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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如何？”屈兰喻问时，脸色也不由得沉了几分。
　　小丫鬟被她这一呵吓得一哆嗦，脱口道：“脸上似还带了笑。”
　　屈兰喻眸色一沉，十指丹蔻深深嵌入掌心，半晌，她深深吸口气道：“知道了，退下吧。”
　　小丫鬟正要退下，却又听屈兰喻道：“今日之事……”
　　小丫鬟聪慧，立刻跪倒在地，“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公主殿下一直在锦萃殿，也什么都没做。”
　　“很好！”屈兰喻挥了挥手，又懒懒的躺倒了贵妃塌上。
　　她一双美目望着天花板上的藻井，看着那些精致异常的合欢花，一朵朵描金勾线，绽在眼底，忽然冷哼一声。
　　……
　　下午时分，一辆马车停在了东宫门口。
　　雨涟从马车上跃下，迅速转身挑开帘子。
　　红灵犀从马车里下来，整了整衣裳道：“都备齐了吧？”
　　雨涟点头，“照了单子上采买的，不会有错。”
　　红灵犀又补放心的看了看，这才道：“那便都收好，过两日一并都带上。”
　　雨涟点头应下，管家却已经迎了出来。
　　红灵犀想了一下，道：“殿下可在书房？”
　　管家摇头，“殿下一早就出门了，也未曾说去那里。”
　　红灵犀“哦”了一声，想起今早临出门时慕容昊的欲言又止，琢磨着他是不是要去办什么事儿，也便没有放在心上。
　　她迈过门槛，淡淡吩咐：“明日一早，备好马车，我们要出门一趟。”
　　管家躬身应是，目送红灵犀进了太子府。
　　慕容祈早早就在红灵犀房中等她，见她回来立刻就腻了上去。
　　红灵犀抱起慕容祈询问今日学习的情况，两个人一直玩到入夜，也未曾见慕容昊回来。
　　红灵犀望着空寂的院子，心底忽然也宛若这院子一般寂了几分。
　　她深深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门。
　　……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一辆马车就驶出了太子府，车后跟了八个侍卫，一路朝着城郊的陵园而去。
　　慕容祈的生母曾是太子妃，可因为夭亡，故而虽然是按照太子妃的制式葬了，却不是在皇族的陵寝之内，而是择了皇族陵寝外一处较为清静的地方。
　　皇族的陵寝气势宏大，方圆百里已属禁地。
　　马车越行人烟越少，也便多了一份肃穆宁静。
　　慕容祈蜷缩在红灵犀怀里，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往日活泼顽皮的模样，小小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目光灼灼只盯着远处一座小山包似的山丘。
　　他挑着车厢侧面的帘子不肯缩回来，随着马车前进，风阵阵从车外灌进来。
　　红灵犀替他拢了拢衣领，柔柔道：“当心着凉了。”
　　红灵犀说着，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过窗外的景色，一瞬间，她的手悬在半空顿珠，随即，红灵犀猛的将慕容祈抱开了几分，也凑到了窗边。
　　窗外依旧是冷寂的肃穆的景色，然而，车道两侧的青石地板边缘却少了一排排皇族陵寝专属的石灯。
　　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浮上红灵犀的心头，她呵斥道：“停车！”
　　然而，回答红灵犀的却是一声响亮的空鞭，马儿闻声嘶鸣一声，越发的加快了速度。
　　红灵犀着了恼，一把掀开车帘，整个人却顿时愣住了。
　　眼前，是一条陌生的道路，而道路显然不是通向皇族的陵寝。
　　只是因为陵寝占地太广，四边无遮无挡，他们又是只能从一扇小小的侧窗看出去，这才一时没有发现马车早已偏离的方向，还当依旧是在走对的路！
　　红灵犀暗责自己大意，手下却已经去抓那车夫，“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那车夫肩头一挫泥鳅般躲过，一鞭子抽上马臀，马车骤然加速，将红灵犀甩进了车厢里。
　　几乎就在同时，紧随其后的侍卫也发现了异样，马车右侧的侍卫立刻驱马上前，手中亮晃晃的长刀递出。
　　“啪！”长刀与马鞭交错的瞬间，马夫右手一拍车辕，整个人已经纵跃而起。
　　他有着一张平板无奇的脸，蜡黄的脸上一双眼也显得那么毫无生气。
　　他凌空翻了个身，目光却一直冷冷对着红灵犀。
　　红灵犀只觉得脊背生凉，就像是对上了一双死鱼的眼睛。
　　对！就是死鱼，那样的浑浊而毫无生气。
　　然而，为什么要针对她？红灵犀心底一激灵，下意识就想起了慕容御来。
　　会是他吗？
　　马车外，八个侍卫策马围拢过来，八把刀织成了一张网罩向半空中的马夫。
　　马夫不慌不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眉角都没有动一下，翻身一转，右手同时撒出一把粉末。
　　“小心！”一个侍卫挥刀挥散粉末一边提醒同僚后退。
　　马夫得了这么一个空隙，却不退反进，委身下挫，双手在肋侧展开，指缝间一抹绿芒闪过。

　　☆、第一百三十章　遇袭

　　他整个人如泥鳅一般快速的划过一个侍卫身侧，一道血线随之而起。
　　那侍卫捂着喉咙嘟囔一声，吐出一串血泡就倒栽在了地上。
　　尘土四起，他的尸体刚刚落地，就被后面疾驰而过的马车碾过。
　　马车身剧烈的晃动中，红灵犀紧紧捂住嘴。
　　空气里的血腥气一闪而逝，她急忙抱住慕容祈，蜷缩在马车一角。
　　“娘亲。”慕容祈圆圆的脸上没了往日的红润，苍白如纸。
　　红灵犀将他的头埋向自己的怀中，喃喃道：“没事的，没事，不要怕，不要怕……”
　　“啊！”马车外又传来一声惨呼，紧接着一道血线飞溅在马车门帘上，鲜红刺目，被日光一照，使得帘子越发通透了几分。
　　帘子外，几道身影紧紧纠缠在一起。
　　那马夫虽小，可身法灵动，如同游鱼在六匹马间穿梭，时而在侍卫身后，时而在马儿腹下……
　　侍卫虽是身经百战，可是他们终究只是虽慕容昊征战过的士兵，勇猛有余而灵动不足，对上这个专门以杀人为制胜法宝的职业杀手。
　　他们的大开大合，显然很吃力。
　　红灵犀心头正自琢磨，这样一直呆在马车里不是办法，马车身忽然剧烈的摇晃起来。
　　天摇地动，车身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一般。
　　红灵犀一咬牙掀开车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前方一座小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因为无人驾驶，马车早已偏离了大道，此时对着路旁的小山丘直冲而去，而驾车的马儿被蒙了眼，被身后连连惊呼和杀气惊得扬蹄狂奔。
　　“太子妃！”
　　侍卫的惊呼声中，红灵犀抱着慕容祈退到车厢内。
　　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撕下车座上的锦缎，将慕容祈和自己紧紧绑在了一起。
　　她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画面，三，二，一！
　　红灵犀猛一吸气，纵身跃出车厢。
　　红灵犀刚一落地，就顺势往旁边拼命的滚，四肢上的刺痛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滚了几圈，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
　　红灵犀抱起慕容祈起身，马车已撞上山丘，碎片四溅，犹如暗器，红灵犀急忙躲到一棵大树身后。
　　待声音小了，红灵犀也不敢回头，抱起慕容祈就开始逃命。
　　身后的打斗声越发激烈了几分，红灵犀知道，以那杀手的水准，这几个侍卫恐怕也抵挡不了多久。
　　她只能拼命先逃。
　　怀中的孩子仿佛已经吓傻了，此时脸色铁青，沉默安静的缩在她的怀里。
　　红灵犀低头，看着慕容祈喘息着安慰道：“小团子，你放心，娘亲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慕容祈却恍若未闻，只呆呆看着她的身后。
　　红灵犀心中愈发的慌乱了几分，这一乱，她的脚步连连踩空，碎石顺着脚滑落，将上好丝绢的群裙裾磨砺成了碎片。
　　也让她的努力化作泡影，她再度跌在了山脚。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凄厉的惨呼。
　　红灵犀回头，只见最后一个侍卫捂着喉咙从马上栽倒在地，赤红着双眼道：“太子妃……快逃！”
　　话音刚落，他身边面色蜡黄的男人猛的就动了，他如一缕青烟般飘忽而来。
　　红灵犀只一照面，就觉得头皮一炸，转身就跑。
　　她慌不择路，只想着脱离身后的杀手，然而，她的脚程又哪里敌得过身怀武艺的杀手？
　　只几个起落，他就轻飘飘如烟一样落在了红灵犀的前路！
　　他冷冷看着红灵犀，蜡黄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起伏，一双死鱼般的眼睛也依旧浑浊，只指尖锋利的刀锋粘上了黏稠的血液。
　　那滴血悬在尖端，久久不肯落下。
　　脊背一阵发凉，红灵犀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张无形的网下，浑身都被压制得没有办法挪动。
　　她强打精神迎上那双死鱼一般的眼，咬牙坚持住自己双膝不软。
　　他们俩就这样对峙。
　　山风猎猎，红日升腾而起，山林间却忽然起了一层薄雾，那雾气像有生命，从远至近，丝丝缕缕的萦绕在身边。
　　红灵犀心头一动，目光微微朝右梭了梭，那里有一个浅而小的壑。
　　红灵犀想若是顺着沟壑往下滑，逃命的速度会不会快一点儿？
　　“你是什么人？”红灵犀镇静开口，“为何要追杀我们？”
　　她说着，右脚微微挪了一点儿，对面的人目光立刻落在她的脚背，她顿时不敢动，只得扬高声线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可知道我们的身份？当今太子慕容昊是我的夫君，这是他的孩子，你若敢对我们无礼，必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红灵犀虚张声势，并不能唬退对方，不过，却也成功的将他的目光从自己的脚背吸引到了自己的脸上。
　　红灵犀眉角一挑，趁此机会往右猛的跑去。
　　“哎哟”一声，太过慌张的红灵犀忍着崴痛的右脚，一跃就朝那沟壑纵去。
　　耳后风声猎猎，搅动了一方水雾，哪怕红灵犀不会武功，却也明白此时此刻的危险。
　　她提着一颗心，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沟壑。
　　就在此时，那道泥鳅般的黑影已经掠到了红灵犀的身后。
　　红灵犀抓起一把土想洒，后颈却传来一股锥心的刺痛。
　　红灵犀瞪大的双目最终不甘心的缓缓合起，整个人瘫软的栽倒在地。
　　……
　　再度睁开眼时，红灵犀眼前一片漆黑，口舌间被硬物塞住，连带着喉咙也干涩起来。
　　鼻端传来的是一阵阵泥土和清新树木的香气，她疑惑的动了动，手腕和脚踝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怎么回事？
　　那人竟然没有杀她？！
　　心中疑惑，红灵犀骤然安静下来，黑暗中，渐渐有了不同的声音。
　　那声音清清浅浅，均匀有致，带着一股淡淡而熟悉的气味钻入鼻中。
　　红灵犀心头一松，合起双眼。
　　小团子，他没事，他就在自己身边！
　　一抹清泪缓缓滑落，红灵犀猝然一惊，脸颊上传来的微凉，是有风吹过的感觉，那么细微，细微到若是没有这眼泪，完全感觉不出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赴死（一）

　　心头燃气希望，红灵犀强忍疼痛往后翻转，她一点点的凑过去，像一条虫子在狭长紧闭的空间里爬动。
　　忽然，眼前出现一点白亮的光点。
　　红灵犀动作一滞，继而越发用力的挪了一下。
　　头顶上方，赫然出现一个两指宽的孔洞，清新的空气从孔洞外钻进来，红灵犀贪婪的深吸一口气。
　　她的动作忽然停了停，然后将耳朵贴向那个孔洞，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人踩在草木上的声音。
　　红灵犀心头一喜，急忙凑近孔洞。
　　只见外面草木扶苏，摇曳的草木间，忽然走出一道挺拔的身影，然而那孔洞太小，不能窥得全貌。
　　红灵犀不得不又往孔洞上凑了凑，一双黑色的描金靴子立刻映入眼帘。
　　红灵犀心头一颤，再往上看，是同色的前襟，前襟被风撩起，猎猎作响，襟上一条四抓龙盘踞在祥云之中，随风翻飞，活灵活现。
　　那人脚步一顿，停在了不远处。
　　只见他微微蹲下身，露出一张冷峻的脸，只是那脸上往日里深沉如海的眸子里，此时却泛着红灵犀看不懂的情绪。
　　似悲痛、似怜惜，宛若汹涌的波涛，顿时将红灵犀的思绪拍乱。
　　她忘记了身上的痛楚，忘记了呼喊，心底眼底只有一个疑问，慕容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慕容昊将手中的篮子打开，缓慢而有条不紊的摆上了贡品，
　　而后，他沉默的点燃香烛，拿起酒壶，背靠着墓碑席地而坐。
　　一瞬间，红灵犀仿佛猜到了这里是哪里，更猜到了慕容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心头狂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慕容昊仰头看着天际，半晌幽幽道：“你知道的吧？我已经成亲了。”
　　红灵犀瞪大双眼，剧烈的心跳震得她耳膜嗡嗡直响。
　　如果慕容昊是在和他的亡妻说话？那么，那么自己这是在哪里？在坟里吗？！
　　那究竟又是谁，费心安排了这一切？目的又是什么？
　　红灵犀心思百转，却又听外面的慕容昊道：“你就放心吧，她和祈儿关系很好，必定会待祈儿好。”
　　慕容昊说着，微微一顿，“其实我不说，你也都是知道的，素来也就只你最懂我……”
　　慕容昊说着，仿佛触动心弦，仰头喝了一口酒。
　　红灵犀看着他落寞的侧脸，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想要喊，喊慕容昊救自己，想让慕容昊别愁眉苦脸，一动才想起自己口唇皆被堵住，急忙蹭起箱壁来。
　　一番努力，口中异物终于弄掉，红灵犀刚要开口呼唤，却又听慕容昊道：“其实……每次看见她，我总是会想起你的。”
　　仿佛被人大力打中胸口，呼吸一窒，红灵犀的话，立刻就堵在了口边。
　　她张着嘴，有些不知所措，只听慕容昊道：“她的眉眼，有几分似你，你觉得是不是？”
　　慕容昊说罢，自嘲一笑，低头看着手中的酒壶。
　　皮质的流苏在风中摇曳，他只定定看着流苏摆动，良久，他叹息一声，“你是不是生我的气？近来，就连梦里也不愿意来看我了？”
　　宛若一个霹雳，红灵犀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她的耳边只剩下自己仓促的呼吸和骤然混乱的心跳。
　　目光痴痴从一孔中窥出，一眨不眨。
　　然而，眼底那个男人，一动不动的仰头看着澄澈的天空，浑然没有回头的迹象。
　　离得那么近，却又似那么远。
　　红灵犀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唇舌间除了干涩还有苦味，那苦比黄连还烈上几分，只染得整颗心，整个人也跟着苦了起来。
　　红灵犀的眉皱得那么深，眼底却是有些茫然。
　　原来一切都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
　　红灵犀痴痴的想，就连慕容昊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有发觉。
　　她安静的躺在木箱之中，就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她气息奄奄，仿佛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眼前走马灯似的是前世今生种种苦痛，是她的隐忍坚持，是她的忍辱负重。
　　是月色下慕容昊带她飞驰，是山崖上那一次并肩赏月，还有那壶使她备受嘲讽的烈酒……
　　往事翻腾，过往种种，却终究是做了别人的影子。
　　红灵犀凄然一笑，眼泪不自觉溢出了她一双眼。
　　她只觉得呼吸困难，深切的悲痛，让她一口气就那么喘不上来。
　　就在此时，头顶骤然一亮，仄逼的空间瞬间灌入大量新鲜的空气。
　　空气带着草木的想起和陵寝特有的淡淡石灰味儿钻入鼻端。
　　红灵犀却依旧一动不动。
　　木箱顶端，慢慢走近一个人，她站在箱边，冷冷看了一眼红灵犀落寞的模样，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声音清脆，“红姐姐，是不是心很痛啊？”
　　熟悉的声音，终于令红灵犀动容，然而她心如刀割，浑身颤抖，依旧一动不动。
　　屈兰喻见她不动，反而笑意越发浓烈，干脆坐了下来，两条腿搭在巷子内侧，悬在红灵犀双脚上方，自然的摆动着。
　　“红姐姐，你若是心痛便告诉兰儿，不必如此强撑。”屈兰喻依旧声音清脆，甚至还带了点儿幸灾乐祸。
　　她手中也不知何时拿了一张宣纸，“这是我在昊哥哥书房发现的，看见它的时候，墨迹还未干呢。”
　　她说着，睨了红灵犀一眼，“给红姐姐看看吧。”
　　屈兰喻话音刚落，那张宣纸就飘落下来，不恰不好落在了红灵犀的眼前。
　　她如死灰般的眼眸顿时一缩，整个人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相逢原只梦中有，何况经年梦也无！
　　刚劲的字力透纸背，而到了无字的最后一笔，却又仿佛力竭，再无力可续的虚浮了起来。
　　红灵犀精通字画，自然看得出，慕容昊在写这最后一个字时，心底是怎样的痛苦。
　　然而红灵犀却明白，慕容昊有六分痛，她便有九分痛，心底撕心裂肺的痛，清清楚楚的提醒着她一个她不愿也不敢承认的事实。
　　她，真的对慕容昊动了心！
　　然而，世事如此讽刺，兜兜转转，她却变成了她人的影子。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