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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2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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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欲为的自由,如同晋安长公主那样,水性杨花也好勾三搭四也罢,哪个亲长有胆子站出来说三道四?
可若兰姑娘头脑清楚甚有自知之明,懂得自己不比得长公主贵为金枝玉叶,若是嫁入京兆李,将来说句话都唯恐高声,与别的男子眉来眼去?必须一封休书落得身败名裂,回了娘家也没有立足之地,就算嫁入相等门第的世族,也难保丈夫是个守旧派及自大主义,照样不会因为刘家的门楣而忍气吞声,要想为所欲为,只好选择家世悬殊者。
甚至不能是勋贵,好比武威伯府,虽然长期以来并不被世族看在眼里,但当初秦家女儿被柳直一家嫌恶陷害,伯夫人不是立马就逼迫和离?硬是将柳八娘也要去了抚养,婚嫁连柳直这个祖父都不能过问,可见勋贵的政治地位虽然不如世族,但也不可能任人欺压,就更不说如今武威伯府眼看就要被太后器重,未来长媳甚至是韦氏女,若兰姑娘要是嫁过去了,只有低声下气的地位。
可真要是嫁个田舍翁,莫说爹娘必不许可,世人也会给予嘲鄙,以为她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缺陷嫁不出去,若兰姑娘可受不了这一类异样目光。
只有柴取,虽是贫家子弟,好歹高中进士,长兄在地方为官时也是经他建言谋划,方能取得当地豪族敬奉,奠定威信取得政绩,入了毛相青眼,眼看着就要授任美职,故而以为柴取颇具才干,竭力说服父亲招为东床快婿。
柴取毕竟可称俊杰,刘家与之联姻,世人论来也有个但重才华而无论门第的美名。
至于将来前程,只要有毛相提携,留京也是顺理成章,但刘若兰可并不认为柴取将来能更胜贺湛,莫说贺湛有南阳王府这个靠山,只论为长安五子之一,更加重要的是深得韦大相国器重,就不是柴取这等略有薄名还必须依靠妻族助力才能青云直上的贫贱子弟能够比肩。
但正因为柴取前途有限,若兰姑娘才有望始终在上压制,为所欲为毫无拘束。
只是她的真实心思,可不能与爹娘开诚布公,爹娘再怎么疼惜她,都必须排在家族利益之后。
所以若兰姑娘只好给自家母亲信口胡掐了一个肥美的大饼,利用赫连贤“不甘人下”孜孜不倦于出口恶气的心情——
眼下要想高攀大族扬眉吐气必不可能,那么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第469章 尹绅婚事
贺湛固然没有想到刘家表妹已有决心对他志在必得,十一娘却也无知觉自己再一次成为了别家亲长的佳媳首选。
位于万年县治下昭国坊,虽然已经不属内城范畴,可因为毗邻大慈恩寺所在的晋昌坊,从来便不是普通百姓聚居之处,这里已经远离大明宫,更加接近启夏门,因而坊中宅院更多的是世家望族另置的别苑,故而相比要闹曲坊更加幽静,坊内道旁遍植枫杨,都已经积了些年岁,枝垂繁盛,又已染了些秋意,晃眼看去有如披承朝晖,那浅金的色泽纵然连成一片,还不至于灿烂灼目,故而昭国坊的浅秋,无论晴雨,竟都似留住了日初晨光,别有一番意趣。
越是往里坊以东,来往越是不多车马,长街寂寞,却让轧轧行驶的一辆车中,那一位芳华渐逝却依然柔美如旧的妇人忍不住侧开纱窗,慢慢地赏景,唇角也缓缓带了愉悦。
拐入十字街,这一辆车终于停驻在一户乌门之前,婢女才要去敲虚掩的门扉,却被妇人阻止了,她踩着矮踏下车,站定后,又看了一阵探出墙来那枝冬青,红果在碧叶间似乎不堪承重,瑟瑟轻颤着。
许多年不曾来了,乌门青墙的不曾老旧虽然是因为旧主入住时修缮,可探墙而出的植果,恍然确是当年姿态。
不过身边的年轻婢女显然不是旧地重游,略带着疑惑地看向主人,不明白常见的植果有什么稀罕之处,能引得主人驻足长视。
还是敲响了门扇,修长的玉指递上浅青色纸笺,仆从只瞄了一眼笺角兰花,便谦恭地弯下腰来,客人入内,另有青衣仆妇笑迎,不曾让客人目睹的却是,挽着花苞的小丫鬟一溜烟地急走往内,于是客人在转廊里前行不久,主妇便满面是笑地迎上前来。
“阿樛,你来了。”尹母肖氏含笑挽了客人的胳膊,省却诸多应酬礼节。
于是婢女们都很识趣地落后十余步,仅供主人差遣而已。
主客在一处亭阁落座,班樛这才从雪粉驳饰的木芙蓉上转移目光,笑看向闺中密友:“这些芙蓉,还是我俩当年所植?”
“我虽离京许久,家人却不敢疏于照顾。”肖氏笑应一句,又轻轻一叹:“当日与阿樛在这芙蓉亭里饮酒作别,不曾想这一别便长达二十余载。”
“是啊,阿覃都已为祖母了。”班氏也甚唏嘘。
这一句话却让肖氏心生惋惜,她与班氏阿樛本为闺中好友,当年她出嫁在前,只以为阿樛必能与柳郎结发夫妻,哪料好友终究错过良人,如今和离居家,孤寂独身。
班氏又哪能看不出好友心情,莞尔一笑,只为好友庆幸:“那年阿覃及笄论及婚嫁,世母常与家慈抱怨,称不知阿覃这性子似谁,眼里揉不下一颗沙尘,深忧将来夫家难容,是以最终择中尹家,与你虽不算门当户对,可这些年过去,尹君终不负一心之誓,阿覃不在京都是不知,那时我常与阿菀论起,两人都是羡慕得很。”
班氏所称阿菀,原也为闺中挚交,可惜已经因为疾病而逝。
肖氏更加怅惘:“我与阿菀不比得你,都是任性之人,当年便被长辈们断定该受挫折,我是饶幸,可惜了阿菀……”
班氏也醒悟过来自己的无心之过,摇头叹道:“不说这些了。”
便转移话题:“我并没想到会在贺十四郎婚宴上与你碰面,虽早知你为绅儿之故归来京都,当日遇见也吃了一惊,愣了一阵才又想到,绅儿与贺十四郎并称长安五子,你既回了京城,该当到贺。”
肖氏也笑:“因回京都,尹家并无宅业,只好住在这处嫁装里,可久不居人难免屋舍废旧,修缮也需要些时日,故才邀你今日来见,是真没想到几日之前意外相逢。”
“我那娣妇有一个姨母,嫁去了魏氏,本是兜来转去姻亲关联,也难怪你没想到。”
说到这里,两人俱又一笑,班氏便问:“当日巧遇,你有意让我引荐与你柳十一娘相见,可是为绅儿姻缘考虑?”
“就知道瞒不过你。”肖氏却紧跟一叹:“我嫁入尹家,才知夫家虽然久不涉官政,如今也只不过衣冠之族,然而家风却甚良正,子侄当中,固然入仕不多,却也无一纨绔,都是知道上进自强者,家业富裕,子侄亦丰,可为钱财阖墙会遭除族大惩,故而多少代来,都是团结一致和睦相处,能为尹氏子媳确为幸事。”
班氏颔首:“绅儿进士及第,前程似锦,他这姻缘必然会引家族重视。”
“如若不是绅儿有这前程,翁爹也不会让我与外子来京都定居,尹氏到底远离政局已久,对绅儿人脉并无多少助益,原本翁爹也没想过要再涉政局,哪知绅儿竟然这有般造化呢?翁爹那话,如若家族不给予助力,倒是愧对了绅儿,让咱们一家迁来京城,正是为绅儿在京都奠定人脉,再有就是寻一户世族姻缘,其实我倒以为,门第是次要,关键是将来绅儿妻室必须不缺才智,我们都是世族女儿,又哪能不知多少世族女儿其实是绣花枕头?若只论门第,将来莫说助益,说不定闹得家宅不宁。”
这一说起尹绅的姻缘,肖氏便是一筹莫展:“早闻柳十一娘才智,我是真动了期望,也是从你信中知道韦太夫人不比得那些浅见妇人,更有萧郡君这嫡母,也决非愚妒,只要我家示以挚诚,未必毫无可能,我倒不疑柳十一娘徒有虚名,只因她是莹阳真人千挑万选才择中学生,我便笃信与裴后不相上下,就算摒却出身门第,若能为绅儿求娶,亦为尹氏之幸,可惜就是因为出身门第,倒是一大障碍。”
班氏摇头:“韦太夫人的确不是拘于门第者,依我看来,绅儿大有希望。”
“那日我见了十一娘,真是欢喜非常,不瞒阿樛,我见过不少世族女儿,出身高门又能得这般造化,也唯有当年裴五娘与如今柳十一娘才能不骄不躁,虽好相与,却又不似那些八面玲珑实怀利益之女子伪善造作,性情耿率,真真可惜……”
肖氏长叹道:“与绅儿一提,他竟急得连连摆手。”
班氏大诧:“难道绅儿竟然看不上十一娘?”
“他若连十一娘都看不上,这婚事我还只好甩手不顾了,由得他去折腾。绅儿非但不是看不上,而是认为高不可攀。”肖氏压低了声:“据绅儿说来,他与邵九郎能高中进士,竟然全是柳十一娘在后筹划,那时柳十一娘才多大年纪?绅儿又说,便连贺十四郎与薛六郎两位,对十一娘都大是折服,柳十一娘将来姻缘,可谓京兆柳首要注重,莫说寻常门第,只怕京兆十望子弟都为高攀。”
肖氏再是一声叹息:“倘若我真提了,恐怕反而会损及眼下交谊,绅儿历来自信,就连他都认为十一娘才智更胜一筹高不可攀,我也只好作罢,好在绅儿虽然及冠,如今也已经授职入仕,依尹氏家风门规,子侄将来不许纳妾,绅儿妻室,还当与他情投意合才能美满,我也不比得那些短见妇人,认为子嗣必须繁荣才对家族有益,说句粗陋话,一窝游手好闲只知惹是生非废物又有何用?子嗣之事在良而不在多,姻亲更要仔细择选,两、三年间,倒也不怕耽搁。”
“你家大郎已是子女双全,阿覃自不应急于一时。”班氏大是赞同:“可惜我家侄女竟无一与绅儿般配,不过寻常来往家族中,倒有一位合适,这位闺秀虽然不是十望出身,亦不如柳十一娘才智过人,然而温婉聪慧,更不缺耿率端方,也是世族千金,论来也与我家是亲朋故交,可谓知根知底。”
肖氏忙问仔细。
“便是阮氏闺秀,晋安长公主正是她世母,父亲如今只担闲职,并非意在仕途,母亲也是世家出身,只有她这么一个独女,历来视为掌珠,我与阮小娘子母亲也有交谊,深知他们夫妇并不重视门第,倒是希望将来女婿能够善待女儿,绅儿若不纳妾侍,必然会合他们两人心意。”班氏说的这位阮小娘子便是与十一娘颇有交谊的阮钰,为阮岭的嫡亲堂妹。
只是班氏话还未完:“唯一不足,便是阮君将来对绅儿仕途恐并无多少益处。”
肖氏却不在意:“绅儿功名是他自己考得,总不会仕途反倒要指望妻族,只要将来妻室可为贤内助,又与绅儿情投意合,夫妻两个和睦一心,我便别无所求。”
若真与阮家联姻,也没有违背家翁联姻世族的嘱令,这门婚事的确合适。
“你既应了,那我便抽个时间去阮家探探口风。”班氏笑着说道。
肖氏自是千恩万谢,两人一番闲话后,肖氏却又问起班氏的姻缘来。
第470章 心结
“阿樛可还耿耿于旧事,对柳郎仍有怨言?”
一晃二十载,肖氏却仍然记得当初与好友们打趣阿樛,故意挑剔柳郎不足,惹得阿樛义正严辞地维护,到头来落得自己个儿粉面含羞的往事,当时她只以为班、柳两家亲长都已达成默契,阿樛与柳郎必然会结为夫妻,两人情投意合,将来自当琴瑟和谐白首共老,后来她远嫁离京,还是从姐妹书信里得知柳家毁约柳郎另娶,连她都为阿樛愤愤不平,惜恨好友误许芳心。
多少年过去了,她虽与阿樛常有书信来往,可都不曾再提起柳信宜这么一个人物,自是不愿再惹阿樛伤心,可随着年龄增长经历愈增,肖氏倒也明白了柳郎颇多无可奈何之处,愤愤渐消,唯余惜憾。
此回返京,才知柳信宜多年前已与乔氏和离,到如今仍未再娶,肖氏便猜测,柳郎应是仍有意阿樛,但两人直到眼下都还各自孤寂,或许是阿樛仍有心结?肖氏自己子女双全幸福美满,更叹好友坎坷不幸,故而方打算着劝解一番,若能撮合这一对曾经失之交臂的有情人再续前缘,也是一桩美事。
肖氏以为她突然提起柳郎,又直接了当问及阿樛可还怀怨,好友的情绪多少会有波动,也不知是会恼怒还是会伤感,哪知却见班氏莞尔一笑,微抬眼睑看向她,神色还是那样平静:“阿覃,我一直对他,都没有怨言。”
许是知道这话听上去有些不可信,班氏又是一笑:“婚姻一事,理当遵奉父母之命,当年柳郎无奈之处,我又岂会不知?他不是没有争取过,于我而言,便算不曾负誓,只我虽然不怀怨言,那时多少有些悲痛,要忘记一个人,抹杀过往一切,当真不是易事。”
“如此,眼下再无阻力,阿樛何故不思再续前缘?”
“我与柳郎如今好比兄妹知交,也时常煮茶清谈,这份情谊,方为恰到好处。”班氏微微垂眸,方有些伤感的神情:“之于男女之情、姻缘之事,我已心如死灰。”
“阿樛……”
“我与阿覃,似乎甚少提及任知故?”
任知故便是班氏前夫,任家虽为世族,但与肖家并无来往,肖氏压根不认识这位,只后来得知班氏嫁了他,才向家人打听过,知道任知故明经科出身,虽不如柳信宜擅长诗赋之才,却也是端谦君子。
“当年我若没有放下柳郎,不会贸然答应婚事。”班氏继续说道:“我既答应嫁去任家,对于旧人旧事,已经决心忘却了……我与任知故,倒也有两、三年恩爱和谐,我与他,曾有白首共老之约,可是后来……”
班氏侧目,去看秋阳下,芙蓉盛艳,可她却再无笑颜:“爱子夭折,我亦痛不欲生,起初他还能温言安慰,时移日长,见我仍然不能释怀,他终于渐生不耐,然后便是酗酒、争吵,一日日冷落……我非无错,也曾努力弥补,可大概是命中注定,虽夫妻之间有所缓和,但我再也不能有孕,请医诊治,称是因产子时受损。”
听到这里,肖氏想也能想到此后事态,任知故有高堂在上,必然注重子嗣,阿樛不能生养,那么就免不得纳妾了。
“阿覃知我,不是妒悍之人,虽然私心里也期待过得一心人终生无异,只世事如此,若无那般运数,我也不至于执迷。舅姑未提纳妾,我已有打算,主动与任知故商议,却没想到,这竟然成为我罪状之一。”
“这又如何说?”
“无非是猜疑二字罢了。”虽然已经时过境迁,班氏此时提起仍觉黯然:“有人挑唆中伤,任知故便信以为真,疑我对他不忠,起初却又不与我明言,冷嘲热讽愈多,到后来纵容姬妾寻衅欺辱,我难以忍受,于是与他再生争执,终是彻底激怒他……说我钟情旁人,对他并无真心,责我郁怀不满,导致幼子夭折,我反驳辩解,却遭至拳脚加身。”
“就有这等混账愚蠢之人!”肖氏大怒。
“是啊,故而我对他,怨恨至今。”虽口说怨恨,班氏脸上却并不见狠厉,只有悲凉凄楚:“情深意长时,多少山盟海誓,却敌不过旁杂三言两语污陷之辞,我不是不信世间存在美满姻缘,只是不信自己还有这命数罢了,所以,与柳郎这般君子之交,对我而言方为恰到好处,我真是害怕,害怕再遭遇一回反目成仇,我不想再陷怨恨,那样实在疲累。”
她的伤痛并非因为曾经的错失良缘,而在于那一段失败透顶的婚姻,任知故才是班樛的心结,虽然决裂陌路已久,至今难以放下。
“如今这样,未必不好。”见好友为她惋惜长叹,班氏却又轻轻一笑:“我有父母疼惜,兄嫂爱护,家中晚辈对我尊重敬奉,又不缺知交好友时常倾谈心事,衣食无忧,自由自在,姻缘一事虽有遗憾,相比所得,实在不足轻重,阿覃不需为我伤怀。”
温柔的指掌,微微一握好友因为愤怒捏紧的拳头,班氏平展了眉心蹙结:“你我好容易重逢,今日当有好酒助兴,未知阿覃可还如闺阁时候,独喜梨花白?”
当尽兴乘归,又已是日近西山,班氏屈臂撑着额头,显然已经微醺,不是酒入愁肠,当然不至引生凄哀,她其实格外愉悦今日与好友再聚,漫漫十载转眼过去,她早已十分谙熟控制情绪了,有一些伤口,固然一直存在,但只要她不想触及,便能如愿绕避。
可班氏的车與,却被一人一骑横挡阻止。
马上男子双目刺红满面怒气,也是半醉的人。
无论驭夫如何喝斥,他无动于衷,只是一声不吭地挡在车前,固执又傲慢。
“是任郎君……”
婢女入内,小声禀报。
她看见主人微微睁开眼睛,眸子里平静无波。
“绕行罢。”这三个字轻微却坚决。
恩怨未了,但无需纠葛,从她自请和离那一刻,就已经决定此生陌路。
女子始终未曾露面,恼怒的驭夫冷笑着却绕开拦路者,没再争执。
夕照斜晖里,男子目送着车與渐去渐远,他分明是想冷笑的,然而却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涩痛汹涌,他有一种想要落泪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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