃。

　　穆家一心希望，在穆家的族谱上，能有一代贤妃出现。

　　你就是这样报答穆家的养育之恩的吗？”

　　穆正信越说越用力，直至最后，抬起一脚，落在良贵嫔的肚子上……

　　穆正信的一脚，便是寻常侍卫都承受不住，又何况是良贵嫔。

　　凌曦下意识的去拦，却被温菱紧紧护住，挡住凌曦的眼，不希望她瞧见这些。

　　“娘娘，这里有皇上，咱们回去吧。”温菱护着凌曦，就要往外走。

　　良贵嫔捂着肚子，似是很清晰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消失不见。

　　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

　　良贵嫔嘶吼着哭喊：“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亲生爹爹，会如此待她？

　　为什么她连个孩子也不能留下？

　　为什么她付出努力，却什么也得不到？

　　为什么凌曦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她奢望的一切？

　　第144章　绝望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良贵嫔哭着说道。

　　“我是穆家女，将门出身的粗人，我喜欢刀枪棍棒，是你一定要将我培养成大家闺秀。

　　你知道我去参宴的时候，受到多少冷嘲热讽，才学会了八面玲珑？

　　你知道我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让自己装的像一个大家闺秀？

　　你们想要忠心护主，为什么要将我送进宫来陪葬？

　　你们明知道我成不了皇后，却要将我送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来。

　　我为了生存，在太后跟前服侍了三年。

　　为了能成为你们口中的贤妃，我用尽一切讨好皇上。

　　可我得到了什么？

　　我付出一切，用尽一切心思，也比不上熙和皇贵妃，甚至比不上这个罪臣之女！

　　我怎么了？

　　我是怀了孟初寒的孩子。

　　我只是想要有个人，好好的宠着我。

　　不是像娘和爹爹那样，一直告诉我，不许这样，不许那样；

　　不是像皇上一样冷漠绝情。

　　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嘘寒问暖，而不是将我当做摆设一样。

　　我有什么错！”

　　良贵嫔已经疯癫了，这样的话，居然也能说出口。

　　温菱护着凌曦往外走，凌曦如今的身子，着实不该见到这样的场面。

　　“凌曦，你站住！”

　　“我有个秘密要说给你听。”

　　身下尽是血迹的良贵嫔，唇边带着诡异的笑容。

　　“贵嫔娘娘好自为之吧。”温菱挡在凌曦身侧，根本不给良贵嫔与凌曦接触的机会。

　　“你若是不听，会后悔终生。

　　你该知道，我在太后身边时间最长，知道很多隐秘之事。

　　我这里有你最想听到的那件事。”

　　良贵嫔一如既往的贤良，语带诱惑。

　　“只要，你让我与孟初寒在一处，我便把事情始末说给你听。”

　　穆正信气的疯癫：“你在胡说什么？”

　　良贵嫔不哭反笑道：“怎么能是胡说？我小心翼翼了一辈子，难道连死，也不能遂心如意吗？”

　　“我必死无疑了，不是吗？”良贵嫔阴测测的笑着。

　　程子谦就站在殿门边，始终未发一言。

　　没有处死她，却不意味着，她能活。

　　皇上将穆正信喊到翊坤宫听壁脚，就是为了让她得个死后的哀荣，让穆家上下，即便是死了个女儿，也仍旧忠心于他。

　　这个交易，对皇帝来说，真是划算。

　　不过一个虚无缥缈的妃位罢了。

　　面对良贵嫔这句话，穆正信竟是无言以对。

　　“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皇上没有株连九族，已是格外开恩，你莫要不知足。”穆正信没有看良贵嫔，侧头说道。

　　良贵嫔冷笑道：“你们从未将我当成是女儿，我又为何要管你们的死活？死了便死了，是良妃还是穆氏，有什么要紧？”

　　“你……你这个逆女……”穆正信怒斥道。

　　良贵嫔用带血的手，拢了拢鬓发，冷漠的笑着：“爹爹你便是这个时候与我断绝关系，将我赶出家门，也来不及了。”

　　良贵嫔不再与穆正信说话，只看向快要走到门边的凌曦。

　　“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这宫里，怕是也只有我肯说给你听了，用这个消息，换一个孟初寒，公平的很。”

　　凌曦脚步微顿，扭头看向良贵嫔。

　　良贵嫔唇角扬成新月，笑容阴冷的可怕。

　　程子谦挡住凌曦的脚步，神色冰冷而漠然的看向良贵嫔：“有什么话，与朕说便是。”

　　“冷落你的是朕，与和妃无关。”

　　良贵嫔微微一笑：“皇上对和妃，还真是情深一片，什么事情，都替她想的周到，可为什么就不肯分出那么一点点，给我？”

　　“但凡，皇上肯关心我一点点，我也不至于走上这条路，若是皇上肯给我一个孩子，我还用得着如此吗？”

　　良贵嫔越说情绪越激动：“凌曦，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听，是你的事。”

　　凌曦推开温菱的手，一步步向良贵嫔走过去。

　　温菱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什么时候，娘娘怎能如此莽撞？

　　不管良贵嫔要说的是什么，都不需要听。

　　想知道，用刑便成了，良贵嫔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凌曦在距离良贵嫔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淡淡道：“是谁给你的毒药？”

　　良贵嫔摇头道：“我怎么会告诉你这个？我要在地底下好好瞧着，瞧着你怎么被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