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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春慢-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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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回去吧。”崔城之说道。
寂静的夜里,偶尔会从草丛中传来几声和谐而颇有韵律的虫鸣。
两个人就在这沉默的小路上缓慢的行着。
东方瑶盯着自己的脚尖愣愣的不知发什么呆。
崔城之微微侧眸看了她一眼。
“听说。”他开了口。
东方瑶竖起耳朵来。
“……听说此宅原本是一所富商之家,你之前不是一直奇怪东墙上那个门么,正是此宅之子所为。他爱慕邻家的女儿,然不知邻家女儿心意,平时又无可接触的机会,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在墙上偷偷打了个洞,每夜便枯坐等在洞前,希望可以偶遇那少女,一诉相思之情。”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既然洞都打了,他为何不知直接去找那少女,反而日日守在洞前,不敢越雷池一步?”东方瑶疑惑地问他。
“傻丫头,”崔城之略带愁绪的笑了一笑,“你到家了。”
“啊?”
东方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到那“洞”前了,可是现在怎么看,莫非这门的前身,当真是个“洞”?
她正踌躇间,却又听崔城之低声问:“筹款一事,你是如何想的?”
东方瑶琢磨了一会儿,“我觉得其中有蹊跷,不管是锦娘还是东阳郡王,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联系。”
虽说东阳郡王这样做无可非议,他的所作所为也令人挑不出刺来,不过东方瑶总觉得,这个东阳郡王或许有什么……怎么说呢,按照她在宫中多年的经验来看,应该说是从中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与其相信李宜奉,不如相信锦娘的话,”东方瑶正色道:“锦娘此人我正在调查她的出身,可能不日便会有消息,只不过此时,我以为我们应该用李宜奉的法子,不管锦娘说的话是真是假,这都是一个试探东阳郡王的好机会。”
崔城之眸中带了赞许,“十五已经调查过了,锦娘的出身,正是如她所说,原是官宦之家,后来没入教坊,来到楚州后在暖翠楼做了歌伎,不过短短十数年的时间,她却俨然成了暖翠楼的当家之一,就连霍十三娘都要受到她的管辖,可见身份非同一般,只是她究竟出自长安哪所官宦之家,却是怎么也查不到。”
并且,锦娘似乎未曾想隐瞒过她的身份,只是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她不愿意透露罢了,毕竟若是她想要隐瞒,外人想要查暖翠楼中事也是不容易的。
“我从未听母亲提起过锦娘这个名字,况且母亲去世的很早,有些事情,她根本也来不及一一对我说。不过父亲当年在曲江求娶母亲之事,我却是听说过的。”
想起母亲忆及当年之事时脸上那动人的甜蜜,东方瑶忍不住有些黯然,“此事当年惊动长安,恐怕很多人都知道,但就凭她知道我母亲闺名一事,便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要么和我母亲熟识,要么和母亲有过或多或少的交情,只是究竟多少,我也不敢断定。”
但如果是在骗他们,她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想了想,她又道:“暖翠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为何不仅在楚州无人敢望其项背,就连杨绍元这样的势力都无法渗透甚至忌惮三分?”
“自端平年间至今,暖翠楼至少存在了四十多年,而按照年龄来推算,锦娘不可能是暖翠楼真正的主人,不过从锦娘的所居之处来看,她在暖翠楼的地位,一定极其重要。”
“端平年间?”东方瑶讶然,也就是说,至少是显宗皇帝在世的时候这暖翠楼就存在了?
那么她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如今又要替朝廷出钱,又是为了什么?
东方瑶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陷入沉思。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也不必想这么多,”崔城之安抚她,“明日我们一起去刺史府廨商量此事,再做定夺,你看如何?”
东方瑶点点头。
“更深露重,站久了容易生病,你……”崔城之犹豫了一下,把“你先回去吧”五个字换去了,轻轻说道:“我再送你回去吧。”
……
“娘子,桓郎君来了。”门外有婢女报道。
楚芸正在房中调试琴音,闻言,楞了一下,“要他稍等片刻,我马上去。”
小雨绵绵,楚芸将琴抱了搂在怀中,边走边问那婢女,“公主睡的如何,可有醒?”
那婢女笑道:“公主这会儿还在熟睡,劳烦娘子费心了。”
楚芸淡淡一笑。
到了会客厅,她收了伞,挑开帘子。
“芸娘子来了。”
有位年轻的郎君正负手立于窗前,一见楚芸来了,他侧眸去看她。
楚芸抱琴走进来,“修延,你可是来拿琴的,不必了,我已经修好了……”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住了,因为桓修延今日的的神色有些不太正常。
楚芸会意,对婢女轻声道:“你去拿些上好的瓜果再来罢。”
婢女诺然而退。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桓修延低声问道:“驸马可是已有三日未归?”
楚芸的心一跳:“三日未归!”
桓修延目中有几分了然,又凝重道:“定州安崇寅谋反,公主可是不知?”
楚芸心中登时有不好的预感,凝重说道:“未曾知晓,驸马走的时候,只嘱咐我和府中婢女要照顾好公主。”
安思逸走的时候,有几个陌生的男人曾在府中转悠,安思逸说是族中人,可族中人怎么会穿着铠甲……楚芸惊道:“你是说,已经牵连到了驸马?!”
怎么会?夫妻二人的第二个孩子也将要出生,早已无龃龉,公主是太后最疼爱的女儿,太后怎么可能那么无情?
不!
楚芸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蓦然呆住。
太后是否无情并非取决于谁于她是什么样的关系,泗水王、颖川王、昭仁太子全都是先例,只要胆敢忤逆她,她根本就不再在乎谁是谁非,况且太后从前就不喜欢驸马,安家在废帝一事之上缄默不语,安玄策甚至在废帝后要求致仕回老家,太后一向看重安氏一族,与其怎会不生嫌隙?
看着楚芸摇摇欲坠的身子,桓修延忍不住上前两步扶住她,“芸儿,你可想好了是否要告诉公主,如今公主待产,安氏夫妇不在,偌大的公主府只有你能决定这一切了!”
楚芸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她该怎么办,公主随时有可能生产,驸马也随时有可能失去生命,倘若不告诉公主,若是日后驸马当真有个……她怎么对得住公主的恩情?
公主将她千里迢迢从灵泉接到长安,都尉府中无一人不敢不尊敬她,倘若这个当口上真出了什么令公主悔恨终生的事,她日后再无颜面见东方瑶!
楚芸艰难地说道:“你的消息确定属实,是从哪里听来的?”
桓修延道:“阿兄今日入宫为太后娘娘献舞,入蓬莱殿服侍时曾无意听她与李中丞的对话,说是……有人密告济州刺史安崇寅与驸马曾暗中多次书信往来,有私通之意,意欲为他死去的父母复仇。”
“复仇?安崇寅不是驸马的兄长,安夫人的长子么?”楚荷惊道。
桓修延摇头,“我亦不知,还是我阿兄告诉我的,安崇寅的亲生父母乃是安玄策兄长安成珙之子,当年康国大长公主丧夫,为了再嫁已有妻室的安成珙,将安成珙的原配夫人郑氏逼死,嫁入安府后因又屡次怀疑安公不忠滥施鞭刑直至将其活活折磨致死。
这原是宫室秘闻,倘若不是被有心人故意掩盖,怕是无人知晓,而安崇寅知此事时已然懂事,先帝即可怜又忌惮他,幸而有安玄策相护,将其收在自己名下,才逃过一劫。
后来安崇寅去了济州,此事也无人再提,便不了了之,不曾想安崇寅一记仇便是十几年,如今在济州起义,搅得民不聊生,难免会有人怀疑到驸马头上来……”
楚荷的心却愈发的凉。
此时的她,早就不是当日那个柔弱的楚芸了,在经历了至亲惨死,背井离乡,身边所有能够信任之人远去之后,她已经能够冷静的思考的问题了。
如果猜的没错……
“芸儿,你怎么了?”桓修玉瞧着她面色愈发苍白,不由安抚道:“如今尚未搜查府中,并没有找到那些证据,不能说明二人私通,驸马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有事,要不便先不对公主说了罢?”
“不会的……”楚芸喃喃道:“证据确凿。”
因为有人要置安家于死地。
“芸娘子!芸娘子!”
有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楚芸听的出来,那是绿意的声音,她赶紧揭开帘子,不曾想和急急忙忙的绿意撞了个满怀。
“别着急,慢慢说。”楚芸也砰砰直跳。
“公主……公主……要生了!”
绿意喘着粗气,终于把话说完整。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四十八章 细枝末节
有人出生,就有人死去,世界往往就是这么残酷。
而此时的楚州,正是一片暴风雨前的宁静。
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感觉到有细碎的日光打在自己的脸上,闭着眼睛都无处可逃,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想要去遮住这刺眼的白光。
整个手腕又酸又疼。
她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拥着锦被坐了起来。
揉揉眼睛,却发现外面天还黑着
难道刚刚是在做梦?
“芍儿……芍儿?”她低声唤道。
“哎,来了!”
芍儿推门进来,“娘子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东方瑶扭动了一下还酸疼的手腕,打了个哈欠,恹恹道:“今日要去粥棚,可不能迟到了。”
“还未到卯正呢,布施是在午时,娘子干嘛这么急,这不是今日恰好休沐,我想着娘子昨天忙那么久,还是多睡一会儿的好,便自作主张未叫您。”
东方瑶垂着眼皮点了点头。
虽然她也很想睡,问题是这几日周公都不太待见她,每每晨鼓还未响,他便矫情的把自己赶出来了。
由芍儿和新来的婢女郁娘伺候着更衣洗漱,这一套流程下来也要一个时辰了,待东方瑶坐在食案前的时候,已经辰时了,听到后院的花园中传来一阵阵的敲打之声,因此吃罢早膳,她便去了后花园。
此处原本便假山林立,其中又杂佳木繁阴,再行几步,另有一清流淙淙,大约是从地底接来,泻于众花树之间,很是清冽悦耳;几名工匠点缀其中,修剪花草,平整土地,还有在收拾那原本十分古朴小亭的,颇有秩序。
东方瑶有些讶然,她没想到自己这后院可以装饰的这么精致,虽说比上大明宫那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大明宫毕竟也不是自己出钱修的……这得花多少银子!
不过眼见芍儿一副享受的样子,她也不忍心提这么煞风景的的事。
“喂!”
芍儿欢快的叫了一声。
东方瑶微诧,这丫头是叫谁呢这么没大没小。
却见那个叫“喂”的已经很自觉的转过头来。
苏园上前行礼,说道:“小人见过娘子。”
东方瑶忍住笑意:“修的如何,是不是快完事了?”
苏园颔道:“娘子说的不错,再将那东侧游廊及小拱桥安上便大功告成了,银钱支出的账目某已经悉数报给了芍儿娘子,娘子若有疑问尽管来找某,某就住在城北的和道坊。”
东方瑶暗中瞥了一眼芍儿,见她此时东张西望,也没个正形儿,便说道:“芍儿,你去把账本拿来,我先瞧瞧。”
“哦。”芍儿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东方瑶和苏园边走边看,苏园便介绍了他如何如何装饰的本意,并说这些本就是依仗在此宅原本的基础上所造,不费事不费力还不费钱,划算的紧,并委婉的表示若是东方瑶还有此等差事一定不要忘了他。
东方瑶笑道:“你今年多大了,家中是什么光景?”
苏园看上去有些拘束:“某今年二十又二,家中有严母,并姊妹兄弟四人,某乃仲子,今年尚、尚未婚配。”
东方瑶觉得这郎君颇有几分好笑,不久前见他当着刁难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倒也有几分硬骨头,只是家中有些清贫了。
巳时一刻,东方瑶方才出门,崔城之早已在外恭敬。
东方瑶一直特别奇怪,崔城之这个人对于守时的概念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俩分明约得是巳正,离见面的时候明明还有三刻,他却老早的就在门外蹲点,实在是令人头疼。
崔城之下了马,正待安排东方瑶去上马车,却见东方瑶瞪了他一眼,径直爬上了仆人牵来的一匹马。
“你……”崔城之犹豫了一下,“为何不坐马车?”
“有什么问题?”东方瑶摸了一把身下的黑马额上的毛,问道。
“我见你脸色有些苍白,怕是有些不虞,若是不舒服,就别逞强。”他缓缓道。
别说,东方瑶这个人,就是有些喜欢逞强,听崔城之这么一说,她更不能服软了,摆手道:“我没事。”
两人这便上路。
粥棚就搭在西市街口,这个点正好是镇上或乡下的人进城时刻,是以人流比较密集,崔城之将东方瑶从马上扶下来,见她身形依旧如此单薄,忍不住道:“天凉了,记得多穿些衣服。”
东方瑶近来愈发觉得崔城之婆婆妈妈的了,日常未见他多话,只是一说起话就令人觉得他颇为唠叨。
她默然心道:我阿娘当年恐怕也没这么个样子,不过此时若再呛他,倒显得我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面上却顺从他的,点头:“我省的。”
崔城之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前些日子他嘱咐她的时候她还会呛自己两句,现在都这么乖顺,这丫头定是左耳朵出右耳朵冒了。
东方瑶说完这话,一抬头,却见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个女人。
一身素净的折枝花纹披风,青丝粗绾,不见铅华,李双儿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东方长史,城之,你们来了。”
……
天气有些凉渗,站久了腿有些酸麻。
“太、太后娘娘,公、公主说……不见。”
最后两个字,如蚊蚋般低了下去。
一时静谧无声。
那婢女吓得腿都抖了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命儿就没了。
出人意料的时,眼前这位面色肃然的太后并没有说什么,反倒走到一边,坐了下去。
她低声道:“孩子呢。”
“是……是公主在喂养。”
这句话,终于说的没那么磕绊了,婢女松了一口气。
“什么,乳母呢?!”
韩鸿照的眉毛却紧紧地拧了起来。
婢女登时大惊,赶紧跪下,“殿下,是公主执意如此,只是公主常常进食后便呕吐出来,供养不足,小郎君根本喂不饱,可是又不许我们碰,奴婢也没有办法啊!”
其实她口中的我们,只是太后派过来的人而已
一想起公主那满身上下的绝望和哀伤,纵然婢女只是临时来伺候的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公主常常一坐便是一夜,一句话也不说,奴婢们怎么劝都没有办法。公主还为小郎君起了一个名字……”
她正待说,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惊恐的住了嘴。
“什么名字?”韩鸿照问。
那婢女自知失言,心中大骇,真是不该多嘴,若是太后听了惹恼了她,那岂止是血溅三尺,她家中尚有老父幼弟,就等着她给两张票子……
“贱婢,太后娘娘问你话呢!”
有个内侍喊了一声。
那婢女抖道:“伤儿……小郎君小名儿叫做伤儿……”
太后默然。
她怔怔的凝视着面前这魂不守舍的婢女,良久,低声道:“你下去罢。”
婢女如蒙大赦,赶紧退了下去。
“公主,太后娘娘走了。”
有个消瘦的人背对着她立在窗边,闻言,动了动唇:“都走了?”
这声音很哑,就像是被丢在火中蹂躏成无数个窟窿的破锣一般,火一灭便只剩下了七零八碎的铁块。
楚荷轻轻说道:“李中丞留了下来。”
元香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踩着不稳的步子,走到一张小小的榻边,什么也不说,只低头爱抚着一个小小的孩儿。
那孩儿面色蜡黄,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想用手去够他的母亲,不哭不闹。
是个很安静的孩子呢。
“阿娘。”
门口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双手抓着门,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哎呦小郎君,你怎么一个人就跑了!”
乳娘晃着蹒跚的步子,上前将小孩儿抱了起来,歉声道:“惊扰公主和小娘子了。”
元香眼中仿佛有了几分神彩,她上前来看着大郎,说道:“饿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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