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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锁心[出版]-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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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了一只手,放他逃生去了。”他闭着双目,缓缓叙述。
  “我当时太生气了,也担心他会对你们不利,所以……”所以才跟老皇帝做了那种交易。
  他没说双目,只是点点头。
  “李卒——”试完他的脉搏,发现他不只是积劳成疾,还有些忧思淤积,我弯身趴在他脸前,与他面对面,“我有些不明白,你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烦心事?”他的地位早已非同往日,却比以前更加忧思费心,这些都可以从脉搏和面相上看出来,“如果眼下这些东西都是你想要的,你该高兴才对。”他眼睛里的笑容却一天比一天少。
  他睁开双目,眼瞳里映着我的脸:“当一个人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他会羡慕能走路的人,当他学会走路后,便迫不及待地往前冲,费尽心思寻找他要的东西,越走人越少,越走越蛮荒,他开始怀疑前面到底有没有他要的东西。一次又一次怀疑,却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直到前头再也没有路可走,他便自己动手劈开荆棘,自己开路,他仍相信前面的东西是最好的,直到他把傍身的野猫儿弄丢了,差点再也见不到,他才发现,他一直只顾着往前走,根本不曾在意过路边的风景。当他想停下来看看风景时,却发现不行,因为他正站在遍地荆棘的荒野里,停下来就会被荆棘扎死,他必须继续往前走。”
  野猫儿?是在说我吗?“那只野猫儿的爪子上是不是有毒?”我抚摸着他鬓旁的丝丝白发,“不然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确实满身是毒。”
  我忍不住失笑,他也跟着一起。
  “你为什么会答应娶一个你不认识的女人?”他早年推却了那么多贵族小姐,若真不想娶,谁也威胁不了他。
  “自然有娶的理由。”
  “我真的会杀了她的。”我不希望他觉得我是在说笑。
  “你不会。”
  “我会。”
  “你走不出月革城半步。”
  “要试试吗?”
  他伸手搂我过去。
  “李卒……”我不想结束这个话题。
  “嘘——”他却不准我说话。
  我不愿听话,继续道:“以前我不问你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懒,而且我也不懂你们那个世界,可现在我有想要弄清楚的事,你不能总这么敷衍我。”
  他的呼吸渐渐均匀,像是睡着了。
  看来我的话又白说了。
  因为想让他多休息一阵儿,我陈早饭喝药之际多给他用了几味药。
  想不到他刚睡着,伊娃这个大嗓门便跑了过来。
  她近来春心荡漾,似乎看上了某个新晋的年轻大臣,相当的患得患失,因怕被外人知道,谁都不敢告诉,唯独喜欢跟我说三道四。
  “他们家与塔瓦家有婚约,他又只有兄弟两人,他哥哥娶了柏罗尔氏的桑吉,他肯定要娶塔瓦家的小姐。”她坐在我的书桌对面,从进来一直唠叨到现在,“塔瓦家的小姐出了名的泼辣,对待下人也严酷,听说她们身边的侍女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很可怜!”
  他仔细翻过一页书,尽量忽视掉她的喃喃自语。
  “难道你都不难过吗?阿卒师父也娶亲了呀。”她终于找到一个能引起我注意的话题。
  谈到李卒娶亲,我翻书的手不禁顿住:“光在这儿啰唆,解决不了事情,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她端起茶碗喝口茶,对我的提议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喜欢那个察希尔娶什么塔瓦小姐,我也不喜欢李卒娶那个姓周的,不如咱们换个手,我去把塔瓦家的小姐们都杀掉,你呢,帮我去中原把那个姓周的杀掉,这么一来,既干净又没人猜得到。”
  “咳——”
  幸亏我预先就料到她会喷水,先一步把书挪到身前遮挡,才没被她的口水喷到。
  “怎么,不敢?”
  “咳咳……你不怕阿卒师父知道后生你的气?”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往内室探去一眼。
  “我都跟他说过了,他敢娶,就该有这个心理准备。”
  她与我对视了好半天,应该是没从我的眼睛里找到“开玩笑”三个字。
  “我不要。”
  “胆小鬼。”我把书放下,继续看。
  “不是我胆小,杀了又能怎么样?杀了一个塔瓦,月革还有那么多女人,他总归是要娶一个的,而我永远成不了他娶的那个。我是女祭司,一辈子都不能嫁人,即便他喜欢我,也不敢娶我,我也不能嫁给他。”她有些落寞,也有些不忿。
  “既然这么清楚,以后就不要过来啰唆。”整天被她吵也就算了,难得我今天把李卒迷睡,吵到他可就不好了。
  “你居然嫌我啰唆?没有我,你们生不出小尘疏,我可是你们的送子娘娘。”
  我抬眼觑她一眼。一个错误的人在错误的时间送了一个大大的错误给我,若非那个错误的结果我不讨厌,我早跟她翻脸了。
  “说不出话了吧?”她美滋滋地继续自斟自饮,“哎,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不认为今时今日,自己会有什么好消息,尤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十件有十件都是毫无用处的无聊事。所以当她凑到我耳边时,我忍不住想对她用迷香,这女人很需要歇歇她那张嘴。
  “哈瓦陛下要去中原。”
  那又怎样?
  “大祭司要留守王城,陛下要带我和白翼去,你是‘伴师’,也可以请示陛下跟随一起,大祭司也不好反对的。”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不过小月革王跟我素来不对路子,我俩基本上没有任何交集,我去向他请示,可以吗?
  可以不可以都要可以,因为我要见女儿。
  月革王哈瓦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不懂事的小男孩,十五六岁的年纪,形貌倜傥像男人的样儿了。
  对我的求见,他并没什么惊讶。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答应一件事。”他正在练习刺剑,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顺势倚到身后的白玉屏风上,打算看他能说出什么事来。
  “我要丫头。”这世上叫小孽障“丫头”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李卒,再有就是这个大我女儿十岁还有余的月革王,“不是要你答应把她给我,你没有这个权力,我要你答应以后不许反对。”
  我耸眉,到底还是这小子聪明些,知道不跟我们要承诺。小孽障想嫁给谁,不想嫁谁,那是她自己的事,长大后,她会自己拿主意。
  “李卒已经把她许了人家。”
  他一剑刺中靶心:“我知道,那是我的事,你不必操心,我只要你的保证。”
  “既然如此,那就随便你了。”小孽障会不会选他,是她自己的事,我只要保证我不管就行。
  协议就算达成了。
  我站直身子,转身离开。
  这些人,不管是沈家,还是小月革王,想要小孽障的原因不过就是为了李卒手中的权力,既然如此,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胜出的那个才会成为小孽障最终的对手,希望这可以成为她的一种锻炼。
  回到西殿时,李卒刚起身,像是饿极了,正在吃桌上的点心。
  “天刚黑,这么早就起来?”我给他用足了两天的迷药,不想他一天就醒了,“炉灶上炖着肉。”
  听我这么说,他放下手中的点心,起身到露台取来炖锅。
  月革人做肉一向不怎么精细,不外乎蒸、煮、烤,然后撒些盐巴了事。他从小在这儿长大,对这里的事物相当习惯,倒也吃得有滋有味。
  “刚才去哪儿了?”他了解我的性子,不是个会走亲串门的热络人,除了正事,极少出门,尤其他还在这儿。
  “月革王要南下,答应带我一起。”他昨晚说我不可能踏出月革城半步,我就踏出给他看看。
  他顿一下嚼肉的动作,看向我。
  我做一个“你奈我何”的表情,得来他一个摇头叹笑。
  “什么条件?”他切一块肉送进口中。
  “他说他要丫头,让我将来不要反对。”
  他的眉头微微蹙一下,随即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一小口,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什么反应。
  “你确实不适合有孩子,走到哪儿都会被连累。”我揶揄他一句,都是因为他,小孽障才会这么吃香。
  “那是因为我的孩子太出色。”他漫不经心地夸一声自家闺女,“你吃过了?”
  “我不饿。”我拿出一只珊瑚盒在他面前招摇一下,“这是我新配的毒药,吃了它的人,死后的脸色与正常人无异,而且还可以保护尸首不腐,我打算留给你要娶的那位,你来给它取个名字吧。”
  他想了一下:“梦。”
  讽刺我白日做梦?
  “好,就叫‘梦’吧。”我伸手将盒子放在行李的最底层。
  其实从跟了他之后,我不曾用过几次毒,都是嘴上说得厉害,狠心却越来越小,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正因为如此,他才不相信我会再变回原来的白桑。
  “不要,你很脏。”我推开他凑过来的脸。
  “哪里脏?”故意沉下眉。
  “哪儿都脏。”
  他故意用布满胡楂的下巴摩挲我的脸颊,扎得我想一巴掌把他扇开。
  “你不担心小孽障的将来吗?”我好不容易从他的胡须下逃出生天,腰却被牢牢钳住,想跑也跑不掉,不得不窝在原地与他聊天。
  “担心什么?”
  “沈鹏昊是你承认的女婿,哈瓦也跟你有师徒关系,两人中间总要有个取舍。”
  “这就是丫头自己的事了,她想选谁,就选谁。”
  “那沈家可要吃亏了,沈鹏昊可没有哈瓦这么多死士。”
  “那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能活下来就是能力。”
  “可他们俩都是因为你才争着娶小孽障,这一点,你也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他们俩无论谁娶到小孽障,都会一生一世把她捧在手心。”
  “你以为这就行了?如果小孽障不喜欢他们呢?”
  “她可以谁都不选。”
  “我也想谁都不选,可我有选择吗?”当他的侍妾时,我也不是自愿的,难道他希望女儿跟我一样,永远活在别人的禁锢里?
  他沉默。
  “我不希望小孽障跟我一样。没有那两个男孩,我相信她一样可以活得很好,钱财我有,权势也可以不要。”
  “不要?”他伸手勾住我的下巴,“红颜祸水,祸的不只是别人,更是自己。若生成你这等模样,没有权势和能力,根本保护不了自己,难道你希望她像你一样,成为别人复仇的棋子?还是希望她生活在被人追逐和争抢之中?”
  “她是你的女儿,你会允许别人这么做?”
  “我总有一天要死,她总有一天要交托给别人,所以,我宁愿选一个能保护得了她的人来关住她。”
  “就像你关住我一样?”这就是他保护我们的方式?
  “对。”
  “也许你是对的。”
  他说到了我的痛处,我一向用凉薄来自诩自由,其实还不是靠着他的权势为所欲为?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放弃李城斜,我一边责怪他不能全盘接受白桑,另一边又享受着他对李城斜的宠爱,真正矛盾的那个人是我。
  “你很讨厌那个会杀人的白桑,是吗?”尽管他也曾为我的容貌所惑,但始终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让我靠他太近。大概男人都不喜欢心如蛇蝎的女人吧?
  “那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我可以自行了断,可以拒绝,只要我舍得自己的命,没人能逼我去杀人。”看着他,我苦笑,“你一直都是对的。”“我去给你熬药。”我起身逃跑,因为不想再拿自己的过去来审视。
  把一个人放进心里简单,把自己放进别人心里很难,更难的是把真实的自己全部塞进去,尤其当那个真实的自己丑陋到连自己都觉得不堪时。
第二十九章  新婚
  回头是岸,立地成佛。
  我试图用这两个词来给自己作结,却发现那很难。
  譬如看到仇人时,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下什么毒能让她死,之后理智才跑出来告诉我,不能随便动手。
  我站在深秋的第一场雪中,望着小孽障勾着那个陌生女人的手越走越远,心中说不出的惆怅。
  她是我的女儿,我虽然一直学不会舐犊情深的作为,但我可以为她失去一切,甚至李卒我都可以不要。
  我不知道那个姓周的女人是怎么得到小孽障的认可的,也许是因为她长得像我?
  “你易了容,尘疏自然认不出你来,何况你不也不想让她认出来?”伊娃从街角的小巷里出来,伸手帮我拉上风帽。
  “走,咱们也去吃饭。”我转身往小孽障离去的方向走。
  “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月革的使节。”伊娃忙拽住我的风衣一角,阻止我跟踪过去。
  “使节也要吃饭。”我来中原就是为了小孽障,不跟踪她还来干什么?
  这是一间不怎么惹眼的茶楼,到处都破破旧旧。
  那姓周的女人领着小孽障坐到了西南角靠窗的位子上,轻声细语地跟她聊着。
  她们没带侍卫,只随身带了一名使唤丫头。
  我和伊娃一跨上楼,小孽障便瞧见了,站起来就往我们这边跑:“伊娃姑姑。”伊娃没有易容,她自然认识。
  “尘疏。”伊娃接住扑过来的小东西,“大雪天怎么还跑出来?”
  “爹爹上朝去了,家里没人陪我。”
  伊娃看看我:“来,我给你介绍,这个是大祭司新授的‘伴师’,你就叫……叫桑姨娘吧,来,快叫。”她生怕旁人看不出来似的,硬把小孽障往我身上推。
  “桑姨娘。”小孽障却怎么也不肯过来,像是特别怕我。
  我也不大愿意上前抱她,怕一个忍不住直接把人拐走。
  “尘疏,这两位是……”那姓周的女人走过来插话。
  “她们是从月革来的,这个是伊娃姑姑,这个是桑姨娘。”介绍完,小丫头一把抱住那女人的胳臂,看上去亲昵得很。
  “月革?难怪如此丰神。”那女人的声音很轻。
  隔近看,这个姓周的女人真的跟我很像,可见把她赏赐给李卒的小皇帝是有多么用心,竟然能找到这么一个人物。
  “既然遇上了,一起坐吧。”姓周的女人先把小孽障安放在靠里的座位,再邀我们入座。
  我特地让伊娃坐到了我与小孽障的中间,免得我下意识做出什么亲昵动作。这里毕竟是魏国的京都,我与老皇帝有约在先,不能冒险违背誓言,这可关系着小孽障的性命,不能任性妄为。
  这姓周的女人是为真正的大家闺秀,与沈林氏相比,她更多了几分贵气。听说他们周家的女人历来只供给皇亲国戚,尤其正宗嫡出的,没有经过内廷筛选,根本不能擅自婚嫁,好像与魏国的先祖有过什么约定,所以能娶到他们家嫡出女儿的人,多是身份高贵的。
  李卒的这个未婚妻便是周家的正宗嫡出,与当今的皇后是堂姐妹,当今的小皇后闺名梅荣,而她闺名梅亦。这是伊娃打听到的,周家门风紧,女人们又素来深居简出,所以除了姓名再没什么可打听的。
  对我来说,打听多少页无益,她在我眼中无非就是两种人,一种是活人,另一种是死人。
  眼下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把小孽障带走,可惜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我没有任何把握。
  一顿饭吃完。她们该回去了,我只能趴在窗口恋恋不舍地看着她们渐行渐远。
  “小黑——”小孽障在街对面冲街这边的小黑招手。
  小黑却戳在茶楼门口,看看我,然后再转头看看小孽障,这小畜生竟然还能认出我来。
  我忍不住抬手想招它过来。
  “小黑,快走!”小孽障却跑来拽住它的脖毛,不许它靠近我。
  不过三尺的距离,我却不能把他们捉回来,只能任由他们走向那个周梅亦。
  望着小孽障的马车消失在大雪尽头,我忍不住开始思考,到底该不该把事情都交给李卒去处理?
  他没有说什么时候把小孽障交还给我,也没有说他与周梅亦成婚之后,我该怎么办,小孽障该留在哪儿,他只是告诉我,他要把锁在月革城里。
  魏国新晋的政务大臣李卒要成婚了,日子就在小寒节气的次日,魏帝亲自做的媒人。
  哈瓦南下有一半原因就是为了参加李卒的婚宴,所以这一天他带了随身使节登堂祝贺,未免我生事,他特地让伊娃陪我留在京都的城郊驿站。
  “有时候,为了得到一样东西,很可能会失去很多东西。阿卒师父自幼就有必要完成的心愿,所以……你别难过,我相信他会给你交代的。”伊娃絮叨着一堆劝慰的话。
  人真的会变,而且很快,想当初她对李卒大喊专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转眼,已经开始跟我谈男人的梦想了。
  不可否认,我很难过,尤其在听见城内钟鼓齐鸣的乐声后。但我觉得李卒救我救对了,我真的不该死在他成婚之前,否则就没法看现在这出好戏了。
  我不能躲在这儿,应该进城去观赏一番,人在难过的时候,最不应该做的就是欺骗自己,应该多听多看,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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