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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长庚到底是读书人，刚刚只是心神恍惚，这会儿回过神来，虽然依旧伤痛难忍，却也只得认命，艰涩的开口说道：“多谢王大夫，您费心了，您看着诊费和药费一共多少？”
　　　　“唉……”王大夫叹一口气，说道：“这诊费就算了，药钱……药钱给你们算半吊吧，乡里乡亲的，我就收个本钱。”
　　　　顾刘氏听了，回屋拿了钱，交给了顾长庚。
　　　　顾长庚双手递给王大夫，随后对顾成仁说道：“老三，你去做个火把，送一送王大夫。”
　　　　王大夫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给我做个火把就行。”
　　　　“没事，王大夫，您稍等，我送您。”顾成仁说着，就去准备火把去了。
　　　　不过，顾成仁到底还是没送王大夫回去。
　　　　因为，顾有庆的屋里头，忽然传来顾有墨疯了一样的叫喊声。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有福，我要杀了你！”
　　　　顾成仁只得把手中的火把递给王大夫，然后转身往顾有庆的屋里跑。
　　　　进屋之后，映在顾成仁眼里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顾有墨试试的把顾有庆按在地上，双手不要命的掐着顾有庆的脖子，顾成礼和顾孙氏一边拉，一边对顾有墨骂骂咧咧，拳打脚踢。
　　　　看着自己儿子被打，顾成仁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冲过去一脚踢开顾孙氏，然后又使劲的扭住顾成礼正在挥向顾有墨的手，然后一把甩开。
　　　　顾成礼干活惯会偷奸耍滑，力气自然没有顾成仁大，这一甩，就直接把顾成礼甩翻在地上，还在屋里的床脚狠狠的上碰了一下。
　　　　顾成礼捂着头，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吼道：“老三你儿子疯了，你也疯了？他要杀他大哥，你也要杀你大哥吗？”
　　　　顾成仁并不理顾成礼，只是蹲下去，往顾有墨咯吱窝一挠，等顾有墨泻了气之后，把顾有墨的手扳开，又抱起来，才冷冷的说道：“大哥做事不带脑子，不代表别人也没脑子，我眼睛也没瞎，有墨这脸上身上，可没少被你和大嫂打。”
　　　　说完，不理顾成礼，直接抱了顾有墨就要出去。
　　　　“咳咳咳咳咳……”顾有庆一阵猛咳，在顾成仁快走出门的一瞬间嘶哑着喊道：“三叔，有墨要杀我啊！”
　　　　本来顾有墨被顾成仁死死抱着，除了拼命挣扎和凶狠的瞪着顾有庆的方向之外，并没有说什么，听到顾有庆的话之后，忽然撕喊道：“你该死！是你害的有福，是你！”
　　　　顾有庆心虚，却又梗着脖子说道：“那个傻子自己落水里的，关我什么事？”
　　　　“是你！就是你！顾有庆，你是凶手！”顾有墨在顾成仁怀里挣扎得越发的厉害了，顾成仁几乎都抱不住他。
　　　　“怎么回事！”顾长庚本来就因为有福而心伤，失望，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听到有墨和有庆打起来之后，好不容易走过来，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这样的话，整个人仿佛被人拿锤子，照着胸口狠狠的捶了一下一般。
　　　　“阿爷……”看到顾长庚过来，顾有墨不吼了，也不挣扎了，只是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嘴里说道：“是顾有庆，是顾有庆害死有福的。”
　　　　顾成礼心里没来由的一慌，张口说道：“有墨，你别瞎说，我们有庆可不是那种人。”
　　　　“你闭嘴！”顾长庚恨恨的瞪顾成礼一眼，又看向顾有墨，说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说。”
　　　　“事情是这样的……”
　　　　顾有墨把下午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末了又道：“阿爷，是顾有庆害死有福的，还有我，您打我吧，您打死我吧。”
　　　　“阿爷，有墨他瞎说的，我……我根本没有……没有丢有福的东西，我只是看她一个人在水边玩，太危险，怕她出事，所以要拉着她走了，是顾有墨，是顾有墨……是他不管有福，现在出了事，还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顾有庆梗着脖子不认，但是因为心虚，目光很是闪躲。
　　　　“我打死你这个冷血狠心无情无义的东西，那是你妹妹！”顾长庚一眼就看出来顾有庆在撒谎，整个人之觉得血往头上涌，一边骂，一边转身去院子里，找了一根拇指粗细的棍子，回来就对着顾有庆一顿劈头盖脸的乱打。
　　　　顾孙氏心疼儿子，一边扑到儿子身上，挡着顾长庚，一边嚷嚷：“爹啊，你打死我吧，我也不活了，从来没见过那家着阿爷的，偏心偏成这样子，为了个啥都不懂的傻丫头，要打杀自己的大孙子，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才嫁到你们家来，做牛做马不算，我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儿子被打死。”
　　　　顾长庚气得发抖，指着顾孙氏骂道：“我老顾家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娶了你这么个……这么个……这么个人进来，好好的一个孩子，你看看，你看看让你教成什么样子了？你这是要坏我老顾家的根，毁了我们老顾家的希望啊！”
　　　　说着，顾长庚又冲着顾成礼说道：“老大，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你，你给我马上去写休书，休了她！”

　　☆、9。第9章　我去给有福喊魂

顾成礼还没开口，顾刘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好了老头子，家里头够乱的了，你少说两句吧，还是赶紧再想想办法，怎么救有福吧。咱们有福心窝里还有一口热气，总不能真就这么放弃了吧。”
　　　　顾刘氏性子和善，在家里头从来不对着媳妇和儿孙发火，但顾长庚对她却很是敬重，一般只要她开口了，顾长庚就没有不听的。
　　　　盖因当初顾家家道中落，顾刘氏的爹原本是想悔婚的，是顾刘氏坚持着好女不嫁二夫，绝食相逼，才让岳父认可了他们的婚约。
　　　　顾刘氏在嫁人之前，虽然不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但是也还是有小丫鬟伺候着的，算是富家小姐，没吃过苦。嫁给他之后吃苦受累却没有半点怨言，对自己的老母亲，也是非常的孝顺。
　　　　记得送走他卧病在床的老娘那年，顾刘氏瘦了一大圈，人都变形了一般，整个人轻得来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
　　　　所以，顾刘氏一开口，顾长庚心里头有再大的火气，也都按捺了下去，只是有些心灰意冷的说道：“现在能有什么办法？王大夫的医术，别说在咱们这十里八乡，就是整个乐途县，那也是鼎鼎有名的……他都说没办法了，我们还能怎样？”
　　　　顾刘氏仿佛已经想了许久，顾长庚话音刚落，就说道：“大堰塘以往可是出过好几次人命的，我素日就说，里头只怕是有冤死的水鬼作祟，想找替死鬼呢。”
　　　　说着，顾刘氏顿了顿，又道：“咱们家有福既然还有一口气，那就说明那水鬼受不起咱们有福的福气，要不我们准备点香烛钱纸以及水饭，去给赏了孤，再给有福喊魂，没准咱们有福就醒来了。”
　　　　在大齐很多地方，都流传着枉死的水鬼必须找到替身才能投胎的说法，顾刘氏本来就是个爱烧香拜佛的人，自然也是信这些的。
　　　　其实顾长庚是不信的，但毕竟事关顾有福。而有福，又关系到顾家的未来……
　　　　所以，听了顾刘氏的说法，顾长庚凝着眉头，想了想才开口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是读书人……”
　　　　多年夫妻，顾刘氏还是懂顾长庚的，他这是明显意动了，却要碍着自己读书人的面子和名声，所以，顾刘氏直接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子不语、子曰的？左右是死马当成活马医，香烛钱纸家里还有，水饭也要不了多少米，就这么说了，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顾刘氏转身走到老二家的房门前，喊道：“老二家的，你找两件有福的衣服出来，我准备一碗水饭，然后给有福喊魂去。”
　　　　听到顾刘氏的话，顾杨氏心中又升起一丝带着侥幸的希望，连忙找了两件有福的衣服出来，又拜托顾李氏道：“三弟妹，我跟着娘一起去给有福喊魂，有福这里，就拜托你照看了。”
　　　　顾李氏和顾杨氏平日里的关系还算好，听到顾杨氏拜托自己，连忙说道：“二嫂快去吧，你放心，有福这里，我一定照看得妥妥当当的。”
　　　　顾杨氏又谢过了顾李氏，这才抱着有福的衣服出门，顾刘氏也准备好了水饭和香烛钱纸，又叫了顾家老四顾成信一起，提了一盏灯，就出门去了。
　　　　大堰塘离得不远，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顾刘氏让顾成信去绕着大堰塘往堰塘里撒水饭，自己点了香烛插好，然后一边烧纸钱，一边念念有词。
　　　　“知道你在大堰塘里头过得辛苦，所以给你送些香烛钱纸来，水饭你多吃一些，我家有福还小，又不懂事，一家大小都惦记着她，可没办法在这水里头陪你，你吃了饭，拿了钱，就不要留她了，劳烦你把我们有福给送回来吧，我们一家人，都记你的好。”
　　　　……
　　　　“你放了我们有福回来，也是积德，我多少点钱纸给你，你拿着这些钱，去求求鬼差，没准鬼差也就带着你去阴曹地府，重新做人投胎，我们一家人都感谢你。”
　　　　……
　　　　“我老婆子啊，也是平日里也是行善拜佛，有佛祖保佑的。赶回头我老去庙里给你求几篇在菩萨面前供过的经文烧给你，保佑你来世大富大贵，高官厚禄。”
　　　　……
　　　　“想来你也该知道，我们有福啊，是得过道长批命的，你若是真要作孽，老天都会容不得你，你若不信，切看回头打雷闪电，劈不劈得到你。”
　　　　“若是被雷劈了，那可就灰飞烟灭，连投胎都投不了了。”
　　　　……
　　　　顾刘氏话里话外，都透着同这大堰塘里头的水鬼打商量、说条件，威胁利诱，让“他”把有福的魂魄还来的意思。
　　　　顾杨氏则是抱着有福的衣服，一声声的唤有福的名字，问她冷不冷，饿不饿，让她到娘的身边来。
　　　　夜风吹来，卷起明明暗暗，还没燃透的纸钱灰，小小的打着旋儿。
　　　　顾刘氏把手上的纸钱烧完了，趁着纸钱没息透，用三片烂瓦盖在周围，最后顾成信拿着已经空了的碗回来，交给顾刘氏，顾刘氏把碗倒扣在烂瓦上面，随即站起来说道：“走吧，咱们带着有福回家去。”
　　　　说着，顾刘氏和顾杨氏以及顾成信就往回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还拖长了声音呼喊着有福的名字。
　　　　“有福啊，跟着阿奶回家去，阿奶给你炖鸡蛋吃。”
　　　　“有福啊，跟着娘回家去，娘给你扎头花。”
　　　　“有福啊，跟着四叔回家去，四叔给你买糖人。”
　　　　“有福啊，快来，我们回家去，阿爷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有福啊，下坡了，你脚步走稳一些，可别绊着，摔倒了。”
　　　　“有福啊，三岔路口往右拐，莫要走错了。”
　　　　“有福啊，这里有个水沟，你迈大步一些，莫要掉下去了。”
　　　　“有福啊……”
　　　　就这样三人一步一回头，一回头一声唤，原本半柱香时间就能走完的路，他们整整走了两刻钟，这才到了家。
　　　　到家之后，三个人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尤其是顾杨氏，先前有福出事，她已经哭了好几场，后来又求王大夫，再加上在地里的时候，也没喝上什么水，回家之后到现在，也是滴水未进，嗓子干得来，都几乎开不了口了。
　　　　哪怕是这样，她也一进院子，就急忙抱着有福的衣服回屋，又把衣服压在有福的心口上，做完之后，就一动不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盯着有福，巴巴的盼着她，睁开眼睛，叫自己一声娘。
　　　　顾李氏看着顾杨氏进屋，就出了房间，不一会儿，端了碗重新热过的野菜粥来，劝着顾杨氏道：“二嫂，吃点东西吧，都这么晚了，你早该饿了。”
　　　　顾杨氏摇了摇头，虚弱而又干涩的说道：“我吃不下。”
　　　　顾李氏心中怜悯，又劝道：“吃不下也得吃啊，有福还需要你的照顾，你不吃点东西进去，你又怎么能照顾好有福呢？”
　　　　顾杨氏再一次摇头拒绝了顾李氏的好意，她真是没有胃口，也没什么力气再开口说话了。
　　　　正在这时，躺在床上的有福忽然动了动，嘴里低低的发出一声又软糯，又委屈的声音。
　　　　“娘……”

　　☆、10。第10章　有些怪异的感觉

听到声音的顾李氏手一抖，差点把手上的饭碗撒了，而顾杨氏整个人则是因为太过难以置信而僵住了。
　　　　当然，更多的是害怕自己听错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所以顾杨氏这会儿，是真的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由自足的屏住了。
　　　　“娘……”
　　　　依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有福又低低的唤了一声，声音听上去，似乎带着许多的不安，还带着一些压抑着的恐慌。
　　　　好像是？正在做噩梦的孩子？
　　　　这一次顾杨氏确定自己听真切了，她猛的往前一倾，半个身子匍匐在有福的旁边，伸出一只手轻轻环抱着有福，另一只手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抚上有福的鼻端。
　　　　等指尖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之后，顾杨氏终于确信，她的有福，是真的活了过来。
　　　　这一刻，顾杨氏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仿佛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一边哭，一边喊着：“有福，娘的有福，娘就知道，你是不会有事的……”
　　　　看到顾杨氏的反应，顾李氏的脸上的神色换了好几次模样，最后才满是惊喜的冲着外面喊道：“爹，娘，你们快来啊，有福她没事儿了！”
　　　　等以顾长庚和顾刘氏为首的一家大小听到顾李氏的话，冲进顾家老二的房间的时候，顾有福已经睁开了眼睛，而且正靠在顾杨氏的怀里，仰着头，用微微有些泛凉的小手，替顾杨氏擦着脸上的泪水，嘴里还在小声的说道：“娘不哭……”
　　　　看到顾长庚他们进来，有福乖巧的挨个打了招呼，虽然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但是同之前无声无息的样子相比，那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顾长庚的老脸在一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
　　　　“好好好，我就知道，我们家有福不会是个没福气的，这不，果真是没事了。”
　　　　“真是好啊。”
　　　　“老婆子，你去给有福蒸两个鸡蛋吧，多放点油，蒸得嫩一点。”
　　　　顾刘氏也高兴，满脸欢喜的点头，嘴里说道：“哎，行，我这就去。”说话间又招呼顾李氏：“老三媳妇，你去帮我把火烧开，我马上就拿着鸡蛋过来。”
　　　　“哎。”顾李氏点了点头，也是笑着应了。
　　　　顾孙氏在门边听着，忍不住的撇了撇嘴，说道：“吃吃吃，真当她是个宝贝疙瘩了，一醒过来就要吃鸡蛋，也不怕吃坏了。”
　　　　顾孙氏这话说出来，并不是真的要提醒顾长庚他们什么。当然，她也想不到有福刚刚溺水醒来，能不能吃东西这一层上面去。纯粹是因为心里不痛快，想要发泄一下而已。
　　　　不过，听到顾孙氏的话，顾长庚倒是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说道：“是我欢喜坏了，也不知道咱们有福这会儿能不能吃鸡蛋羹。”
　　　　说着，顾长庚看向顾成仁，说道：“这样吧，老三再你去一趟王家村，把王大夫再请回来。”
　　　　“老三媳妇仍旧去烧水，一会儿王大夫要是说有福能吃，咱们就给有福蒸蛋吃，要是说不能吃，咱们就煮了糖水蛋，请王大夫吃。”
　　　　听到顾长庚的吩咐，顾成仁马上就点了点头，说道：“哎，我这就去。”
　　　　看到顾成仁转身就要往外面走，顾李氏连忙叮嘱道：“他爹，这黑灯瞎火的，你带个火把啊。”
　　　　“没事儿，这路我熟悉着呢，不碍的。”说话间，顾成仁已经往院子外面走了。
　　　　“爹啊……”顾李氏看顾成仁不肯听自己的，只得求助一般的看向顾长庚。
　　　　顾长庚也怕顾成仁会不小心摔了什么的，连忙叮嘱道：“老三啊，你媳妇说得对，你还是带个火把好些，也不差做火把的那点时间，能看路还走得快些。还有啊，别忘记多给王大夫赔两个不是，毕竟这么晚了。”
　　　　“知道了爹，您放心吧。”顾长庚发话了，顾成仁也不急着出门了，他也知道自家媳妇是心疼自己，只是他怕顾长庚着急，所以才赶着出门，现在自然要先做一个火把再说。
　　　　听顾成仁应了，顾李氏这才放心，连忙说道：“那我去烧火去。”
　　　　说着，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又返回去，把饭放在屋子里的柜子上，说道：“二嫂，我把饭给你放这儿了，你赶紧吃一点吧，一会儿有福还要你照顾呢。”
　　　　“多谢三弟妹。”顾杨氏嘴里这么说着，却仍旧只双眼眨都不眨的看着有福，生怕自己一眨眼，有福就又昏过去了。
　　　　“娘吃饭，不饿着。”说着，有福还轻轻的抚了抚顾杨氏的肚子。
　　　　“好，好，娘吃饭，娘不饿着。”看到有福的样子，顾杨氏很是激动的点了点头。
　　　　顾长庚也开口说道：“好了，老二媳妇，你去把饭吃了，再来看着有福吧，这里我先看着就是。
　　　　有福醒了，顾杨氏心里头就仿佛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早就觉得饿了，加上有福那贴心的模样，顾杨氏也不再推脱，便摸了摸有福的脸颊，柔声说道：“那有福靠一会儿，娘一会儿吃了饭就来陪有福。”
　　　　说着，顾杨氏拿了枕头小心的垫在有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