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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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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郎君刚走,说是过两天再入宫。”
  “果真如此。”李齐慎叹了口气,“说是伴读,玩的时候在一起,挨打倒全是我。”
  常足果断把话题拨回去:“殿下,您梳梳头发?”
  “我还不到二十,用不着。”李齐慎懂常足的意思,撩了撩落到肩前的细辫,“我喜欢这个打扮,好看。”
  凭他那张脸,这么打扮,确实好看,问题在于旁人不喜欢,比如学士许胥光,又比如皇帝李承儆。常足也不好明说,犹豫着:“奴婢想着,这也不要紧吧?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十岁过后,就把头发扎起来了,何况您是要见许学士……”
  “阿兄?”李齐慎脚步一顿,忽然笑了一下,“不要说这种话,也不要随意提他。”
  常足以为李齐慎是敬畏长兄,应了一声,跟着他继续往殿里走。刚跨过殿门,忽然听见李齐慎开口,声音清淡,尾音居然还带着点不明显的笑意。
  他轻轻地说:“我这个鲜卑杂种,配和太子阿兄相提并论吗?”
  常足浑身一冷,额上渗出层冷汗,李齐慎却一切寻常,再往里走了几步,面向座上的人,端正规矩地行了个礼:“见过先生。”
  许胥光没听见李齐慎进殿时轻声说的那句话,面色平静,起身还礼,直起腰:“殿下此时仍着此服,是怨恨臣吗?”
  “不敢。圣人言仪容端正,先生觉得这一身不算是端正,以师长的身份罚我,理所应当。”李齐慎说,“但我又觉得,此身不过皮囊,我心如何,不受一身衣裳左右。”
  “确是如此。然则殿下这身衣裳,亦有他用,是为了出入宫门方便吧?”
  被师长戳穿,李齐慎丝毫不慌,点点头:“我于先生处习圣人言,但出宫门,入长安,才知天下偌大,万民何所。”
  平心而论,李齐慎确实是个聪明孩子,学起来也不能说不刻苦,但他做出来的事总让许胥光没法欣赏,好几次撞见李齐慎穿着身内侍的衣裳在宫里游走,肆无忌惮地出入宫门。
  十四岁的男孩,正是贪玩的时候,许胥光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如今年近不惑一把胡须的模样,也知道孩童爱玩,但他真心想教导这个孩子,反倒不能容忍他胡来。
  他叹了口气,难得以长辈对待晚辈,而不是师长对待学生的口气说话:“殿下,过了年,您将十五岁了,要知道分寸。”
  “我明白。”李齐慎还是那个样子,平静淡漠,不笑时像是尊冷丽的玉雕。
  许胥光闭了闭眼,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递给边上的常足:“拙荆父家历代从医,有些秘方,瓶内药膏活血化瘀有奇效,殿下若不嫌弃,也可用上。”
  “多谢先生。”
  这模样太寡淡,许胥光猜不出李齐慎在想什么,又叹一口气,接着先前的话:“这回是臣冲动,鞭笞殿下,待陛下回朝,臣自请领罚。只是殿下需知,有时还需收心。”
  “是我的过错,先生无需在意。”李齐慎并不讨厌许胥光,至少这位弘文馆出身的学士坦坦荡荡,发怒是真发怒,致歉也是真致歉,“宫外或许会遇险,我想先生也只是担忧,若是阿兄如我这般,恐怕先生会更恼怒吧?”
  皇家亲情淡泊,何况李齐慎和李琢期还不是一母同胞,这话许胥光没法接,只能朝他再行一礼:“臣告退。今日所学,还请殿下温习。”
  李齐慎点头,看着许胥光一步步走出去。
  殿外太阳正好,殿门大开,日头逐渐升高,照进殿里,却只照到李齐慎身前,他的脸依旧拢在阴影里,模糊不清。


第5章 海棠
  转眼到了九月十五,皇帝九月二十回宫,还剩五天,先前想着的事情就得提上来,尚食局果真叫了底下的小宫女,让一人做一道点心,甜咸随意,花样不限,能做出来就是好的。
  谢忘之原来也是一头雾水,回去想了想,明白了。
  论手艺,肯定是上头的几位女官做出来的东西精致,但她们在宫里的时间长了,想法容易被框住,翻不出花来,还不如让底下入宫时间不长的小宫女想,说不定能有新花样。至于味道,大不了到时候只用想法,做还是女官自个儿动手。
  先前说过各自去问,姚雨盼和楼寒月指望不上,石曼晴说没问出来,谢忘之也不藏着掖着,把透花糍的事儿和同屋的人说了。她自己倒没打算做透花糍,何况多加三分糖实在太甜,自己的口都不能入,想想也很难让典膳她们满意。
  楼寒月倒是铆足了劲,闷头在小厨房里反复试验,等到九月十八,做的东西呈上去,拉着谢忘之等结果时,手心里全是细细的汗。
  以示公平,典膳、掌膳共八位女官,一同在屋里尝,谁也别想有私心。等一遍尝完,女官们商量出结果,到屋外去点名。
  糕点这东西多一样少一样无妨,最后挑出来总共八样,张典膳一个个报下去,到第五个时顿了顿:“石曼晴,海棠透花糍。”
  听到这儿,谢忘之和楼寒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诧的神色。
  透花糍没什么,问题是海棠。海棠是花中贵妃,当时谢忘之刚说萧贵妃喜欢透花糍,姚雨盼就提出把透花糍做成海棠的样子。石曼晴却说不行,海棠卤没了。
  凡是能入口的花,一应能做卤,不过海棠花这玩意无香无味,也就颜色好看,何况还有海棠果这样正儿八经能吃的,宫里年年都是意思意思做的海棠卤,没了也正常。
  呈上去的东西得自己反复试做过,没海棠卤调色,海棠透花糍的主意显然行不通,姚雨盼当即蔫了,没再说话。谢忘之倒省的说萧贵妃忌讳海棠,安慰姚雨盼几句,就算过去了。
  然而现下,石曼晴交上去的却是海棠透花糍。九月不是海棠花期,又不能现做卤,显然是石曼晴觉得姚雨盼的主意好,故意说海棠卤没了,赌的就是同屋的几个人信她,不会再去看。
  往上爬的心思正常,但来这么一出,实在有点恶心,谢忘之皱了皱眉,正好听见张典膳提她:“谢忘之,樱花甜糕。”
  “这回就选上边说的八样,选上的回去准备着,再练练手,等着九月二十传膳。”张典膳把誊出来的膳单对折,“没选上的也别灰心,好好琢磨着,机会有的是。”
  总共六十多个小宫女,就选八样,没选上的人多少都有点颓,胆子大点的凑到选上的宫女边上,有贺喜的,也有问怎么做糕点的。楼寒月和姚雨盼都没选上,姚雨盼受不了,当场眼睛就红了,也没和人说话,转身就跑。
  楼寒月倒是心大,拍拍谢忘之的肩:“看来你做得挺好嘛,保不准萧贵妃看中你,让你去含象殿的小厨房呢。”
  “萧贵妃这么受宠,哪儿会因为随便一道菜就要人啊。”谢忘之倒是想得挺明白,“再说樱花糕就是豆沙味儿,我猜典膳她们是觉得颜色好看,才选上的。”
  “能用花汁调出那个颜色,也是你的本事啊。总比……”楼寒月看了稍远处一眼,石曼晴正被三五个小宫女围着,“总比那种好吧。”
  她一说,谢忘之想起海棠的事儿来了。她信长生的话,犯忌讳这事再小也得挨板子,石曼晴远在中书省的阿耶也救不了。石曼晴有私心,骗她们归骗,但毕竟同屋,谢忘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撞南墙。
  谢忘之走过去:“曼晴,我有话和你说。”
  让边上的几个小宫女吹捧一通,石曼晴正开心,看见谢忘之,立马有点不舒服,脸上的笑都淡了:“什么事儿?”
  “这儿不好说。”谢忘之说,“一点私事。”
  石曼晴看了谢忘之两眼,眼神游移,率先往外走。边上的小宫女会看眼色,也不黏着,楼寒月跟这两人熟,大喇喇地跟了上去。
  等到外边找了个僻静地方,石曼晴舔舔嘴唇:“说吧,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就是你选中的那道点心,透花糍不能做成海棠的样子。我当时只说了一半,后半还是那个内侍特意折回来提醒我的,说是海棠犯萧贵妃的忌讳。”谢忘之想了想,“张典膳应该好说话,去和她说,现在换个花卤来做还来得及,也不影响味道。”
  石曼晴一惊,愣了片刻,上上下下看了谢忘之几圈:“我凭什么信你?”
  谢忘之莫名其妙:“你做透花糍,不就是因为信我打听来的消息吗?”
  “谁和你说的?”石曼晴冷笑一声,“透花糍又不是只有你能做,我自己也能想到啊。我做的透花糍选上了,你跑过来和我说一大通海棠犯忌讳,非让我换,谁知道你是不是嫉妒我,故意让我去惹女官?”
  “忘之的也选上了啊。”楼寒月听不下去了。
  石曼晴看了楼寒月一眼:“那就是你嫉妒。”
  “……你!”楼寒月还真不知道怎么招架,憋了一会儿,“那你当时说没海棠卤了,结果自己送上去用了海棠,你哪儿来的海棠卤?自己吐出来的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这儿没了,又没说尚食局里没了。”
  楼寒月要气死了:“我们今年根本就没做海棠卤!”
  “吼我干什么?吼我你也选不上。有那功夫还不如自己琢磨琢磨下回做什么呢。”石曼晴冲着楼寒月翻了个白眼,往边上走,甩下一句,“懒得和你们说。”
  楼寒月越想越气,差点追上去打她,还是谢忘之一把扯住她。
  “你抓我干嘛呀?”楼寒月快炸了,“这人怎么这样,自己偷偷摸摸坑我们,别的不说,她对得起你和雨盼吗?”
  “我不生气。”谢忘之安抚地摸摸楼寒月的背,“海棠本来就犯萧贵妃的忌讳,雨盼没做,虽然这回没选上,但也算是避险。”
  刚才是一时生气,冲昏了头脑,这会儿楼寒月冷静下来,想想也觉得不对:“那就这么……真让她做海棠透花糍啊?”
  “我提醒过她了,她非要这样,我有什么办法?”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谢忘之世家出身,平常好说话,不争不抢,但真恼起来,也有点小脾气。她皱着眉头,“人要找死,谁都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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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吵了一通,要说恨石曼晴,不至于;但要说还和她做朋友,谢忘之也没这胆儿把自己的命吊起来,现下能为了个小小露脸的机会蒙她们,往后要有更大的好处,谁摸得准石曼晴会干出什么?
  但好歹还在一个屋住,回去也只是尴尬,楼寒月琢磨新菜去了,谢忘之打水抹了把脸,正好小厨房空着,干脆去练练手。
  樱花糕这玩意怎么做都是那个豆沙味儿,谢忘之蒸了一笼,觉得无趣,手上揉着面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多做了一笼咸口的糕点。
  刚把新蒸出来的花糕放进盘子里,边上的小宫女忽然一声惊呼:“呀!这猫哪儿来的?”
  谢忘之一愣,顺着看过去,在窗台上看见只矫健的黑猫,长长的尾巴绕到身前拖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煤球?”谢忘之不太确定。
  煤球好像听懂这声是叫它,“喵”了一声,反身从窗口跳了出去。但它没跑,蹲在门口,舔舔爪子洗洗脸,像是在等谢忘之。
  谢忘之哪儿猜得出煤球的心思,随手拖了个小食盒,手头也没能用的肉,干脆把咸口的糕点放了进去,拎着食盒出去。
  她一出去,煤球立马窜起来,还偏往尚食局后边偏僻的花圃跑。谢忘之追了一阵,她脚程不算快,又拎着食盒,跑得鼻尖都渗出汗来,到最后也没追上,煤球还是在几步开外,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谢忘之总觉得是被这黑猫耍了,想想又不甘心,试着往前,在它身边蹲下。这回煤球没跑,谢忘之从食盒里拿出糕点时,还凑过去嗅了两下。
  这糕点是咸口的,外边的面皮里加了鸡蛋,煤球的鼻子贴近面皮,轻轻抽动,胡须也一颤一颤的,眼睛里倒映出的全是那一小块糕点。
  看样子是有兴趣,但又迟迟不张嘴,谢忘之莫名其妙,后边突然传来个略哑的声音:“它不能吃这个。”
  谢忘之一愣,转头看见长生,先前那种微妙的情绪涌上来,脸上迅速绽出个惊喜的笑:“你怎么在这儿?”
  “……抓猫。”
  一大早的煤球就不停挠他,挠完就跑,长生一开始没打算搭理这猫,只以为它是爪子痒了。然而煤球一直没停,隔一会儿跳到他腿边挠一下,烦得他想把它抓起来揍。等真的起身追,这猫又跑得飞快,一路把他带来了尚食局。
  ……知道去找谢忘之,还挺厉害。
  长生咳了一声,蹲下身,揪住煤球的后脖子,对着那个猫头不轻不重地锤了两下,“猫只能吃肉,否则肚子不舒服,它又要折腾我了。”


第6章 摸头
  煤球委屈地“呜”了几声,扭头想避开,后脖子却被长生控在手里,它顿了顿,干脆反爪去挠长生的手。长生眼疾手快,赶紧收手,手一松,煤球立即窜了出去,没两下就不见了。
  谢忘之叹为观止:“……真厉害。”
  长生尴尬地摸摸鼻尖,看看盘子里一个个酥黄的小方块:“出来喂猫?”
  “不算吧,我本来在练手,刚好撞见煤球,因为这个点心是咸口……”谢忘之顿了顿,忽然抬头,“这个是咸的!刚做出来,还热着,你想尝尝吗?”
  这都不知道第几回问要不要吃的,她的眼神太热切,长生真不好拒绝,犹疑片刻,拈了一小块。小方块的大小控得正好,一口或是两口一个,长生迟疑着咬了一口。
  一口咬下去,他惊了。
  小方块外边那一层是酥黄色,长生以为是酥皮,咬下去才知道不是。最外层用火燎过,烤得脆脆的,咬进去却是软的,像是鸡蛋糕。这层很薄,刚尝到点微甜的味道,里边的馅已经涌了出来,满口都是牛乳和乳酥的香气,舌尖又能碾到磨得极其细腻的颗粒,甜甜咸咸的味道混在一起,意外的好吃。
  他把剩下半块也吃了,正对上谢忘之期待的眼神,一双眼睛亮晶晶地问他:“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长生点头,“我没吃过。”
  “很多人都没尝过。我想其实宫里的贵人也没吃过的。”
  长生本来以为这是哪个殿的妃嫔爱吃的:“为什么?挺好吃的。”
  “是我自己试出来的嘛,外边就是鸡蛋糕,里边用了牛乳和磨碎的咸蛋黄。”谢忘之有点颓,“有甜有咸,以前拿给孙典膳尝过,典膳说味道不正,就不往上边呈了。”
  “照这么说,我能吃到,得算我运气好。”
  “不能这么说啦,你觉得好吃就行。”谢忘之把盘子往长生那边推推,“喜欢就多吃一点。我下回再给你做别的。”
  长生也不推辞,又拿了一块。他稍稍垂着眼帘,密匝匝的睫毛落下来,遮住一小半眼瞳,眨眼时睫毛下边通透的琥珀色明明灭灭。
  他吃相很好,吃东西没声音,分明蹲在地上,硬生生吃出参宴的气度,一侧的腮帮子却稍稍鼓起来一点,一动一动的,像是只偷吃的小松鼠。
  谢忘之盯着那个小小的起伏,指尖痒痒,没忍住,戳了一下。指尖碰到的肌肤细腻,微微的凉,像是无意间碰到一尊玉雕。
  “怎么了?”长生刚把嘴里的糕咽下去,有点茫然。
  谢忘之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面上迅速红起来,戳过长生的指尖发烫,她赶紧把那只手背在身后:“我平常喜欢看猫吃东西……”
  “怎么,”长生会意,故意逗她,“又把我当成猫了?”
  又提这个,闹出来双倍的笑话,谢忘之满脸通红,看着长生,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长这么大,除了阿娘,没让人这么碰过,乍被谢忘之戳这么一下,居然并不讨厌,长生笑笑:“那你想摸摸我吗?”
  谢忘之惊了,茫然地眨眨眼睛。长生的头发很好,漆黑柔顺又根根分明,像是上好的缎子,在太阳底下微微反光,又有些细碎的绒毛,看起来比猫肚子还软,勾得谢忘之吞咽一下。
  她不太敢相信,迟疑着:“真的可以摸吗?”
  “不。”长生冷硬地拒绝。
  “……哦。”谢忘之有点失望,想想也是,哪儿有随便摸别人头的,“那就算了。”
  长生看着她:“你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谢忘之连忙解释,“我知道不能随便摸别人的,其实戳别人也不可以,是我自己做错……”
  “不是这个。”长生打断她,“我瞧着你之前就不太高兴,是遇上什么了吗?”
  遇上是遇上了,真扯出来能说小半刻,但谢忘之直觉这种事情不能乱说,何况和长生也算不上多熟,她抿抿嘴唇,想着随便找个由头糊弄过去。
  “可以和我说。”长生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我在宫里没什么熟人,也不爱说话,不会说出去。”
  谢忘之微微一怔,看向长生,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小小的孩子蹲在地上,脸上就贴着“苦恼”“烦闷”之类的词。
  这样子不好看,又是萍水相逢,宫里谁都有烦恼,没那个善心听一个小宫女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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