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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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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正是他并不是坏人,才更让人心凉。
  她如大梦未醒,忘了自己置身何处。窗帘拉起,她坐于榻上可以望见孤雁飞掠,远望则春意空蒙,一片茫然。
  肆
  窗外天色已大亮,冷光万顷,映进幽暗的房间。
  休休动作吃力地提起包袱,小心翼翼地关好门。她要把包袱拉到外院去,掐算时辰马车该到了。
  果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大门无声地滑开,光线流泻,映着来人秀丽的面庞,望去就像一剪纸影。
  休休吃惊,脱口喃喃道:“秋月姐姐。”
  秋月径直走了进来,不见一点情绪的眸子从休休的脸上落在她手里的包袱上。
  “你这是去哪儿?”
  “回老家去。秋月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休休感到莫名地心虚,仿佛有一种无声的力压迫着她,让她不敢面对面直视秋月。
  秋月一步一步来到休休面前,压抑着情绪,缓缓道:“看来我差点来晚了。如果错过这一次,我不知道是后悔,还是该庆幸。”
  “什么意思?”休休不由得问。
  “你当真想这样离开?你这女人,想当初口口声声说在乎殿下,全心全意为他考虑,怎么关键的时刻却想一走了之?枉费殿下白喜欢你。休休小姐,你怎么变得这么冷酷?”
  秋月进来就是一顿冷嘲热讽。休休深知她本是极倔强的人,即使有求于人,也是言语带刺。可这番话却是极为不受用的,她听着不舒服。休休皱眉道:“我如今是储夫人,离开江陵回老家,也是践行妇道,与别人有甚关系?”
  “呵呵,想过清心寡欲的日子吗?说得直白点,就是想给自己树贞节牌坊。”秋月冷笑,又说,“我是很笨的人,脑子没有什么廉耻孝悌,只有忠信两字。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明知道不能做也不得不去做,即使送了性命,我也会不顾一切去做。”
  休休听罢心头如受撞击,眼角一抽,表面淡然道:“我比不上秋月姐姐,自然做不到。”
  然后她便不再说什么,提着包袱想告辞而出。
  秋月愣了愣,闪身拦住了休休。休休咬牙不去理会,几个躲闪下来,秋月突然直直地跪在了她面前。
  一瞬间,休休气息一窒,愣道:“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回去殿下身边,帮他……只有你能帮他……”
  话说到这里,秋月眼里漾起悯恻的波,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休休放下包袱,想搀扶起秋月,缓了口气才说:“是殿下让你来的?”
  “不是,是我私自主张求你。现在殿下正处在危难之中,人人都想迫害他,不让他即位。殿下不来找你,是不想让你无辜受牵连。你几乎很难想象,堂堂的梁国太子,每天像孩子似的向我询问你和他之间的事,将回忆一点一滴拼凑起来。每次哪怕是想起一丝丝,他也会雀跃欢呼。在我的记忆里就没见到他为了一个女子如此认真过!休休小姐,以前我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了殿下,为了他这份痴情,听我一句劝,别走,帮帮他。”
  听着秋月的叙述,休休心里波涛汹涌,但还是死死压抑着,缓缓道:“承蒙秋月姐姐看得起,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如今我只是个寡妇,活着除了恪守孝道、妇道,再没有一点其他的价值。天际哥为我而死,这遭血案至今未破,他在天之灵不得安宁……我的婆婆没有了唯一的儿子,她就不再要我这个媳妇……还有我的娘,即便自幼她从没抱过我、爱过我,可毕竟是我的亲娘。她们是最孤苦无助的人。我要去面对她们,随便她们打也好,骂也好,这是既定的命……”
  她心里一痛,泪珠扑簌簌地滚落。她猛地推开秋月,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迈出晗园大门,将行装扔进等候在外的马车内,自己上了车,挥手示意车夫起程。
  秋月挣扎着站起来,追到门外,朝车内哭喊道:“即使不回到殿下身边,你在江陵对他也是一种安慰,多少给他一点力量。你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你让殿下怎么办?”
  休休什么都顾不得,一个劲地催促车夫扬鞭快走。车子轻轻晃动,很快驶入清幽僻巷。从帘内望去,秋月的身影越变越小,她的声音仿佛都是极遥远的,再也听不到了。
  马车不多久到了南城门,大道车马如流,热闹如常。把守的北周重兵巍然不动,罩甲银片在川流不息的行人之间粼粼闪闪。
  休休有点恍惚,想起经历过的漫漫往事。日月星辰周而复始,国事交替不断,萧岿都登上了储君位,江陵的城墙上何时才能不再飞扬北周的龙虎旗纛?
  出了城门天地变得开阔,眼前虚岚浮翠,山色格外明净。芳草萋萋,仿佛绿到天涯。蝴蝶翩飞又成团,闲云与高鸟齐飞。燕子呢喃,偶尔掠过小河,用尾尖沾了一下水面,波纹一圈圈地荡漾开去。一阵清凉的微风习习吹过,袭来阵阵芬芳。
  她忽闻得后面急促有力的马蹄声,声音渐近渐紧,不多久便到马车的侧边。休休缓缓转头,就看见萧岿骑马并行,披袍衣袂在风中乱飞,好似一张吃饱了风的帆。他那清澈得一望透底的眼,只是静静端视前方,带着一种磐石般无转移的神色。
  仿佛被突然出现的人灼伤了眼睛,休休慌忙垂下眼,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你来干什么?”
  “为什么不辞而别?”他问。
  她知道一定是秋月向他禀告此事,无须再解释,她横着心道:“殿下找的是以前的休休,可我已经不是。我还是回到老家好,这辈子就这样淡淡走向尽头。”
  “以前的休休,我已经记起。现在的休休,更值得我去爱。我的心向你坦诚,你为何还死死封闭?”他大声道。
  休休看着萧岿,他认真的表情袒露无遗,看上去春水无痕般纯净,却将所有的感伤酸楚,滴入心湖,让她忽觉一阵阵地痛。
  “我心无着落。”她很想哭。
  他望着她,向她伸出手:“来我这里。”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住,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延续。然而,休休似乎没有听进去,她的心依然在徘徊,不肯上岸。
  落花流水相逢,少年心乱。
  更何况,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娇贵易折的爱情。
  “殿下,人这一路走来,忘记,长大,坚强,安静……都应该经历,所以我必须学会忘却。那时候我还单纯,还相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感情的极致,不过是一包毒药,足以将人心杀死。所以让我选择,我拒绝拥有……殿下的感情。”
  萧岿微微一颤,正要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却躲闪开了。
  “你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有幸福等着?”他怅怅地问。
  她的眼睫浓黑沉重,将心头的死结,系了又系。
  “殿下无须再挽留,我去意已决。安静和平缓也是一种幸福。回去老家,和自己的母亲,还有婆婆,过一种相依为命的日子,从容地过。”
  萧岿目光暗淡,只有良久的怔然。
  马车声再度响起,休休别过脸去。恍惚里,她只听萧岿轻轻笑道:“休休,你在杀我的心……”
  除了车轱辘声,半晌没有其他声响。
  休休悄然侧过目光,萧岿并未追上来,只是笔挺地站着,宝马白色的鬃毛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眼看着人马越来越淡,逐渐消失在视野里,休休忍不住潸然泪下。
  就这样永别了啊。
  心为什么痛得越发厉害?
  她看到他眼里的无奈着急,能感觉到他的心痛。这一刻,她无法再多说一句拒绝的话。他说爱她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她,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依然记得休休,记得他们的故事。
  希望那个瞬间永远不要逝去,带去远方,带进她的梦里。
  可是现在,她依然是孤身一人,隐隐的悔意充满心头。
  为什么要放弃?
  人不是天上的鸟,不是水里的鱼,过眼的人和事都可以烟消云散。而她不是,所以无法忘记所爱的人,无法忘记牵挂的苦,无法忘记相思的痛……从离别的刹那起,她就开始牵肠挂肚了。
  他真真切切地说过,现在的休休,更值得去爱。
  他向她伸出手,说,来我这里。
  为什么要拒绝?
  悔意越来越深,翻江倒海,不能自制。
  不知不觉中,后面再次传来熟悉的马蹄声,休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些甜甜的东西涌上,竟让她惊喜莫名。她一把掀开车帘,伸出头向外面张望。
  萧岿的白马出现,只是不见萧岿的人影。
  “停车!快停车!”休休急忙叫道。
  车夫刚将马车停住,休休便快速跳下车。宝马似乎还认得她,摇着尾巴,舌头微微一伸,做出亲昵的神态。
  “殿下呢?”休休一脸紧张地望向来路,不断地追问。
  平坦的原野上只有农作物起伏,丝毫望不见人影。那宝马好有灵性,似乎听懂了休休的话,仰头望天,发出咴咴的嘶鸣声。
  此时休休连包袱都顾不上了,撒开双腿往回跑。随着宝马踢踢踏踏的蹄声,人和马一路飞奔。
  晴好的天气,和风不住,和着急促的脚步声、马蹄声,衣衫如蝶翅飞舞。一路繁花相随,休休心中万缕愁苦纠结随风飘浮,化作了漫空飞舞的柳絮。
  “休休,你在杀我的心……”
  她分明听到他的呼唤,迎风而来。
  “我真蠢,一直在做错事,还想错到什么时候……”她低低地责怪自己,仿佛看到他干净的眉眼惹上忧伤,显出惶惑的黯然。
  无可言喻的担忧牵住全身,让她的神志几近迷失。她心里溢满了悲伤的幸福,一旦找到他,她不再离开。
  阳光有些刺眼。
  悬崖边有个修长的身影,临风而立。那对迷离的眼眸凝望着她,带着莫名的情绪,宛如坠入梦境,好像要将她带进他曾经遗忘的心痛中。
  如针扎进心脉,休休疼痛万分,狂叫道:“你在干什么?”
  萧岿有些恍惚地望着她,展颜而笑。
  “据他们说,我就是在追赶你的时候,从这个地方摔下去的。就是那一刻起,我的记忆里不再有你。直到现在,我还是回忆不起那天发生的事,可我感觉我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我给自己打了个赌,如若你不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也许时光可以倒流,让我重新回到那个时候。”
  “你在说些什么?连命都不要,不知道自己有多傻!”休休颤抖地说着。
  他还是微笑着,近似自言自语:“你看,我连命都顾不上了,可见你对我有多重要。你还是要离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休休一步一步走到萧岿面前,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含着热泪,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我来了,不再走。你这是在吓唬我,对不对?”
  萧岿的眼里浮着一层水光,轻轻动了动手指,像是在爱抚着她,又像是在确定。接着,他笑了,真真实实的笑,柔声道:“我宁愿你骂我一千遍一万遍,也不愿你这样折磨我、折磨你自己。”
  泪珠滚滚而下,却是幸福的泪水。休休再也控制不住,扑到萧岿的胸前。
  萧岿颤抖着,一句情话送到休休嘴边,极细致地微微含住她的唇,随即拥她更深。
  甜蜜的味道和着芬芳的气息瞬间扩散,有她的,也有他的。
  那一夜,行宫上空窜起夺目耀眼的烟火。
  烟火燃映下,楼宇殿阁像是抹上一层淡红,宛如腮晕潮红的美人脸,两个相拥的身影融进这浮光掠影中。
  月光透过纱窗,洒在洁白的月牙床架上。萧岿轻轻搂着休休,他的唇从她的额角一点点地渗透,到她的眼、她的唇,缓缓厮磨。然后两人再次干柴烈火般吻在了一起,所有压抑的情感如火山般爆发,翻滚着,接天连地。除了对方,两人完全忘记了其他。
  他们分分合合,在缱绻中缠绵,在缠绵中缱绻,今晚是他们的夜。
  宫漏已深,在江陵城另外一个地方,萧灏眼望着行宫的方向,站立良久。
  烟火早已消散,缥缈的笙乐夹杂余韵,依然一点一点地渗进他的耳里。
  郑渭踱步至他身后,顺风而望,不无嘲讽道:“此时最开心得意的,就是沈不遇了。他总算如愿以偿,圆满了。”
  “最伤心的,是我。”萧灏幽幽道。
  郑渭不在意地挥挥手:“一个女人,算不了什么。倒是萧岿这小子,困厄之中纹丝不动。那些流言击不倒他,让我对他刮目相看。灏儿,我们要改变战术,必要时采取非常措施,逼其让步!”
  “如若用天下换来感情,我愿选择后者。”萧灏内心满是止不住的酸楚,慨然一叹。
  “别犯傻了!你想让天下好事被萧岿一个人占尽?”郑渭又开始生气,告诫道,“你大舅舅也是,沈休休入住行宫,他就担心你表妹的皇后之位。全是以叶自障,仅观眼前方圆!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不要去操这种闲心。只有手中有权,你才能活得洒脱,想甚有甚,做甚成甚!”
  萧灏将眼泪吞进肚子里,默默不语。及至郑渭走了,他还凝神伫立在空荡荡的天井。
  “为什么我还是抓不住你的心呢?”

碧落篇
  壹
  雨初歇,昨日还是一丝半缕的绿意,雨后想必细叶蓬勃而发了。那样肆意的浓绿,那种绵洒的细雨,给人多的是久候的轻快。
  秋月的脚步也轻快起来,她刚从宫里回来,手里小心捧着几枝素心兰,踩在湿潮的青石路上,一直往里面走。
  素心兰是蓉妃给的,不用交代,她也知道要交给谁。
  蓉妃面色精神都不错,盈盈笑着:“休休偏爱什么栀子花,宫里倒没种这个。素心兰洁白晶莹,色香形韵皆备。赏兰以素为贵,想必她会喜欢。”
  沉眠的太子行宫已欣欣然苏醒,眼前一派喧鸟覆洲、杂英满甸的景象。成阵的烟柳垂下绿丝线,扭动着纤细的腰肢,随风飘舞着。
  在路过中间的竹林时,秋月看见近处八角亭中有一个男子,男子似乎等着什么人,又警觉地察看两旁。金色的阳光落到亭内,落到他腰间的佩剑上,透着莫名的杀气。
  男子似乎察觉到背后的目光,回眸过来。秋月慌忙一闪身,又匆匆走了。
  她尚在疑惑中,却听前面一声轻呼。
  “秋月姐姐。”
  她恍然抬眸,是休休明丽的容颜。
  休休露出微笑,眉目间漾着别样的光华,半是玩笑道:“姐姐这么走神,差点踩进水沟里去了。”
  “是吗?确实没注意。”
  秋月应着,再度望去,八角亭下的蒋琛已经不见了。
  休休并未注意,只是含笑望着秋月。以前的秋月是清冷的,透着一丝倨傲和悒郁。而今日却宛如拂了春风,柔和得直透人心。
  “谢谢你。”她由衷地说道,“谢谢你上次的提醒。”
  秋月只是一哂,不在意道:“奴婢只是做了应该做的。只要殿下幸福,便是奴婢最大的幸福。”
  “听殿下说,你要出宫?”休休关切地问,“姐姐以后怎么打算?”
  秋月抿了抿嘴,有些无奈,又有些洒脱:“是啊,奴婢伺候殿下十几年,已经老了,该过自己的日子了。如果有个男人喜欢我,赶紧嫁给他。”
  穿过秋月的眼眸,休休仿佛看到明媚的阳光和炫耀的色彩。那里分明蕴涵着一种新的希望,新的人生。
  秋月将素心兰交到休休手中,而后离去,举止如行云流水。
  看着眼前沉浸在幸福中的休休,她不是不嫉妒,但无可奈何之,只能顺其自然。她以后的日子,只有对不可复得的旧时光绵长地怀念。能听到自己钟情男子的煌煌伟绩,她的失落和惆怅永远是静静的。
  彼时,和风吹送,便觉有熟悉的馥郁香气扑面而来,那是太子妃身上的气味。秋月仰首,八角亭一侧的湖石假山下,站着郑懿真。
  那里隐秘,鲜有人过去。因她背着秋月,猜不出神情,只看见一身晕色花纹的织锦裙裾,扶风细柳般,袅袅娜娜地隐到假山另一头去了。
  秋月心里一紧,悄悄然走过去,果然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
  “得走了,晚上老地方我们再说。”
  湖石畔硕大的重瓣一丈红随着微风摇曳,分明就映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秋月知道是谁,怕被发现,蹑手蹑脚退后几步,然后迅速离去。
  休休进到寝殿,将素心兰插在紫砂花瓶内,又小心地坐在床榻旁。
  萧岿还在酣睡着,浓眉平展,似坠入恬谧的梦境。室内烛影摇红,在他白皙的脸上烙下柔和的一道影。那唇轻轻抿着,嘴角漾着弯弯的弧度,竟有一丝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味道。
  她俯身,细致又调皮地端详着他,看他精致的五官和甜甜的睡相,淡淡的光晕下少了锋芒添了几多柔和,那种羁愁悒郁的心怀也随之消融。
  不知为何,她满足地叹了一声。
  萧岿缓缓睁开眼睛,正看见休休一双蒙眬的眼定定地望着他。他很柔软地一笑,忽然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胸前,呼吸软软地吹在她的耳边。
  “你又早起了。”他轻声说。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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