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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6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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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时分,贺烨仍未见人影,十一娘也便洗漱一番上床安歇,迷迷糊糊睡了一阵,感觉到身边有人躺了下来,紧跟着身体便被卷进了温暖的怀抱里,十一娘稍有些清醒,但想到昨晚自己睡得正香甜,被晚归的某人骚扰折腾一番,又劳累了大半夜,今早迟儿已经着装整齐过来问安时,她竟然酣睡未醒,就再不敢回应某人,佯装睡得人事不省。
  然而贺烨今日却格外本份,只是轻搂着,男子的胸膛与女子的背脊若即若离。
  难得没受“纠缠”,十一娘却越来越清醒,反而没办法睡着了。
  她也感觉到贺烨也没睡着,因为他的呼息控制得过于轻微,不像沉睡时的舒长。
  犹豫了一番,十一娘到底还是翻了个身:“圣上有心事?”
  贺烨也没隐瞒:“吵醒你了?”
  “原本也没睡踏实。”
  帐子里恍惚透映的烛晕,让十一娘看不清明背光而卧的帝王面上神色,但六识远超凡人的帝王,却看清了十一娘隐隐的不安,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烦郁,干脆仰躺着,收回手臂压在了后脑下:“伊伊为何担忧?”
  十一娘哑口,有些懊恼某人的敏锐,但心中却忍不住更加警觉,越发不肯松怈半分。
  好一阵才回应道:“今日太后提出让同安随往华清宫,我未能阻止,故而担心圣上怪罪。”
  “如果你想要阻止,当然不会束手无策。”
  “圣上是疑心妾身只图自保而未尽心力?”
  这话便带着几分恼火了。
  “伊伊认为,我会听信同安一面之辞?”贺烨的语气也不由冷沉,他仿佛知道自己原本不觉烦郁,为何突然不满了。
  “那么圣上察觉到了同安之意?”十一娘也意识到自己出错的根由,但却不能缓和紧张。
  “你不信任我。”贺烨忽然侧身,与十一娘四目相对:“所以才会担心我会因为同安之故,埋怨你有负所托。”
  “我明白圣上对同安之关爱,但我的确有负圣上所托,同安有心事,我没能及时缓解,导致她对我不满与疏远,但我现在不担心了。”十一娘长长叹一口气,避开目光,她主动将手臂环绕过男子温热的腰身:“我怕因为同安,咱们之间会有心结,圣上既肯坦言,便是责备几句,那也全怪我失职在先,只要圣上不会误解我是怀有私心。”
  一见皇后示弱,贺烨心中的不愉立即烟消云散:“也是我太乐观,以为同安与你年少时便投契,眼下更会亲近交心,倒是疏忽了那丫头乖张性情,她呀,无非是眼见我如今更疼你与迟儿,难免拈酸吃醋,闹这一出,是想让我更加关注她,根结在我,又怎会埋怨你呢?伊伊也莫忧愁,待来年,我为这丫头择一个如意郎君,她有了情投意合之人,便不会计较我这阿叔偏心了。”
  贺烨其实知道症结所在,便是侄女早已缺乏安全感。
  他也叹息一声:“伊伊多担待同安几分,她年幼时,兄长对她便极冷淡,韦太后虽是她祖母,自来视她也如可有可无,从来便只有我,还能予她几分关爱,所以她才对我极其依赖,也怪我这些年,分心旁顾,越发让同安患得患失,我原本还打算多留她在宫里几年,但眼下这情形,还是早日为她寻个归宿更好,将来她身边有了良伴,膝下有了子女,人生有了寄望,心结也便能慢慢解开了。”
  不得不说,贺烨如此开明豁达,让十一娘大是感动,当然更不会计较同安的心思,她越发亲昵的挨近男子的怀抱,额头轻轻蹭着一方下巴:“此事,圣上还是要征询同安意愿,切莫自作主张,免得同安心结越积越深。”
  却没想到,因为这一句提醒,日后险些惹生一场风波,更加剧了她与同安之间的矛盾。
第1228章 拆穿
  田奉御刚从蓬莱殿出来,走出二、三十步,便被江迂堵了个正着,一句“陛下有请”的话,便把人领去了紫宸殿,只原本就是旧相识,田奉御对江内监倒也没有什么敬畏心,更用不着奉承讨好,很直率地打问陛下因何有请,这位医官,并不疑心陛下有何头疼脑热,他前两日才依例诊了平安脉,陛下身体健康得很,丢冰水里泡上一夜恐怕也不会受寒,事实上在晋阳整整十载,皇帝陛下除了有回贪吃积了胀气,就没再生过病。
  江迂也没在老熟人面前摆架子,但他着实也不知道陛下为何有请,只猜测道:“应是陛下关心皇后凤体,这才宣田奉御当面询问。”
  于是田奉御便彻底放下心来。
  直到跟着江迂,礼拜座下,眼见着连江迂也得授意退开老远,皇帝陛下似乎在斟词酌句,好半响一声不吭时,田埠楔这才惊觉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顿时紧张得全身僵硬,竖起两只耳朵。
  贺烨还是晋王时,威仪便重,如今贵为九五,田埠楔虽为潜邸旧臣,也不敢放诞轻慢。
  故而当听询问:“皇后脉息如何?”时,田埠楔竟没有立即回过神来。
  怔了片刻,方才如释重负:“陛下安心,皇后玉体无碍。”
  “当真无碍?”
  听皇帝分明有些不信任,田奉御又是一怔,猜测到圣上指定他一月两回往蓬莱殿请平安脉,除了是保证皇后康健之外,也是为了排察慢性之毒侵害,便详详细细将皇后的脉息禀报一番,中心意思是既无疾患,又无毒害,圣上大可不必杞人忧天,他敢以澹州田百年声誉担保,就皇后如今的身体情况,必定万寿无疆……呃这个有些夸张了,只要注意保养,古稀高寿有望。
  一般的医官可不敢打这保票,但田奉御艺高人胆大,可以拍着胸脯保证。
  陛下总该满意了吧?
  但陛下显然仍有质疑。
  “朕不是问这些。”
  那是问哪些?田奉御顿觉脑子里像是打了结,突然一个激零,难不成……圣上是不希望皇后身体如此康健?
  这个惊悚的想法让田奉御冷汗直淌,愁眉苦脸一揖拜倒:“下官愚钝,还望圣上明言。”
  贺烨沉默一阵,见田埠楔仍未开窍,只好明言:“当年皇后诞下太子,产期延迟颇久,尔等经诊治,担保并未留下隐患,可转眼数载过去……”皇帝干咳两声:“这总该明白了吧?”
  田埠楔恍然大悟,冷汗方才止住,正要如实禀报,可忽而想到圣上既有此一问,必定是被皇后瞒在鼓中,连忙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冷汗便冒得更加汹涌了。
  天子如此宠爱皇后,万一得知皇后一直在服用避子汤,雷霆大怒,自己必受池鱼之殃,但若不如实禀报,又要如何过关?这还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该如何是好?
  贺烨已经将田埠楔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心中已然洞明,脸上顿时一片漆黑,但仍然努力克制住了,瞄了一眼胆颤心惊的医官,微挑眉头:“很好,田奉御今后又要如此忠心,不利皇后之事,半句不能泄露,朕,重重有赏,退下吧。”
  这是反话吗?不是反话吧!
  田埠楔有若在鬼门关外打了个转,失魂落魄地礼辞,出了内堂,只觉膝盖一软,险些一个趄趔栽倒,多得江迂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将人一边往外送,一边不无惊疑地探问:“田奉御这是怎么了?”
  “不可问,不可说。”田埠楔连连摆手,紧闭着嘴把头摇得有如货郎鼓般。
  甭管陛下是否说的反话,他这时可都不敢再泄露半点隐情了。
  江迂何等机智,再不多问,一直将田埠楔送到了殿门外,哪知却刚好遇见了同安公主。
  ——原来此时,已经到了岁末,距离天子诞辰只有三日,同安如期而返,正准备拜问她的叔父。
  要说来,在太原之时,田埠楔也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往县衙替同安诊平安脉,负责调养公主的身体,两人也算旧相识,自是要寒喧几句,但田埠楔显然心不在焉,这便引起了同安的猜疑,忍不住私下追问江迂:“阿翁不可相瞒,可是阿叔龙体有恙?”
  江迂并不对同安设防,怕公主担忧,连忙解释:“圣上安好,贵主莫要担忧,圣上今日诏见田奉御,应是询问皇后脉息,应是圣上问得仔细,田奉御才如此紧张。”
  同安心中却是一动,也不再多问。
  天子既没诏见外臣,此时也没有政务缠身,江迂自然直接将同安引往内堂,知道叔侄两关系亲近,也无需先行通禀,又见公主格外调皮的放轻了步伐,江迂有意逗趣:“圣上看看,是谁回宫来?”
  贺烨是什么耳力,早便听见了同安的脚步声,但也佯作不察,抬眼一看,方才惊喜道:“丫头回宫了?过来让我瞅瞅,不错,看上去倒比两月前健壮了些。”
  同安瞪着两眼,不满道:“阿叔是故意捉弄同安吧,我哪有健壮?明明没什么变化。”
  贺烨方才“哈哈”笑了两声:“是,是,阿叔就是打趣你。”
  却指了指刚刚写成的四字,交待江迂:“拿去,制成匾额,镀个金字招牌,恩赏田埠楔。”
  江迂定睛一瞧,见纸上龙飞凤舞写着“杏林春暖”四字,忙讨好道:“难怪田奉御失魂落魄,原来是圣上给予莫大恩荣。”
  贺烨这时已经看不出一丝恼怒的神情,颔首道:“他颇知进退,医术也的确高超,德行更加正直,当得起这四字。”
  同安见江迂收了墨字,双手捧着退出,她歪着头打量了叔父半刻,不无狡黠地笑道:“早前在殿门处遇见田奉御,见他可不像受到褒奖欣喜以至于失神模样,反倒有些颤颤兢兢……阿叔瞒得了旁人,可瞒不住我,刚才是否发了脾气?莫不是叔母玉体欠安?不对不对,若真如此,阿叔又哪会恩赏田奉御……我猜呀,阿叔应当心急给迟儿添个弟、妹了吧,阿叔可别担心,叔母既能顺利诞下迟儿,身体一定无碍,应当是不知阿叔有此意愿,一直用家传秘方调养身体呢。”
  她小心观察,当见叔父眼底一掠而过的阴沉,同安嘴角轻扬,仍如天真无知,自顾说道:“我若不是听七姨提起,其实也很担忧叔母身体,听说原来萧夫人未免女儿们受生育之险,废尽心思求得既不伤身,又能避子之方,才松了口气……七姨告诉我,女子生育太过频繁,风险倍加,让我不需担忧,应是叔母为避风险,才服用这秘方调养身体,想是叔母一时大意,才忘记告诉叔父,累得叔父也白担心一番。”
第1229章 挑拨未遂,矛盾仍起
  贺烨招招手,让同安跟着他,叔侄两离开内堂,到了处更加密蔽的阁楼上,这里向南开着一面窗,往下望是紫宸殿外一片红梅,窗内设着宽榻膝案,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落座不久,自然有宫人呈上茶点、捧置炭盆,热饮是同安惯爱的杏酪,入口酥甜。
  同安熟悉叔父的性情,可一直没有赏花听曲的雅趣,也一直不用炭暖驱寒,特地来此阁楼,无非是为照顾她的习惯,她便极感雀跃,却当笑意正浓时,冷不丁便听一句话。
  “同安那时年少,便很不喜阿谀奉承之辈,对于莫名上献殷勤者,心中大存防备,更莫说交好亲昵,柳七娘虽是皇后之姐,过去与同安可从无交谊,涉及宫闱私秘,同安更不会向柳七娘口无遮拦。”
  最后四字当然不算好话,顿时让同安的笑意僵硬在唇角。
  但贺烨的神色却仍温和,甚至带着几分促狭:“阿叔并不认为,柳七娘之才华足以让你心折,更不认为,你看不破柳七娘居心不良,柳七娘大约以为她足够聪慧,能将你这娇生惯养之金枝玉叶玩弄于股掌之间,她这是自以为是、狂妄无知,我家丫头,可不会听信她花言巧语,搬弄是非。”
  同安原本想要申辩的话,那套“七姨并非外人”的说辞便被叔父堵在了喉咙里,她震讶的目光完全无力抵抗叔父洞若观火的眼神,她垂眸,看到自己微微抽搐的指尖,一时之间也辨不明是酸楚更多,还是畏惧更厚。
  贺烨也不摧着侄女回应,他斟满茶盏,慢慢品鉴,望向更远的地方,依稀可见的市坊格局。
  “确然是七姨主动提起避子汤一事……当日华阳夫人、七姨与我闲话,华阳夫人提起大母,称大母日日祈告,希望天家子嗣昌盛,七姨便恍悟,说是出嫁时,萧夫人特意交予避子汤方,可用于调养身体。”
  说完怯生生望一眼叔父,又飞快地垂下眼睑:“同安听出华阳夫人与七姨乃有意而为,无非,无非……是暗示十载以来,阿叔之所以只得迟儿一个独子,乃叔母……防备周密。”
  所以同安其实根本就不信十一娘自己服用了避子汤,她也弄不清田埠楔能否诊察“无孕”的缘由,她只是想借这机会,说出这一件事,在叔父心中埋下疑根。
  贺烨轻笑:“看吧,我就说我家丫头不会那么愚钝,哪里会看不穿任氏之流居心。”
  “阿叔!同安知道华阳夫人及七姨是想利用我,但,但我的确担忧,如若叔母当真……”
  “你叔母用秘方调养身体一事,并未向我隐瞒。”贺烨打断了同安言不由衷的解释:“她更犯不着行为任氏以为那等阴诡,同安,我知道我这些年疏忽了你,让你忧虑郁怀,阿叔很自责,但你不用担忧,我们是家人,纵然时移日转,人事变迁,阿叔使终还是同安阿叔,跟过去一样,同安无论有何心愿,阿叔都会尽力满足。”
  真的会像过去一样么?
  同安看着自己那袭锦裙上,泪迹浸透进绣纹,只觉面颊发烫却心胸泛冷。
  早就不一样了,阿叔。
  同安早已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家人,若是从前,你知道我不喜欢皇后,你一定会对她疏远冷落,警告她不能冒犯我,你怎会为了维护她,拆穿我?
  你对我而言是唯一的家人,但我对你而言,已经不是了。
  但她很快又再笑靥如花,虽然还是一双泛红的眼睛。
  “阿叔,同安谨记于心。”
  ——
  自明宗以来,天子诞辰称天长节,依例当然是要大行宴乐、普天同庆,但贺烨此年诞辰却过得甚是简单,无非是在太液池畔的灜风楼上设了几桌家宴,却不是因为国丧的限制,乃因当今天子认为眼下社稷未复兴旺,内忧外患仍存,单为诞辰劳师动众挥霍铺张有违贤明之道,奢侈之风不可举,一国之君要以身作则,他的诞辰坚持节俭,来年韦太后的诞辰,当然也没了名义铺张。
  诞辰虽过得简单,愉快的气氛却并没受到影响,贺烨开怀畅饮一番,这一日倒也不再挂心政务,宴散之后回到蓬莱殿,他也懒得调息运功逼散酒意,倒头大睡一觉醒来,恰正夜深人静时分。
  十一娘今日却没有歇息,在内厨张罗了几道养胃解酒的羹肴,见皇帝陛下一场酣睡后神清气爽,很体贴地让宫人们摆好膳桌。
  体贴周道赢得的却并不是感激嘉许。
  真可谓酒足饭饱之后,皇帝陛下却像并不如何领情,老长的身体往榻上一歪,胳膊支起头颅,中指敲击膝盖:“皇后今日就打算这么应付过去?”
  十一娘很敏感地意识到皇帝的情绪似乎急转直下。
  她当然不存乐观“这么应付过去”,年年诞辰,只要某人没有在外征战,那必须彻夜贪欢,可眼下暖阁里已经没了闲杂,论理皇帝陛下不需再用言语调侃,但今日竟然没有主动进入“正题”,更别说调侃不像调侃,很有几分阴阳怪气。
  皇后已经是松散了发髻,洗净了铅华,正因心中警觉,态度极为轻松,似带着几分媚惑,又似含着更多娇嗔,忽闪的眼睫,俏皮的口吻:“圣上意欲何为?”
  贺烨仍然不领情,斜着眉眼,喜怒莫测:“生辰礼,皇后是抛之脑后了?”
  这年年的生辰礼,委实让十一娘废尽心思,再难翻出什么新巧花样来,但今年是贺烨登极后,做为九五之尊的第一个诞辰,她当然不至于懈怠,免不得一番绞尽脑汁,可朝早之时,生辰礼不是就已经献上了?!
  “那块九龙玉璧,不合圣上心意?”
  “朕还缺那一块玉璧?”
  十一娘:……
  这是把话聊死了的节奏呀。
  天子坐拥天下,当然不缺一块玉璧,虽说这块玉璧从材质到图纹,废了十一娘不少心思亲自择选绘构,监督着工匠细心雕琢出来,虽不能称为价值连城,好歹也算独一无二了,但不同寻常处无非是凝注了她的心意而已,天子既称“不缺”,强调岂有意义?
  难道皇帝醉意未消,是在闹酒疯?!
  十一娘检讨自己,这段时间并没有行差踏错,不至于触怒天威,实在不知贺烨吃错了什么药,她明知不该计较,莫名却生懊恼,转过脸去:“妾身实在想不出,圣上而今贵为九五,还缺什么珍奇。”
  眼角的余光,却见贺烨忽然坐正,动静之大,让十一娘脊梁兀地绷得笔直。
  “我缺什么,你不知道?”这话甚至带着浓厚的讥诮,又并非雷霆万钧,像琴曲至悲昂时忽然停响,余音里不尽怅然。
  莫名的压力,逼迫向十一娘的胸腔,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内心的颤抖。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预见的变故。
  肩膀上一暖,然后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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