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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多亏了罗文简有定力，换了别人在罗文简这种情况下，只怕早就得意忘形了。纵观历史，皇上登基后立时就把功臣斩杀的也大有人在，而大多数功臣也都在数年之内满门抄斩，罗文简明白，却又不愿意相信。

　　　　权势富贵是他拼了命挣来的，又哪里是能说放开就放开的？这本是人类回避现实趋利避害的本能，选择性忽视潜在的危险，继续过着幸福的日子，就好像忽视了潜在危险，它就真的不存在了似的。

　　　　看着罗承屿垂头丧气的回去了，罗承固心中暗叹，多亏那时母亲一力主张要聘了徐家女进门，因此还不惜同父亲冷战好几日，最后父亲拗不过她，只好命人骑了快马往京城老宅送信，把老太太从娘家接过来的那位姑娘退了回去。也好在罗老太太通些情理，听说聘的是江南大族徐家嫡支嫡女，与自己娘家这姑娘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二话不说就把娘家送来的那位姑娘又原模原样的送了回去。罗承屿这种性子，就是需得一个贤内助时时处处提点他，一如母亲一直为父亲出谋划策一般。

　第七十九回　翻墙

　　　　初秋时节白昼炎热而夜晚微凉，一大早起阿林听说后边湖里已经开始采摘莲子，吃过了饭便约着罗晴岚她们往园子里去了。

　　　　罗晴岚记起一首采莲的《西洲曲》，便念出来卖弄，罗洮洮附在沈禾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沈禾大笑不止。罗晴岚见状怒道：“臭丫头一定是说我坏话！”说着就追了上去，三个人闹成一团，倒格外显出阿林格外沉稳贞静似的。其实这些人里最能闹的罗晴岚多少还是有些顾忌阿林的“长辈”身份，相处时间也不长，多少有点放不开手脚，因此阿林多数时候只能围观，最多嘴上凑个热闹，时不时指点她们往哪动手，倒也自得其乐。

　　　　新鲜莲子可以直接吃，阿林命船娘采了莲蓬收做一束束的，亲自选了上好的命人送去沈夫人和大嫂二嫂那里。这湖里的新鲜莲蓬也可拿来做人情，或送去老宅，或送去罗文简的几个属下家中，那都不归阿林管了。

　　　　湖面上的薄雾渐渐散去，船娘们撑着小船穿梭在莲叶中的身影也渐渐变得没那么诗意。罗洮洮手里剥着莲子，一边道：“干嘛不找几个年轻漂亮的船娘呢，那样多好看啊。”

　　　　沈禾嘻嘻笑了起来，道：“年轻漂亮的哪里会去别人家做船娘呢，早就想着攀高枝去了。”

　　　　罗晴岚便道：“我听季家的媛儿说，她父亲养了一班子女妓，一个赛一个漂亮，唱起曲子来就像树上的百灵鸟，每当有客人来的时候就把那些女妓叫出去献艺，现下在京城里已是小有名气了。”

　　　　当下几个人就说起了各府里蓄养的女妓，阿林听了不由大开眼界，原来惠安侯府和庆亲王府里的女妓是最多最好的，而且居然还广受好评。

　　　　这些都不是什么小姑娘家应该讨论的问题，因此几个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笑着，一时不妨有人走到身边突然出声。都吓了一跳。

　　　　阿林一看，却是丰乐园的大丫鬟沉香，知道她是来替母亲传话的，便道：“我叫人送去的莲蓬娘吃了没？”

　　　　沉香笑道：“太太说好吃呢。睿王殿下来访，太太叫我请姑娘过去。”

　　　　阿林“啊”了一声，开心道：“他来了？”便招呼那几人一同去丰乐园，却见罗晴岚和罗洮洮不约而同摇了摇头，沈禾则直接道：“我要回去歇一会儿，给嫂子肚子里的侄儿绣的肚兜还没完工呢。”

　　　　阿林略有不解，不过也没有强迫她们。便自己跟着沉香去了丰乐园。

　　　　待阿林一走。罗洮洮忙问罗晴岚：“大姐你为什么不去？”

　　　　罗晴岚白了她一眼。道：“你又为什么不去？”

　　　　罗洮洮叹气道：“我父亲连个官职都没有，我长得又不漂亮，也只有我母亲才会白日做梦，以为睿王殿下会瞎了眼看上我。就算睿王殿下看上我，也就是个做妾的命，有什么好的？”

　　　　罗晴岚大笑，道：“你倒想得通，不过睿王殿下长得那么好，我都不好意思站在他身边。”

　　　　沈禾奇怪道：“你又为什么不去见睿王殿下？说不定他相中了你，会娶你回家做正妃呢！”掩口吃吃而笑，几个人都笑作一团。

　　　　罗晴岚脸皮也够厚，满不在乎道：“做正妃是不大可能。我也不稀罕给人做妾，再说了，睿王身份高贵，以后还不是左拥右抱，我这么傻乎乎的。揽不来王妃这份差使。”

　　　　罗洮洮闻言笑得直跺脚，说她太有自知之明了，竟然还知道自己傻。

　　　　只有罗静默然不语，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睿王殿下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相貌，天底下哪一个怀春女子不想嫁给他，怎么自己家里的姐妹都将他视作洪水猛兽呢？

　　　　且说阿林进了丰乐园，果然看见廊下站着早就面熟了的小梁子，遂向他点了点头方才迈步进屋。

　　　　陆昀坐在沈夫人左手边，穿了一身淡青色梅兰竹菊暗纹的常服，脚下踏了一双粉底官靴，神色愉悦，见阿林进来笑着招呼了一声：“阿林妹妹。”

　　　　阿林看了看沈夫人，只好向他施了一礼，道：“昀哥哥。”

　　　　陆昀趁沈夫人不注意，向阿林眨了眨眼，然后道：“听说今天刚好有新鲜莲子，不如阿林妹妹带我去看看如何？”

　　　　阿林见沈夫人点头准许，便带了陆昀出去了，小梁子很自觉的隔了一段距离远远的跟着。

　　　　阿林带着陆昀在园子里四处乱逛，头顶阳光暖暖的，吹来清风却又舒爽宜人。

　　　　一时陆昀道：“我有两个消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阿林道：“好消息！”

　　　　陆昀道：“庆亲王府今年不再广邀客人去猎场秋狩，不过我们几个人可以悄悄的去玩几天，到时候我会让阿尼给你下帖子，方才已经征得太太的同意了。”

　　　　阿林开心道：“太好了！大哥总是管着我不准出去，比爹爹还严格，这回娘先准了，他就没话说了！”说完忙问道：“什么时候才会去？离现在还早着呢吧？”

　　　　陆昀摇了摇头：“听说皇婶要在王府办菊宴，因此中秋之后重阳之前就去。”

　　　　算起来也没多久了，阿林摩拳擦掌道：“好久没去校场了，回头我得好好练练才是。那坏消息是什么？”

　　　　陆昀一笑：“熙熙酒楼新出了一道名菜，得的食材怕是只够做出十盘菜，新甫说他特意留了一份给我，我出宫后想着带你一同去，没想到太太不同意。”

　　　　阿林想起之前在熙熙酒楼吃过的那一餐，不由口水直流，像是这样珍贵的东西，只怕这次错过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吃了，忙道：“没关系，等会儿我翻墙出去，你在后门附近等着我就是了，就算我娘发现了也不会骂我的。”

　　　　二人计议已定，接着向山上走去。来到山顶，陆昀指着远处一片宅子道：“或许我明年就能出宫建府了，到时候我跟皇兄讨了那一片宅子，每天晚上来你这里说话，好不好？”

　　　　阿林点了点头：“当然好！可是你明年还不到十六岁，出宫开府是不是太早了？”

　　　　陆昀笑了笑没说话，宫里眼看着就要皇子皇女遍地跑，自己这个“皇叔”还是早些出宫的好，省得卷进一些事端，图惹麻烦。不过出宫一事还需皇后说话，虽然她以前总想着自己出宫，可是现在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且说陆昀告辞之后就带人转去了国公府后门等着阿林。过了半晌，阿林终于露头了，趴在墙头上先向陆昀挥了挥手，看外面小巷里四下无人，将鞭子甩到一旁的老槐树上，向下一纵就稳稳落地了。

　　　　陆昀命人分一匹马给她，却见阿林又往不远处的国公府后门招手，小声叫道：“木瓜快出来！”只见木瓜穿了一身小厮的衣服在后门处探头探脑，听见阿林呼唤就赶紧跑了出来。

　　　　阿林跨上马背，向陆昀解释道：“我偷着拿衣服的时候被她瞧见了，非要跟着一起出来，真是没见过这么贪玩的丫鬟！”

　　　　陆昀闻言失笑，这丫鬟是怕丢了主子会挨罚吧，忽听小梁子好奇的问木瓜：“你怎么不是翻墙出来的，不怕被人看见坏了你家主子的事吗？”

　　　　木瓜奇怪道：“翻墙也会被人看见啊，姑娘翻墙的时候下面站着一大堆丫鬟婆子的，这会儿该去太太那里报信了。”

　　　　小梁子闻言不说话了，刚刚还觉得这丫鬟有些不正常，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错怪她了。小梁子默默的看了看前面并驾齐行的两人，暗叹一口气，丫鬟像汉子，姑娘像少爷，这满京城只怕也就这么独一份吧。殊不知此时木瓜也正鄙夷的看着他，宫里出来的太监也见过好几个了，可是还没见过像小梁子这么娘的，难道他其实是宫女假扮的？

　　　　阿林小时候就爱钻狗洞偷溜出府，虽然她走正门也能出去，可她偏爱避了人偷偷溜走。要说不会被人发现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府里人来人往的，平白无故丢了主子的事也只可能发生在戏文里罢了。陆昀知道阿林惯会这样做，只是没想到她当着一群下人的面还要翻墙，真是比小时候还变本加厉了。

　　　　阿林听木瓜如此说，忙道：“是了！我娘待会儿就知道我偷跑出来了，咱们快些走！”

　　　　陆昀带着阿林到了熙熙酒楼时街面上的早市刚散，路上稀稀拉拉没多少人。店里的掌柜闻讯急匆匆的赶了出来，先扫了一眼站在陆昀身边公子打扮的阿林，然后面有难色的向陆昀小声道：“主子，您可来了！有位女客在店里等了您许久了，就差要砸店骂街了。”

　　　　陆昀闻言眉头一皱，不等掌柜的说就已经猜出这位难缠的女客是谁了，还未等想出什么对策，就从店门口冲出来几位姑娘，旋风一般就到了陆昀和阿林面前，把毫无准备的阿林吓了一跳，还以为有刺客，条件反射就往腰间摸鞭子。

　　　　

　第八十回　表妹（二更）

　　　　出来的这几位姑娘里，当先那个显然是主子，头戴金镶红宝垂珠大凤钗，身穿桃红色缂丝坦领半臂配洒金天青色高腰襦裙，脖子上一串珍珠项链层层叠叠，润白美丽。

　　　　阿林把手从鞭子柄上放下来，上下看了一遍这姑娘的衣着打扮，不由心中大悦，这不正是自家悦然庄出品的全套正版衣裙吗？一整套衣裳并珍珠项链价值不菲，这位姑娘想来是位大主顾了！

　　　　这姑娘风风火火的冲到陆昀身前，带来一阵香风，阿林要是没判断错的话应当是大食国的蔷薇水，市面上价值千金，而且大多都被宫里采买了，外面鲜少有人使用。前两年二哥为了讨好二嫂买了一瓶来，破费许多银两，还被二嫂骂了个狗血淋头，因此阿林记得清楚。

　　　　阿林正晃神，就看见那姑娘上前拉住陆昀的袖子，叫道：“表哥！你出来也不告诉我一声，他们都跟我说你来这里了，可是我在这等了这么久你才来，你到底去哪了？”

　　　　这架势与河东狮吼的悍妻不遑多让，要不是这姑娘长得浓眉大眼颇为美貌，阿林险些就要出手把陆昀从她的魔掌之下解救出来了。

　　　　陆昀对着她却没什么好脸色，闻言只淡淡道：“我还有正事要做，不方便带着你，我叫人送你去庆亲王府，你去找阿尼玩耍好了。”不顾那位姑娘强烈反对，挥手叫小梁子上前，道，“带两个人送单姑娘去庆亲王府，送到了再来回话。”

　　　　小梁子应了是，便有四个侍卫上前站在了单姑娘身后，这是不走也得走了。单珍珠气呼呼的瞪了阿林一眼，闹得阿林莫名其妙，然后一把推开小梁子，走去上了马车。

　　　　小梁子被她推得差点仰倒在地，陆昀见状脸色阴沉下来。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表妹真是被惯坏了，说话没轻没重也就算了，如今都敢动手了。

　　　　单珍珠上了马车犹自气得不轻，她从老家带进宫的贴身丫鬟焦急劝道：“姑娘的脾气也太大了点，那可是睿王殿下啊，你当着他的面欺负小梁子，不是明摆着打人脸吗？”

　　　　单珍珠梗着脖子叫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小太监吗，回头我去同皇帝表哥说。再给他十个太监！还有你。别仗着你是祖母身边过来的就整天对我指指点点。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一句话噎得那丫鬟也不出声了，暗悔当初就不该答应老太太来看着姑娘，这个活祖宗在老家时就整天闯祸，如今进了宫见皇上和皇后对她都若上宾。竟然越发的气焰嚣张，俨然连睿王殿下都不放在眼里了，长此以往可怎么办才好啊？

　　　　阿林远远的仰慕了一下这位“表妹”，虽然没见过真正的公主有多嚣张，不过传说中的公主似乎就应该是这样的。转过身看了看陆昀，阿林眨了眨眼道：“你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这么厉害的表妹，这段时间没少被欺负吧？”

　　　　陆昀苦笑道：“她是我母后的侄女，皇兄下诏请外公一家进京定居，可是外公当年离京时曾发下毒誓。此生不再踏入京城一步，最后竟把她一个人送了来，皇兄只好将她留在宫里照顾。”一边引着阿林上了三楼的包厢。

　　　　这位单珍珠人如其名，自幼被父母长辈当做珍珠一般，年纪与脾气成正比。现在竟无人辖制得住她。本来她家人还以为送进宫总会让她知道些惧怕，没想到她是个单细胞生物，见皇上和皇后都对她笑脸相迎，心里更是膨胀了一万倍，刚来没多久就把庆亲王府的小郡主得罪了，现在两人是水火不相容。

　　　　单姑娘还有一个奇葩之处，因她与陆昀同龄，又不知听她那没见识的奶娘唠叨了些什么，竟然一心认为她来京城是要同陆昀完婚的，因此一早就把自己当做未来的睿王妃，对陆昀管头管脚，不仅陆昀身边伺候的宫女曾被她命人掌嘴，就连波斯猫秀秀也险些遭她毒手，闹得陆昀往皇上那里告了好几状，可是明显没有收到“告御状”的效果。

　　　　阿林啧啧称奇，这位单姑娘真是了不起，能好好的活到现在足可证明她运气极好，不过也说不定她是粗中有细，虽表现得嚣张了些，实际上只敢对着无关紧要的人嚣张罢了，比如说不能奈何她的陆昀。

　　　　且说这位单姑娘坐在马车里生气，忽的想起之前同小郡主吵架时，那位在中间劝架的徐姑娘还算不错，便干脆拍了拍车门，吩咐车夫道：“本姑娘不去庆亲王府了，改道去徐侍郎府上！”

　　　　皇后脱离危险之后徐芳卿又进过一次宫，皇后对她显然更加亲近了，只是美中不足的就是突然冒出来一个单珍珠，话语中俨然她就是未来睿王妃一样，让徐芳卿甚为不满。这些前世都没有出现过的人到底会做出什么事，徐芳卿根本不能预知，她想了又想，只好决定先交好单珍珠对付阿林，再把看上去不怎么聪明的单珍珠淘汰掉。

　　　　晚间单珍珠从徐侍郎府上宾主尽欢的回了宫，她身边那丫鬟又忍不住道：“姑娘，那位徐姑娘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您也防着她一点。”

　　　　单珍珠道：“这还用你提醒吗，我看她多半也是看上表哥了，既然知道我是未来睿王妃，这会儿还不得上赶着讨好我，我不会被她骗过去的！”居然意外的一击必中，猜出了徐芳卿的内心，不过还是不可避免的低估了她一些。

　　　　丫鬟闻言不说话了，虽然推理的过程不同，但是只要达到这个结果也就是了，如果非要同她说明白根本没有人要她做睿王妃，这几天又要过不安稳了。

　　　　时值正午，阿林满心期待的“名菜”终于上场了，只见细白瓷的浅口盘子上还罩着纯金的盖碗，让人越发好奇起来。

　　　　陆昀看阿林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忍笑忍得几乎破功，面上还一本正经道：“这是云南来的大厨做的，京城里头一份，你快打开瞧瞧。”

　　　　阿林迫不及待的将盖碗掀开，只见里面有数个赤红色的东西，小小的，竟然还在蠕动，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盘子叫道：“那是什么东西！”

　　　　陆昀见阿林一跳足有三尺高，立时爆笑起来，前仰后合的只差钻到桌子底下去，揉着肚子直叫疼。

　　　　阿林被他耍了一遭，气得双颊泛红，端起那个盘子走到陆昀面前，咬牙一笑，道：“只要你把这一盘东西吃掉，我就原谅你！”

　　　　陆昀闻言双手乱摇，忙道：“阿林妹妹饶命，我就是逗你玩儿罢了，怎么敢真的让你吃这个。”又指着门口道，“你看，真正的好东西这才上来呢。”外边果然鱼贯而入数人，不一时便把桌子摆满了。

　　　　当着外人面阿林只好松了手，哼了一声道：“我一定会记住的，下回我也这样逗你玩儿，你可不准生气。”

　　　　陆昀忙点头，阿林记性不大好，说不定吃了饭就忘记了，倒不用太在意。

　　　　其实那盘奇怪的东西是鼎鼎大名的“蜜唧”，取刚出生的鼠崽，喂以蜂蜜，吃的时候还会唧唧叫，因此称作蜜唧。这是刚从南边传过来的吃法，陆昀初次见到时着实被恶心了一回，今日当然也得作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