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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后宫的规矩，从六品的美人可以带一名随身伺候的人进宫，但林瑟瑟却不知道该带谁。
　　以前在林府伺候她的那名唤作桃儿的小丫鬟，因为失职之罪已经遭到了“主子”的责罚，从她随着主子离开林府那一日起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如今在青岚宫，她身边伺候的人全是内务府安排的，两名小太监，两名随侍小宫女，四名粗使的宫人。
　　偌大的青岚宫中只有他们九个人，显得格外空旷。
　　不过这也正合林瑟瑟的意。
　　冷清的地方无人注意，不管是主子还是殿下，如果想要联络她的话也就会容易得多。
　　没有了虞妃的加料饭食，也不再用手段糟蹋自己的身体，林瑟瑟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只是她心结难解，看起来依旧柔弱而憔悴。
　　身边伺候的人她谁也不敢信任，甚至一天到晚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这世上谁都不爱看人冷脸，渐渐宫女太监们也有些懒怠，除了给她送饭送药铺床叠被，谁也不愿意和她待在一起。
　　她如此安分守己，裴皇后对她也愈发放心，对宇文恒的说辞更加深信不疑。
　　转眼就到了四月初，林瑟瑟进宫一个月了，她看起来依旧冷冷淡淡，其实情绪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仅是殿下，就连主子似乎也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避宠是她不得已做的选择，但在形如冷宫的青岚宫里清静一辈子绝对不是她的人生理想。
　　这里的确不愁吃喝也不用看人脸色，看似比从前待在青楼里强了一百倍，可她还不满十六岁，貌美如花青春年少，怎么甘心做一名白头宫人？
　　甚至于她都想过，如果那年没有被带进京城，她如今会不会也成了一名红极一时的花魁娘子？
　　她非常清楚自己永远也成不了一名真正的大家闺秀。
　　她也和所有在青楼中长大的女孩儿一样，对那些花魁娘子从未有过轻视和鄙夷，而是充满了艳羡。
　　生活越是冷清，儿时的记忆就越发清晰。
　　花魁娘子都是备受众人追捧的，她们的生命就如烟花一样绚烂，每一日都当成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日去过，极度奢靡极度热闹。
　　纵然短暂又如何？总好过不声不响憋屈一辈子，就好比此时的她，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就熬到了生命的尽头……
　　“美人，该用饭了。”一名小宫女把饭菜摆好，轻轻走到她身旁提醒道。
　　林瑟瑟苦笑了一下，冷清当然比不上绚烂，但总比没了性命强。
　　她慢悠悠走到桌旁坐下，看着替她布菜的小宫女，心念一动道：“今儿初几了？”
　　那小宫女忙回道：“四月初三了，美人。”
　　林瑟瑟心里的苦涩更盛了，四月初三，她竟然颓废到把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了。
　　她的殿下今日十九岁了……
　　小宫女被她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道：“美人，您怎么了？”
　　林瑟瑟淡淡一笑，那笑容虽然依旧苦涩却依旧美艳逼人，让那小宫女的心都加快了跳动。
　　美人长得实在是太美了，比这宫里所有的娘娘都美，只要养好了身子，一定会得到陛下专宠的。
　　“去给我温壶酒来。”林瑟瑟轻声吩咐。
　　就算不能相聚，不能同醉，她也想遥祝一声，喝上一杯。
　　酒很快就送来了，温温的，绵长而又醇厚，就像殿下给她的感觉。
　　一滴滴清泪落下，殿下府中此刻定然贵客盈门高朋满座，身边如花美眷温柔相伴，哪里还会想得起如此平凡而又卑微的她……
　　二皇子府的寿宴的确足够热闹。
　　比寿宴更热闹的是宇文恒那双快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林瑟瑟被封为美人这件事儿本就让他非常不是滋味。
　　一来自己的女人成了名分上的庶母，换成哪个男人也痛快不了；二来一旦东窗事发，他不敢保证林瑟瑟不会把他供出来。
　　索性那女人还有几分小聪明，知道装病避宠，只是这并非长久之计。
　　他其实并不是非林瑟瑟不可，一个月没见面似乎也没到吃不下睡不着的地步。
　　甚至还考虑过要不要派人去把林瑟瑟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以免留下隐患。
　　起码今晚之前他是这么认为的，没了林瑟瑟，还有张瑟瑟，李瑟瑟，一个绝色的女人而已。
　　然，当他见到霍骁臂弯中那个笑靥如花的小女人，他知道自己错了。
　　假的虽然是假的，替代品虽然永远都是替代品，但总好过镜花水月，一亲香泽都做不到。
　　迟早他总会让元沅心甘情愿做他的女人，但现在不敢、不能、不行！
　　所以林瑟瑟的存在是必要的，起码能稍微抚慰他那颗躁动的心，让他的头脑还能保持冷静，让他的空虚寂寞能有个寄托。
　　他等不了了，就是今晚，他必须去看一看那个身处深宫中，和他一眼寂寞的小女人。
　　宫门下钥又如何，父皇的女人又如何，只要他想就没有做不到的。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狠戾，这一点变化当然瞒不过霍骁和豆豆这两个有心人。
　　霍骁把薄唇凑到豆豆耳畔，咬牙切齿道：“媳妇儿，爷真想去把他的眼睛给抠了，他今晚一直看着你！”
　　豆豆笑着白了他一眼，这醋吃得简直毫无道理！
　　宇文恒向来最注重形象，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直盯着她这个有夫之妇看嘛，顶多就是不动声色地瞄了几眼而已。
　　为了那个“佳音”早日到来，她今晚就勉为其难让他看上几眼又如何，反正又没有什么损失，推他一把而已。
　　看见她就能让宇文恒想起深宫中的林瑟瑟，然后神经病一发就往宫里跑。
　　一次两次大约不会有事儿，可一旦时间长次数多了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推一把
　　已经当了六年皇帝的宇文昭依旧勤政。
　　二十四名秀女入宫固然让他有了些新鲜感，一个月来他也没有夜夜召幸新人。
　　初一十五依旧是属于裴皇后的，德妃贤妃也各自占了一日，姜淑妃依旧得宠，但也从过去的四五日变成了三日。
　　秀女中有三人已经侍寝，其中虞妃芳沁宫中的赵选侍最得帝心，竟承宠了五日之多，位分也由从七品选侍擢升为正七品娘子。
　　据说这位赵娘子容色不算最美，却生得一副极婉转动人的歌喉，让向来不好声色犬马的永泰帝都有些沉醉了。
　　但沉醉的永泰帝并没有沉溺于美色，对那些尚未侍寝的新人也一视同仁，该有的封赏一样都没有落下。
　　反而是二十四人中最为出众，曾经最得永泰帝青眼的林美人变得杳无声息，竟像是消失了一般。
　　不过就是一场小小的风寒，难道就让那娇柔的美人儿送了命么，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
　　而陛下也像是从未见过那林美人一样，彻底把她抛在了脑后。
　　和林瑟瑟一起进宫的秀女们有些心寒，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那般绝色芳华的美人都不曾在陛下心里留下任何的痕迹，更何况她们这些“庸脂俗粉”，简直是前途茫茫。
　　从前后宫的妃嫔们却见怪不怪，后宫里一辈子不知道皇帝陛下长相的人比比皆是，林瑟瑟又不比旁人多只眼多条胳膊，凭什么就不能受冷落？
　　更何况她们脑子又没有进水，提醒皇帝陛下后宫里还有个小美人儿等着他去宠爱么？
　　所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从来没有人在永泰帝面前提过林瑟瑟这三个字。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就进入了五月，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又要到了。
　　裴皇后看准了时机，觉得是时候把林瑟瑟放出来争宠了。
　　而霍骁和豆豆也接到了宫里的眼线传来的消息——佳音仿佛已至，可以开始动作了。
　　豆豆像去年一样带着丫鬟婆子们包了各种各样的粽子。
　　除了亲人朋友们的府邸，她还特意亲手包了两份粽子送进宫里给永泰帝和太皇太后。
　　端午前一日下午，永泰帝刻意把霍骁和穆应非宣到了御书房。
　　“明日即是端午，京里会比往日热闹许多，此乃你二人初掌五城兵马司后的第一个大节日，一定要严加管理仔细防范，务必保证各大府邸和百姓们的安全。”
　　两人都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然终究是年纪尚轻经验不足，永泰帝还是认真叮嘱了一番。
　　“是，陛下，臣等一定尽心尽力保证京城秩序井然。”霍骁和穆应非一起抱拳应道。
　　永泰帝把事情交待完毕，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他笑着打趣：“你二人去年龙舟一战，至今依旧让朕回味无穷。”
　　霍骁挑了挑长眉，他可不想每年都去出那种风头，再说了，他还想带着那颗扁豆去看人赛龙舟呢。
　　穆应非却回道：“微臣也是意犹未尽，如果小王爷不介意的话再讨教一回又何妨？”
　　永泰帝自然能看出霍骁的想法，朗声笑道：“如今不一样了，你二人都是新婚燕尔，值此佳节自是该陪伴娇妻四处游玩，朕可不想做那等讨人嫌的事情。”
　　穆应非忙道：“微臣不敢。”
　　霍骁笑道：“臣和内子已经算是老夫老妻了，哪里还有那么好的兴致，穆少将军和少夫人才真是新婚燕尔，自是不一样的。”
　　永泰帝越发笑得大声，对刘顺道：“小顺子，你说小王爷说这话屈不屈心，宗之那么好的闺女给他做媳妇儿他都敢说没兴致？看朕不去宗之哪儿告他一状！”
　　刘顺忙奉承道：“是啊，奴才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哪家的外甥媳妇儿这般贴心呢，您中午吃的那粽子就是她亲手包的，亲手煮的，就连太后娘娘都赞不绝口呢。
　　霍骁故意嘟着嘴道：“陛下偏了微臣的好东西了，今年的粽子我还一个没尝呢。”
　　永泰帝笑骂道：“不像话，你媳妇儿还能亏了你？吃醋吃到你曾祖母和朕的头上了！也不怕被穆少将军笑话。”
　　穆应非目光微闪道：“小王爷对小王妃的宠爱微臣是日日耳闻目睹，自愧不如。”
　　永泰帝来兴趣了，道：“耳闻目睹？说来听听。”
　　霍骁暗暗好笑，他正愁着怎么把话题往那方面引，没想到穆应非这般配合。
　　只听穆应非道：“微臣就说说最近的这一桩事儿吧，小王爷满京城四处忙着找产奶的牛，据说是小王妃需要大量的牛乳，要知道大周的饮食习惯和鞑靼截然不同，京城附近是寻不到专门产奶的奶牛的。”
　　永泰帝更疑惑了，他曾经在肃州待过好几年，奶牛见过，牛乳自然也喝过，说实话那味儿真是不怎么样。
　　元沅那个小丫头要牛乳作甚，还大量的！
　　他靠在龙椅上戏谑道：“阿骁，你真的亲自去找奶牛了？”
　　一个俊美绝伦骄傲霸气的青年，四处闹腾着去找奶牛，这画面实在美得不敢看呐！
　　霍骁挠了挠头道：“去了啊，可惜京城附近牛刚生了小牛的母牛倒是有，可惜都不是专门产奶的奶牛，说起来还挺麻烦的。”
　　永泰帝噗哧笑道：“你倒是给朕说说看，小王妃要那么多的牛乳作甚？又是想弄什么独特的吃食，就像那些鞑靼人一般煮奶茶，做乳酪？”
　　霍骁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睨了身侧的穆应非一眼，道：“陛下，您就别问了嘛……”
　　永泰帝道：“竟还知道害臊了！朕就给你个面子，穆少将军和小顺子就都退下吧。”
　　穆应非抱拳行礼：“微臣告退。”
　　刘顺也笑道：“奴才替小王爷守着门，一准儿不让人偷听。”
　　御书房的门合上后，永泰帝冲霍骁招了招手：“过来！”
　　霍骁笑着走到他身旁坐下：“皇帝舅舅。”
　　永泰帝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拍：“说罢，你的那个宝贝媳妇儿又在折腾什么了？”
　　霍骁笑嘻嘻道：“这是燕婉郡主给的方子，说每日用新鲜牛乳沐浴，皮肤能变得像牛乳一样细腻白皙，所以……嘿嘿……”
　　永泰帝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
　　“你这臭小子哟——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几次想赐你美人你都推三阻四，朕还当你真是不好美色，原来藏在这儿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微起波澜
　　永泰帝认为自己勉强也算是个专情的人。
　　起码他对顾夕的那份心意于一位帝王而言已属难能可贵，除了她之外，他对其他女子再也没有动过那么深的情。
　　但他依旧想不明白世间怎会有男子愿意为了妻子守身如玉。
　　偏偏他身边还真是不缺少这样的人。
　　他最尊敬的皇叔，他唯一的好友，他喜爱的外甥。
　　他曾经想过，如果当年父皇真的成全他，让他娶顾夕为妻，他能否像皇叔那样专情？
　　他也曾经想过，如果他遇到元宗之那样的情况，娶了除了一张脸就一无是处的女人为妻，他又能否做到身无二妇？
　　结果是他做不到。
　　且不说他有当皇帝的野心，绝对不可能废黜后宫专宠皇后一人，单就男人而言，他也做不到一辈子不碰别的女人。
　　女人总有不方便的时候，难道憋着？身为皇子的是不可能有这种自觉的。
　　皇叔和自己的父皇明明是同父同母，元宗之明明是老靖南侯的亲儿子，为何他们兄弟父子会有那么大的区别，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至于霍骁，他暂时没有给这小子下结论。
　　才刚成亲不到一年的人，对小娇妻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呢，谁知道他这辈子会不会有“想开”的一日。
　　不过他对霍骁倒也有几分刮目相看，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竟真的能做到婚前不近女色。
　　真是不好色？
　　不好色就不会盯着最漂亮的姑娘不放了，不好色就不会追求什么牛乳般细腻白皙的肌肤了。
　　女人们整日弄那些粉啊香啊的，说白了还不是想让男人喜欢。
　　否则，弄那些个又腥又膻又麻烦的玩意儿泡澡，吃饱了撑的！
　　霍骁见他打趣自己也不生气，笑道：“食色性也，彻儿又不是圣人。”
　　永泰帝收了收笑容，压低声音一本正经道：“燕婉郡主的法子真有效？”
　　霍骁俊脸微红：“我这才几日。”
　　永泰帝瞪了瞪眼：“不许瞒着舅舅！”
　　霍骁好笑道：“那也得看底子，底子好的效果自然也好，底子差的……”
　　永泰帝弯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脑门儿：“底子差的能到得了舅舅身边？”
　　霍骁道：“舅舅刚选了二十几个美人儿，自然是个个天姿国色。”
　　永泰帝捋了捋龙须，刚进宫的那些女人……美人固然是美人，可天姿国色……
　　他的龙目突然一亮，天姿国色的确是有那么一个，国子监林司业的侄女林瑟瑟。
　　他说不清对那个女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一日复选，所有的秀女中他第一眼就见到了她。
　　或许在旁人眼中，林瑟瑟长得像顾夕，不仅是容貌身材，甚至是气质都有几分相似。
　　可他从未把她当作顾夕，连眼睛都没有花一下。
　　开什么玩笑，如果随随便便就能找人代替，那还算什么真心喜爱。
　　那他索性直接找元沅好了，一模一样岂非更直接？
　　但要说林瑟瑟对他没有半分吸引力那也是假话，毕竟那是货真价实的绝色美人。
　　帝王理所应当享有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当然包括美人。
　　只不过他并非色令智昏的人，一个美人的称号足以配上林瑟瑟的出身和容貌，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没想到的是这位林美人确实是不服皇宫的水土，甫一进宫就病了。
　　病了就好好养着，他从来只喜欢面色红润健康精神的女人，他等得起。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个月，他竟是一点也没想起自己的后宫中还有个林美人，想来这么长时间的休养，怎么也该养好了。
　　方才彻儿的话挺有道理，再好的方子也得底子好，底子不好的怎么保养也白搭。
　　他仔细想了想，撇开容貌气质不提，林瑟瑟的确是那二十四名新进宫的妃嫔中皮肤最为白皙的，甚至比德妃都白。
　　如果在召幸她之前也用那牛乳泡一泡……
　　永泰帝的身子竟然有些发热。
　　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毛头小子一样的感觉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道：“彻儿，舅舅和你打个商量。”
　　霍骁当然知道永泰帝想说什么，笑道：“舅舅怎的这般见外。”
　　永泰帝笑道：“把你寻来的牛乳给舅舅匀一些？”
　　霍骁连忙摆摆手：“您乃是堂堂的一国之君，想要多少牛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我那儿本身都不够……”
　　“臭小子怎的这般小气！朕就不相信你的宝贝媳妇儿少用一日能变丑喽！”永泰帝的龙须都快飞起来了。
　　一国之君要点牛乳当然不难，可备不住他的后宫女人太多。
　　一旦动静闹大了消息传出去那还了得！
　　尚未侍寝的小小美人都有的东西，皇后该不该有？三妃该不该有？孕育了皇子公主的妃嫔们能少了？
　　还有最近常常侍寝的才人、选侍、采女们也不好落下！
　　这么一来美人出浴那点子趣味不就没了么！
　　霍骁撇着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