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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心记-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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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后,廷泽再没有踏进坤宁宫半步,若兰每日苦苦盼望,一颗心也逐渐转凉。若兰照常起床,用膳,然后入寝,夜里没有他的陪伴,总也睡不好。日子一天天过去,心早已冷得麻木。

    这日,她支开宫人,一个人出了坤宁宫,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却来到昭阳宫外面。她正想掉头,却看见荀映雪披着一身大红喜服朝她走来。

    荀映雪道:“姐姐可是来观礼的?”

    “观礼?”若兰疑惑。

    荀映雪唇角一勾,面带得色,“皇上没有告诉你,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吗?”

    “什么大喜之日?”若兰心里一惊,再看向荀映雪,她身上的喜服颜色是十分讲究的正红,而非姬妾所用的淡红。

    “皇上效仿娥皇女英,册立本宫为端淑皇后,与你平起平坐,位同平妻。我与皇上自幼相识,有青梅竹马之谊,这后宫本就该有我的一席之地的。”

    若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外头礼乐声大作,她静静坐在殿中的椅子上,脸上无悲无喜。披星和戴月上前劝了几句,若兰仍然茫然地看着虚空,许久,问道,“你们应该一早就知道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戴月道:“皇上吩咐过奴婢,不许奴婢泄露半句,奴婢也是不敢违抗圣命。”

    若兰苦笑道:“他一定还说过,让你们好生看着我,省得我这个不知分寸的旧人前去闹事,丢他的脸吧。”

    “没有,娘娘您不要多想,皇上并未……”

    若兰起身向里面走去,恹恹地摆手,“退下吧,本宫想歇息一下。”

    披星、戴月赶紧跟随,“奴婢伺候娘娘。”

    若兰在床上躺了一刻,满脑子都是从前廷泽那张俊逸温情的容颜。

    “到时候我去你家提了亲,再三媒六聘八人大轿把你娶进来,把那什么媵妾啊夫人啊通通拒之门外,唯独宠你一人。”

    “你是朕的皇后,不需要强颜欢笑,不需要拉拢讨好任何人,我只希望你开心地跟我厮守在这宫里,你懂么?”

    一念之间,生死哀荣。自古以来,帝王的恩宠最是莫测,如何经得起岁月钩沉。

    她竟然信了他的那些话,恁地天真!

    若兰一个鲤鱼打挺蹿起身,换了身衣裳,悄悄溜到后殿,一脚踩着墙壁,利落翻墙出了坤宁宫。

    她沿着御河游了许久,直到没有力气才上了岸。

    身后的宫墙巍峨高耸,飞檐翘角气势恢宏,里面的荣华富贵再与她无关。

    她伸手摘掉头发上粘着的枯叶,扔在脚下,忿忿道,这破皇宫,我再也不要回来了。

    ……

    廷泽从典礼上回来,未让仪驾跟随,他边走边扯掉身上的赤色喜服,欢喜着朝坤宁宫走去。

    母后非逼着他娶荀映雪,他也不想伤了母子和气,荀氏一族已经得了厚赏,却贪心不足地想将手伸到后宫,也不能怪他不留情面了。

    他明面上应下婚事,行礼时安排人在祖宗牌位上动了手脚,他与荀映雪在行三跪九叩大礼时,牌位突然倒下,殿内无故失火,他让太史局卜问,得出他与荀映雪成婚不吉,并借此大做文章,将婚事作罢。

    他还未走到坤宁宫,披星就匆忙来报,说皇后娘娘不见了。他步履匆匆地赶到坤宁宫,只在内室的桌子上找到一个字条,那上面的字迹潦草,毫无功底可言,是她写的。

    他看了字条上的内容一眼,脸色乍寒。

    两个时辰后,禁卫军搜遍了皇宫的各个角落,均未发现若兰的身影。

    她究竟去哪里?廷泽一掌拍在案上,几滴茶水从杯子里震出来,溅到他的手背。

    她会游水,御河!廷泽心头一凛,觉得周身的血气都凉了。

    侍卫沿着御河搜寻,在宫墙外面找到一只发簪。

    廷泽把发簪反握在手中,沉痛地闭上眼。

    禁卫军在城内找了几日,终是未果。廷泽骑马日夜兼程赶到扬州,林正清带着智允以及一群家眷,在院中跪了一地,恭迎圣驾。

    廷泽进来一把揪住智允的衣领,目呲欲裂,斥问道:“若兰呢,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智允被他吓得一愣,瞪着一双恐惧的眼睛看着他,哑口无言。

    林正清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扶着他的手臂,信誓旦旦道:“臣以项上人头作保,皇后娘娘不在臣的家里,亦未有书信寄来。”

    廷泽慢慢松开了手,望着头顶的天。

    若兰,你究竟去了哪里?

 第100章 缘起

    若兰离开皇宫后; 在城中找到沁娘临走前留在京城的亲信; 前来接应她的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妇人,若兰在她的帮助下离开京城,一路向西去了支月国。

    来到皇宫已经三日; 见到了阿爹阿娘,阿姐姐夫,还有沁姨,一家人其乐融融,却无法宽慰她心头的失落。若兰撑着下巴坐在庭院中的回廊上; 闲闲对着满院的冷香芳蕊; 怡人景致; 却无心欣赏。

    是非前缘都已淡去,只剩思念如草疯长。

    旁边那支玫瑰花开得正艳; 水池中两只水鸭子在交颈嬉闹,水榭上行走着三三两两的宫婢,穿的衣裳奇奇怪怪; 坐在对面的姐夫正在绣花。。。。。。

    什么,姐夫在绣花!

    若兰瞪着一双杏目惊讶地看向对面; 林昱察觉出这道疑问的目光; 笑道:“你阿姐怀孕都已四月有余; 还一直孕吐; 我让她好好卧床休息,她却惦记着给孩子做衣裳绣鞋,不愿假手于人。这几日空闲时; 姐夫我捡着一个扇面试着绣了一阵,倒也不甚太难。”

    若兰抽出他手中的扇面看了一眼,撇撇嘴,“姐夫你太过分了,你一个大男人随手绣的都比我好,还给不给若兰活路了。”

    她把扇子扔给林昱,又问起:“我听人说过了三月胎稳了就不会吐了,阿姐肚子里的这个小娃娃真够调皮的。”

    提起孩子,林昱满脸堆笑,不忘数落她道:“你来皇宫几日也不与你阿姐多说说话,光顾着在这里忆旧伤怀倒苦水,你阿姐可每日都担心你呢。”

    若兰听言愧疚地低下头,应声道:“我这就去看阿姐。”

    “莫急。”林昱叫住她,“厨房里炖的鸡汤该好了,你随我去盛了来,再一起过去。”

    “好!”

    两人端着鸡汤来到若宁的寝宫,此时她刚歇了午觉起来,若兰扶着她披衣下床,在软塌上坐下,林昱吹了一匙鸡汤送到她嘴边,“娘子午时吃的东西多半都吐了,这鸡汤炖得软烂鲜香,快趁热用些。”

    若宁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林昱还要多喂,若宁抚着胸口,摆手道:“不用了,我喝不下了。”

    “阿姐,你这样可不行,吃得少会饿坏肚子里的小娃娃的。”若兰给她拧了个湿帕子净手,劝着道。

    若宁摸了摸没有显怀的腹部,也是忧心:“阿姐也想多吃些,可总也吃不下,唉。”

    谈话间,鸣沙沁娘来到房里,与他们坐在一处说话,鸣沙道:“光闷在屋子里也不是办法,稍后娘陪你出去走走,透透气,心情顺畅了,胃口自然也好了。”

    “娘说的是。”林昱把若宁没喝完的鸡汤端给若兰,“左右也别浪费,你喝了吧。”

    若兰笑眯眯地接过鸡汤慢慢喝着,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沁姨,我来皇宫这几日,为何不见紫苏姐姐啊?”

    沁娘笑而不言,若宁微笑道:“你可知你紫苏姐姐以前是什么身份?”

    若兰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是细作!”

    ……

    紫苏端着托盘,低头跟随一队侍女前往各个宫里送油塔子糕点和奶酒。

    她奉沁娘之命,混进皇宫为婢,暗中打探玉罕残留下来的势力。皇宫里也有宋人进来做杂役,她也对付了些心思学习支月国语言,只是时日尚浅,她仅学会一些简单的话,多半还是靠猜。

    正走着,忽然斜刺里闪出一个宫正模样的妇人,扬声叫住了她们。她负着手,挪着肥胖的步子从前往后打量她们。

    “你,出来。”胖妇人指着她,让她出列。

    领队的宫婢上前询问,两人笑容暧昧地说了几句话,就让旁人接下她手中的托盘,把另一个盛着锦袍的托盘交给她,把她推进了旁边的一个偏殿中。

    紫苏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是一间浴室,中间是一个宽大的用玉石砌成的水池,四个角落皆立着兽首石柱,源源不断的温泉水从兽口中注入池中,清泠入耳。

    “有人吗?”紫苏边走边用不太熟练的当地语言问道。

    突然从池中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猛然握住了她的脚踝,紫苏来不及反应,脚下一滑,猝不及防地摔进池中。

    池水不深,紫苏却挣扎半晌才拖着湿漉的衣衫爬了上去,她转过头,眸子带着腾腾的杀气。

    立在池中的始作俑者被她冰冷的眼神惊了一下,立刻收敛了玩味的笑意,向她走去,“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不难懂,她听了之后怒火更盛,放在身侧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她转过身,疾步往门口走去,泉水从发上往下滴落,被殿外的冷风一吹,变得冰凉刺骨,身子也忍不住瑟瑟发抖。她拢紧衣衫,在旁人嘲讽的目光中慢慢走回了下人房。

    这日,若兰在皇宫中闲逛,忽然被一个陌生男子拦住了去路,那男子生得俊美,穿着讲究,想必非富即贵。她刚来宫里几日,从未见过这人,就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话刚出口,若兰意识到自己说的是汉话,面前的人不一定听得懂。谁知那男子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生生的牙齿,用流利的汉话道:“我叫玉真,比你长一辈,你依礼应该喊我一声皇叔。”

    “皇叔?”若兰搔搔头,似乎听阿姐提起过是有这么个玉真王爷,没想到这么年轻。

    还没等她细问,玉真便拉着她的手腕,把她往外拖去,“走,皇叔带你去骑马。”

    皇宫北面的一处圈起的辽阔草原,专为皇室中人骑马所设。玉真为若兰挑选了一匹性情温顺的纯种西域马,带她畅快溜达几圈。

    歇息时,玉真打量着她,“汉人女子都似你这般貌美吗?”

    若兰把玩着手中的马鞭,白他一眼,“支月国的男子都似皇叔这般浅薄无礼吗?”

    玉真又看了若兰几眼,唉声叹了几口气。

    “皇叔为何叹气?”

    玉真望着远处碧蓝浩瀚的天,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来了个美丽的汉人仙子,却是我的侄亲,怎不让人叹气。”

    “皇叔喜欢汉人女子,倒也不是没有。”若兰俏皮一笑,看在他教她骑马的份上,心里盘算着为他牵个红线,“若兰身边有个姐姐尚未嫁人,我把她带来介绍给皇叔。”

    “紫苏姐姐,快来啊!”若兰在前面向她招手,指指前方花木掩映下的凉亭,“我们到那边说会话。”

    “若兰,我还有事,能不能下次……”紫苏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低声开口。

    若兰绕到她身后推着她的背,往凉亭那边走去,“今日你且依我一回,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两人推推搡搡到了亭子里,才发现里面立着一个华衣男子,那男子转身,目光与紫苏相对,紫苏当即就气道:“是你!”

    玉真也是一愣,还未开口,紫苏就恼怒转身,疾步离开了。

    若兰觉出不对,转过头,“皇叔,你们认识?”

    玉真向她摊摊手,不置可否。

    这日,紫苏趴在窗口偷听两名婢女说话。她在宫里呆了两月,发现几名可疑的细作,包括里面的两人,她不太听得懂他们的话,只好按照发音记下来,再依样画葫芦报与大公子听。

    里面两人的谈话声压低,她听不太清,只好往前凑着屏息倾听,一转头,却发现玉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旁边,也贴着窗棂偷听。

    玉真伸手捂住她的樱唇,一指竖在半空摇了摇,示意她噤声。

    “你跟着我做什么?”从窗户旁离开之后,玉真就像一块黏皮糖一样嬉皮笑脸地跟着她,怎么甩也甩不掉。

    “那两个人说玉顾公主不日就要召集旧部,届时里应外合攻打王庭。”玉真停下慢悠悠吐出这句话,神色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当真!”紫苏心里有了计较,连忙朝若宁的寝宫走去。

    “慢着。”玉真叫住她,“汉人有句话叫做知恩图报,我帮了你,你就欠了本王的人情,是不是要做些什么来报答本王啊?”

    紫苏一心惦记着大事,哪有工夫与他闲磨,“王爷帮我,也是为了帮自己,没有什么人情一说。况且上次的事情,本姑娘还未找你算账,今天的事情,就当扯平了。”

    玉真话语一噎,只得放了她走。

    接下来的日子里,紫苏走到哪里,玉真就跟到哪里,几番下来,倒也帮了她不少忙。

    这日夜里她不当值,玉真死皮赖脸地将她哄出了皇宫,来到城中最繁华的大街上。

    玉真在她旁边道,“今日是本国的古慕节,街上四处燃灯放焰,红男绿女聚在一处,好不热闹,我们放下皇宫里的琐事,乐在今宵,如何?”

    紫苏来这里多日,一直没有机会领略这里的异国风情,此时站在热闹的大街上,心情豁然明朗。

    “走,跟我一起跳舞。”玉真拉着她的手腕,带她混进人群中,跟一些男男女女围在一起跳舞。

    紫苏开始有些拘束,但被这里百姓的热情感染,渐渐放开身来。

    一支舞跳完,玉真带她继续朝前走。走着走着,不断有妙龄女子走到他们跟前,将自己手中的鲜果抛到玉真身上。

    紫苏正好奇中,突然一群女子涌到跟前,把手中鲜果一起向他们抛来。

    “快走!”玉真拉着她的手穿过人群,飞奔在长街之上。等到了无人处,玉真把手中的一枚果子抛给她,笑着道:“紫苏,接着。”

    紫苏下意识地接住,咬了一口,点点头,“还挺甜。”

    翌日,玉真差人将她叫了过去,殿中众人正在张灯挂彩,似有什么大事。紫苏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玉真带她看了一圈,欢喜道:“本王要成亲了,宫里自然要好好布置一下。”

    “你要成亲?”紫苏细细品着这句话,心中有些酸涩,“奴婢在这里恭喜王爷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你不知道?”玉真靠近她,执起她的手,放在胸口,“你在古慕节上接了我的果子,本王要娶的人自然是你了。”

    “啊!”紫苏恍然大悟,“我不知道这里的习俗,如果知道就不会接了,还请王爷收回成命,放过紫苏。”

    “哎。”玉真抬手想要唤住她,却只看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身影。

 第101章 双生

    滴漏一声一声; 将室中衬得极静; 内侍王选梗着脖子朝里面张望了一眼,又摇着头站回了原处。

    自从皇后娘娘失踪之后,皇上每日上完早朝; 前往昭阳宫批完奏折之后,就来到坤宁宫,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今早上支月国那边的密探来报,玉真王爷教皇后娘娘骑马,还在皇后娘娘下马的时候扶了她一下; 皇上当即气得脸色铁青; 将昭阳殿里的东西砸了个遍; 发泄一通之后就一直在这里闷声坐着,晚膳也未让人传。

    正忧心间; 突然门外一声通传:太后娘娘驾到。

    王选连忙上前行礼迎驾,太后问了他几句话后,往内室走去。

    室内的鹤顶蟠枝烛台上烛火明亮; 仙人浮搓香炉上散着缕缕青烟,廷泽在正中间的案几旁垂目坐定; 手臂搭在膝上; 半晌未动; 仿佛泥塑一般。

    太后在他对面坐下; 理好衣摆,语重心长道:“皇上,若兰那孩子不识大体; 竟然私自出宫,全然不顾皇室脸面,太令哀家失望了。如今中宫后位空悬,后宫荒凉,还望皇上为子嗣计,广纳后宫,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

    廷泽缓缓睁开眼,抬首看向太后,喉间发出一声沙哑的苦笑,决然道:“除了若兰,朕谁也不要,只能让母后失望了。”

    “她究竟有什么好,令皇上失魂落魄痴迷至此!天下间美貌贤惠的韶龄女子何其多,皇上何必执着于一人?”太后听言揪心不已,重重哀叹道。

    “天下间女子再多,在朕心中,都不及她半点好。”廷泽环顾一下室内的摆设,吁出一口气,“朕每日来到这里,坐在她曾经坐过的地方,睡着她曾经睡过的床榻,闻着她留下的气息,心里才不会那么苦。她走了,把朕的心也一并带走了,既然没有了心,如何接纳别人?”

    太后长叹一声,失声道:“宠幸后宫,繁衍子嗣,为的是江山社稷和祖宗基业,要心何用?”

    廷泽摇头失笑,再抬头时,双眸中蒙着一层薄翳,话音亦是冷沉,“朕敢问母后,您与父皇之间,除了算计和权谋之外,真正的情分还能剩下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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