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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4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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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她并没有询问碧奴什么,甚至眼见碧奴这时没有因为于氏闹发的“污水”事故局促不安,沉着一如从前,更增不少自信,她心里也很为碧奴高兴,先是允同了利用何为钓出幕后人的计划,眼看碧奴兴致勃勃忙着去安排实施,她方才叫了阿禄来问话。
  “禄阿监真是越来越会躲懒了,明明我是让你打问阮长史因何负伤,竟被你自作主张推脱他人。”
  阿禄在王妃面前,这时动辄嬉皮笑脸,压根便没有畏惧之心,听问,连措辞都没有斟酌,话说得格外直白:“阮长史一见碧姐姐,两眼贼亮,显明对碧姐姐欣赏得很,婢子是觉得他们两个女才男貌,就此错过让人惋惜。”
  “多事。”十一娘无意纠正阿禄这单纯的想法,斜着眼看她,忽而一笑:“阿禄莫不是春心萌动,也考虑起婚姻大事来?你虽有父母在上,婚事论来当由高堂作主,不过令尊令堂眼下不在晋阳,说不得需要我代为操持,倘若阿禄有了意中人,不妨直言相告。”
  阿禄也不扭捏:“婢子可没有意中人,也不急着嫁人生子,但王妃既问,婢子也不妨直言,倘若将来嫁人,婢子也不求荣华富贵,但至少得像殿下一样男子,婢子方才不觉得委屈自己。”
  这下反倒将王妃惊住了!!!
  她虽说从没想过阻拦贺烨广纳姬妾,这也不是她能阻拦的事,然而当然不存让身边侍婢成为姬媵一员的想法。
  阿禄却也很快意识到这话产生的歧义,忙不迭地辩解:“婢子可不存高攀之心,王妃千万不要误解,婢子想嫁殿下一般男子,也不是指将来夫君必须如殿下一般尊贵,可无关出身,而是婢子眼看殿下对王妃一心一意,处处迁就事事体贴,心里认真羡慕,便想着将来若有哪个人也能如此对待婢子,婢子便心满意足了。”
  一心一意?十一娘哭笑不得。
  这样的一心一意又能延续多久呢?固然贺烨此时对她的确是全心信任,似乎当真情深意长,却也是因为他这时只是晋王,一心仍在雄图霸业,无睱他顾而已,当贺烨不再是晋王,有朝一日真能如愿问鼎九五,不再被韦太后威胁,身边姬妾不再是敌患耳目,这样的一心一意也便会逐渐变质了。
  世间男子,能对妻子一直相敬如宾,甚至于做到白首携老、不离不弃者固然不少,可有几个真正能够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后来,夫妻之间存在的仅是道义与亲睦,那些情情爱爱多数都会消耗于日常琐碎,更多的是当女子年华老去,因为生儿育女姿容不在风情消减,男子的目光便会转而追随那些倚年玉貌的姬妾,他们的热情似火也会转移他人。
  十一娘其实并不恶绝这样的世俗,谁让普遍情况下,女子都是拘困后宅,她们不会像男子一般为了生计为了家业殚精竭虑,她们通常是享受着男子在外拼搏,从而争取的锦衣玉食,她们必须依附男子生活,所以世俗便会给予男子更多宽容,所以男子可以纳妾,甚至连始乱终弃,往往也只是会受微不足道的议论与谴责。
  更何况做为天下至尊的一国君帝,坐拥三千佳丽原就是他的权利,企图君王的一心一意?到后来只会落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十一娘从不曾有这样的野心,她对于矢志不渝的情爱根本便不抱幻想,她最大的期望无非志向得偿后,可以生活得更加自在一些,超脱于那些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她甚至想过也许将来她的儿子并不会被贺烨立为储君,那么她也只图竭尽全力保得子女一生平安,毕竟富贵闲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然而这时十一娘也无意打击阿禄的幻想,她想也许对于普通人而言,一心一意情深不移还是可以期待的,比如平民百姓,便有许多都不会纳妾,虽然劳碌于油盐柴米,倒也不少恩爱一生的佳话,又仿如收养元氏之子那个亲卫,虽妻子无法为他生育子嗣,也没有人要求他必须宽容,然而那亲卫照样拒绝了妻子为他纳妾的“正常”提议,甘愿以养子做为传承,夫妻二人恩爱不减新婚,才是真正让人羡慕。
  阿禄倘若并不那么期待将来嫁入名门望族,甘愿与普通男子厮守终身,说不定真有这样的幸运。
  忽听一声:“阿禄真是好眼光!”
  暖阁门扇自外而敞,贺烨洋洋自得地走了进来,因氅衣上落了雪珠,暖阁外便让婢女除了下来,只见他大冷的天仅着一件单袍,却仍是气宇轩昂毫无瑟缩之态,这时又眉开眼笑,显得格外耐看,大剌剌往榻上一坐,明明端正威仪,偏说着戏谑的话:“王妃是否赞同阿禄眼光?”
  十一娘瞪着故意磨蹭的阿禄,直将这素爱看热闹的婢子逼视得满心不甘地退出,方才回应“聒不知耻”往厚脸皮上贴金的某人:“殿下英姿堂堂,自是万众瞩目,扰乱千万芳心。”
  奉承得如此明显,又显然避重就轻,只因十一娘明白自己就算胡诌讨好,也会被目光如炬的殿下一眼洞穿。
  “伊伊明知本王言下之意。”
  暖阁里既无旁人,贺烨当然不会再维持正襟危坐的姿态,伸手拉过十一娘让她坐在膝头,不让她正视他的眼睛,满带调侃的口吻,掩饰了忽而的心事沉沉:“伊伊是觉小王还不够一心一意?抑或是不满小王并非处处迁就事事体贴?”
  他知道她还不信任他,也知道她甚至并不在意他是否全心全意,纵然这时的他与她耳鬓厮磨恩爱和谐,她也不会相信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她还是那个冷静理智的晋王妃,不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饶幸,她没有全心全意付出,认为将来面对辜负时,便不会悲痛欲绝,从来没有期待,是否就当真不会有绝望呢?
  贺烨想着只要她觉得这样更加安稳踏实,没有失控迷惘的风险,他也不应患得患失不甘懊恼,因为此时的他,还不能保障将来,他没有办法给予她任何承诺,因为其实他也不知自己能否做到,他甚至没有万全把握,给予她平安。
  贺烨就这么搂着十一娘,听她巧笑嫣然说那些避重就轻的话,他异常明白清醒,可是却无法再附和她的笑谈,并没有真真正正获得这个女子爱慕的事实,还是让贺烨忍不住的懊恼,于是他终于不愿再倾听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他微微侧面,嘴唇滑过女子的鬓角,将衔欲衔她的耳垂。
  臂弯里的纤腰已经不会因为突然的暧昧变得僵硬了,只是喋喋不休的女子忽而缄默。
  “伊伊,我知道我这样说有些荒唐可笑,可是……能不能,能不能偶尔只看现在呢?只看你我之间,眼下并没有其余人,偶尔相信我至少此时是对你全心全意,相信我视你为不可取代,我也想成为你生命里无法取代那人。”
  贺烨贴近十一娘的耳畔,嗓音低沉,然后亲吻便沿着那修长的颈项,一点点往下,将那衿结松散,衫领凌乱,他闭着眼睛,敛藏好一切复杂无法细说的情绪,只专注地亲吻着,女子似乎生来自带玉兰幽香的肌肤。他的身体渐渐用力,逼着她仰躺在毡毯上,他分明并没有看她,却知道她这时的慌乱,想要着急辩解。
  “你不用回答我。”贺烨方才睁眼,不看十一娘那双此时无措的眼睛,男子又密又直的睫毛垂下来,他的目光停留在女子微微起伏的胸口,唇角忽然牵动笑意,可那笑意怎么看都有些落寞。
  十一娘莫名觉得有什么柔韧却尖锐的物什稍稍刺向她的胸口,她想果然如此,她的虚以委蛇果然无法真正瞒过贺烨的敏锐,无论看上去多么亲密无间,其实她与他仍然相隔万里,可对此她的确无能为力,她没有办法给予他真正想要的,即便偶尔,毫无保留的情意。
  她只能回应他的亲吻,企图用行动掩饰心虚。
  “很好,伊伊,我只要你回应。”
第936章 风波与新岁齐近
  临近新岁,孟九嫂等女眷照常会出面组织一批军属家眷前往广阳、云州二部探亲,这个工作当然不由晋王妃亲自经办,原本今年是想交给碧奴,哪知碧奴却要忙碌着放何为钓幕后,竟也抽不出空来,故而核实人数安排车马等等琐碎仍然还是交给了苗小满。
  小满正是苗冬生的胞妹,因她从前是被陈宣炽有意培养为色诱备用,琴棋书画四艺精通,尤其还会模仿笔迹,更兼她天生聪慧,又有机会饱读经史,于是文才竟也不俗,若说如十一娘般能够担当拟旨批奏有些夸大,然而模仿十一娘笔迹拟写一些不那么要紧的公文却不在话下,故而十一娘有时将太原政事例报篷莱殿,又不耐烦亲自动笔,便放心交给小满代写,横竖都是一些套话,不涉机密重要,太后往往也不会细看。
  小满可谓晋王妃身边记室书办一类人物了,自是在玉管居常出常入,王府诸人,上至秦霁下至仆役,大多知道小满甚得王妃信重,只是不知她究竟经办哪些事务而已,然而个个若是路遇,均会礼称一声苗娘子,小满在晋王府的知名度远远高于兄长苗冬生。
  故而这日,当前院阍奴眼看着苗娘子在门外下车,立即撑着把伞迎了上去,陪笑道:“雨雪路滑,苗娘子仔细脚下。”
  小满接过那老阍奴递过的纸伞,笑吟吟道谢一声,又让跟着她的一个小婢女将市坊里顺路购回的几盒糕点交给阍奴,说是刚刚出炉的点心,趁热食用才好,这人情礼节让阍奴眉开眼笑,连声赞叹“苗娘子心善”。
  小满一点没有显示出急躁来,极好耐性地与阍奴寒喧几句,等着肩與抬了过来,她方才与阍奴道辞坐了上去,留意一看,熟识的仆妪今日不在这几个当中,小满只好继续摁捺焦急,直到在玉管居门前再次“脚踏实地”,她方才询问这处居苑的阍奴:“王妃现下可在苑内?”
  得知王妃竟然去了溯洄馆,小满蹙起了两道纤细的眉头,正好看见艾绿从廊桥顶上一跃而下,手里似乎捏着两个雪团子,也不知又想暗算谁取乐,她连忙一边唤住艾绿一边小跑过去,及到近前,眼见艾绿脸上不知被谁抹了一指头胭脂,尚且兀自不觉,小满也顾不上打趣她,将自己的一方绢帕,往艾绿脸上胡乱擦了一擦,交待道:“你脚程快,赶忙走一趟溯洄馆禀报王妃,说我有要事回禀。”
  艾绿平时虽然贪玩,但也最最认真负责,听闻“要事”二字,应诺一声便飞快蹿得不见人影,小满干脆便在廊桥上等候,心急不已地徘徊。
  原来早前她去寻孟九嫂,确定送军属家眷探亲这一件事,回程途中为那一贯礼遇她的阍奴购买糕点时,却听糕点铺子前,几个五、六岁大的孩童大声吟唱歌谣,原本临近新岁,再兼平民百姓的日子更有了起色,喜庆新春的事也并不值得稀罕,但小满仔细一听那浅显易懂的唱词,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来!
  虽说她及时喝止了孩童,又打问仔细这些歌谣是什么人教习,甚至叮嘱那几个孩童的家人,让他们千万约束孩子,万万不能再传唱这样的歌谣,但联想到前不久朝廷下达的诏令,饬责各地官衙务必察剿罪逆,甚至太后还特意给王妃专下一道意旨!小满深觉这件事端不会这么风平浪静过去,指不定就会掀起惊涛骸浪!
  大约徘徊足有两刻,方见晋王妃的肩與直接抬进了玉管居,小满立即迎上前去,陪着王妃一边往廊桥这边走,一边便将事态紧急禀报一遍,及到廊桥里,刚好是将那歌谣复述完毕。
  “巨陵眼看不能建,果然衡州祥瑞现。”十一娘蹙着眉头重复这句话,眼中厉色一掠:“这是指责所谓祥瑞乃人为,目的便是支持太后逾制建陵。”
  小满急道:“最后一句,民不聊生遍天下,安居乐业唯太原,王妃,传播此首歌谣者,委实居心险恶!”
  十一娘颔首:“是啊,散布此等言论者,直指韦太后这个摄政者贪慕虚荣,贪图享乐,毫不顾念如今大周治下,已经是民不聊生路有饿殍,我若不厉察罪逆,岂不坐实甚是赞同此等言论,认同大周恶政遍施,只有我治政之太原,方为天下唯一乐土?”
  说着说着,戾气便遍布冷脸。
  “可我又怎能为了自保,将那几个孩童及其家人逮捕问罪,杀一儆百?!”
  小满沮丧道:“妾身追问那几个孩童,他们只道是一个陌生男子,用几块枣糕为诱,让他们传唱这首歌谣,实在无法追察清楚究竟是谁引诱这些孩子。”
  “既然是有人存心算计陷害晋王府,又哪里会让你察出幕后教唆指使之人?”十一娘也不急着回去内堂,干脆在廊桥上跽坐下来,嘱令江怀:“传令阮长史,让他将那几户人家拘审。”
  当然,说是拘审,十一娘只不过对外摆出这样的姿态而已,毕竟察闻这类居心叵测的大逆言论,她若无动于衷,势必便会授柄于人,至少还是得有个追究的态度,将来就算有人兴风作浪,她才有自辩的基础。
  而这一件事情,当然也很快惊动了贺烨,他几乎立即从章台园潜来,开口便是一句:“王妃准备好应战了?”
  “不是早有准备么?否则我为何要刺激徐世子?”
  显然,不用察究,十一娘确定这起事故的始作俑者,非徐修能莫属。
  “那么王妃究竟用何策略呢?想抓住徐修能马脚,反告他居心叵测可不简单。”
  “以徐世子之警慎,我当然没法抓他马脚,再者,此时与徐修能争锋相对并不明智,关键是要打消太后疑心,让徐修能这记重拳落空,接下来便会有一段太平日子了。”十一娘胸有成竹:“关于晋王府在太原收买人心居心叵测这个杀手锏,悬在我头上已经许久,眼下,却终于是要消耗掉了。”
  “可王妃既不愿意当真追究所谓逆罪,又不打算与徐修能争锋相对,那么要如何应对接下来那些恶意斥控呢?”
  “实话直说。”十一娘微微一笑:“殿下拭目以待。”
  十一娘当然不以为这场风波会随着那几户人家最终被开释,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但在对方出击之前,她当然不会急着上书剖白,而随着承德七年的新岁近在眉睫,对手却依然按兵不动,十一娘几乎以为敌人也要过年,大概会到元宵之后才会发起进攻了,可就在除夕前日,却终于有个跳梁小丑出来扰乱气氛。
  这日,晋王府里当然已经张灯结彩,甚至连尹绅与阮钰这对小夫妻都欣然获邀,打算暂住晋王府热热闹闹地庆贺佳节,玉管居里,十一娘正听阮钰说道市坊之间的喜庆欢娱——虽说此时除夕,还并没有至酒肆歌坊聚宴的习俗,无论贵庶,除夕宴都是在自家张罗,以往莫说晋阳城,便是连京都长安,除夕这日各大商铺都会闭门歇业,商市里反而冷冷清清黑灯瞎火,不过因为晋阳城率先取消了夜禁,竟然有不少民众都乐意待家宴之后,再往夜市游逛玩乐。
  商贾们当然也不会因为要过年而错过商机,竟然不少先发商告,除夕夜戌时起,不仅各大酒肆乐坊照常营业,甚至商人们还请了不少艺伎倡优当街献演,将除夕也当作元宵节一般热闹。
  “汾水阁下那条坊街,一连十里都被商家灯楼占据,不仅酒肆里席位被预订一空,听说商家还会预备小份饮食,低价售予前来观看歌舞之百姓,又从今日时起,竟然便有商家预备好糕点、糖果等物,免费发放给民众以聚集人气,灯楼前用彩幡张告,请了哪家伎人,除夕当晚上演什么歌舞,抑或幻术、杂耍之类,何时定量发放岁币,又诸如当晚但凡购买饮食之客人,还可抽获岁礼,什么买一赠一,买糕点赠蔗浆,甚至赠酒水,名堂多得那叫一个目不睱接,我在长安,甚至都从没有见过这番盛况!”
  阮钰说起这些来兴奋不已,她膝头趴着的长子尹庄,竟然也连连晃动着头上扎着的红绳,忽闪着眼睛拼命显示自己的存在:“不用一文钱,白赠,小郎君新岁欢娱!”
  当母亲的呵呵直笑,却一指头点过去:“这孩子,因得了商家所赠红绳,立马就让我替他扎上,竟不知他连商家那话也还记得,这时学舌来逗趣。”
  尹庄三岁刚过,话已经说得颇为流利了,见晋王妃瞅着他直乐,得意地一扑,便趴在十一娘的怀中,仰着一张笑脸:“王妃看庄儿显摆,庄儿最爱显摆了,阿母这样说!”
  这话彻底将晋王妃逗得“卟哧”笑了出声,正要抱一抱尹绅这个胖儿子,便有江怀过来禀报——
  竟是毛维遣人,召陆离与尹绅往公衙议事!
第937章 御史房延清
  虽说对于官衙而言,除夕当日才会正式休假,不过自祭灶日时,“放告”便已停歇,到了除夕前日,其实连众多衙役均已不用再来衙门值差,更不要说如同府尹、少尹等地方要员。不过今日,当陆离与尹绅奉令赶回府衙时,却并没有被那传令之人引往通向毛大尹家居的角门,竟然是从府衙正门进入,空空荡荡的衙堂上,毛维公服穿戴,而跽坐在主位东侧的人,也是一身公服,尹绅盯着他看了许久,才依稀想起来竟然是只有一面之缘的监察御史房延清。
  尹绅不由与陆离对视一眼,心中暗忖:果然又被王妃料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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