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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茶点点头，刚才她已经从表小姐震惊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卑微。在红叶谷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住在一起，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那时，他满眼里都是她，疼她宠她。可是，她心里明白，那是因为他失了记忆，一旦回想起来，他就会成为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成为万千姑娘想嫁的白马王子。他对她说的那些情话，她从来都不敢信。
　　小姑娘轻柔的声音说道：“奴婢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从不敢肖想能得到世子爷全部的宠爱，只要爷不嫌弃，能留我在身边伺候，奴婢就谢天谢地了。”
　　“阿黛，咱们……”皮逻阁还要说话，就见侍卫领着雪奴大步走了过来。
　　雪奴对着李惟行了一礼，然后对皮逻阁道：“诏王该走了，要见的人已经到齐了，只等您去呢。”
　　皮逻阁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两天要部署作战计划，刻不容缓。只得转头哀求的看向阿黛：“跟我走吧。”
　　阿黛转过身去不看他：“这里是小唐的使馆，我本来就该住在这里的。”
　　皮逻阁黯然的垂下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雪奴在一边着急了，低声道：“老大，快走啊，几位大人都等着呢。”
　　“阿黛……”皮逻阁走过去拉她的手腕，却被她拼命的甩，他攥得紧，她没能甩开。
　　雪奴纳闷道：“大嫂，你跟老大吵架了？好多人等着呢，你就别闹了，快点走吧。”
　　阿黛恼了，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谁要跟你走，皮逻阁，以后我再也不想见你，我要回长安，一辈子都不见你。”
　　她掰不开他的大手，索性一口咬在了上面，她咬的又急又狠，嘴里很快感受到了血腥味。可是皮逻阁还是死死的攥着，不肯松手。
　　“跟我回去吧，你想怎么出气都行。听话，好么？”那卑微讨好的语气，让旁边的看客们都受不了了。
　　李惟觉着自己对小茶就够宠的了，却也从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刚才对南诏王的几分崇敬之心，这会儿都跑没影了，宠女人也该有个限度，怎么可以这样？
　　小茶更是吃惊，表小姐怎么可以这样？女人，就该温柔懂事才好，蛮不讲理就算了，居然还敢咬人。瞧着那鲜红的一圈牙印，她那小心肝吓得扑通扑通乱跳，真是吓死宝宝了。
　　雪奴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嫂，你别这么不讲道理行不行，你这个样子根本不配做老大的女人。”
　　阿黛抬起头时，眼里的泪掉了下来：“我本来就配不上你们英明神武的大王，也配不上表哥，我……我本来就打算回家做个老姑娘的，难不成，离了男人我就不能活了吗？”
　　皮逻阁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又心疼又愧疚，柔声哄道：“阿黛，你先冷静一下，我去办点事，这个令牌你拿着，马车会一直在门口等着你，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从雪奴身上扯下令牌塞进她手里，他松了手，望着她跑开的背影喊道：“晚上我等你吃饭，你若不来，我就一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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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手心里的宝

　　阿黛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心里也像被掏空了一般，漫无目的的在花园里闲逛；　直到小茶过来请她去用午膳。
　　其实她一点都不觉得饿；　可是她的双腿走得有点麻了，就面无表情的跟着她去了前厅。
　　九王世子李惟端坐在主位上，见她进来；　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　招呼道：“来，阿黛坐我右边吧。”
　　阿黛闷着头坐下；　马上有丫鬟们端上来十几个色香味俱全的汉菜。自从离开长安，就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在雪山那几个月；　调料除了盐没有别的。最近这些天也是凑合着吃些南蛮的菜，比起京城的精工细作，实在是差远了。
　　这几个月一直盼着能吃一顿地道的家乡菜，如今摆在面前了；　阿黛竟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们都看着干什么？吃呀。”李惟瞧瞧两个姑娘，一个坐在椅子上盯着饭菜发呆，一个站在旁边盯着地面发呆。
　　“奴婢等主子吃完了，一会儿去厨房吃就好。”表小姐来了，一切又回到了在长安时的样子，小茶不敢放肆，只能把这些天的亲热美好都当做一场梦，努力让自己回到以前的样子。
　　李惟把一块牛肉放进嘴里，不悦的挑了挑眉：“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乖，快过来。”他知道今天她受了些委屈，便柔声哄了一句。见小茶站着不动，心里就有几分恼了，怒道：“过来，我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小茶见他生气了，吓得赶忙坐到他左手边的位置上，乖乖的拿起筷子，夹了一根离她最近的酸笋丝放进嘴里。
　　李惟满意的点点头，大口地吃起来。边吃边用眼角的余光瞧着自己心爱的小女人，却见她有一根没一根地只夹那笋丝，就被气乐了。“你是打算把自己酸死是吧，来，快吃吧。”他挑了几样甜菜给她夹进碗里，又把做的最为精致的雕花豌豆羹和菠萝咕噜肉端到她面前。
　　若是平时，小茶肯定会甜蜜的一笑，沉浸在被宠爱的欢喜里。可是今天她不敢，以表小姐的身份，将来进门肯定是要做主母的，可是现在世子爷把她面前的菜夺过来给自己，以后……会不会因为这个被主母收拾呢。
　　“快吃吧，想什么呢？”李惟伸手掐了一把她水嫩的脸蛋儿，笑笑接着吃饭。
　　“我吃不了这么多，还是，给表小姐吃吧。”小茶嗫嚅道。
　　李惟转头扫一眼阿黛，才发现她还傻愣愣的坐着，连筷子都没动。“阿黛，你不会是在南诏王宫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现在瞧不上家乡菜了吧。”
　　阿黛抬起水眸瞪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吃饭。若是皮逻阁在这里，肯定早就发现她没动筷子了，肯定会问她喜欢吃什么，把她喜欢的都放到她面前。他一直都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只要有她在身边，他的目光便会温柔的笼罩着她，就像看着捧在手心里的一件宝贝。
　　“来，宝贝儿，这个好吃，多吃点。”
　　阿黛身子一僵，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皮逻阁喂她吃了一块蜜汁烤饵块，说的便是这句话。他深情注视的眼眸似乎还在眼前，看着阿黛含住筷子尖把饵块吃下去，便美滋滋的一笑，仿佛干成了一件很大的漂亮事，还朝她欢快的挤了挤眼，说：“宝贝儿，这个好吃，多吃点。昨晚累着了，要好好补一下，再喝口鸡汤。”他舀起一勺清炖乌鸡汤，含笑送到她嘴边。
　　早饭时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没觉得好。此刻阿黛抬起眼帘就见表哥夹起一块粉蒸兔肉喂给小茶吃，小茶既娇羞又满足的吃下他筷子上的肉，又努努小嘴示意他表小姐在对面呢，要注意点。
　　胃里涌起一阵酸涩，阿黛吃不下了。人家两个人甜甜蜜蜜的，自己就像一个多余的木头楮在这。
　　“你们吃吧，我饱了。”阿黛起身离席，失魂落魄的走回房间休息。
　　歪在芙蓉榻上打了个盹，醒来时泪水湿了眼眶。为什么又做了那个梦，又是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样，她拼命想看清那个男人的模样，可是他却不给她看，低下头来吻她的眼睛，说：“你乖乖吃饭，别让我担心。”
　　曾经在长安时，做过这个梦，那时她一心认为那个人就是表哥。表哥俊朗温柔，将来必定是疼妻爱子的好丈夫好父亲。可是……表哥把他的爱都给了一个小丫鬟，而不是自己。
　　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个男人的眼眸，深情而专注，既生气又心疼的模样，以为她要投水自尽，急的他要让她杀了他。
　　该去找他吗？
　　不，阿黛摇摇头甩开他的身影。他昨天就知道表哥回来了，却不肯告诉她，还骗她失了身。他黑心霸道，只顾自己的想法，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应该恨他，咬牙切齿的恨他，可是她发现自己恨不起来。
　　浑浑噩噩的坐到了暮云四合，婆子带着雪奴进了院子。
　　“大嫂，老大不方便露面，特意嘱咐我来接你，跟我走吧。”雪奴道。
　　阿黛无力的摇摇头：“我不去，你走吧。”
　　雪奴叹了口气，哀求道：“大嫂，你就别让我为难了，你不去，他说不定就真的要冲过来了。可是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不能轻举妄动啊。”
　　想想那个城府极深的男人，阿黛冷笑：“你回去吧，他不会做冲动的事的，拿这么多人命冒险，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雪奴急的直跺脚：“是，大哥他最重义气，不会破坏大事，所以才让我来接你。可是，你不去的话，他肯定会折磨自己，你就一点都不心疼么？”
　　“他骗了我，我为什么要管他，你走吧，我不会去的。”阿黛心里不是滋味，不想再跟他说话，转身从角门出了院子，又去后花园溜达。
　　小茶来叫她吃晚饭，她懒得吃，没去。天色渐暗，月上柳梢，阿黛静静的坐在石凳上，不觉得凉。一股黑色的旋风吹到了眼前，惊风急吼吼的停住脚步让她去看看皮逻阁。她不回去，他就不吃饭，只拼命的喝酒，快要喝死了。
　　阿黛心里一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可是她不想因为那一点心疼就原谅他。她不动，惊风说的口干舌燥，也没有效果。最后，心直口快的惊风甩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走了。“你知道什么叫寂寞吗？当你想找的人找不到了，你就陷入了绝望的寂寞里面。”
　　阿黛站起身子，想去跟表哥谈谈，没等走到主院，就见到了秋千架上一对依偎的身影。阿黛倚在一棵高大的棕榈树旁边，倾听他们的谈话。
　　“过两天，我要出门了，你自己在家，不要太想我啊。”李惟笑嘻嘻的说道。
　　“爷，您真的不去瞧瞧表姑娘吗？她连晚饭都没吃呢。”小茶没跟他打情骂俏，晚上瞧着阿黛那么憔悴，她都心疼，怎么世子爷就不心疼呢。
　　“阿黛呀，呵呵，她需要冷静的想一想。我们别去打扰她，让她自己想明白吧。”李惟轻松的说道。
　　“可是……那你想让她明白什么呢？”小茶不解。
　　“小傻瓜，真是傻得让人想疼疼你，”李惟大笑着亲了她一口。
　　小茶偎在他肩上，依旧追问：“究竟是什么呀？”
　　李惟无奈的笑了两声，道：“你觉得她心里喜欢的人究竟是我还是皮逻阁？”
　　小茶想了想，认真道：“我觉得应该是南诏王。”
　　“好哇，竟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看轻你男人？怎么，我比不上皮逻阁么，该罚。”李惟佯怒，伸出双手挠她痒痒。
　　小茶最怕痒，笑着滚到了他怀里，却还傻傻的坚持着自己的意见。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南诏王自然比不上世子爷丰神俊朗，可是，我就是感觉表小姐喜欢他。无论表小姐多难过，都没有哭出来，只有看到他的那一刻，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知道，表小姐是个坚强勇敢的好姑娘，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她掉泪。而且，她以前在长安的时候，看见爷也只是双眸晶亮，神采奕奕而已。却不像现在这样，娇嗔的瞪南诏王一眼，就掉眼泪。”
　　李惟抱紧怀里香软的姑娘，呵呵笑了：“都说阿黛聪明，我看还不如我家小茶聪明呢。既关心了阿黛，又向我说明了她喜欢的人不是我，你瞧瞧，又能赶走情敌，还不伤感情，多好。”
　　小茶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的捶打他胸膛：“我哪有……”
　　李惟咬住她娇小的耳垂道：“没关系，有点心眼儿也是对的，不然，将来怎么应付那些三姑六婆的。只要伺候好了我，你就不用担心别的女人跟你抢男人。今天，爷想试试在秋千架上做是什么滋味。”
　　小茶一惊，声音甜软的哀求：“爷，这里不安全啊，还是进去吧。”
　　“爷就想在这，你有意见？”李惟提高了音量。
　　“没，爷喜欢就好，您说在哪就在哪。”小茶不敢跟他顶嘴，乖乖的服从了。
　　“哈哈哈，我就喜欢小茶这么乖，真是我手心里的宝。宝贝儿，咱们进去吧，不在这让人瞧着。”他起身抱起自己的小女人，大摇大摆的走向上房。
　　她是他手心里的宝，我是谁手心里的宝呢？阿黛默默转身走开。
　　

　　☆、我的眼睛丢了

　　立于潇湘竹旁边；　阿黛静静的望着垂花门的方向，只需沿着那条路转过去；　就能见到门外一直等候的马车。
　　一团黑亮的影子跃动着跑到近前；　欢快的低吼了一声，扑到阿黛脚边，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抱住脚踝；　撒娇般地舔了舔绣鞋。
　　“黑玛瑙。”阿黛惊喜的弯下腰去；　抱起爱宠。“才十几天不见，你重了好多。”
　　离开花腰寨时；　因为着急赶路，不方便带着它，就把小家伙交给冷月照管；　这些天没见，阿黛还真想它了。
　　穿着灰布僧袍的男人从树后面绕了出来，摆摆手挥退了带路的侍卫。“阿黛姑娘，别来无恙。”
　　“谢谢你帮我照顾黑玛瑙。”阿黛把不肯老实待着的黑玛瑙放到地上；　让它自由玩耍。
　　冷月眉目如画，看着阿黛似笑非笑：“姑娘要谢就谢老大吧，莫说照顾一只独角兽，就算是让我为了他去死，我也愿意。”
　　阿黛疑惑了：“你们几个人好像感情很深啊。”
　　冷月抬头仰望着明月，好看的眉眼被月光润泽，并未被身上灰扑扑的僧袍掩去风华。“此事说来话长，姑娘愿意听我讲个故事么？”
　　阿黛点点头，瞧着撒欢的黑玛瑙，静静地倾听。
　　“我曾经是一户普通牧民的孩子，邻家有一个姑娘叫阿米，白天我们一起牧马放羊，晚上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月亮。阿米晒得无花果干最好吃，甜的像树上结的的糖包。我为了多讨几个来吃，就会缠着她说尽好话，帮她刷马喂羊。还没晒好的她不许我吃，有时馋的不行了，我拿起就跑，阿米就会拿着她细细的皮鞭轻轻抽打在我身上。十四岁那年，我被选中作为大僧侣的转世灵童，住进了高高的雪顶神庙。每日读着没滋没味的经书，我很想念阿米的无花果干。那一年中秋节，也是这么圆的月亮，她带着满身的疲惫突然出现在我的寝殿。我惊喜至极，看着她被树枝刮破的脸颊心疼不已，她哭着拉我走，让我不要做大僧侣，让我回去和她一起牧马放羊，自由的在草甸上奔驰。可是……可是你知道吗？”
　　他转过头来，阿黛看到了他眼中晶亮的泪花，心中一恸，轻声问道：“你没有答应她？”
　　冷月看向树底的阴影，戚戚然道：“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喜欢她，想到的是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她抱着我哭的时候，我亦有些动容。便与她约好，元宵节时再见一面，若她还痴心，我也幡然醒悟，我们就逃下山去，游遍苍山洱海，做一对神仙眷侣。元宵佳节，我坐在殿中吃着她留下的无花果干。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她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她的温暖；那一世，我细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能在相见。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我只静坐殿中，等着她来，却不知外面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她滑落山崖……我超度了九九八十一日，离开了雪顶神庙，带着她的手钏走遍她想走的地方。　”
　　他的声音空灵寂寞，闻之心碎，余音环绕在幽幽的月色下，伴随着湿润的杏花香，凄美动人。
　　阿黛长长的睫毛上挂了晶莹的泪珠儿，哽咽道：“滑落悬崖也有生还的希望，阿逻哥不也曾经落下悬崖么？”
　　冷月戚惶的摇摇头：“我亲手埋葬了她，也埋葬了我的少年时光。那时，老大正在神庙祈福修养，他陪着我在大雪中翻遍了整座大山，帮我给她造了一间小小的房子。所以，我特别希望你们能幸福，快乐，看尽苍山洱海的美景，吃遍天下的美食，有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就像……我梦想中的样子。”
　　街上传来了二更天的梆子声，冷月转头道：“走吧，我护送你回去，就算你想惩罚他，这个时辰也差不多了吧。”
　　阿黛用袖口擦了擦眼泪，跟上他的脚步，出了角门上了马车。赶车奴隶和守候的侍卫见她出来，都是满脸兴奋，暗暗高兴。
　　冷月上了马，带着一行人去往大王宫。
　　崇德殿外重兵把守，阿黛有畅通无阻的令牌，也没让人通报，默默地走了进去。
　　后殿的小花园里，三个男人围坐在桌边喝酒。皮逻阁一句话也不说，筷子也不拿，举着酒坛子猛灌。惊风踉跄地转过桌子，一把抢了过来：“老大，我想多喝点儿。”
　　他咕咚咕咚的灌了自己半坛，咣当一下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放，一只脚踩着凳子，一只手拄着桌子，耷拉着脑袋道：“你们知道吗？我们奔族最喜欢在一起随风奔跑，看谁跑得快，看谁追的上风，追的上云彩，你们知道那是多美好的事么？可是，可是……我回到村子的时候，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