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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主子其实都知道

　　　　白蔻走进三等厨的小院，见有六个房门上挂着铁锁，其余十间屋子的门只是掩着，一推就开。

　　　　上了锁的房间自然是属于那六个老厨的，他们做了多年三等厨，多少攒了些私人财产，十个新人尚未领过月例，哪有钱买挂锁。

　　　　白蔻挨个仔细看了一遍六个老厨房门上的锁，发现就是街上货郎挑担子卖的那种便宜货，铁质不好，六把锁都生锈了，而且这种档次的锁用根铁丝就能撬开。

　　　　想到自己手上正好有三少爷给的新人赏，白蔻决定找个机会去街上的老字号铺子买几把好锁，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财产不是钱，而是各式各样的菜谱，做了三少爷的专厨，做新菜的机会多了，肯定会慢慢攒下一些笔记来的，自然要稳妥地锁起来，可不能让别人轻易偷了去。

　　　　白蔻在院子里慢悠悠地参观了一圈，除了她自己那个房门，别人的房门她都没碰过，因为现在院里就她一个人，她可不想回头有谁嚷嚷自己丢了东西。

　　　　房间里空荡荡的，站在门口一眼望到底，连个遮挡的屏风都没有，只有基本生活家具，对于个人而言倒是勉强够用，就是不能囤积太多东西。

　　　　简单的木架床上，鲁豆豆已经帮白蔻铺好了被褥，但这原本用在通铺上的铺盖铺在床上显得又薄又小，白蔻摸了摸她睡了三个月的被褥，心里开始嫌弃了。

　　　　三少爷给的新人赏就有好几两碎银，每月还有二两半的月例，在冬天到来之前，足够给自己做几床崭新的上好被褥。

　　　　白蔻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份属于贱籍中的贱籍，连自赎自身的机会和权力都没有，谁叫她是御厨白家族的女儿呢，男人们被革去官职，全家流放边疆，她是当时家里最年幼的孩子，时年才八岁，其他的哥哥姐姐都过了十岁，于是只有她一个人被拎出来送进了鸭池坊中的厨艺学坊。

　　　　虽然免于流放，但是身为官婢，任何好处都落不到她头上，就是主子们的玩具，而且玩死了都不怕的，没人会来在意她这种官婢的死活，更别想配正经小厮，只能配同样是官奴的男子，所以有钱就得花，留着没用。

　　　　白蔻心头一阵刺痛，她突然意识到，虽然她没跟人坦白过她是官婢的身份，但是当家大夫人却一定是知道的，府里买下人，不可能不调查身世背景，卖身契上也会写明原生家庭的基本情况。

　　　　如果大夫人知道她是官婢，还默许她在三少爷身边侍候饮食，说真的，大夫人在想什么？！

　　　　大夫人在想什么？

　　　　大夫人什么都没有想，她在听完了庞妈妈的禀报之后都没有大发雷霆，依旧很冷静地坐着，只是让丫头传话去前院，请大老爷回来。

　　　　不论是采买还是管库哪一边的人暗中做手脚占主子便宜，都属于库房出了问题，必须得与身为一家之主的老爷商量，定下惩办的计策。

　　　　“库房重地，那边的人多数都是世代家生子，他们在府里的关系已经盘根错节，平时轻易动他们不得，正好借这次机会整治一下。”大夫人淡定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润润喉。

　　　　耳房里没有外人，只有大夫人和庞妈妈在，连丫头们都退到外面守候。

　　　　“得亏少爷挑中的专厨是白蔻，这要是换了别人，还不一定这么快发现得了，这要是等过些日子才看出来，那就更说不清是哪方的责任了。听美轮美奂说，少爷让她们带白蔻去小厨房看看环境，她进了门就先四处检查，把调料柜里的罐子全部闻了个遍。”

　　　　“昀哥儿就是要白蔻那丫头，才搞出这么多事来，不过也好，经过几轮比试，留下的倒真是有水平的，买人的那么多钱没白花。”

　　　　“但是白蔻的身份，近身侍候主子总会有些尴尬，要是哪天让下人们知道，闲话会满天飞的。”

　　　　“白蔻是官婢没错，但谁说官婢就不能当一般婢子用了？他们御厨白家全家流放又不是因为谋逆大罪，只是因为碰到重要国事却做不出合适的饭菜罢了。不然为什么当时发现白蔻年纪不够，京城里那么多官婢可去的地方不选，偏偏送进厨艺学坊？当时经手的人，或许是不想赶尽杀绝，或许只是一闪而过的一丝善念，总归结果是没把这丫头推入地狱。既然如今她学成了手艺，又被我们买进府来，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花钱买来的，自然要好好使用才是。”

　　　　“是，夫人说得极是。”

　　　　“对了，当年白家那一团乱的时候，我们抢到手的那部分白氏菜谱放哪里了？”

　　　　“都在书楼保管着，一年两次晒书和熏蒸时都有拿出来整理的。”庞妈妈立时就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下次晒书的时候，老身亲自去盯着。”

　　　　“白家出了几任七品御厨总管，门风听说是有口碑的，他们家的孩子自小都是按官家子弟教养，儿子女儿都要念书习字，不知道白蔻现在还会不会写字。”

　　　　“改天问问就是了，要是还会写字，夫人不妨赏她一套文房。”

　　　　“要是接下来的这些日子发现她的确中用，是得好好用一用。孝满后，到年龄的丫头们都要嫁人，新补的丫头一时半会儿的肯定侍候不好，文菱院里势必得有一阵子人手紧张，白蔻能顶上去的话就省很多事了。”

　　　　“美轮美奂那两丫头，也是世代家生子，不知她俩的婚事大夫人有什么看法？”

　　　　“她们是昀哥儿院里的人，得先看昀哥儿的意思，我一贯不赞成这个年纪的男孩就早早地收通房，但他要是乐意，我也不好真的为两丫头和儿子吵架不是。”

　　　　“是，那老身看哪天有机会就给少爷提一提，先探探他的口风。”

　　　　大夫人点点头，再次拿起茶杯润喉，接着外面的丫头打起帘子，大老爷走了进来。

　　　　庞妈妈行礼告退，不打扰老爷和夫人商议家务事。

　　　　与此同时，东厨房那边，下午点心差不多都上了灶，三等厨们闲了下来，大家正想着是不是去找白蔻聊天，针线房来了人，给新上位的三等厨们送来了新的衣裳鞋袜。

　　　　每人三套内外换洗，这是每个正式奴仆都有的新人份例，厨娘们还额外有三件裙子，虽然针线做工扎实，但是布料也只是粗棉料子，而且只有染色没有绣花，想要自己的衣服与众不同得自己动手。

　第33章　放松下来闲聊一会儿

　　　　大家欢欢喜喜地领了衣裳，纷纷跑回住处，鲁豆豆抱着她与白蔻的衣裳一路小跑地冲进了院子。

　　　　“白蔻，白蔻，你睡着了吗？”

　　　　院子里唯一敞着门的就是白蔻的那间屋子，鲁豆豆脚步不停，像阵风似地刮了进去。

　　　　“嗯？”白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刚才想事情，想着想着倦意上来，就躺下打个盹。

　　　　“别睡了，快起来，新衣裳发下来了，这是你的，快试试合不合身。”鲁豆豆哗地一下，往白蔻身边扔下两个包袱。

　　　　“有什么可看的，肯定不合身，针线房哪里有我们每个人的详细尺码，何况我们小孩子又正是窜个子的年纪。”

　　　　“我知道不合身，可也要试试有没有小啊，大了还能对付着穿，小了可怎么办啊。”鲁豆豆转身闩上房门，回到床边就迫不及待地解衣服。

　　　　白蔻给逗得吃吃地笑，坐起身来也一起宽衣解带，试穿新衣裳。

　　　　片刻后，她俩试穿完毕，衣裳鞋袜都只是大了一点点，穿在身上并不明显，就是鞋子有一些不跟脚，估摸着过些日子也能合适了。

　　　　“嗯，还行，能应付几个月，等领了月例就买布做新衣裳。”鲁豆豆喜滋滋地摸着新衣服，舍不得换下来。

　　　　白蔻只是笑着，重新换上了旧衣。

　　　　“哎呀，我还没来得及问呢，文菱院怎么样？三少爷好不好侍候？你今晚打算给他做什么菜？”鲁豆豆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突然地声音就小了下去，“你知道这场专厨比试是三少爷专门冲你来的么？”

　　　　“一开始不知道。”白蔻同样小声地回道，“也没往那上面去想，谁都知道三少爷嘴刁难侍候，我哪敢自作多情？”

　　　　“这倒是。”鲁豆豆点头，“要不是三少爷看了我一眼，我也没往那上面去想。当时我就差点笑出声来。”

　　　　“幸好你没有，不然那些闲话就能淹死我。”

　　　　“我可没那么笨。”鲁豆豆俏皮地吐吐舌头，“现在整个厨房都晓得你是我的靠山，嘿嘿，我才不会告诉别人这中间的过程呢。”

　　　　“说得对，占了便宜偷着乐就好了，大肆宣扬显示自己能耐的那是笨蛋中的笨蛋。”白蔻把新衣裳一件件折好，重新包起来。

　　　　“嗯嗯嗯！”

　　　　白蔻把包袱往鲁豆豆身边一推，“你帮我收着，我拿了食材就要去文菱院，晚上才能回来，别让人趁我不在暗中给我捣蛋。”

　　　　“行。”

　　　　“我就在这院里住几个晚上，三少爷分了我一间屋子，要我搬过去，不过要花几天时间好好收拾打扫一下。”

　　　　鲁豆豆瞪着眼睛，嘴巴张得老大，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手捂着嘴巴，笑得在床上打滚，结构简单的木架床在她身下发出诡异的嘎吱声。

　　　　白蔻受不了这动静，推搡着鲁豆豆，把她拽起来坐着笑，满心欢喜地看她为自己感到高兴。

　　　　“天呐，白蔻，你被选为专厨，已经让很多人都嫉妒疯了，现在你又说要搬入文菱院，我都不敢想像那些嫉妒你的人会是怎样的反应了。”

　　　　鲁豆豆一脸通红，使劲地克制着音量，不要引来院里众人的好奇。

　　　　“是么？那我要是告诉你，三少爷额外给我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例呢？”白蔻淡定地又扔个惊人消息。

　　　　鲁豆豆顿时长吸一口气，白蔻迅速扑上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还没吐出来的兴奋尖叫硬是给摁回了她肚子里。

　　　　“咳咳咳咳咳咳……”鲁豆豆被自己的口水呛得打滚，挥着手说不出几个完整的字。

　　　　“镇定点，我给你一个让人感到平衡的消息吧，三少爷在家时我才要随侍身边，他不在家我还要过来干活的，而且去了文菱院，饮食就只能吃仆人餐了。”

　　　　鲁豆豆稳住呼吸，坐起来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现在说这个是让人觉得挺平衡的，但是，如果你先说这些坏处，再说那些好处，还是依旧让人羡慕嫉妒恨的。”

　　　　“那你就憋着别往外说，要说也就说我不住这的事就行了。”

　　　　“可是总会有人问啊，大家都知道我们俩现在穿一条裤子。”

　　　　“有人问你再说，淡定点说，别主动嚷嚷得天下皆知。”

　　　　“行，听你的。”

　　　　“那这边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去厨房拿了食材就走，第一次给三少爷做晚饭，我得好好想想做什么菜。”

　　　　“行行行，快走吧，大红人。”

　　　　鲁豆豆蹦下床，推着白蔻的肩走到门口，拉下门闩打开门。

　　　　院里自由活动的另外五个厨娘们听到动静，刷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就全部集中到了白蔻身上，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有。

　　　　白蔻依旧淡定，她笑眯眯地走出来，与鲁豆豆亲热地寒暄两句，又向大家点头致意，步伐正常地走向院门，往东厨房去了。

　　　　见她走了，厨娘们就立刻把鲁豆豆围住了，梦梅心里发酸也跟过来想听一听。

　　　　“豆豆，豆豆，豆豆，你们关着门在屋里聊什么呀？”

　　　　“白蔻有没有说文菱院是什么样子？”

　　　　“三少爷对白蔻说了什么话？”

　　　　“白蔻有没有说三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蔻这个专厨是要做什么事呀？三少爷喝个茶也要她侍候吗？”

　　　　“哎呀，你们冷静点，别太兴奋了，这专厨听上去威风，其实也蛮辛苦的。”鲁豆豆轻咳一声，学着白蔻的淡定样子说道。

　　　　“威风也很好啊，我们还没得威风呢。”

　　　　“就是就是呀，白蔻不想做就换人啊。”

　　　　“行啊，那你们就日夜祈祷白蔻出了差错，被踢回来呗。”鲁豆豆嘴角一撇，顿时没了和她们聊天的心思。

　　　　“豆豆，别理那些酸婆娘，白蔻能做专厨是我们这些新人的福气，你跟我们学学白蔻说了哪些话，让我们长点见识？”红素从人墙后头挤进来，依旧一张面瘫脸，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红素，你这话才说得人舒服。我也不骗你，白蔻怎么跟我说的我就怎么跟你学。”

　　　　“好啊，我听着。”

　　　　周围的酸婆娘们也没人离开，都竖着耳朵一道听。

　　　　“白蔻是专厨，只要三少爷在家，她就要在边上侍候，可是三少爷不在家的时候，她还得回东厨房干活。每天来回跑，你说是不是辛苦？”

　　　　“等于是说，她一个人干两份差事？”

　　　　“是啊。你看她来去匆匆的，今天第一次给三少爷做晚饭，她现在就要拿了食材回去，好好琢磨烧什么菜。”

　　　　“那她给三少爷烧完了菜，她在哪里吃饭呀？”

　　　　“在文菱院吃仆人餐呗，吃饭这档子事上就没有我们舒服了。”

　　　　“我们也就剩下个吃饭舒服了，可是我们没钱啊，哪比得上她在主子身边近身侍候，各种赏赐肯定少不了。”专厨的差事没有想像中那么好做，可还是有人忍不住犯酸水。

　　　　“酸话就还是少说了，不如天天祈祷三少爷腻了她，重新换人你们才有机会。”

　　　　鲁豆豆翻个白眼，真不想跟她们再聊下去，转身回屋把那两个包袱拿到自己屋里去了。

　第34章　三少爷好刁蛮任性啊

　　　　白蔻在东厨房找到个篮子，按照一人份需要的菜量，从杂工们手上每样食材拣了一点，今晚的晚餐和夜宵，还有明天的早饭，都得现在搬过去，这样明早起床后就直接赶去文菱院，而不用再在厨房耽误时间。

　　　　米面粮油这些耐储存的东西小厨房里都备着，先前检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唯独新鲜食材得每天过来拿一次，而且得是处理好的半成品，三少爷肯定不乐意他的文菱院变成杀鸡宰鱼的地方。

　　　　提着一篮子食材，白蔻脚步匆匆地回到文菱院，粗使丫头们立刻就围了过来，接过她手上的篮子拎进厨房，然后拿了水桶穿过游廊，到正房后面的小花园里打水，那里有文菱院唯一的一口小水井，但只限于汲水浇花和日常打扫，下人要洗洗涮涮处理内务另有别的地方。

　　　　白蔻即将搬过来住，她也正好趁此机会弄清楚周边环境。

　　　　蹲在小厨房和厢房之间的夹角角落里，那里是专门用来简单洗涤的地方，白蔻领着丫头子们把晚餐食材都洗干净了，在厨房长桌上排成一排，转身准备油盐酱醋的时候，突然听到丫头子请安行礼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三少爷顾昀走了进来，美轮美奂两姐妹一脸无奈地跟在后头。

　　　　“三少爷，你怎么来了？”

　　　　小厨房是用茶水房改建的，摆了一圈厨房用具之后，剩下的面积就有点局促了，白蔻一个人在这里面还能行动自由，多来两个人走路都会撞到肩膀，顾昀一来就把门口给堵住了，丫头子们出不去，全都缩到了墙角里。

　　　　“我的厨房开张第一餐，我不能来看看？”

　　　　顾昀左右看看这逼仄的小厨房，大度地挥挥手，让小丫头们擦着他的衣服出去了。

　　　　“晚餐食材都在这里了，三少爷想吃什么菜？”

　　　　蔬菜没什么可看的，顾昀瞅着桌上的肉类，排骨和禽胸肉，没有他爱吃的里脊肉，嘴巴一撇，差点又习惯性地想上街吃。

　　　　“三少爷在街上吃过什么好菜，教教婢子？”三少爷爱吃面条是一回事，给他做正餐是另一回事，白蔻可不想侍候不周丢了好差事。

　　　　“无所谓，你随便做。”

　　　　“糟了，三少爷这是给婢子出难题呢。”

　　　　“我就是出难题，不然怎么显出专厨的意义？”顾昀从桌子底下拖出高凳，一屁股坐下，大有看白蔻烧菜的架式，可把身后的美轮美奂给吓着了。

　　　　“少爷，厨房里油烟大，是不是回房等着？”美轮作为地位最高的大丫头，赶忙上前劝说。

　　　　“新厨房哪来的油烟，你们怕呛着就出去等。”

　　　　“三少爷，婢子没这么快烧菜，时间还早呢。”

　　　　白蔻嘴上这么说，人已经在厨房里走来走去找菜刀砧板了。

　　　　“少爷，你今天一天都没怎么看书温习功课，明天先生问起来怎么办？”美轮机灵地换个话题再次劝说。

　　　　听到功课，顾昀的面部肌肉果然抖了一下，慢慢站了起来。

　　　　“白蔻，给我做几个新鲜口味。”顾昀指着排骨和禽肉说道。

　　　　“三少爷，婢子不知道你吃过哪些口味。”白蔻笑眯眯地说道。

　　　　“红烧吧，红烧里面换点新花样。”

　　　　“红烧？酱香味的？但是又没有好酱。要不吃椒盐排骨还是干锅排骨？”白蔻在锅架那边找了一下，啊哦一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