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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琐闼-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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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溶附在她耳畔轻声道:“其一么本王是想让母亲看一看,她的儿子这三十年来头一回看上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他微微顿了一顿,瞧着她红透了的耳垂,“其二嘛本王是想告诉阿萧,人生苦短,若是同本王母妃一般太过执迷,便往往自苦而不自知。反倒忘了人世间有如此多的美景,将要最最要紧的抛在了脑后。”
  说罢,轻轻地放开她,温柔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阿萧,莫忘记了,本王一直在等着你。”
  两人下山之时,已是日落时分,今日郑溶与她出来,一味低调避人,身边近侍也未曾带得一个,两人出了山门,远远地见方才她和郑溶骑的两匹马正并头一处,待走近了些,却见两匹马在夕阳之下耳鬓厮磨,见此情景,苏萧不知为何耳廓微微地烧了起来,走上前去要将那雪白的马拉开,那两匹马儿正在意浓之间,怎么舍得分开,白马虽被她使了蛮力拉开了去,却忍不住频频回头,不住嘶鸣,极是不舍的样子。
  郑溶走上前去,笑道:“你倒是小孩子性子,却去管它做甚?”
  他不说倒好,他这样一说,却教苏萧整个面上都飞起了红云,方才在山上的时候,她对着他,说出口的依旧是那一句话:“下官无以为报。”
  郑溶应答她的,也依然还是那句话:“本王甘之如饴。”
  无以为报。
  这句无以为报,并不是推诿之辞,却是实实地无以为报。那日在昌安城外的河边,她见到了本该在京城将养腿疾的郑洺,他递给她一枚玉佩,对她说了一句让她内心震动不已的话:“苏家一门忠烈,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本王深以为不平。若是有一日你下定了决心,便拿着这玉佩来馥香阁罢,朝廷给不起的公平,终有一日,本王给你就是了。”
  今日来见郑溶之前,她去了京城中最大的水粉铺子馥香阁,随掌柜的在店后头去取了一块极普通的菱花镜,她还在那里见到了一名瘦高的黑衣蒙面人,那人对她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你放心,绝没有性命之忧,你受的不过是皮肉之苦。”
  她脚下顿了顿,侧头站住,心中异常地平静。
  郑溶心中好笑,只伸手去牵她的马,她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低下头去,稍稍落下了半步,从怀中摸出一枚巴掌大的八角菱花镜,那菱花镜上头描着最最普通的折枝牡丹并章草等纹饰,乃是京中闺阁女子最常用的东西。她将那铜镜悄悄地背在身后,微微地朝着日头的方向晃了一晃,那小镜子反射着一束亮光在林中闪过,不过一瞬之间,耳边便传来一声弓箭声,那声音破风而来,如同要生生地将她劈开一般。
  郑溶猛然回头,却见一支箭直直朝着他们飞了过来,他一时间顾不了许多,猛然跃起,反身一把将苏萧拉过来,左手护着她的背心猛然倒地,两人滚了两滚,滚进树丛之中,他俯身急声问:“你怎么样?”
  却见苏萧脸色发白,神色中透着些凄凉的意思,她微微地偏过头去,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一下一下地扑在她的脸上,方才那箭响之际,她的手心腻起一层冷汗,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原本是意料中的疼痛,可直到那箭矢洞穿她身体的那一瞬间,她仿佛才真正的明白,原来这一步如此这般便轻易地跨了过去,从此从此,便是万劫不复。
  她脸色惨白,冷汗泠泠,声音带上些许颤抖:“殿下……” 
  郑溶尚没有开口,便觉护住她背心的手掌上传来温热的液体流过的触感,一种粘稠湿润的感觉,这气味是经历无数杀伐的郑溶最熟悉不过的味道,在宛若修罗场的战场上,那浓重的血腥之气会一直停留在空气之中,三天三夜也无法散去。
  他心中陡然一紧,那一箭仿佛是贯穿在他的身上一般,他没有说话,唇角紧抿,只低头将苏萧搂紧了些,又往下伏了伏,右手原本在倒地之时便按在佩剑之上,此刻龙纹佩剑不知何时已是拔剑出鞘,龙纹剑在他手中铮然作响,仿佛蕴含着冲天的怒意,日光之下,那佩剑映照在他狭长的双目之上,那目光已是清冷到了极点,苏萧只见他极慢极慢地朝自己俯下身去,几乎贴在她的耳际,压低了声音道:“忍着些,别出声。”
  苏萧缓缓阖上眼睛,她只觉背后传来一阵刺痛,方才刺入她身体的箭头,这时候才开始让她觉察出如此尖锐的疼痛,耳边清晰地传来两匹马儿以蹄踏地的声音。就在方才那两只马儿还那般眷恋的厮磨在一起,可是那一刻仿佛已是久远得如同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她的眼角微微地沁出一点莹色,那一点莹色顺着她的脸颊他的下颌蜿蜒而下,冰凉透心。郑溶身形稍稍一滞,只是又将她搂紧了些:“不要怕,万事有我。”
  

  ☆、相思方(一)

  一语未落,他侧头用佩剑挑起一块小石头,那石子儿直直朝着那匹白马臀上而去,那匹马儿被这突如其来的飞石击中,一时间疼不可耐,猛然跳将了起来,仰起脖子嘶叫一声,撒开了四蹄朝前冲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郑溶忽地搂起苏萧,飞身而上跨上黑马,手中佩剑狠狠地拍打在黑马身上,那马儿吃疼,旋即撒开了蹄子跟着前头的白马冲将了出去。
  苏萧耳边又传来一声放箭之声,只听得白马的悲鸣声穿透天际,那匹通身雪白的马儿突然轰地倒地,一时间沙石飞扬,郑溶扣在苏萧腰间的手再陡然一紧,低声道:“抱紧我。”
  他猛然提起缰绳,再狠狠地一夹马肚子,那黑马跟随他多年,早已与他是默契之至,此刻高高地仰起前蹄,如同一颗流星一般,从白马卧倒的身躯上跃了过去,不过须臾之间,那黑马就带着两人冲出了数丈之远。
  苏萧只听得身后传来呼呼的风声和越来越远的箭声,她心中到底松了一口气,慢慢艰难地抬起头来,却见到郑溶紧紧抿起的薄唇,犹然还带着一丝不可觉察的冷冽寒意。
  他击出飞石让白马狂奔而出,引开了刺客的注意,等那刺客发现那不过是一匹空马的时候已是晚了,再搭弓射箭时,两人早已远离弓箭的射程之外。不过是片刻之间,他便如此轻巧地将她带离险境,眼光如此敏锐,心思如此缜密,头脑如此冷静,让她心中不由地一颤,从今往后,她便要和这个男人为敌了罢?与这个现在还将她护着怀中的男人为敌了罢?与这个冷静到近乎可怕的男人为敌了罢?马背极是颠簸,后背那钻心的疼痛却抵不过她心中难以抑制的阵阵寒意,终于她的视线愈来愈模糊,渐渐陷入一片乌沉沉的黑暗之中。
  郑溶一只手搂住苏萧,一只手只管执了佩剑驱使着□□的黑马往前飞驰而去。方才苏萧被射中后,对方明明占了优势,却只是引而不发,只躲在暗处等待他们现身,那时候他便当即断定,那刺客不敢露面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怕被自己抓了活口。刺杀他却还能全身而退的人,慢说京师之内,便是在这世上也屈指可数。若今日他独自一个人,断然不肯就此罢休,可现下苏萧受了重伤,她的血就那样沾染在他的掌心之中,汩汩而出,那温热的血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带走她的生命,她惨白的脸色让一贯冷静的他恐惧到几乎拿不稳手中的佩剑,他虽然面上极为镇定,可他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与刺客纠缠不休,只管脱身带了她往山下自己的别院飞驰而去。
  他一脚踢开别院大门的时候,别院里头的下人们见瑞亲王殿下怀中抱着一名瘦弱的少年飞奔入内,那少年脸色惨白,气若游丝,一双白玉似的皓腕无力地垂在空荡荡的袖管之内,就连院子里的粗使侍女也能听出三殿下语气中极力克制的急切之意:“让文九请妙仁先生到远思阁来!”
  下人们面面相觑,远思阁乃是殿下在别院中下榻的地方,平日见从未见殿下传任何外人进阁,今日居然亲自将那少年抱进了远思阁,可见近来在京城官场中偷偷流传的消息的确有几分可信。
  今日正轮到文九在别院当值,来报信的小安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儿都没喘匀,只慌慌张张地说殿下带了一个面生的少年回来,殿下前襟上是血红一片,也不知是殿下受了伤还是少年受了伤。文九闻言大惊,当即同妙仁先生闻讯匆匆赶至远思阁,却见阁中门户大开,两人对视了一眼,文九在门外高声禀告道:“殿下!文九求见!”
  郑溶闻声起身,疾步迎到门口,低声道:“先生快请进去看看他的伤势。”
  妙仁本是一位江湖奇人,医术高明到几乎活死人肉白骨,除了喜欢四处游历河山和嗜酒如命之外,却无一般名医的各种怪癖,极是仁心妙手,对找上门的病人总是极力医治,故而在江湖上有妙手回春的雅号,久而久之江湖之人倒是忘了他最初的姓名,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妙仁先生。
  八年前,他游历到疆北,与郑溶一见如故,从此他只要路过京师,总要来寻郑溶,非要拉着他一同在花间柳下大醉三日,方才称心如意。
  半月之前,他听说不远千里从西域进贡来的葡萄美酒此时节乃是最醇厚的,故而馋虫勾动,特特专程进京寻上郑溶讨酒喝,没想到郑溶近来公事缠身,他又不甘心无功而返,只得百无聊赖地在这里度日。
  此刻他见郑溶竟然亲自迎了出来,心中不由地嘀咕,也不知那床榻上受伤的那一位是何等的来头,居然让一贯冷静自持的瑞亲王这般六神无主。他快步上前,只见内室里的雕花床榻上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隔着床帷也能觉出那人形容很是瘦小,他挑起床帷,却见一位左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俯卧在床上,一支箭深深地没入他的后背,箭口周围血肉模糊,里外的衣衫已尽数被血水浸透,很是骇人。
  他抬头看了郑溶一眼,郑溶神色凝重,低声解释道:“马背颠簸所致。”
  妙仁一言不发地弯下腰去,伸手至那少年的鼻尖试了一试气息,那少年相貌本就极好,现下那眉间却不知何时染上了几滴血迹,仿佛暗夜中的一丛血蔷薇突兀地绽放在白玉似的皮肤上,衬得一张极清秀的脸反倒显出些艳丽到极致的潮红来。
  郑溶看他沉吟不语,催促道:“这么样?”
  妙仁并不答话,坐到床边,正要去掀那少年的衣服,不料一旁的郑溶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不由地一愣,抬眼去看郑溶:“怎么了?”
  郑溶这才觉察出自己的失态,脸上微有些赩然,哑着声音道:“她……并不是男子。”
  妙仁微微有些吃惊,不由再仔细地打量了床上那人一眼。那人虽然是十足的少年打扮,眉宇间却隐隐流露出一丝娇怯,怪不得自己刚才便觉得那人身量极瘦小,却原来是个女子。
  他坐正了身子道:“如此,文九拿剪子和我的药箱来。”
  不过片刻,文九便用红布托了一把剪子来,妙仁将那女子箭伤周围的衣服剪开,那箭伤委实有些深,他用手攀着那箭羽,轻轻往外拨了拨,床上的人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妙仁不由地皱眉道:“不好,这箭上有倒钩,狠毒得很,”疑惑道,“她的仇家?”
  郑溶眉头紧皱:“不清楚。”
  妙仁细细翻检伤口,微微有些诧异:“本该殷红的伤口外侧带着点乌紫,却并不是淤血,”他从药箱里挑起一支三寸长的钢针,蘸些药汁探了探那微微乌紫的地方,针尖却没有变成黑色,他松了口气,“不是□□。”
  妙仁转过头来再瞥了一眼那女子的脸颊,“她流了那么多血,脸色本该发白,可现在却潮红,必然是箭头上涂过什么药。”
  妙仁用手点在伤口处,床上的人又是一阵颤抖,他蘸了一点伤口上的血,再把指头放在舌尖上,血腥味之中有一丝似有似无的蜜甜味,他沉思片刻,唇边浮出一点意味不明地笑意,瞟了郑溶一眼,正欲伸手再试一试,郑溶见他神色中有了几分戏谑之意,不由劈手抓住他的手腕,寒声道:“到底是什么药?”
  妙仁眼中明显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神情:“这位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叫殿下这样着急?”
  郑溶将他的手松开,冷冷道:“妙仁先生莫非是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药?既是如此,那本王另请高明就是了。”
  妙仁笑道:“这女子让殿下如此沉不住气?看来这一位莫非是殿下的心上人?”
  他看到郑溶不置可否地一挑眉,又忍笑继续道,“殿下对这女子这样在意,不仅在下看出来了,怕还有旁的人也看出来了。”
  郑溶不动声色道:“怎么说?”
  妙仁道:“殿下方才问那箭头上涂了什么药,这江湖上能认出这方药的人怕是不出五个。若是遇上一般的大夫,怕没有人能注意出这箭上有药,可今儿却恰好遇上我了,我只一眼便能瞧出来,”他瞥了一眼郑溶的脸色,整个眼睛都忍不住弯起来了,唇边一撮胡子一翘一翘地,“这一贴药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相思方。”
  “相思方?”一旁的文九忍不住接话道,“难道是……”
  郑溶横他一眼,文九忙低下头,妙仁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是啊,正是江湖中百闻不如一见的催情之物——相思方!”
  

  ☆、相思方(二)

  郑溶横他一眼,文九忙低下头,妙仁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是啊,正是江湖中百闻不如一见的催情之物——相思方!”
  鼎鼎大名的相思方,这味药乃是江湖密门秘而不宣之药,见过的人少之又少。
  普通的□□不过是让服药之人青丝荡漾,枣热难耐,须得男女之事方可舒缓一二。而相思方的绝妙之处乃是反其道而行之,并不让服药之人有催情之感,却能让那人面若桃花,艳比春杏,情态更胜以往十倍百倍,因而让所见之人恍若见到九天仙子,难以自迟。
  因此,相思方虽也是为了促成男女之事而生,可被服药之人不过只是一个饵而已,端看旁人会不会上钩罢了。
  妙仁斜睇郑溶一眼,附耳上前:“服药之人在药力之下多了几分天仙之色,若是所见之人原本就对这女子觊觎已久,更会情不自禁,难以自迟,任凭你如何地是君子柳下惠,怕是也甘拜在牡丹花之下了呢!再加上这相思方无色无味,除了让服药之人较常人血热一两分之外,别无它迹可寻。完事之后,那做了莽撞事的男子必然是心怀愧疚,自然生出些趁人之危的愧意,便会对那女子格外的怜惜看重——这药就是美女计同苦肉计一道儿用,端看王爷能不能招架得住呢!”
  文九疑惑道:“何人给她下药?又为何要给她下此物?”
  妙仁大笑道:“这可就要问问你家王爷了!何人知晓这位女子是三王爷的意中人,专程给这女子下了相思方,好教生米煮成熟饭吧!哎呀呀,王爷可要专程感谢感谢那位好心人,今儿必然是能够洞房花烛,春凤一度呢!说起来啊,这射箭之人恐怕不是这女子的仇家,却是你家王爷的仇家罢?生怕你家王爷对这女子失了兴趣,就枉费将这个女子安排在你家王爷身边的一番苦心了呢!”
  他又假装摇头叹息道,“可惜了了,像王爷这样冷情之人,居然也有动心的一天,唉……更可惜的是,这女子怕是听信了他人之言,甘愿做鱼饵引你上钩,枉自你方才这样相救于她,我看啊王爷的这一番痴情恐怕是要被人白白辜负了……”
  郑溶冷冷打断他道:“病人命悬一线,号称妙手仁心的妙仁先生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谈论风花~雪月,本王实在是佩服得很。”
  妙仁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并不着急,只继续啧啧道:“王爷听在下说了这么多,居然还是一心挂念这女子的伤势,可见王爷果真对这女子动了心?以我看来,且不说身世,单单就王爷的相貌人品英雄气概,放眼这世上的女子有哪个不倾慕的?可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女子,看起来却并未对王爷心存爱恋,反倒是甘受利箭穿身之苦,也要引你上钩,”他往郑溶身边再凑了一凑,笑眯眯道,“难道说你与她有杀父之仇?要不就有杀夫之恨?”
  郑溶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本王的私事不劳先生挂心,先生只说这伤势是能医治还是不能医治?若是不能,”他扬了一扬眉,手往上端了端茶杯,突然将茶杯“啪——”地一声重重搁下,“本王今日里可没有闲功夫与你谈天论地。文九,送客!”
  文九上前一步:“妙仁先生,请。”
  妙仁急道:“你这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我……我当然能医啊!”他肃了肃脸色,将方才的嬉笑之色收了些,挽起袖子,想了一想,回头对郑溶道,“王爷要不回避一刻钟?”
  见郑溶挑眉,他复又忍笑道:“这箭上有倒钩,□□的时候,这女子必会很受些皮肉之苦,我是怕你看了心中舍不得。”
  郑溶不置可否,负手而立,只冷冷地看着他。
  妙仁打了一个寒战,忙道:“你可不要露出那种要咬人的表情!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郑溶冷冷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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